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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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3躲避球与怀抱(8)

 

今天放学没多久孙靖龙就匆匆离开了,因此两人没有一起走回家,但这反而让杜湘岚松了口气。

她背着书包走在街上,身旁的景物都和往常一样,唯独少了一个人走在她旁边。

再次回想孙靖龙今天说的那几句话时,许多思绪漫上心头,当下的激动已经褪去,杜湘岚不禁想着──为什麽孙靖龙要对她这麽好?

她低下头,脚尖将石子往前踢。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个有趣的人,就跟他们说的一样,大多数时候都将别人拒绝於千里之外。

她不知道为什麽孙靖龙,甚至是余蓁情和温妍会愿意来靠近她,还给了她那些承诺。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充满既困惑又复杂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杜湘岚已经走到了她的目的地,在公车亭坐下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孙靖龙家的巷子。

杜湘岚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对另一个人好,但是她记得今早孙靖龙和她说话时的场景。

当时,黯淡的白光从天花板照s而下,从他的眼中她可以知道他似乎是鼓足勇气要说出某些话,而那些话可能是她一直以来都不曾从别人口中听见的。

等孙靖龙真的说出口的刹那,杜湘岚红了眼眶。

她发现自己真的愿意相信他能够在她想要求助的时候出现──因为他的眼睛直视着她,从来没有一丝动摇。

公车到站,遮住了杜湘岚望向巷子的视线,她垂下眸,试图压抑自己躁动的心跳。

杜湘岚到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六点。

她先是在家里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微波食品,随後才慢慢地回到家中。

喀擦一声,她用钥匙打开门,弯腰脱下鞋子後,她开灯点亮了黑暗的室内。

变得明亮的屋内依旧寂静无声,只有邻居一家用餐的交谈声隔着墙壁细碎地传来。

她习惯x地伸手按下电视机的按钮,电视中爆出一阵哈哈大笑,综艺节目上的男男nvnv面对面坐着笑闹,她却连看都没看,直接走进厨房拿餐具。

杜湘岚拿着筷子坐到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饭,手边放着遥控器,感到无聊的时候就随便按几下按键换到别的频道,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晚餐。

洗乾净碗筷、做完家事、洗完澡……她行云流水地把一切例行事务都做完後,回到房间打开课本。

望着纸张上一行又一行的字,她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到了膝盖上,握起拳,尝试举到x前出拳,却在出手的那刻便失去了力气。

她无力地往後一靠,发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杜湘岚甩了甩头,继续专注在课本上。

写完最後一本讲义的进度之後,杜湘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瞄向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她阖上讲义,停下手机里播放的音乐,准备shang睡觉。

就在她伸指熄掉房间灯的时候,她家大门传出了开锁的声音。

杜湘岚顿了一下,仍然关掉了灯掩上房门。

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感受到有人在她的房门外停下脚步,似乎在从门缝中窥探她是否睡着了。

杜湘岚闭着眼睛,缓下呼x1,脚步声慢慢远去,朦胧之间,她也慢慢地进入梦乡。

杜湘岚站在教室门前,双脚就像是被si黏在地上。

透过门上的透明窗口,她看得见沈茗薇坐在桌子上,旁边围绕着几个或坐或站的nv生。

一大清早,教室里的灯没有全开,只有中间那一排亮着,苍白的灯打在她们身上,整间教室灰扑扑的。

「听说有一次别人去问她题目怎麽解,结果她居然看了一眼,就说:连这种简单的题目都不会,真不想跟你们同班。」一个素来和沈茗薇最好的nv生摇头晃脑地如此说道,故意模仿高傲的语气,语毕还翻了个大白眼。

「好扯喔,太嚣张了吧?」

「对啊,而且你们是什麽意思?她考第一名就可以把我们剩下的人都归类成笨蛋吗?」另一个排名靠前的nv生义愤填膺地质疑道。

「而且她也不是用很大的差距赢过第二名的啊,每次平均都差个零点几、一两分而已……茗薇对不对?」

nv生们七嘴八舌地边讨论,边露出浮夸的表情挤眉弄眼,忽然,其中一个人把问题抛给了沈茗薇,众人随即把目光集中到正中央的沈茗薇身上,就像是牵线木偶,眼巴巴地等待指令。

她用手指缠绕着发尾,头低低的,沉默了几秒之後,她才语带嘲讽地发话:「唉,没办法,可能我们就是真的b较笨吧。」

杜湘岚伸手推开门,门弹到墙壁上,发出了碰地一声。

「我没有。」她压下自己重重的呼x1声,咬牙说出这三个字。

「你没有什麽?我都听说了,你还想辩解什麽?」沈茗薇的好朋友站了起来,歪着头问道,杜湘岚快步上前,再次说道:「我说我没有──」

那人的脸急速放大,笑容几乎要g到耳边,突然,日光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四周快速旋转,杜湘岚双手紧抱着头,喘不过气。

等她捱过晕眩,眼前又出现同一扇门,她颤巍巍地打开门,却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欸!压好她啦!」杜湘岚呈大字型地倒在地上,来不及喊痛,四肢就立刻被压住,甚至有人直接坐到她的脚上,双手拿着板擦。

两个板擦互相撞击着,一阵又一阵的粉尘漫布在空气中,杜湘岚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里啦这里!」「欸,里面的粉笔灰怎麽那麽少啦!」

两个人互相嬉闹着把板擦机里满满一袋的粉笔灰拿了过来,倒在杜湘岚的脸上。

她左右摆动头,极力闭气,却还是躲不过盖在她脸上的灰,咳到近乎泛泪。

皮肤下的血ye奔腾,杜湘岚双脸胀红,用力扭动着四肢,却摆脱不了她们的桎梏。

想动却动不了的无助感焚烧着她,心中满是发泄不出的郁闷,她想高声尖叫,最好把喉咙喊破,撕裂见血。

她恨这种什麽都做不了的感觉。

眼睛一张开,粉笔灰就会全部掉进眼眶,但杜湘岚还是强忍着疼痛睁开眼,身边围着一圈人,明明跟平常坐在教室里一起上课的是同一批人,但现在那些张大嘴的、笑眯眼的却只让她觉得面目可憎。

杜湘岚的眼睛剧痛无b,模糊的视野中站着一个人,隔了一两步远,拍拍裙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心点,不要弄到我。」

沈茗薇玩弄着自己桃红se的指甲,一抬头,和躺在地上的杜湘岚对上眼,扬起了一抹笑意。

拍打板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杜湘岚奋力挣扎着,但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成功逃离过──

杜湘岚睁开酸涩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地平复呼x1,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很久、很久……

下了床後,杜湘岚赤足走在木头地板上,尽可能放低脚步声,没想到当她一走出房门的时候,就撞见了妈妈。

严秀芬停下整理领巾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杜湘岚朝她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当她正要转身弯进厕所时,严秀芬开口说:「我从今天开始要去出差。」

杜湘岚的手停在电灯开关上,没有回头,却仍然可以感受到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盯着她。

「好。」她说,因为刚起床喉咙有点乾涩。

杜湘岚走进厕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捋了捋略显毛躁的头发,开始洗漱。

洗脸、刷牙??外面时不时传来行李箱碰地关上,或者是轮子骨碌滚动了几下的声音。

等杜湘岚出来时,严秀芬正好站在大门口,弯腰穿上高跟鞋。

严秀芬的t态良好,皮肤保养得宜,唯一会泄漏出年纪的地方是眼角和嘴边的细纹。

一丝不苟的仪容、整齐的套装、桃红se的行李箱??这是杜湘岚最熟悉的严秀芬的样子,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假日,她才会看见身穿家居服的妈妈,但那些空闲时间她们通常会一起做什麽事,她已经忘了。

「你有什麽要说的吗?」严秀芬察觉到杜湘岚的注视,抬起头问了一句。

杜湘岚摇摇头。

严秀芬再次弯下身,一手拉起行李箱的握把,一手搭上门把,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不问我什麽时候会回来,或是我要去多久吗?」

「??你会去多久?」杜湘岚站在厕所门口,复述了一次她的问题。

「大概一个礼拜,应该六天後会回来。」

「好。」

杜湘岚看着严秀芬的身影在门缝合起来之後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才终於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回到平常上学前准备的步调。

「湘岚,你今天为什麽看起来那麽累?」余蓁情双手托腮,瞅着杜湘岚淡淡的黑眼圈。

「昨天没睡好。」杜湘岚r0u了r0u眼睛说。

「你要试试看香氛眼罩吗?我有多买一个,我明天可以带来给你。」余蓁情打了个响指,本想继续推荐自己的ai用品,却被由外头传来的班导声音打断。

「杜湘岚,过来一下。」闻言,杜湘岚抬头望向门边,班导拿着一叠考卷站在门口,她起身走过去,一边接下那叠考卷,一边聆听班导的吩咐。

「等一下上课我们要检讨这次的考试,你记得先发下去。」

「好,老师再见。」

杜湘岚看着怀里满满的一叠考卷,忽然想起了孙靖龙,她抬头望去,然而他的座位空空如也。

她只好抱着考卷回到座位上,温妍和余蓁情仍坐在旁边,她看了看她们,犹豫地问:「你们??可以帮我发吗?」

可能是没想到杜湘岚会请她们帮忙,本来打算主动开口的余蓁情愣住了,嘴巴微张,隔了好几秒,她才和温妍异口同声地说:「好啊!」

甚至余蓁情还把整堆考卷拉到了自己手边,深怕杜湘岚会後悔似的。

三人随即穿梭在桌椅之间一起发考卷,和杜湘岚擦肩的时候,余蓁情语调轻快地说:「以後你可以常常找我们帮忙啊!发考卷很好玩欸。」

杜湘岚回过头,只见余蓁情朝她眨了眨眼。

「嗯。」她哑然失笑,虽然不知道余蓁情是不是真的觉得发考卷很好玩,但杜湘岚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从上次杜湘岚主动请余蓁情和温妍帮忙之後,她们的关系渐渐升温,感情也愈加紧密。

「孙靖龙很久没来了欸。」在走向厕所的路上,余蓁情的嘴里若无其事地飘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是被揪出心中的想法,还是单纯被她突如其来的启口吓到,杜湘岚打了个机灵。

「g嘛反应那麽大?」余蓁情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

「没有啊。」杜湘岚把头发拨到耳後,虽然嘴上是这麽说,内心却渐渐陷入思考。

孙靖龙已经三天没有来学校了。

本来杜湘岚还在心里琢磨了很久,她应该要用什麽表情面对他、两人相见的时候应该要用什麽样的态度相处……没想到那天离开保健室之後,他们便再也没有说上第二次话了,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直至现在他们都还没有见到面。

这几天来,每次杜湘岚走到公车站时,都会忍不住望向孙靖龙家的方向,有时甚至会有种冲动让她想靠近一点看看他到底在不在。

「你在想什麽?想他吗?」

见杜湘岚走神,余蓁情不禁凑到她面前打趣道。

一张脸倏地接近自己让杜湘岚吓了一跳,好气又好笑地扭过头说:「……才没有。」

回过神的她依旧否认,声音却b刚才小了不少。

「不过这样子才算是正常……吗?他之前也很常来一段时间然後又消失一段时间。」温妍伸出手指不太肯定地说,余蓁情跟着点了点头。

杜湘岚心里明白对孙靖龙而言,前阵子每天都来学校报到才是违反常态,但她还是会希望……能早点看到他。

「唉,但是我懂啦,大家总是会希望能每天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余蓁情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恰巧在此时大叹一口气,念念叨叨地揶揄道,杜湘岚立刻偏过头瞟了她一眼。

「我那天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躲避球场上跑得跟赛跑一样快。」余蓁情也没有因此打退堂鼓,继续回顾起打躲避球那天发生的事,弄得温妍最後也忍不住噗哧出声,帮腔了几句。

虽然当事人面对这种调侃的回应不外乎「不是」、「没有」或者乾脆不回答,但余蓁情还是乐此不疲,杜湘岚也只能随她去,权当她们在一起胡言乱语,只是她偶尔还是会不小心听进其中一两句话而红了耳根。

「不用担心啦!就算分开再久,他也不会忘记你的──」余蓁情笑眼弯弯地说道。

放学时,杜湘岚一个人走出了校门,正准备提步回家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校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se的夹克,低头摆弄手机,身子不时左右调换重心。

他从手机中抬首,撇过头啧了一声,眉宇间隐隐显露出烦躁。

就在此时,杜湘岚正好与他四目相交,她如同被x1引般直直朝他走去,衣服摩擦的声音、鞋子踏上地面的声音、心跳作响的声音……一切都变得很清晰。

一直到她在他跟前站定,孙靖龙的眼中终於溢出笑意,就好像所有的烦闷瞬间一扫而空,他张口唤了她的名字:「杜湘岚。」

「你的脸怎麽了?」杜湘岚盯着他的脸好几秒,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孙靖龙的脸侧贴着一块纱布,往下一扫,唯一0露在外的手背上也有好几道结痂的擦痕,他不自在地拢了拢夹克,又0了0脸颊,「没事。」

杜湘岚觉得他今天的样子和之前不太一样,不仅仅是衣着和外表,他散发的气息也透露出了些微的不对劲。

「那??你怎麽来了?」杜湘岚捏着裙摆,冷风拂过她的小腿,激起一阵j皮疙瘩。

听後,孙靖龙把手cha进了口袋,倾下身问道:「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吐出了一句毫不相g的话,但这句话放在这里却很容易让人误会,就好像──他是为此而来。

杜湘岚看着他眼里摇曳的期待,本来要问的问题全都堆在嘴里,最後溢出唇缝的只有一个字:「好。」

孙靖龙带着杜湘岚转进了学校旁的一条小巷,走着走着,在一台摩托车前停了下来。

杜湘岚眼睁睁看着孙靖龙无b熟练地跨上了那台摩托车,踢起脚架,发出「当」的一声,然後他两脚撑地,对她招了招手。

「你有驾照吗?」杜湘岚觉得她可以不问孙靖龙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但这个问题她还是必须要问一下。

「这个吗……」孙靖龙捏着下巴,故意皱眉思索了许久,「没有,但我骑过很多次。」

他的年纪明摆在眼前,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杜湘岚还是深呼x1一口气,脑中开始进行一番天人交战,孙靖龙则趴在龙头上瞧着她纠结的模样。

最後,她走到了车子旁边,「……可是我穿制服会被发现。」

「嗯,所以我载你从巷子後面出去。」孙靖龙的双眼凝视着她,其实她就算不肯坐他也觉得无所谓,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算是不虚此行。

孙靖龙拿起了叠在脚踏垫上的其中一顶安全帽递给她,接着又弯腰帮自己拿了下面那一顶。

等两人都扣好安全帽,杜湘岚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肩膀,跨上了摩托车,坐稳後她立刻把手收回来,双手却无处安放。

等到太少坐摩托车的她终於想起来可以抓着後面的杆子时,她的手却被另一双手抓住,环到了孙靖龙的腰上。

「放这里。」他的声音从安全帽的面罩中传出来,闷闷地,有些模糊,她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一丝丝愉悦,「抱好了。」

杜湘岚在十二月的冬天里感受到了燥热,尤其是被安全帽罩着的脑袋,热烘烘的,隔着衣料环抱的触感更是令人难以忽视。

她没有回答,紧张地一寸寸扣紧了自己的十指,交握在他的腹部前,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孙靖龙发动了引擎,虽然b起马上到达那个地方,他更想扭过头看看她此刻的表情是不是如同他想像的一般,害羞却又要故作镇定。

逆着风,他们的衣摆被吹起,杜湘岚轻吁一口气,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上车,就等於选择了一条完全背离平常生活的路,出了这个巷子之後,所有事物都会是未知的。

她的安全帽轻轻碰到了他的──但她并不害怕。

他们骑上了大马路,随着与学校的距离越来越远,本来还怀揣着心虚的杜湘岚也渐渐地放松了起来。

天se渐暗,在蓝黑交融的天空之下,路灯、车灯、霓虹灯……万千个光点划过眼前,令她感觉晕陶陶的,就好像多年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些眼花撩乱的画面中,终於得到释放。

不用思考还有什麽事情没做,也不用去思考未来,只要在不断前行的摩托车上吹着风就好──杜湘岚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麽惬意了。

她抱着孙靖龙,僵y的动作在车程拉长之後慢慢松弛,她偏过头从後照镜上看着他的脸,猜想他这几天都在做些什麽。停等红灯时,孙靖龙也做了一样的事情,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两人都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的窥视因此迅速移开目光。

於是杜湘岚发现街边的景se从幢幢房屋变成了河岸,又经过了好几分钟,孙靖龙放慢车速停靠在路边。

下车之後,杜湘岚环顾周遭,街边有不少卖小吃的摊贩,动动鼻子就闻得到一阵阵的食物香味,街道的另一侧则是斜坡,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下走的话,下面就是河滨。

或许是因为天全暗了,同时也没了孙靖龙在身前挡风,杜湘岚仅仅是站在原地便感受到了寒冷。

她搓了搓手臂,本想着走到小吃摊旁边应该就可以暖和许多,孙靖龙却眼尖地察觉到她的动作。

「很冷吗?」虽然嘴上是这麽问,但孙靖龙没等她回答,便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上,他的手绕过她的背,用外套紧裹着她。

在收回手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肩膀上多停留了几秒,过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地快速把手ch0u回来。

杜湘岚没发现他的迟疑,她双手紧抓他的外套,压低下颚,感受着x口加快的心跳。

夹克上带有他的气息,她只好控制自己的呼x1,不让那阵气味g扰她的思绪,头脑越想越乱。

──她不知道面对他人如此明显的关心时该做何反应,孙靖龙叫她抱紧他的时候或许她还能默不作声地任由机车向前行驶,但现在他正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孙靖龙的确正凝视着她。

虽然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杜湘岚,但他也许能猜到她现在的感受,有些局促,有些不知所措。

「不然……我去便利商店帮你买个热可可好了。」孙靖龙b了b不远处的便利商店,杜湘岚用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这才看向他,并点了点头。

杜湘岚停留在机车旁,孙靖龙则迈步走向便利商店,他走上红砖人行道,脚步忽快忽慢。

其实不只是杜湘岚,他也很紧张。

今天的他本来像前几天一样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等待伤好得差不多,让他能够行动自如地去学校。

翻身看到床边的时钟显示着接近放学的时间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决定放学时去找杜湘岚,而实际行动过後,一切也如同他想像的一般,多日来的焦躁在看到她的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最後一个微不足道的烦恼──要怎样的距离,才不会让她感到困扰。

孙靖龙打开便利商店里的保温箱,拿出一罐热可可,罐子温热了他的掌心,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他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与她保持距离。

杜湘岚披着孙靖龙的外套站在路边,等待他买完可可回来。

她揪着外套的边角,深深呼x1了好几口气後,躁动的心情才渐缓,开始东张西望。

旁边摊贩的老板把好几支新鲜的鱿鱼摆上烤架,在杜湘岚偷偷盯着他翻动鱿鱼时,她忽然听到一阵不对劲的声响。

「你是怎样啊!」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正气急败坏地对着一个小孩大喊,而两人之间的地上躺着一支完整的烤鱿鱼。

跌倒的小男孩被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不敢从地上爬起来,而那名男子似乎也因为太过激动而一时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他身穿衬衫,手里揣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脸上写满了疲惫、烦躁、愤怒……最後,这些全都化成了吼叫发泄到男孩身上。

「为什麽要乱跑撞到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四周路过的行人都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站在烤鱿鱼摊位前排队的人龙也都纷纷伸长脖子看向这里。

「我只是想赶快回家……」男孩的手颤巍巍地碰到了掉在地上的牛n,他连忙抓过来,紧抱在怀里。

「你赔给我啊!」他暴吼一声,旁人彼此面面相觑,议论的声音顿时缩小。

「我买完这个就没钱了……妈妈没有给我那麽多钱……」一听到要赔,男孩的神se显得更加慌张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眼角开始泛起泪花。

杜湘岚还没思考清楚,她的脚就先一步迈了出去,她走到那两人旁边说道:「不然我帮他赔你钱吧。」

那男人转过头,她看见他的双脸胀红,表情扭曲。

「赔钱?然後呢?我还要再排队等多久!」

杜湘岚顿时回答不上来,只得在脑中不断盘算有什麽方法能让眼前这个人平息怒火。

或许是杜湘岚的介入让僵持的气氛重新活络了过来,队伍最前端的大叔突然开口,指了指烤炉上正被翻面的鱿鱼,「不然我这支给你吧!我出钱。」

「对啦!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你就别这样对一个小孩子了!」老板也从冒烟的烤炉後探头,跟着帮腔道,「歹势啦!今天生意不知道为什麽那麽好,让你们等很久。」

趁着男人没做任何回应的时候,杜湘岚把小男孩从地上拉起来,他一手抱着牛n,一手抹了把泪,带着哭腔地说:「对不起……」

经过这一连串的转折,杜湘岚依稀可以听见男人愤怒的喘息声渐渐变得徐缓──接着他再也没有说话。

三人站在烤鱿鱼摊前,静静地等待这一串鱿鱼被烤好。

「抱歉。」

隔了不久,男人蓦地启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沮丧,一扫刚才的暴躁。

他没有讲明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也可能他仅仅是对自己感到懊恼。

「……没关系。」男孩小小声地说,语带犹豫,可能不太知道男人为什麽会突然道歉,但有时候妈妈凶完他之後也会道歉,於是他还是回答了这三个字。

说完,男孩看了看快烤好的鱿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抛下一句话後便快步离开。

「掰掰,我以後不会乱跑了。」

白烟升起,杜湘岚望着因热气而摇晃扭曲的烤炉、老板忙碌地替鱿鱼刷上酱料的手……她渐渐走神,忽然,她的手里被塞进了一罐温热的可可。

她抬头看去,孙靖龙在她身边站定,没有问她发生了什麽事,也没有催促她离开。

杜湘岚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刚才有从一旁看见事情的发生,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们并肩站立,感受着从炉火传来的热气。

直到那男人顺利拿到烤鱿鱼,急匆匆地跑走以後,杜湘岚和孙靖龙才离开摊位。

他们走下阶梯,漫步走在河岸边,身边不时掠过骑脚踏车驶过的人,和戴着耳机的慢跑者。

孙靖龙不着痕迹地交换他们的位置,让杜湘岚走在内侧。

靠近草丛边,青草香混着cha0sh的气息窜入鼻尖,杜湘岚一步步地感受自己踩上水泥路的踏实感和内心难得的宁静。

「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就一路往这里骑。」孙靖龙忽地启口,「但我那时候不知道这里有河滨公园,我只是想朝着某个方向一直骑,抒发情绪。」

「嗯。」杜湘岚轻轻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作是回应,她低下头,盯着两人在迈步间前後摇晃,就好像快碰到彼此手背的手。

「然後我就在路上发现了这里,从那之後,我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看河边的夜景。」

说话之间,他的手背恰好擦过她的,他下意识地想拉起她的手,可他很快地克制住了自己,两人都往内缩了缩。

杜湘岚无声地轻吐一口气,稍微拉开距离之後,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x1。

「要不要去那里坐?」孙靖龙转移话题似的指向道路边的长椅,杜湘岚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坐下,孙靖龙看见杜湘岚打开手中的可可,等她啜饮第一口之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被欺负?」

孙靖龙的声音低沉,只有语尾的上扬透露出一丝丝好奇,明明问着和上次类似的问题,杜湘岚这次却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到。

而他问完之後便止住嘴,没再多加追问──他想更了解她,但不想让她难过。

虽然他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全程经过,他回来时只看见杜湘岚和一大一小的两个男生站在一块,气氛有点凝滞,後来从排头大叔和老板旁若无人的聊天中,以及他们三人的表情和肢t语言,他才大概抓住了事情始末。

这让孙靖龙联想起两人初识时,她在巷弄里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国中生跟别人打架的场景。

「嗯。」她把头发挽到耳後,晚风轻柔地拂过0露在外的耳朵。

虽然刚才的男人说不上是穷凶恶极,杜湘岚甚至同情他可能在经历一天的繁忙之後想简单地吃一支烤鱿鱼,却仍被打搅的心情,但她还是不想放任那个男孩就这样被他迁怒。

孙靖龙本来想问她原因,但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他上次问她「为什麽你都不让别人帮你」的时候,她脸上悲伤又苦涩的神情,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杜湘岚凝望着面前的景se,河的另一边矗立着幢幢大厦,无数道不同颜se的光洒在河面上,光影随着水波起伏,倒映成炫目的夜景。

她弯身把可可罐放到地上,侧过头,对上他yu言又止的双眸,路灯的光把他的眼睛照得有几分光亮,在夜晚中显得格外动人。

她的内心忽然变得柔软,就好像开了一条细缝,那些很少对他人诉说的过往随之倾泄而出。

「因为我之前也被别人欺负过。」她张口说道,「我那时候很希望有人来救我,但是都没有……所以我不想要别人跟我一样绝望。」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放得极轻,甚至像是在自言自语。

孙靖龙专注地看着她。

「我……」杜湘岚本来想跟他说自己经历了什麽事,但她在回忆起那些事的时候,还是冒出了冷汗,无法继续说下去。

孙靖龙的目光落向她放在长椅上的手,他一寸寸地挪动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靠近她,最後轻轻地把手盖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杜湘岚这次没再躲开他。

寒风中,他们彼此相贴的手显得更加温暖,她静静地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不由自主的轻颤也在他安抚似的触碰下渐渐停歇。

她x1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再次启口。

「其实我和她本来也没有什麽过节,大概是从国三开始,她才变得越来越常表现出对我的??恨。」

杜湘岚想了很久自己该用什麽词汇表达那群人对自己的态度,不满?讨厌?

她的脑中一一闪过那些人的眼神和举动,如果说围着沈茗薇转的nv生们眼里满是对她的嘲弄,有时甚至只是把她当作出气筒来对待,那麽与她们幼稚的撒泼相b,沈茗薇看着她的眼神绝对是恨。

碎裂的记忆里,她们真正对视的次数并不多,有时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杜湘岚被老师点名时,沈茗薇状似不经意的一瞥;有时是听见其他人窃窃私语地嘲讽杜湘岚时,沈茗薇得意的斜睨;有时是在杜湘岚被其他人揪着拉扯时,沈茗薇深沉的注视。

所有的碎片指向的情绪全是她恨她。

杜湘岚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麽沈茗薇这麽恨她,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只有成绩,但沈茗薇看起来明明除了成绩以外,哪里都b她好,为什麽偏要si捉着这一点不放?

「她一开始只是会背着我说我坏话、散布谣言,到後来变成叫其他人对我动手动脚。」杜湘岚顿了顿,「但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麽会这麽恨我。」

杜湘岚转过头看向孙靖龙,就像是在徵询他的意见。

孙靖龙不知道国中的杜湘岚是什麽样子,甚至就连现在的杜湘岚他都不能够说自己有多了解她,可是他不觉得她会是一个行为举止令人厌恶的人。

「可能是因为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吧。」孙靖龙望着杜湘岚。

「但,她的成绩、长相、家境都不差,人缘也b我好,我哪里b她优秀了?」杜湘岚不解地蹙起眉头,像是怕孙靖龙不了解情况,她补充了几句关於沈茗薇的事。

虽然到最後,她恨她这三个字成为了一个si循环,杜湘岚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这句话中的前者还是後者,但偶尔在深夜时ch0u离情绪,杜湘岚平静地细数着沈茗薇身上的光鲜亮丽,她还是找不出自己值得沈茗薇如此眼红的地方。

所以杜湘岚的思绪总会回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她真的哪里很糟糕,才会让人那麽讨厌?

「光是你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後,还一心只想着要帮助别人,你就已经b她优秀太多了。」孙靖龙细细地凝视着杜湘岚,握紧了她的手。

杜湘岚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

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沈茗薇讨厌自己的理由,但是这一刻,b起那些纠缠着她的y影,她更在乎的是──原来孙靖龙是这样看待她的。

她静静地转头看向河景,然而她的心神却停留在他握着她的手上。

如果说第一次躲开他的手是因为局促,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在那时候牵起了手,代表的会是令她难以控制的情愫和进展。

那麽第二次她没有避开他的手,就是因为她知道这次的碰触代表的只是一种安慰。

但是,当他的每一句话都jg准地安定了她的内心时,杜湘岚忽然意识到,即使不在第一次便牵起手,她对他的感觉始终都难以控制。

看了一会河面,杜湘岚踌躇许久,还是决定开口。

「那你??这几天怎麽了?」杜湘岚不自在地问,她不是一个习惯主动开口的人,但她还是想知道他脸上的伤痕从哪里来、想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什麽不在。

孙靖龙却沈默了。

「被叫去帮忙??处理一些纠纷。」隔了半晌,他才模棱两可地说,黑暗的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眼睛,更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这番话让杜湘岚不禁联想起其他人口中关於孙靖龙的传言,特别是有关他家庭的那些。

见他不愿多说,杜湘岚也没继续追问,但她还是忍不住越想越多,是因为涉及内幕所以他不方便跟她说?还是他只是不愿意跟她说?

大概是夜se太深,也可能是她才刚把心事坦露出来,杜湘岚觉得自己的内心难得如此脆弱。

她往後挪了挪身子,双腿在长椅下方前後摇晃。

经她这麽一问,孙靖龙忍不住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兀自烦躁着,眉头拢得越来越紧。

突然,一阵来自远方的狗吠声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她在问完那句话之後似乎变得异常安静。

他停顿了一会,随後把手从她的手背上移开,探向口袋,拿出一盒菸和打火机。

杜湘岚感受到他的动作,於是她静静地看着他从盒中ch0u出一支菸,再喀哒一声点亮打火机。

孙靖龙叼住那根菸,专心地用火点燃菸头,火焰闪动着,照亮了他的脸。

孙靖龙身後的一切都是黯淡的,只有他和那团火在夜里熠熠生辉。

他垂下眼帘,正对着火光,杜湘岚只得怔怔地看着他被照得线条分明的侧颜。

眼睛、鼻梁、嘴唇??她没有办法遏止自己的视线由上而下地划过他的五官,尤其是他反s亮光的双眸。

光点在他眸中摇曳,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的眼睛。

直到打火机上的火熄灭,只剩下菸头微弱的红光,杜湘岚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睛被光晃得乾涩。

她眨了眨眼,等眼睛重新适应夜晚,一gu烟味也随之窜入她的鼻间。

杜湘岚不知道他ch0u的菸是什麽品牌,但b起路边吞云吐雾的大叔,她总觉得他吐出的烟雾味道没那麽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淡淡的,虽然仍有些刺鼻。

自从拿出菸,孙靖龙总觉得杜湘岚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用双指夹住菸,将其取下,并问道:「你不喜欢别人x1菸吗?」

杜湘岚思索了一下,回答:「还好。」

他瞥了她一眼,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说谎的迹象,他又把菸放回嘴里,咬着它问。

「那你怎麽一直看着我?」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就像是他心底晦暗而又纠结的想法。

杜湘岚心跳漏了一拍,也是,她刚才可从没有想起来要掩饰自己的眼神。

「??但我不喜欢你ch0u菸。」她选择忽略这个问句的答案,转而延续上一个问题。

孙靖龙吐出烟的动作慢了一秒。

「为什麽?」他的语尾带着微不可察的失落,未曾想杜湘岚却答道:「因为伤身。」

孙靖龙缓缓地侧过头望向她,只见她的表情认真,又好像带着一丝无措。

他再次把菸拿离嘴边,随後弯下身,双肘抵着膝盖,一手托住脸颊,试图遮住自己嘴边的笑意。

杜湘岚看着孙靖龙用手掌把大半个脸都遮起来,只有眉眼间隐隐透出笑意,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她的脸不禁一热。

她总不能跟他说,她会一直看着他是因为他点菸的动作很迷人吧。

於是她只好匆匆地丢出自己脑海中不断盘旋的另一个想法,却没想到这句话似乎不b「他很迷人」好上多少。

她的脑袋越来越乱,本想说些什麽话来打断此刻的沉默,孙靖龙却主动开口了。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句尾带着压不住的高兴。

杜湘岚僵y地转过头去看他,只见孙靖龙从指缝间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这样直gg地望着她。

在他盈满笑意的目光之下,她的呼x1越来越急促,即便挪开双眼,她都好像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良久,孙靖龙才收回视线,起身把菸给灭了,并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把手cha进口袋里,朝她扬了扬下巴。

杜湘岚这才回过神,从长椅上站起来。

虽然杜湘岚说载她到公车站就好了,但孙靖龙说天黑了很危险,执意载她到家门口。

杜湘岚低头瞄一眼手表,快七点而已,其实也说不上多晚,但天se的确是很暗。

她只好再次坐上孙靖龙的後座,等两人骑到熟悉的公车站,她再开始指挥他如何骑往她家。

「先直走。」杜湘岚附在他耳边说道,「等一下在便利商店那边右转。」

为了让他听清楚她的声音,两人挨得极近,她抓不着後座的杆子,只好再次环上他的腰。

孙靖龙对此倒是没有说什麽,杜湘岚却觉得好像??越来越暧昧了。

杜湘岚一边指示孙靖龙骑车的方向,一边在心中反覆咀嚼这个词。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的身边总围绕着这些词,暧昧、浪漫、喜欢??大概都是来自於余蓁情每天在她耳边不断嚷嚷吧。

在这之前,杜湘岚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碰过这些字眼,她不知道她对孙靖龙的感觉该怎麽区分,她不知道那该称作喜欢抑或是什麽别的情感。

但她知道自己很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在乎他对她的看法,或许孙靖龙也和她有类似的想法吧。

像是刚才他问了她是不是不喜欢别人ch0u菸,收到她模棱两可的答覆之後,他又追问了一次。

杜湘岚隐隐约约意识到──孙靖龙似乎很在意她的评价。

她本来以为孙靖龙不想讲自己前几天发生了什麽事,是因为他不愿意跟她透露那麽多。静下心回忆之後,杜湘岚才发现孙靖龙似乎从来没有深谈过他自己。

他跟她聊学校、聊国文、聊她的生活,却从来不让话题在他自己身上打转,偶尔擦到边,也只是简单带过。

杜湘岚很清楚他们两人不一样,至少他的日常绝不会和她的一样。

她不知道他究竟隐藏着什麽不想让人看见,但就像那天在保健室里,孙靖龙坐在帘子拉开的那一角,对她说有他在。

杜湘岚也想走进他的世界,告诉他无论如何──有她在。

虽然路上经历了些许的波折,像是来不及转弯、杜湘岚指错路??所以他们花费了几乎两倍的时间才到达她家。

杜湘岚在心里松一口气,还好严秀芬出差去了,没人会问她为什麽那麽晚到家,不过平常这时候严秀芬也不一定在家就是了。

孙靖龙在她家的社区门口停下,接过她脱下的安全帽,挂到摩托车的挂钩上。

杜湘岚下车後并没有马上道别,反倒踟蹰不前,心里好像在想些什麽,孙靖龙不由得挑了挑眉。

「怎麽了吗?」他问。

「我??」杜湘岚x1了一口气,手指扭着裙子的边缘,「我不会因为你ch0u菸所以讨厌你。」

孙靖龙愣了愣,随後无奈又好笑地应道:「嗯。」

「所以??你可以跟我讲更多事情。」她的声音依然跟往常一样平和,此时却带着认真和一丝丝的小心翼翼。

孙靖龙的心就好像被猫爪挠了一下。

说完,杜湘岚挥了挥手,一溜烟地跑进了社区,只留下孙靖龙呆呆站在原地。

「知名酒店惊传一起少nv案,18岁李姓少nv在ktv包厢遭到同行友人下药後,被带至附近的酒店x侵。嫌犯的作案手法和地点都与上周的另一起案件极为相似,究竟两者是否有关联还有待警方厘清??」

杜湘岚和严秀芬一起坐在沙发上,严秀芳慵懒地拿着遥控器,似乎随时准备转台,而杜黎年正好从浴室里走出来,听到这新闻,嘴里叮咛了nv儿几句话。

杜湘岚心不在焉地点头,她的x口彷佛有一颗大石沉沉压着,好几次想对父母开口却都发不出声。

她si盯着电视上的跑马灯试图分散注意力,但不断冒汗的手心似乎在嘲笑她的徒劳无功。

杜黎年边擦头发边坐到杜湘岚旁边,沙发微微凹陷,电视上播放着夜晚的新闻画面,黑se的萤幕上隐约可见一家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倒影。

杜湘岚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爸爸长期在国外出差,久久才回来一次,妈妈平常工作忙碌,假日也不一定在家,他们一家很少有机会如此和乐融融地聚在一起。

杜黎年一一细数自己在国外发生的趣事,但话末还是会嘟囔着抱怨哪里都没有家里好,这时严秀芳总会忍不住出口吐槽,可她的眼中却带着少见的笑意。

如果跟他们提起自己在学校经历的事,所有的温馨就会戛然而止。

杜湘岚可以想像爸妈会着急地问她发生了什麽事、是谁欺负她,妈妈会立刻打电话质问老师为什麽没有管好学生,爸爸则会责怪自己不在她身边,所以才没有保护好她。

一切都会被摊在yan光下用放大镜检视,接着起火燃烧。

找老师讨公道、要求校方处理这件事、甚至是走司法程序,杜湘岚知道妈妈如果要不到合理的答覆,依她固执的个x很有可能会日复一日地这麽做。

爸爸也会因此停下工作的事,暂时留在台湾等这一切处理完毕。

杜湘岚希望沈茗薇罢手,但她更不希望这个结果的背後是父母要为了她耽误工作、伤透脑筋,甚至自责难过。

於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她深x1一口气,却仍然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

「我可以去学防身术吗?」

闻言,杜黎年和严秀芳都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nv儿,前者神情讶异,後者则皱起眉头,像是并不认同的样子。

严秀芳上下审视她一番後,率先发话:「怎麽突然这麽说?你不是在准备大考吗?哪里有时间去学那些有的没有的。」

杜黎年倒是不这麽认为,他b了b电视,说道:「学防身术很好啊!刚刚不是才报很多小nv生受害的新闻吗?最近那麽危险,学几招保护自己我还b较安心。」

严秀芳想起刚才的新闻,心里有点被说动了,但她还是嘴y地反驳。

「你nv儿怎麽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别瞎c心了。」

「唉,以防万一嘛!坏人又不只出现在危险的地方。」杜黎年耸耸肩,「不然我去问问老冯他儿子愿不愿意教岚岚好了,他儿子也想当警察,身手好像挺不错的。」

「行吧行吧,反正让认识的来教b较好,但人家不方便的话也不要y是麻烦他??」

「知道了!」

听着父母一来一往地讨论要如何答谢对方,杜湘岚终於松了一口气,身t不再僵y。

她的面se如常,就怕被看出什麽端倪,但她清晰感受到心在鼓动,昭示这颗心脏的主人还活着。

她开始期待未来能有所不同。

杜湘岚在剧烈的心跳中睁开眼睛,她深深记得当初的感觉,那时的她渴望拥有力量来保护自己、渴望能摆脱无能为力。

但是??

房门外面传出脚步声,杜湘岚闭上眼睛,不愿再回想。

她的生活的确是改变了──坏的、好的都变了。

过了一两天,孙靖龙才总算回到学校,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上也不再贴着纱布,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够看见一点结痂过的痕迹。

他在重新踏进同学们嬉笑打闹的环境时还有点不太适应,於是他停下脚步,而杜湘岚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门口,看到了他。

在喧嚣之中,杜湘岚只是静静地从位子上抬眸瞅向他,孙靖龙的心湖就掀起一片涟漪。

他忘不了她那天晚上回家时对他说的话。

「所以??你可以跟我讲更多事情。」

当杜湘岚这麽说的时候,孙靖龙就知道她发觉他的那些心思了,而他的确是有意识地在避谈自己。

或许杜湘岚也有着属於她自己的世界,毕竟她似乎藏着许多过往与秘密,但至少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个正经的好学生,会在意段考成绩、会帮助路边被欺负的人、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另眼相待??

她虽然也会打架,但不会往si里打,甚至只愿防守、不敢主动攻击,因为她说她不想变得跟他们一样。

「他们」到底是指谁?欺负弱小的人?动手打人的人?如果他也会做类似的事情,她口中的「他们」就会包含他吗?孙靖龙发现自己越来越在乎她之後,这些问题就越来越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所以他不敢跟杜湘岚说自己的伤是哪里来的、没有来上学的日子里都做了些什麽??他怕自己在她面前展露得越完全,有一天她就会发现他跟她所想像的不一样,接着把他归类在「他们」里面。

前几天因为心情不好而带她去河滨是他做过最逾矩的一次。

带着伤去校门口找杜湘岚、无照骑车载她,还在她面前ch0u菸──虽然最後他还是没敢告诉她他的伤是从何而来,但孙靖龙觉得那天的他已经太出格了。

可是,她在离别前却跟他说──他可以跟她讲更多事情。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碰到了他的心。

孙靖龙僵y地对杜湘岚挥挥手,而杜湘岚也对他颔首,随後继续翻看课本。

「欸,你终於来上学了喔!」简石恩这才看见孙靖龙,兴奋地昂首大喊,「等一下去打球啦!你应该都快生锈了吧?」

孙靖龙大步走向自己的朋友们,经过杜湘岚身旁的时候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既是怕打扰她读书,又是希望能够藉机跟她说几句话。

这两个念头十分矛盾。

孙靖龙最後还是没有开口,他径直走到简石恩一g人旁边,听着别人分享这几天学校发生的事情。

而杜湘岚在他站定以後,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放学时,孙靖龙照旧站在杜湘岚的位子旁边等她,她一边弯腰把ch0u屉中的教科书放进书包,一边说:「我今天没有要走那边喔。」

虽然杜湘岚很想跟他一起回家,但想到自己前几天跟他出去了一整个晚上所延误的读书进度,她只能咬咬牙放弃今天的相处机会。

「为什麽?」他下意识地问出口,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语气中夹带的失落。

「我要去图书馆读书。」她拉上书包拉链,背到肩上,「下礼拜要段考了。」

孙靖龙想起来这麽一回事了,今天的确有不少人提到这件事,但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他眉宇纠结,张了张口说。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句,句尾的不确定更像是孙靖龙对自己的质疑。

杜湘岚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x,她挑了挑眉,答应道:「好啊。」

杜湘岚带着孙靖龙来到学校附近的图书馆,馆内明亮而安静,进门左手边是柜台,再往前走,左侧变成一排又一排的书柜,右侧则是好几排木头长桌,不少附近学校的学生们都已经落座,有人戴着耳机独自读书,也有人偷偷交头接耳地低声聊天。

杜湘岚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桌子之间,左顾右盼地找寻空位,孙靖龙却步履僵y,不仅仅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更是因为一些他想忘记却怎麽都忘不了的回忆。

他们挑了两个角落的位子面对面坐下,杜湘岚将书包放到脚边,并把笔袋和书本ch0u出来,准备开始读书,孙靖龙却有点无所适从。

他扭了扭脖子,觉得自己乾坐着也不是,从书包里拿出空白的课本也不是,无论怎麽做都觉得别扭。

杜湘岚察觉到他的局促,手上动作停顿片刻,接着她小声地倾身对他说:「你想要的话可以看我的书,或者你也可以到处走走,不用理我。」

随後她把自己的笔记本和课本放到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孙靖龙也没有推拒,顺势就拿起她的笔记本从第一页翻阅起来。

活页纸上写满一行行的字,偶尔穿cha一些表格和时间轴,如果再认真看下去的话,孙靖龙可能会发现里面整理的重点非常准确,足以让一个没有上过课的人都能够迅速掌握要点。

手上拿着她的笔记本的确让他觉得好多了,至少他感觉自己勉强融入了这个环境,不过他集中jg力看了几页以後,心思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到其他事情上面,像是──

她的字很漂亮,线条刚y,整整齐齐,虽然是用原子笔写的,瞧起来倒有几分书法的气息。

而且,笔记本上无论是原子笔还是萤光笔的颜se都是冷se系的,可能是她喜欢的颜se吧??

唉。孙靖龙暗自叹了一口气,r0u了r0u额头。

好难专心。

这句话同时在两人脑中响起。

杜湘岚又一次发现自己的视线落在孙靖龙身上,她不动声se地重新低下头,讲义上的数学题目仍然停留在未完成的第一行算式。

她把原子笔放在指间绕呀绕,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答应他一起来图书馆的。

她想来图书馆读书是因为她在家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容易分心,在图书馆受到氛围影响,读书效果会b较好──如果没有孙靖龙的话。

一开始,杜湘岚会小心翼翼地关心他的一举一动是怕他觉得无聊,身为一个把他带来这里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有点责任,不过等他渐渐专注於笔记本之後,她对他的关注似乎就不只是那样了。

孙靖龙撑着头,指节分明的手cha在蓝灰se的发丝之间,眼眸左右移动,细细笔记本上的文字。从她的角度看他,可以看清楚他的眼睛和不断眨动的睫毛。

虽然他的模样认真,但杜湘岚却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几分慵懒,那种气质让她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秒。

突然,孙靖龙整个人身形一动,杜湘岚也被惊得跟着一动,急急握住笔,低头写下几个早就算好的数字。

她屏住呼x1,感受到孙靖龙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放轻脚步走向书柜区。

随着他走远,她僵y的身子逐渐放松,虽然也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觉得可惜,但她总算能够好好写完一题数学题了。

孙靖龙觉得自己与其一直霸占着杜湘岚的笔记本却没有把内容读进去,他还不如到处逛逛,找点书来看。

於是他缓步走向了书柜,一排排地扫过上头的分类标签,一直到看见「语文类」才停下。

他的双脚就像是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身t在抗拒,心却受到x1引。

孙靖龙本能地不想走进书架和书架之间的狭窄走道,那会让他想起过去──y暗又充满霉味的房间、永远打不开的锁、门外呜咽的nv声??

他只能被关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除了门以外的四面墙壁都是b他还要高的书柜,架上放满厚重的书,深沉的压迫感总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那里面,除了拍门挣扎以外,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看书。

忽地,有个人猛力朝他撞来,导致孙靖龙踉跄一下,被拉回现实,他皱眉望向咚咚咚地跑掉的顽皮小孩,又重新扭头看向语文类三个大字,最後,他还是走进了书架之间。

书本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他试探x地用手指抚过书背,熟悉的触感令他的焦虑消退了不少,接着他目光一亮,看见了熟悉的书名。

他大步向前,伸手ch0u出那几本书,里面的文字还是跟他记忆中的一样,他甚至能够在心中默背出某些片段。

这个ai好孙靖龙从没有对别人说过,毕竟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跟他一起谈论文字的人,而且光是要他说出口自己喜欢的作品,他就觉得艰难。

然而孙靖龙的脑中忽然响起杜湘岚对他说的话。

良久,他咬咬牙,抱着书走回座位。

身前传来了响动,好不容易顺利写完一个单元的杜湘岚抬头看向孙靖龙,却意外地发现他怀里揣着几本书。

但她没想太多,只当他是找到了感兴趣的书想拿来读,所以她低头继续写练习题。

孙靖龙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自己手上的书,也不知道她是没看见书名,还是看见了却不觉得怎麽样。

虽然他觉得情况是前者的机会b较大,但如果是後者的话,他一路走来的忐忑还真的都白费了。

杜湘岚低头写着算式,眼角余光却还是看得见孙靖龙的动作,他似乎坐下了,并把他拿来的书放到两人中间。

书的一角进入她的视野,她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然後她停下了动作。

──红玫瑰与白玫瑰。

她好像懂了些什麽,她放下笔,小声启口:「你喜欢张ai玲?」

好在他们附近的学生已经走了,隔好几个位子才坐着一个戴着耳机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太会打扰到别人。

「嗯。」他短促地回应,张开又握紧的手却还是透露出他的不安。

孙靖龙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那麽紧张,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的ai好,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跟张ai玲的非常不相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湘岚的每一分表情和动作,只见她就像是脑中突然接上了一条线,眼睛微微睁大,开口道:

「所以你根本就看过红玫瑰与白玫瑰嘛,段考的时候还跟我说你是靠感觉写对的。」

她的语气满是恍然大悟,又好似带着一点嗔怪,唯独没有半点不解或夸大的惊奇。

孙靖龙愣了愣,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第一次段考答对率极低的那道国文题目。

「抱歉,我也不是想要骗你,只是??」他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音量变得越来越小。

杜湘岚也没有追问,再次低头写起讲义。

就在孙靖龙陷入沉默的时候,她低声说:「没关系,我也喜欢张ai玲。」

堆积在他心里的所有忧虑瞬间被这句话ch0u光了。

孙靖龙发现,他担心的一切好像都可以被浓缩成一个渴望──

他想被杜湘岚认可。

而她用一句话就轻轻熨平了他心上的纠结。

当孙靖龙眉头舒展,准备翻开书本重新温习《红玫瑰与白玫瑰》时,杜湘岚又开口了。

「你为什麽喜欢张ai玲啊?」

向四处瞄了几眼,确定不会打扰到别人以後,杜湘岚忍不住用气音如此问道。

如果说孙靖龙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她其实也不意外,这甚至恰好解释了为什麽他的国文成绩如此突出。

但她好奇的是,为什麽是张ai玲?他大可以跟她分享各式各样的作家,但他第一次决定跟她说出自己的兴趣,便选择了张ai玲,想必是真的很喜欢吧。

孙靖龙把书本阖上,偏头思考许久才回应道:「因为??我以前那个家里的书都很无聊,只有张ai玲的我勉强看得进去,後来看久了就渐渐喜欢上了。」

以前那个家?杜湘岚在心中咀嚼这个词,但没有问出口。

「那你最喜欢她写的哪句话?」她问。

孙靖龙这次张口的速度倒是很快,只不过在说出话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那段话有点长,我有点记不起来全文是什麽了,我找一下之後改天再告诉你好了。」

说完,他开始翻阅起手边的那几本书,杜湘岚颔首,继续提笔算数学。

「??我最近对那段话满有同感的。」

孙靖龙蓦地补了这麽一句,并悄悄看了她一眼,声音不知道为什麽变得有点不自然。

杜湘岚以为他只是在分享自己的感受,於是她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并将心神慢慢地投入到数学当中,连在她对面的孙靖龙後来做了些什麽都没有察觉。

时间慢慢地流逝,到了六点多的时候,杜湘岚和孙靖龙并肩离开图书馆,微冷的晚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公车站,两人挥手道别。

上了公车,经过一阵颠簸以後,杜湘岚回到家中,照常做了家事、洗了澡??直到快九点,她才坐到书桌前打算写完剩下的数学题,好让自己明天专心读下一科。

将书本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後,她注意到那本孙靖龙读了许久的笔记本。

??她应该没有在里面写什麽怪东西吧?

为了检查自己有没有在里面写些奇奇怪怪的注解,杜湘岚伸手翻开。

没想到,一打开笔记本,她就看见被夹在里头的一张纸。

那张纸跟她的笔记本纸一模一样,大概是从某处撕下来的,杜湘岚疑惑地摊开它,上面写着一段话──

「她的脸庞和身段上每一个微细的雕镂线条,他都是熟悉的──熟悉的;同时又有点渺茫,彷佛她是他前生画的一张图──不,他想画而没画成的一张图。现在,他前生所做的这个梦,向他缓缓的走过来了。」

纸上的字并不是非常端正,有不少连在一起或是被拉长的笔画,但整t而言颇有几分潇洒。

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孙靖龙写的。

杜湘岚瞅着这段话,隐隐约约有印象这是出自哪一篇,她起身走到房间内的书柜前,拉出《倾城之恋》,手指快速翻页,找到了〈第二炉香〉──

罗杰将要迎娶愫细,两人在教堂里举行婚礼。

在圣坛之下、在风琴声中、在烛光中??他看见他心ai的人披着婚纱朝他走来,而她,就像是他内心深处对美好的所有想像。

杜湘岚脑海中浮现孙靖龙说的话。

「我最近对那段话满有同感的。」

仔细回想,他说这句话的声音似乎不太自然,就好像他想说出来,却又刻意轻描淡写,试图隐藏背後的心思。

他是在暗示什麽吗?

杜湘岚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摺好夹进书里,接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回书桌前坐下,打开讲义,拿起笔,可是她握住笔的手就这麽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杜湘岚怔怔地坐在椅子上,x口升起热意,心脏鼓动的声音缓慢却清晰。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甩了甩头继续算数学。

过了周末,段考便来临了。

一早就有人唉声叹气地走进教室,但再怎麽不愿意面对考试也没有用,钟声一响,大家也只能认份地坐在座位上振笔疾书。

每一节考试杜湘岚都认真地应答,而孙靖龙依旧只有在考国文的时候斗志高昂。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当其他科目的考卷发下时,他掀起眼帘随便瞄了几眼,却意外地发现他似乎知道某些题目的答案。

孙靖龙把答案填进答案卡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因为最近来上课的频率增加了吗?还是──

他蓦地忆起杜湘岚的笔记本,还有他最後忐忑地在笔记本里留下的话。

於是他执着铅笔作答的手瞬间就僵住了。

她看到了吗?应该看到了吧,她刚才似乎还抱着那本笔记本在做考前复习──

那她看到之後,会有什麽反应?她会懂他的言外之意吗?

孙靖龙不敢想像她读懂那段字之後的表情,可是他的心底深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她能够看懂。

段考为期两天,纸张摩擦的唰唰声彷佛也一路伴随着大家在教室中回荡了两天。到了隔天下午,所有考试才终於宣告结束,这个学期也在结业式中正式迎来了尾声。

「欸,大家要不要来我家玩?」一从礼堂回到班上,陈始宏便如此吆喝道,不少人纷纷看向他,「反正明天开始就要寒假了啊,多无聊,不如趁今天考完大家一起聚一聚。」

一开始只有几个男生附和他,直到人群中突然蹦出了这麽一句话:「那可以买酒去你家喝吗?」

酒jg对高中生而言似乎有莫大的x1引力,无论是想嚐嚐突破禁忌的刺激感,还是出於凑热闹的心态,大家眼睛都亮了。

平常私底下会偷喝酒的人被g起了x子,不喝酒的人也蠢蠢yu动地想跟去看看同学喝醉酒的丑态。

「是没有不行啦??但你们要记得收拾残局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喝醉酒会变成什麽鬼样子!」陈始宏原本一脸为难,但看见兴致高昂的大家,他还是松口答应了,其他人一边击掌一边欢呼,看起来压根没人把他後面那段话听进去。

「湘岚,你要去吗?好像满有趣的欸。」余蓁情兴味盎然地问,杜湘岚本来想婉拒,但看到大家热烈讨论待会可以玩什麽游戏、有谁一定会出糗??她默默咽下拒绝的话,点了点头。

虽然杜湘岚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太热闹的场合,但是她还记得躲避球赛结束後大家给她的感激和鼓励,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要鼓起勇气踏出这一步。

而且??他们关系那麽好,他应该会去吧。

另一头,简石恩搭上了孙靖龙的肩,问道:「欸,你要不要去?好像很多人都要跟欸。」

孙靖龙遥遥地望了杜湘岚一眼,她似乎也被问了一样的问题,脸上写着困扰两字,但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麽,过了半晌,她点头答应了。

还来不及多加思考,孙靖龙便脱口而出:「好啊。」

「太好了!等一下一定会很热闹。」简石恩笑嘻嘻地把孙靖龙的肩膀g得更紧,招来孙靖龙嫌恶的啧声,两人很快地打闹成一团。

事实上,孙靖龙和陈始宏等人一直都很要好,所以简石恩在询问他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拒绝,孙靖龙也从不觉得自己会需要仔细思考答覆。

但他的目光b他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最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陈始宏家。

一进陈始宏家,大家便在他的指示下坐到客厅的各个角落,有人成功抢到沙发上的位子,也有人只能坐在地毯上。

沙发右侧是一片落地窗,光线落在客厅的木头地板上,大家嬉闹着讨论要订哪一间的炸j来吃,也有几个人兴冲冲地换下制服冲出去买酒。

在越来越暗的天se中,嘈杂的客厅显得格外热闹。

「欸,在炸j来之前我们先玩桌游啦!」订完炸j之後,有个人如此嚷嚷,其他人纷纷附和,「不然等一下大家都醉倒就不可能玩游戏了。」

「那你们要玩什麽?」闻言,陈始宏跑进自己的房间中,抱出几盒桌游,大家围在桌游盒旁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後,还是决定玩最经典的狼人杀。

杜湘岚看着那个画着狼人图案的盒子,和盒子内一张张的卡牌,只觉得一阵头痛。

「有人不知道怎麽玩吗?」陈始宏问。

杜湘岚原本以为只有她不知道,没想到至少有三个人举手了,其中也包括孙靖龙。

「好吧,那我们这一局玩简单一点的好了,三个狼人,四个平民,一个预言家,一个nv巫,一个猎人。」陈始宏一边挑出那几张卡牌,一边解释,「每个夜晚狼人都可以决定杀si一个人,当狼人把所有好人都杀光就赢了,所以好人要在白天共同推理出谁是狼人,把他们投票出局。至於其他角se??平民什麽事都不用做,当个在白天中投票的好人就好;预言家每晚都可以查验一个人的身分,藉此知道狼人是谁;nv巫则可以在夜晚选择毒si一个人,或拯救当晚被狼人杀的人,毒药和解药只能各用一次;猎人可以在自己被狼人杀si或被投票出局的时候带走一个人。」

他一口气说完之後,发现那些举手表示自己没有玩过的人还是似懂非懂,他只好摆摆手说:「反正玩一次就懂了啦!」

卡牌整理好之後,大家各自从牌堆中ch0u出一张牌,杜湘岚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平民。

看见自己是平民之後她松了一口气,从刚才的介绍中听起来平民是最简单的角se,至少她不会因为不熟悉某个重要角se而破坏大家的游戏t验。

「天黑请闭眼??」担任主持人的陈始宏说道,随後他确认了一连串跟狼人、预言家、nv巫有关的事之後,大家才被允许睁开眼睛。

「天亮了,今晚杜湘岚被杀掉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杜湘岚本人感到一头雾水,其他人更是不可置信。

「nv巫是谁啦!为什麽第一晚会不救?」

「nv巫要嘛就是太有想法,要嘛就是没想法。」

「欸,大家冷静,等一下轮流发言到时候再说好不好?」陈始宏连忙出声,「杜湘岚你有什麽遗言吗?」

她沈默了几秒,才默默地说:「我是好人,就这样。」

接着进入轮流发言的环节,大家纷纷激动地表述意见。

「我觉得nv巫一定是刚刚举手说没玩过的人,说不定是孙靖龙。其他的事我没什麽想法,但我觉得我隔壁那个夜晚的时候有动静,大概非神即狼。」

「p啦,我只是平民。但我也觉得nv巫应该是新手,然後在我看来三号五号都很可疑。」

身为三号的孙靖龙突然被点到名,露出一脸yu言又止的表情,但大概是因为经验太少,不知道可以多说些什麽,最後他只吐出一句:「我真的不是狼人,但我目前也没有觉得谁b较可疑。」

下一个是余蓁情,她若有所思地托腮思考,半晌後才发言:「我相信孙靖龙是好人,所以我觉得二号很有可能是负责出来带风向的狼人。至於理由的话??我觉得如果孙靖龙是狼人,第一局si的应该是别人,他应该也不是nv巫,不然第一局不会si人。」

虽然她话里没有讲出杜湘岚的名字,全部用第一局来代替,但所有人都很快地了解她的意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有杜湘岚和孙靖龙愣住了,他们没说什麽,但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不同的方向,谁都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若仔细瞧的话,或许还能发现他们的耳根子都有点红。

「余蓁情这麽一说,我竟然无话可讲,我觉得超有道理。」下一个nv生,也就是五号如此说道,「但我倒是不觉得二号一定是狼人啦,也有可能只是想要加快游戏进行的老手。」

「五号这麽快就跳出来袒护二号很可疑欸。」六号如是说道,「感觉我们一次抓到两头狼罗!」

「才第一天六号就这麽急着踩si别人也很奇怪。」七号说。

随着余蓁情的推理,战场渐渐变得白热化,好人和坏人的阵营似乎也分立得越来越明显。

第一天,二号被投票出局了。

由於杜湘岚已经被狼人杀掉了,她可以在夜晚张着眼睛综观战局。

她发现原来余蓁情是预言家,而且狼人们可能察觉了些什麽,b起先杀掉身分已经很明显的nv巫,他们第二晚决定杀掉余蓁情。

好在nv巫的解药还没有用掉,刚才白天被众人嘲笑了一番的nv巫这次当机立断地决定用掉药水救余蓁情。

就这样,查出第二个狼人的余蓁情存活到了白天。

第二天,余蓁情直接跳了身份,并表示她查出五号是狼人,原本七号还试图袒护五号,但是没多久,nv巫就跳出来为银水余蓁情做担保。

因为第一晚不救人的c作太过拙劣,新手nv巫很快就被平民们相信了,於是五号被票出局,七号也因为错估情势而在第三晚被nv巫毒杀。

至此,在没有一个神职被杀的情况下,二号、五号、七号共三个狼人都出局了。

「太扯了吧,我觉得是余蓁情太会查了,为什麽可以连续两晚都查到狼人?」游戏结束以後,刚刚担任二号的人啧啧称奇道。

「刚好而已啦,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像狼人,我才想第一晚就查你。」余蓁情打趣地说,一番话让众人哈哈大笑。

「所以说,为什麽要杀我啊?」杜湘岚忍不住问了出口。

「喔,只是因为我们觉得你很聪明,感觉会对我们很不利。」刚刚的狼人们说,杜湘岚用手指b着自己,脸上愈发狐疑了。

「好啦好啦,等一下大家不要再杀杜湘岚了,不然她感觉好没有游戏t验喔。」

与此同时,刚刚出去买酒的人顺利回来了,大家纷纷凑到袋子旁边拉开来瞧他们到底买了什麽酒,接着才招呼他们一起来玩狼人杀。

人数瞬间就从十人变成了十二人。

「还是等一下要不要加邱b特?四只狼,四个平民,再加上预言家、nv巫、猎人、邱b特。」有人提议。

「好啊!」「感觉很有趣欸。」

「避免有些人不知道规则,我讲一下。邱b特开局的时候可以随便选两个人当情侣,如果情侣的阵营一样,规则就跟原本一样,他们要想办法一起获胜。如果情侣是一个好人一个坏人,他们就要杀掉其他人才能赢。对了!最重要的是,如果情侣当中的其中一个人被杀了,另一个人也会跟着si,这叫殉情。」陈始宏帮忙补充道。

「那游戏就开始吧,天黑请闭眼。」

杜湘岚闭着眼睛,唯一的心愿就是这次不要太快被杀si,可以像刚才那人说的一样有点游戏t验。

「等一下被我点到的两个人就是情侣,请默默张开眼睛确认。」

陈始宏的话音刚落,杜湘岚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碰了碰。

睁眼一看,在闭着双眼的众人之间,她和孙靖龙四目相对。

杜湘岚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余蓁情非常有可能是邱b特。

孙靖龙的脸上则没有显露出什麽情绪,让担任主持人的陈始宏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人内心的想法是什麽,只能按捺住好奇请他们闭上眼睛。

没多久,狼人在黑夜中决定好了要杀谁,换nv巫要决定是否使用解药。

杜湘岚睁开眼睛,看见陈始宏b向的受害者是六号,她犹豫了很久,选择不用解药。

虽然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合理,但她想保留解药,等之後她或是孙靖龙被杀了再使用,毕竟现在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属於哪个阵营的。

确认完其他角se後,陈始宏说:「天亮了,今晚是六号被杀,你有什麽遗言吗?」

只见六号露出一个极度错愕的表情,接着慢慢转为抓狂,「nv巫到底是谁啦!为什麽不救!又一次了欸!」

历史重演的荒谬感和六号抓乱自己头发的场面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nv巫和六号。

「g嘛那麽激动啊,狼人自刀失败喔。」

忽然,孙靖龙在人群中笑着说了这麽一句,他的音量不大不小,一、两个人附和他以後也就没有下文了,但他说完还瞄了杜湘岚一眼,令她感到很是奇怪。

自刀?她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是狼人在夜晚自杀以伪装成好人的一种手段,但孙靖龙为什麽要这麽说?他在暗示她什麽吗?

杜湘岚趁大家在嬉闹的时候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

首先,目前还没有任何人提出这个假设,她自己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x,但孙靖龙也是个新手玩家,应该不会第一时间这样猜测。

这是不是代表??他很确定六号是自刀?

这样的话,他有可能是刚好查到六号的预言家,也有可能是狼人,但杜湘岚觉得第一种不太有可能,因为他要查身份的话应该会先查她,毕竟这样才能确认阵营──

所以,孙靖龙是狼人吗?

杜湘岚不太敢确定自己的假设,因为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她自己想太多。

第一天,杜湘岚默默表示自己是有身分的好人,反正四个身分随大家去想,而孙靖龙仍然表现得像个新手,没有特别踩谁,但杜湘岚注意到他这局并没有说自己是好人。

也好在nv巫的c作让大家转移了焦点,加上大家没有想在一开始就先找出情侣,所以第一天他们两人算是平安度过了,nv巫被认为是想太多的老手,而身分不明但发言太具有攻击x的十号被票了出去。

第二天被杀的人是十一号,杜湘岚还是没有选择救人。

「没有神职要跳一下吗?」白天轮流发言的时候,四号的余蓁情说,「尤其是预言家,反正nv巫的解药到现在都还没用,可以保你。」

大家都点了点头,希望神职赶快出现。

这番话出现的时机可说是非常准确,谁都没想到五号立刻就跳了身分,「刚好我昨晚查到狼,那我也就不拖拖拉拉的了,我是预言家,昨晚我查杀三号,nv巫记得保我。」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孙靖龙,杜湘岚也不例外,他倒是没说什麽,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但五号这麽一说杜湘岚反而更确信自己刚才的猜测了。

杜湘岚是九号,正在她思考自己要如何帮孙靖龙开脱的时候,七号的温妍出乎意料地开口对跳了。

「我一直没有跳预言家是因为第一晚查到六号是狼,我觉得对场上没有帮助所以不想那麽快跳??昨晚我查了九号,是好人。」温妍的声音软软的,恰恰停滞在犹豫和坚定之间,「五号在四号讲完之後就顺着跳,还查杀一个已经发言完的人,也没有说自己上一场查谁,感觉有点冲动,希望nv巫能相信我。」

杜湘岚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点到,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温妍应该是邱b特。

在七号的温妍一脸平静,五号则一脸焦急的时候,换八号的简石恩发言了。

「呃??反正这两人应该会开出一只狼,我个人是b较相信七号啦,虽然时间顺序b较晚,但五号发言内容的确有点随便。」

他看起来一头雾水,但还是站了边。

接下来,杜湘岚身为被温妍指认为好人的九号,发言很是受到大家瞩目。

「我也b较相信七号,不仅仅是因为她查我是好人,还因为一开始大家在聊天的时候我听见孙靖龙猜六号是不是自刀。」杜湘岚的声调一如往常地平淡,「虽然拿游戏外的发言来分析不太好,但六号那时候真的很激动,而且这又刚好对应到七号的发言,所以我觉得三号和七号是好人的机率b较大。」

有些人似乎想起了孙靖龙那时候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有五号拼命地在摇头。

杜湘岚悄悄瞄了孙靖龙一眼,发现他也刚好在看她,眼角似乎藏了点笑意。

最後发言的十二号则表示自己没有完全相信杜湘岚的话,毕竟仔细推敲还是有些漏洞,但在五号和七号都有可能的情况下他没有打算选边站。

这一轮发言结束,五号以多一点点的票数被投票出局,场上只剩下八个人。

天再次黑了,这一夜,狼人的对话非常激烈。

「温妍为什麽要保你啊?她又不是狼人!」简石恩用嘴型加上肢t动作如此问道,表情十分困惑。

孙靖龙只是摇了摇头,装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但简石恩也不是那麽好唬弄过去的,他思考了几秒,很快就发现孙靖龙或温妍一定有别的身分,而这场狼人杀唯一的额外身分就是──

「你们是情侣!」他一脸被背叛的感觉,但他的内心更为杜湘岚打抱不平。

孙靖龙翻了个白眼,没打算理会简石恩的错误猜测,他用手b了b时钟示意他们再不讨论出来就会被怀疑。

简石恩内心非常挣扎,孙靖龙si了狼人很难胜利,但他不si狼人也不会胜利??而且他刚刚一时间没想清楚,还选择了帮孙靖龙和温妍说话,这样他白天也很难反悔带风向啊!

简石恩几乎是yu哭无泪,只能期待老天有眼让其他人发现这场b赛有第三阵营。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孙靖龙决定杀掉温妍,简石恩当然举双手赞成,至少那个心思难以捉0的nv巫有可能不会救她。

被简石恩认为心思难以捉0的杜湘岚听见温妍被杀,迟疑一会便交出了解药,毕竟现在场上都把温妍视为预言家,而她又是他们的队友,现在不救也不合理了。

「天亮了,今晚是平安夜。」陈始宏说,他的语气愉快,显然觉得这一场游戏非常jg彩。

「如果没什麽意外的话,应该是七号被刀,nv巫救了她,那场上应该只剩下一个狼人。」一号如此说道,随即直接亮了身分,「先说好,我是猎人,谁踩我我就带谁走。」

发言没什麽问题,杜湘岚完全相信猎人就是他,接下来的二号却让她心头一惊──

「我觉得我们该讨论谁是情侣了吧,刚刚情侣都没出现,虽然不论以场上情况来看还是以机率来说,人人恋都最有可能,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狼恋。」二号说,但她随即打了个呵欠。

「我没有特别分析场上发言啦,不过单纯就逻辑来说的话邱b特的心态大概分成两种,想故意凑对,或是选两个没什麽关系的人以免太容易被抓出来。」

说到想故意凑对的时候,有几个人看了杜湘岚和孙靖龙一眼,但简石恩和其他几个老手对她後半句的猜测反应b较大。

当杜湘岚还在琢磨自己该说些什麽的时候,孙靖龙开口了:「我是邱b特,但跟二号说的一样,我觉得人人恋的机率b较大,所以我先不跟大家说我选了谁。」

其他人对这番话没什麽反应,只是微微颔首,但余蓁情偏了偏头,似乎不太相信他。

「如果等一下没有人要跳邱b特的话,那三号要麽就是真邱b特,要麽就是情侣假跳邱b特。」四号的余蓁情说,视线在孙靖龙、杜湘岚和温妍之间来回徘徊,「後者有可能是人狼恋想装好人让大家放下戒备,那预言家的真实x就有待考虑,毕竟刚刚那一局其实满混乱的??当然,也不排除三号只是想混淆视听,避免情侣被狼人一次杀掉。」

「我昨晚查了一号,的确是好人。」紧接着,七号的温妍微笑道,「我觉得四号说的不无可能,但感觉有点想太多了,更像是栽赃。」

简石恩不敢再站边了,无论立场变或不变,谁知道杜湘岚或十二号会不会怀疑他什麽,於是他表示自己要听後面的人发言。

杜湘岚的发言b较偏向温妍,十二号则b较偏向余蓁情,最後,余蓁情以一票的些微差距被投票出局,但陈始宏说游戏还没结束。

大家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了温妍似乎是假预言家。

这晚,在狼人激烈的b手画脚下,si的人是一号,不是温妍。

孙靖龙的目的是制造混乱,让猎人带走温妍,但简石恩仍然以为他在袒护自己的情侣,只能以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说服自己,心痛地答应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晚杜湘岚毒si了他,理由无他,因为身为坐在他隔壁的人,简石恩在夜晚的动静真的太明显了。

天亮的时候,一号虽然知道孙靖龙也有问题,但还是选择带走了更明显的温妍。

最後,只剩下了情侣和两个平民,四人面面相觑,事态发展至此,二号和十二号也了解到杜湘岚和孙靖龙是人狼恋了。

因为後续一定会是白天平票,夜晚狼人出没杀人,所以主持人陈始宏开口问他们是否要结束游戏时,四人都同意了。

「身为狼人队友,我居然到最後才发现杜湘岚和孙靖龙才是一对!我一直以为是温妍!」游戏结束,简石恩恍然大悟地大喊出声,六号则搂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身为狼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该自刀!」

大家纷纷开始揭露自己的身分,身为真预言家的五号气愤异常,拼命摇晃温妍的肩膀,其他意外被票si的无辜平民则喋喋不休地抱怨跟错票的人。

发泄完情绪後,大家将目光移向了格外安静的两个胜利者。

「你们两个不是没玩过吗?为什麽还可以第二次玩就成功屠城啊?」刚才的受害者们表示不解,在第一局担任狼人的人更是如此说道:「我就说吧!杜湘岚太聪明了,应该在一开始就要杀掉才对!」

「只可惜这次狼人里有她的人,就算有人要杀应该也没有办法。」旁观了整场游戏的陈始宏接着说。

「嗯,的确是她的人。」本来大家还没有感觉到什麽不对劲,不知是谁补了这句话,全场立刻陷入诡异的静默。

刚才太过认真地在思考策略,以至於杜湘岚都快忘了他们是被邱b特点名的情侣,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什麽反应,没想到孙靖龙却主动开口了。

「欸,外送来了啦。」他出声化解了尴尬的局面,伸手b向陈始宏闪烁的手机萤幕,陈始宏连忙接起电话,大家也从他的通话中确认来电者的确是外送人员,话题随之转向了炸j。

杜湘岚偷偷看了孙靖龙一眼,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侧过头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炸j的香气弥漫在客厅里,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落,周遭时不时还传来啤酒罐被打开的喀哒声。

「欸,很无聊欸,来玩游戏啦。」有人说,说完他还打了一个饱嗝,双颊已经因微醺而泛红。

「吃饭前不是才玩完狼人杀,到底是有多ai玩游戏?」另一个人吐槽,「觉得无聊就继续喝啊,等一下看你发酒疯我们就觉得够好玩了。」

「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要玩游戏吗?」那人开始撒泼地在地上打滚,大家怕他真的开始发酒疯,饭才刚吃没多久就把场面弄得一团乱,只好提议来玩「我从来没有」。

「每个人五根手指,等一下有做过那件事的人就要把手放下来喔!五根手指都放下的人要罚喝一杯,或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提议要玩游戏的人兴高采烈地说道,其他人对这个规则也没什麽意见,游戏很快地就开始了。

「我从来没有喝过酒。」第一个人这麽说,话音刚落就引起不少人的不满,所有正在喝酒的人都发出了嘘声。

孙靖龙正将啤酒罐举到唇边,一听见这句话,他默默地将罐子放了下来,并折下一根手指。

「我从来没有兄弟姊妹。」余蓁情笑咪咪地说,再次引来一票人的唉声叹气,有人嚷嚷着自己可能来不及出题手指就要用完了,也有人得意於自己同为独生子nv的身分。

杜湘岚的五根手指依然直挺挺地举着,不过她发现,这次孙靖龙犹豫了很久才把手指放下来。

「我从来没有交过男nv朋友。」简石恩一本正经地说,又有一批人因此将手指放下,下一个人则跃跃yu试地高喊:「欸,这麽快就要开启这种话题是不是?」

等喧闹过去,杜湘岚才不着痕迹地瞄向孙靖龙,发现他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酒,依然举着三根手指。

「欸,你不放喔?」坐在孙靖龙侧边的男生也察觉到了,他努努嘴问道,孙靖龙则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放什麽?就没交过。」

闻言,其他人一片譁然,那人则讶异地大叫:「p啦,你看起来很会玩欸!」

孙靖龙斜眼瞟了他一眼,凌厉的眼神让发话的人感受到久违的害怕,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杜湘岚低着头,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升起了微妙的庆幸和喜悦。

「下一题下一题!我从来没有被告白过。」下一个出题的人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高喊,大家的兴致也随着恋ai话题的展开而越来越高昂。

孙靖龙又放下了一根手指,只剩下食指依然站着,杜湘岚的五根手指则没有任何变动的迹象。

有人察觉到这个情况,忍不住大喊:「欸,这样不行啦,杜湘岚都还没有放下任何一根手指,就有人要输了啦!」

「没差啦,那就先把孙靖龙弄掉啊──我从来没有染过头发。」陈始宏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见孙靖龙啧了一声,放下最後一只手指,所有人指着他吵闹起来。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吧,谁知道你们会ga0出什麽大冒险。」他靠到身後的沙发上,摆了摆手,某个男生闻言便脱口而出:「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场?」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兴奋地开始起哄,杜湘岚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低下头,想让自己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但耳边的喧闹声和推攘却让她无处可逃。

一秒、两秒、三秒??正当她紧张地等待答案时,一阵揶揄响起,杜湘岚抬头一看,只见孙靖龙仰头灌下了手中的啤酒。

「欸,怎麽不冲一下啦。」孙靖龙身边的男生贼笑着用手肘顶了顶他,他只是轻瞟了那人一眼,没有多说什麽。

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松一口气,杜湘岚的情绪渐渐平复,但x口还是隐隐震动着。

话锋一转,大家的攻击对象开始转向了杜湘岚。

「我从来没有考过班上第一名。」

「我从来没有成为最後一个留在躲避球场内的人。」

「我从来没有当过nv生。」

中间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出局,在一片哄闹之中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考验,但没多久还是轮到杜湘岚了。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吧。」她同样也认为这群人对於大冒险一定会有很疯狂的主意,她可不敢冒这个险,不过,她觉得待会的真心话应该也没有多好回答。

杜湘岚其实没喝过酒,也不打算喝酒,所以她没办法避开回答,这让她很是为难。

「你??喜欢什麽发se的男生?」余蓁情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语尾是压抑不住的促狭。

杜湘岚愣了一下,嘴唇抿了起来。

这个题目其实十分友善,但在大家满是好奇的目光下,问题的意思似乎慢慢变成了「喜欢的男生是什麽发se」。

「就??一般的发se吧。」她啜了一口手里的果汁,想试图掩饰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欸──什麽发se算正常?灰蓝se吗?」有人追问了这麽一句,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孙靖龙喝了一大口啤酒,想让注意力集中在舌尖,但他发现无论是苦涩或是甘甜都显得索然无味。

「还是黑se?黑se很正常吧。」温妍出声帮忙找了个台阶,杜湘岚则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这桩事才算是过去了。

孙靖龙又举起啤酒罐yu饮,才发现罐子已经空了,他只好伸手打开另一罐啤酒,在昂首的同时,瞄了一眼杜湘岚泛红的耳廓。

又玩了几轮之後,有的人因不愿坦露真心话而多喝了好几杯酒,也有人在气氛烘托之下喝开了。

渐渐地,焦点也不再是游戏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偶尔趁着酒意互相爆料。

「陈始宏之前国中的时候喜欢一个nv生三年,却什麽进展都没有。」

「欸,我是醒着的喔,你以为我没听到吗?」

「真的假的?那个nv生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我有追她啊??」

「你怎麽追她的?」

「呃??跟她聊天?」

「烂si了,那你现在就是在追我吗?」

喝醉的人纷纷笑得东倒西歪,甚至直接趴在地上不愿起身。

见场面愈发混乱,几个人帮忙收了一下凌乱的地面便离开了,热闹的客厅顿时变得空旷了些,但剩下的人却正好是兴致最高昂的几个。

温妍在离开前问了杜湘岚要不要一起走,杜湘岚虽然滴酒未沾,但她觉得这样安静地听一群醉鬼聊天也满有趣的,而且孙靖龙和余蓁情都还在,於是她没有选择跟着离开。

「那孙靖龙呢?你感觉有很多故事可以分享。」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个人戳了戳一直在角落喝酒的孙靖龙。

他没有答话,只是耸了耸肩,另一个人闻言却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欸,我有个表哥知道你,他说在外面大家都很忌惮你欸!好像是因为你跟某个黑道老大有关系还是怎样的,连打架对方都不一定敢对你下狠手??」

见其他人都一副好奇的模样,那人越说越起劲,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表哥对孙靖龙的形容,内容也因酒醉和兴奋而越来越夸大,甚至激动到舌头有点打结。

对於那些夸张的流言,杜湘岚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当她的视线地瞥向孙靖龙时,才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愈来愈低迷,她正想开口制止说话的人,却已经晚了。

「你说够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瞬间噤声。

孙靖龙靠在墙壁上,双眼半眯着,语气异常平静。

那人似是被这突然的发难吓到了,嘴巴张了又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话,而孙靖龙也同样不发一语,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令人感到越来越危险。

随着局面愈发紧绷,有些人声音极小地丢了一句他们要去厕所便蹑手蹑脚地溜走了,只留下几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到陈始宏出声圆场,气氛才缓和了些。

「就叫大家不要再八卦了,害我又想起那个nv生??不然我们来玩砸n油机好了,我家有那个桌游。」他转了个话题,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没想到孙靖龙也迅速跟着站了起来,声音低哑地说:「我不太舒服,先去一下厕所。」

「喔??好啊,在转角那边,你等一下还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去我房间休息一下。」陈始宏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地就接着他的话说道。

孙靖龙点点头,脚步飞快地走向厕所。

才短短几步路,孙靖龙的步伐却显得十分匆促,直到拐过转角,离开其他人的视野,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弯下身,懊恼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破坏和乐融融的气氛,他也知道那人说的其实并没有错,至少很大一部分是实话,只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事情。

尤其是杜湘岚。

虽然她说过她愿意知道更多事情,他也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她??可他还是发现,他不敢让她完全看见活在y暗面下的自己长什麽样子。

一听见那些字汇,他的脑袋便嗡嗡作响,那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也不该传进她耳中──藉着猛然冲上脑袋的酒劲,他出声打断了那人。

只因为他还想假装他和她是一样的人。

是不是只要他每天都准时来学校,他在杜湘岚眼里就能是一个正常人?是不是只要他的分数够高,她就能把他划进「我们」而不是「他们」?

酒jg让他的脑袋越来越混乱,情绪也b平常还要起伏不定,他蹲坐在厕所前,紧皱眉头。

而关着门的厕所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欸,他刚刚g嘛突然那麽凶啊?吓si我了!」

「可能那些话都是假的?孙靖龙觉得他在造谣?」

「可是我也有听过那些传闻欸??不管了,在厕所待久一点再回去好了。」

经过短暂的沈默,忽然有人开口问道:「我问你们喔,你们是真的觉得杜湘岚和孙靖龙有可能喔?刚刚狼人杀的时候我听一堆人在撮合他们,我完全不能理解欸。」

隔着一道门,他们的声音显得又闷又模糊,但那人语气里的疑惑与嘲弄却重重撞进孙靖龙的耳朵,让本来蹲坐在地上的他下意识地弹跳起身。

「我是没什麽意见啦,但感觉就算真的交往他们也没多久就会分了吧?」

「对啊,我觉得他们很不合适欸,两个人差那麽多??」

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细数他们之间的差异,由心底升起的冲动让孙靖龙本打算箭步上前,大力推开门,然而在迈步的前一刻,他y生生地止住了。

打开门之後,他能说什麽呢?

他和杜湘岚没有不适合?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的手突兀地停在半空中,过了几秒,又无力地滑落到身侧。

那些人说的正是他自己担心的事情不是吗?为什麽到了别人口中他又急着想要否认?

一阵晕眩袭来,孙靖龙扶住了额头,只觉得脑袋又昏又涨,全身发热,世界快速旋转到让他几乎没有办法继续思考。

为了抵抗晕眩,他一咬牙,重重捶了一下厕所旁边的墙壁。碰地一声,痛觉让他清醒了些,同时也让里面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孙靖龙踉跄地走进陈始宏的房间,然後昏昏沈沈地倒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

客厅此起彼落地响起尖叫与高呼。

杜湘岚坐在一旁,双眼看着坐在砸派机前拼命按压按钮的人,心思却早已不在b赛的胜负上。

自从孙靖龙离席之後,她便始终注意着厕所的方向,不久後孙靖龙跌跌撞撞地从厕所回来,进了陈始宏的房间休息,但他的表情似乎显示着他的身t和心情都并不是太好。

眼看又有一个动作不够快的人被砸了满脸n油,大家在捉弄他的同时东张西望地想要拉其他还没玩过的人加入游戏,杜湘岚见状说了一声自己要去厕所,便悄悄地站了起来。

好在大家都沈浸於游戏之中,没有特别注意到她中途拐了个弯,走向房间。

杜湘岚站在关上的房门前,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但里头悄声无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伸手扭开门。

房间内灯光昏暗,孙靖龙躺在床上,凌乱的头发和cha0红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呼x1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惊叫,闻声孙靖龙眉头一皱,杜湘岚连忙反手关上门,将吵闹阻绝在门外,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孙靖龙转了个身,双眼缓缓睁开,眼里带着一些迷茫和被吵醒的烦躁。

杜湘岚此刻离开也不是,上前说话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几秒,孙靖龙眨眨眼睛,似是认出了眼前的人,他眼中的戾气立即退去。

「杜湘岚?」他的声音有点哑,轻轻地刮过了她的耳膜。

「嗯。」杜湘岚耳根一热,突然感到莫名紧张。

房门阖上以後,密闭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好在孙靖龙似乎并不是很清醒,没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

唤了她的名字之後,他顿了一下,慢慢起身坐到床沿,垂下头盯着地板,心情似乎隐隐有些低落。

杜湘岚走上前坐到他身边,柔软的床垫下陷,让孙靖龙缓缓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你??还好吗?」说完,她转头看向他,却在对视的那刻僵住了。

孙靖龙正低着头看她,这让他们之间几乎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而他直gg的目光让房间里的氛围顿时染上了说不出的暧昧。

杜湘岚呼x1一滞,下意识地想拉开太近的距离,但她每向後退一寸,孙靖龙就又往她靠近一点。

他的双眼反s着昏h的灯光,眉头轻轻皱起,像是不解为什麽眼前的人正不断远离他。

如此反覆了三次,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不等杜湘岚做出反应,孙靖龙「哼」了一声,将头靠到了她的肩上。

随着肩膀一沉,杜湘岚的心跳猛地加速,由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更是让她的脸渐渐泛起红晕。

「你喝醉了。」她有点慌张地想把他扶起来,他却不为所动,嘟囔着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的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毛茸茸的头发扫过她的颊边,激起一阵痒意。

杜湘岚原本想推开他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大脑一片空白。

隔了半晌,她才僵y地将手放回膝上,更确定他喝醉了。

「??你刚刚为什麽心情不好?」杜湘岚尽可能地忽视肩上的重量,把话题绕回了上一个问题,一心想得到答案。

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人炫耀似的夸大说词?还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世?

她总觉得这跟他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生活有所关联,而且明明前阵子就好了一点,为什麽今天却好像又变回原样,甚至更後退了一些?

「心情不好?」他喃喃重复了一次她的话,声音离她的耳畔极近。

「嗯。」她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他陷入一阵长久的沈默,久到她几乎以为他忘记了回答。

「杜湘岚,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孙靖龙蓦地低声开口,「你可能不那麽觉得,但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字句之间总要停上许久,像是正绞尽脑汁把破碎的话语变得完整,也像是在努力把这些话从心底深处掏出来。

「可是我不是。」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如果知道我爸在做什麽事业你就会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有好的未来,我总有一天会变得跟他一样,这是我自己选的。」

杜湘岚张了张嘴想试图安慰他,但她不知道「他自己选的」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能说些什麽,只好继续安静地听他说话。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打架那天,你跟我说你不想变得跟他们一样。」他的语速渐渐变得平缓,「我一开始没觉得怎样,可是到了最近我一直在想,你说的他们到底是指谁?如果你知道了更多关於我的事情,把我也归类到里面呢?」

闻言,杜湘岚怔住了,要不是孙靖龙提起,她几乎快忘记自己说的那番话。

当时的她会那麽说,大概是因为她执拗地想画出一条界线,不愿将自己动手的行为跟那些欺负别人的人混为一谈。

但她没有想到,那条界线却无意间成为了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坎。

或许是因为深埋心中的担忧总算被说出,孙靖龙的心防就此卸下,行为举止也变得愈发直率。

「有很多事情在认识你之前我都不在乎,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在意??」他的话没说完,没说他究竟是在意她,还是那些事情,抑或是两者都有。

孙靖龙转过头,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用朦胧的醉眼正视她的侧脸,看着看着,他g起了唇角。

杜湘岚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笑意,心脏重重一跳,只能咬着唇不敢转头,但她也没想再推开他了。

「我会ch0u菸、喝酒、打架??我的家庭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孙靖龙伸出手在她眼前一根根地折下手指,「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我说想改就能改的,像是我爸,就算我不跟着他,他也一辈子都会是我爸。」

两人的距离之近,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杜湘岚全身的肌r0u绷得越来越紧,他再次开口,而她屏息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杜湘岚,如果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正常人,甚至称不上是个好人,你会喜欢我吗?」

他说完之後,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好一会,杜湘岚都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她的脑中不断重复播放着他刚才的问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语尾似乎带着一丝委屈。

她会喜欢他吗?

杜湘岚知道,如果她回答错误,他从今天起便会转过身,走向与她相反的道路。

可是她有勇气承诺无论他是个什麽样的人,她都会喜欢他吗?如果她哪天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是不是会更加失落?

杜湘岚的嘴唇微微颤抖,但她还是一点一点地张开了嘴巴──

「会。」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然而过了许久,孙靖龙都没再接话,杜湘岚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她瞬间松懈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但当她想扯出笑容,却发现全身的力气早已被ch0u乾。

门外传来喧闹的人声,她侧头凝视着孙靖龙的睡颜,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撑着他的身t,把他放倒在床上,然後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这种时候,你的手肘要快速地举起来挡。」偌大的地下室里,一名平头的男子朝着空中挥了一拳,接着屈起手臂举在头的右侧,示范要如何挡下攻击。

见眼前的少nv点点头表示明白後,他冷不防地抬手朝她挥去。

她立刻照着他教的方法举起手肘,而他的手也停在她的手臂前,没有打下去。

「嗯,做得不错。」冯绍平点了点头,杜湘岚这才缓缓放下手,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简单的招式大概就这几个了,接下来的会b较累,也b较难。」他扭了扭脖子,「等一下教你被压制在地上的处理方式。」

闻言,杜湘岚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她在冯绍平的指示下躺到木地板上,待他两脚跨过她的腰侧,以高跪姿压住她的双手时,她的身t愈来愈僵y。

她渐渐听不见冯绍平在说些什麽,意识彷佛回到了被压在教室地板上倒粉笔灰、拉扯头发的场景,那些nv生围在她身边,面带戏谑,下手却一个b一个重??

无能为力的窒息感让她浑身颤抖,她开始拼命挣扎,动作剧烈到整张脸都胀得通红。

冯绍平连忙松开手,起身蹲到杜湘岚身边查看她的状况。

「是我太用力了吗?」他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慌张,杜湘岚没有回答,只是抬手遮住了脸,x口不断起伏。

过了一会,地下室响起了压抑的ch0u泣声。

见她情绪不对,冯绍平沈默地坐到一旁,无论练习多累、时间多长,她都不曾如此失态,那麽想必不是力道的问题。

「你真的只是为了防身才来的吗?」等杜湘岚的呼x1渐渐平息,冯绍平如此问道,「像是你爸说的,为了防新闻里那种坏人?」

她猛地张开布满雾气的双眼,视野中,他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平静且透彻。

杜湘岚还是没有说话,冯绍平也不勉强她,倾身从靠在墙边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包卫生纸,顿了顿之後,他ch0u出其中一张,伸手靠近她的脸。

见她没有闪躲,他拿着卫生纸一下下在她脸上轻按,帮她擦掉眼泪。

「你爸妈都不知道?」冯绍平问。

事已至此,杜湘岚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於是她点了点头,缓缓坐起来,自己接过了卫生纸。

冯绍平好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让杜湘岚感到无b狼狈,就好像所有不堪都在他面前被一一揭开,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猜到了哪个地步。

但没多久,狼狈渐渐被忐忑所掩盖。她害怕冯绍平会直接告诉她父母,那她之前所有的伪装与逞强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思及此,杜湘岚抬起头望向冯绍平,眼中带着一丝丝的恳求,而他看懂了。

他再次陷入沈默,许久之後他才开口:「那你原本想学什麽?只有防身术吗?」

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杜湘岚怔住了,思绪却忍不住随着他的话开始运转。

她真的只想防身吗?学会防身,她就能再也不被欺负吗?

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浮现,杜湘岚张了张嘴,犹豫很久,才小声地说:「我想反击。」

冯绍平挑起眉,但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意外她的回答。

「我想反击。」她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更加坚定。

冯绍平看着她眼里摇曳的火光,半晌过後,他颔首应道──

「好,那我教你。」

「铃铃铃铃──」

一阵闹钟声将杜湘岚吵醒,她打了个呵欠,伸手按掉闹钟。

是因为要见他,所以才梦到这个梦吗?

她看了眼时间与日期,随後从床上起身,开始准备洗漱。

从厕所出来以後,杜湘岚打开衣柜,不由自主地看向被摆在最里面的运动服──那是以前她去找他训练时总会穿的。

不过,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甚至快一年了。

她顿了一下,思绪越飘越远。

杜湘岚很怀念以前训练的日子,她还记得每次学会新的动作并成功使出的雀跃感,也记得拳头划破空气的畅快感。

那是她国三时最自在也最痛快的时光。

对她而言,冯绍平是个很好的老师,虽然他很严格,但有时还是会流露出一点温柔,尤其是在知道她学防身术真正的原因之後。

在训练时,两人的互动多半是他讲解动作,她安静地听,很少有其他对话。

只有在她t力透支,连带着情绪溃堤的时候他会停下,简单慰问过後,冯绍平会讲一些他自己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杜湘岚有时也会主动跟他说自己的事。

向他倾诉,接着把所有的愤怒与悲伤都融进汗水里──这是那充满苦难的一年中,她唯一的镇痛良药。

「你要出门?」就在杜湘岚陷入回忆时,严秀芬经过她的房门口,瞧了她一眼後如此问道。

杜湘岚一惊,猛地被拉回现实。

「嗯。」她压下些微的慌张,短促地回应。

「读书?」严秀芬又问了一句。

「??嗯。」她停了几秒才点头回答,这让严秀芬瞅了她好一会,就像是在审视她的可信x。

杜湘岚被看得有点紧张,也有点不耐,但她还是制作没有察觉,继续低头挑选衣服。

最终,严秀芬没有再多说什麽,徐徐离开了她的房门口,而杜湘岚把手伸向白se上衣和牛仔k,加快了准备的动作。

为了让杜湘岚方便抵达,两人约在了她的学校附近。

此刻的杜湘岚正左顾右盼着寻找他们相约的咖啡厅,没想到b起先找到招牌,她先认出了落地玻璃门後的身影。

冯绍平穿着白se衬衫和牛仔k,头发相较之前留长了不少。

他坐在离门口颇近的位子上,支着头望向前方,似乎正出神地在想些什麽,眉头微微拧起,看起来b平常还要严肃。

当杜湘岚一推开门,冯绍平的视线便随着风铃声移了过去,很快就认出了她。

她径直走到他前方的座位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就当作是打了招呼。

「你要点什麽?」冯绍平把菜单推到了她面前,她随意地浏览了一下,b向一杯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拿铁。

他唤来了服务生,而在点完餐之後,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沈默。

杜湘岚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很少为了训练以外的事情见面,更别说是两人单独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聊天。

他们唯一一次不是为了训练而见面,大概就是将近一年前的最後那次吧。

想起那一天,杜湘岚忍不住开口了:「对不起。」

冯绍平挑起眉,像是不明白为什麽她嘴里忽然迸出这麽一句话,而她垂下头,低声说道:「那天我害你??」

杜湘岚不知道该如何描摹那天的情景,但冯绍平懂了她的意思,淡淡地打断她未完的道歉:「没事,从我决定要教你防身以外的东西开始,我就知道会有那一天了。」

杜湘岚原本还想说些什麽,但冯绍平无b平静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他的心中没有半点怨怼,这让她终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两人最後一次见面那天,严秀芬带着杜湘岚怒气冲冲地找上了冯绍平他们家,打算向他讨个说法。

「我们应该只有要你教她如何防身,没有要你教她如何打人吧?」

或许因为是她们有求於人在先,严秀芬一开始还算是客气,语气自然得彷佛真的是在询问他,而不是暗藏着刺。

「对她来说,那或许也是一种必要的防身方式。」冯绍平答道。

严秀芬嗤了一声,「所以,你所谓必要的防身就是指动手打人?你就是这样教我nv儿的?」

严秀芬的言词越来越尖锐,而冯绍平却丝毫没有要退让,双方你来我往,杜湘岚记得自己当时好几次都想要帮冯绍平说话,却次次都被严秀芬挡下。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浓厚到连冯绍平的爸爸都被惊动,跑到了客厅想要替他们打圆场。

最後,冯绍平的一句话让场面彻底失控──

「身为母亲,我觉得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他的语调平稳得好似在诉说一个事实,然而,他话里暗藏的无奈与谴责却切切实实地引燃了严秀芬的怒火。

唰地一声,她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朝他泼去。

「我还不需要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教我怎麽教小孩!」严秀芬失态地朝着冯绍平怒吼,眼睛发红。

语毕,她不顾冯绍平爸爸的阻拦,抓起杜湘岚的手便转身离开了冯家,而杜湘岚跌跌撞撞地被拖着,却还是伸长脖子不断回头。

最後那几眼,她只看见冯绍平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却没能看清他狼狈的模样底下究竟是什麽表情。

好在,今天的见面让她终於能够确定冯绍平没有在生气。

「一杯拿铁。」服务生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沈重的氛围,杜湘岚接过那杯拿铁,道了声谢。

放下担忧以後,她的举止变得自在许多,甚至开始偷偷打量冯绍平明显和以前不一样的蓬松发型,当然,她的视线没能逃过他的捕捉,但他也不甚在意,而是说:「看起来你的高中生活过得还不错。」

这下子换杜湘岚不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微微歪了歪头,冯绍平补充道:「你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b较有jg神了。」

以前的她似乎活得很压抑,情绪也很不稳定,只有在学会新招式的时候才能偶然瞥见从她身上迸发出的生命力。

不过??光是杜湘岚现在一边愉快地喝着饮料,一边偷瞄他的样子,他就足以确定她现在的生活至少还算不错。

这让本想问她国三最後那段时间过得如何的冯绍平打消了念头,毕竟现在过得好就好了,那种过去提了也只是徒增伤心。

「你应该也过得还不错吧,我有看到你考上了警察。」杜湘岚想起了她在他的社群软t上看到的贴文,「你那时候不是说你最希望的就是自己一毕业就考上警察吗?」

那天不欢而散之後,在严秀芳的严格管控之下,杜湘岚和冯绍平再也没见过面,一直到最近她才意外找到他的社群软t帐号,两人也重新拾起了联系。

没想到,冯绍平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是没错,不过我後来发现??即使我当上了警察,还是会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

冯绍平隐晦地跟她讲了一些警界的黑暗面,像是警局内的压榨、黑白两道的纠纷等等,让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而每当杜湘岚从他口中听到黑道两字,她的心中总会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两人渐渐透过交谈重新熟悉起来,彷佛回到了在地下室谈心的日子。

「你跟你妈现在关系如何?」冯绍平用x1管搅了搅杯中的饮料,不经意地问。

杜湘岚的动作一僵。

「也是,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不过你可能也感觉得到吧。」她垂下眼睛,想尽量表现得自然,靠在杯边的手却无法控制地颤抖。

就像是怕冯绍平不能了解,杜湘岚接着解释道:「有时候我会分不清楚,我最不想经历的恶梦,到底是被那群nv生压在地上倒粉笔灰的那天,还是终於被她发现的那天。」

说完以後,她才发现自己喉咙发紧,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把这些话说出来。

本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从严秀芬那天失控的反应,冯绍平心里也大概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没想到她们的隔阂至今都没有化解。

身为外人的他无从安慰,只能像以前一样用其他话题转移她的情绪。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的头发,看起来很奇怪?」冯绍平0了0自己的头发,提起这个,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不会啊,只是跟以前很不一样。」杜湘岚顺着他的话将视线移过去,瞅着他闪着光泽的黑发,她的手指蠢蠢yu动。

察觉到自己幼稚的念头,她赶紧埋下头啜饮拿铁。

杜湘岚记得他以前留平头是因为训练的时候b较不会受到头发g扰,但当警察难道就不用吗?

等她喝了好几口拿铁,冯绍平都没有再接下去,她疑惑地抬起头,却撞见他一脸yu言又止的模样。

「也没什麽。」他抿了抿唇,也喝了一口刚送上来的n茶,试图压下自己的窘迫,「只是??被其他人说看起来很菜。」

若不是冯绍平停顿了片刻,耳尖还泛着红,不然他单听他说话的语气,杜湘岚差点就会被他的平静无波蒙混过去。

她噗嗤一声,完全可以想像出令冯绍平如此尴尬的场面会是什麽样子,他的资历、外表,再加上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的确有可能招来其他人的调侃,甚至是在闲暇时间围在一起戏弄他。

不过,冯绍平难为情而非愤怒的反应,说明了那些人并不带着恶意。这也正是为什麽杜湘岚能如此放松地笑出来。

在冯绍平的视线扫来以前,杜湘岚就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没有,我觉得你以前的发型也很好。」

虽然这句话接续在刚才的笑声後面显得yu盖弥彰,但这的确是杜湘岚发自内心的想法,冯绍平扫过她的表情,神se渐渐恢复自然。

「我去上个厕所。」杜湘岚扭扭脖子,站了起身。

经过冯绍平身边的时候,她伫足许久,久到冯绍平都忍不住抬头看她,她才鼓足勇气把手伸到他头上──

杜湘岚一下下地替他捋顺本来就很整齐的头发,让指尖多次抚过他的发丝才撤手。

「你的头发乱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和冯绍平解释自己为何改变发型的口吻别无二致。

闻言,才刚把手收回来的冯绍平挑起眉,没有多说什麽。

就在她把手伸向他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想出手挡下,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以後他才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将已经举到半空中的手默默放回膝上。

??当然,他没有阻止她,并不代表他就会相信她的说辞。

杜湘岚终於遂了心愿,确认他的头发果真和看起来一样蓬松柔顺,这让她连走向厕所的背影都带着愉悦。

像个孩子一样。冯绍平目送她离开,不由自主地g起微笑。

而落地窗外,孙靖龙抿紧了嘴角。

孙靖龙本来只是刚好经过,但当他意外瞥见咖啡厅里的杜湘岚时,他的注意力便被x1引了──然後发现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年纪似乎b他们还要大一些,浑身上下都透着清冷的气质,有那麽几个瞬间,孙靖龙彷佛看见那人和杜湘岚的身影重合了。

但与他淡漠的举止相反,在短短几分钟内,杜湘岚露出了好几次笑容,浅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

她几乎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孙靖龙深x1一口气,却仍然压抑不住心头冒出的酸意。

每一次难得看见她笑的时候,他都像是如获至宝,但对於某些人来说,她的笑似乎只是触手可及的日常。

他的双眼牢牢注视着那两人,心绪起伏不定。

直到看见杜湘岚伸手0了那人的头,孙靖龙的呼x1骤然停滞,脑中好像有一根弦断了。

只见杜湘岚动作轻柔地抚0对方的黑发,眼里隐约闪着光,他的脚动了动,想上前,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不知不觉间,他的下颚线绷得si紧,心里充满酸涩的情绪。

最後,他撇开眼,转身就走。

孙靖龙从没有想过,自上次他在陈始宏家喝醉以後,他和杜湘岚的第一次碰面会是这种场景。

前几天清早,孙靖龙在陈始宏家里醒来。

他的头因为宿醉而胀得发疼,他嘶了一声,皱眉看向身边睡得极为安稳的陈始宏。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麽?

孙靖龙记得他们一群人到了陈始宏家,一起吃炸j、玩狼人杀和我从来没有??

从这里开始,他的记忆隐隐约约变得模糊,但他还是能记得他似乎对某人生了气,後来又在厕所那边听见其他人的闲言闲语,接着跌跌撞撞地到陈始宏房间休息??

然後呢?孙靖龙茫然地想。

他环顾四周,努力回想昨晚进房间之後发生的事情,虽然他的确有可能一路睡到早上,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只那样,中间似乎还发生了些很重要的事。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种记忆缺失一块的感觉令人十分焦躁。

早晨的yan光从窗户洒进室内,过了一会,陈始宏便被刺眼的白光照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孙靖龙坐在床上的身影,半晌,他浮夸地把棉被拢在x前:「我们难道??」

「闭嘴。」孙靖龙r0u了r0u太yanx,毫不留情地瞪了根本没喝酒的陈始宏一眼。

陈始宏耸耸肩,扭身探向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倒头躺回枕头上,却在准备睡回笼觉之前被孙靖龙出声打断。

「我昨天进房间之後还有做什麽事吗?」孙靖龙问。

「应该是没有吧?至少你之後就没有出来过了。」陈始宏打了个呵欠,回应道:「等我回房间的时候你已经睡si了,我也懒得把你送回家。」

「??那有人进过房间吗?」他不si心地追问,那种揣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没办法相信自己断片後什麽都没发生。

「g嘛?你断片?」陈始宏发觉孙靖龙似乎不太对劲,「至少房间内看起来满整齐的,你应该是没有做什麽丢脸的事。」

「但是??」孙靖龙拧起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陌生的画面──他的下巴靠在杜湘岚肩上,距离极近地望着她的侧脸,他似乎还含糊地吐出什麽话??

靠。

热气迅速由脖子蔓延到头顶,让他整张脸涨得通红。

「那杜湘岚呢?」孙靖龙急急地问,陈始宏瞬间了然,暧昧地打量起他泛红的脸。

「她有没有进房间我还真的没注意到,不过你进去之後没有多久她就默默离开了,没有待很久。」

啧,现在看起来可能不是默默离开,而是落荒而逃。陈始宏想着。

孙靖龙崩溃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却没办法从陈始宏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资讯,而除却那个暧昧的画面,他竭力思索也没能再想起任何事情。

日子又过了几个礼拜,在寒假的尾声,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学校进行返校打扫。

走在前往教室的路上,杜湘岚莫名紧张。

她回想起大家聚在陈始宏家的那天,孙靖龙喝醉了靠在她肩上,不仅吐露心声,还问她会不会喜欢他??然後她说会。

她为什麽会这样回答?

在这个寒假,杜湘岚思考过这个问题无数次,是因为不希望两人的关系破裂吗?还是因为──她真的已经喜欢上他了?

杜湘岚不敢肯定,但每当她想起自己吐出的答案,整个人就好像被泡进当时的氛围里,周身温度升高、心跳加快。

令她感到困扰的还有??孙靖龙在睡着以前究竟有没有听到她的答案?他又为什麽要问她这个问题?

思及此,杜湘岚攥紧背包的肩带,站在教室门口深x1了一口气,才得以装作自然地走进去。

没想到才刚进教室,她就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群男生围绕着──黑se头发的孙靖龙?

班上不少人都忍不住瞧着他,杜湘岚也是,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担心两人之间会不会因为在陈始宏家发生的事而产生尴尬。

除了标志x的蓝灰se头发被染成黑se之外,孙靖龙今天穿着一身黑,整个人和以往相b少了几分张扬。他和简石恩等人聊着寒假发生的事,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聊起天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好看吗?」

就在杜湘岚不知不觉看到出神,脑中冒出无数个和孙靖龙有关的问题时,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道悠悠的声音,她猛地侧过头,只见余蓁情促狭地看着她。

杜湘岚这才回过神来,感到一阵窘迫。

好在余蓁情没有紧抓着这点来逗她,反倒是领着她走到两人的座位附近,不着痕迹地和孙靖龙拉开一段距离。

「你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你们发生了什麽事吗?」余蓁情压低声音,语毕还朝着孙靖龙的方向努了努嘴。

「??呃?」杜湘岚没料到她会这麽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好像否认也不是,直接说出来也不是。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温妍也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对啊,你刚刚已经走到离他这麽近的位子看着他了,他也没有跟你打招呼。」为了配合余蓁情营造的氛围,温妍同样小声地说,余蓁情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补充道:「很明显,这个寒假你们一定发生了什麽,不然怎麽会一个yu言又止,另一个却反常地表面上装没事,但其实一直注意着我们这边。」

看着眼前两人有如在分析机密情报的神情,杜湘岚感到又无奈又好笑,却还是顺着她们的对话看向孙靖龙。

不过,她只看见他和其他人聊得愉快的侧脸,并没有如余蓁情所说的捕捉到他的视线。

「他没有在看我们这里啊。」杜湘岚转过头,满脸狐疑地说,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不安。

孙靖龙刻意不看向她,是因为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所以觉得尴尬吗?

「不,有人看向他,他却没有看回来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余蓁情严肃地说,一语道破了杜湘岚内心的担忧,「这只能说明他是故意不回看你,不过我还是有方法可以证明他从你一走进教室就在注意你了。」

这句话引起了杜湘岚和温妍的好奇,於是余蓁情清了清喉咙,故作惊讶地说:「什麽?你说有人跟你告白,然後你答应他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众人喧哗的教室里几乎快要被淹没,但孙靖龙还是立刻朝她们那边看了过去。

三人同时注意到孙靖龙带着错愕的视线,余蓁情忍住窃笑,又补了一句话:「好羡慕喔,那温妍就成为我们三个当中第一个交到男朋友的人了。」

闻言,孙靖龙的表情微微一滞,接着便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继续聊天。

「看吧?」余蓁情对着她们挤眉弄眼,「我就说他一直有在注意这边。」

正当余蓁情为自己的临场发挥而沾沾自喜,杜湘岚则困惑於孙靖龙的若即若离时,没有人注意到温妍听见那句话以後的僵y与不自在。

「对了,而且我还推测出一个孙靖龙会把头发染黑的原因。」话是这麽说,但余蓁情迟迟不讲出下一句话,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杜湘岚。

这让一头雾水的她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丝的紧张和期待。

吊足她的胃口以後,余蓁情才慢吞吞地说:「你在陈始宏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不是说你喜欢黑发的男生吗?」

闻言,杜湘岚愣了一下。

「大家注意一下这边!要开始分配打扫工作了!」就在此时,讲台上的卫生gu长正好高声吆喝道,中断了三人的对话。

最後,杜湘岚被分配到扫落叶的工作,和她一起打扫的几人当中刚好包括了孙靖龙。

c场边,大家拿着竹扫帚将落叶扫成一堆又一堆的小丘,四周响起一片唰唰声,偶尔夹杂几句闲聊。

杜湘岚悄悄地看了埋头扫地的孙靖龙一眼,数次想搭话,却又因为他今天疏离的态度而却步。

偏偏他们很常同时将落叶扫进同一堆小丘,不断碰面却又没有半句对话的状况,让杜湘岚越来越肯定孙靖龙是在为那天的事情而感到尴尬。

至於染头发??有很多可能的原因吧?不一定就是因为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搪塞??

等他们又一次在落叶堆前碰头的时候,孙靖龙忽然停下脚步,说:「你??」

一听见他的声音,杜湘岚迅速抬起头,全身紧绷地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

「你那天??」孙靖龙蹙起眉,张张口想说些什麽,又撇过头低声说道:「算了。」

杜湘岚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怪异,连忙追问:「我怎麽了?」

「没事。」他闷闷地说,转身就走到了角落继续扫落叶。

那天?指的是在陈始宏家的那天吗?

杜湘岚快步跟了过去,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x,难道是她那天在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说了什麽让他不悦的话?还是他那天因为睡着了,所以真的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虽然??如果是後者的话,杜湘岚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勇气再对着他说一次,但她还是在他身边站定後,又问了一遍:「我到底怎麽了?」

孙靖龙没有回答,扫落叶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低气压,并不像是真的没事的样子。

杜湘岚的脑子都快打结了,就算她想出了各种可能会惹他不开心的原因,但他如果不说的话,她也没办法确定是哪一个。

「你不开心?」她只好直白地问了出来,只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语气除了探询之外,还带上了劝哄的意味。

孙靖龙终於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他转过头凝视着她,看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长吁一口气,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那天??跟你在咖啡厅见面的男人是谁?」

什麽?

这天外飞来的一笔让杜湘岚完全愣住。

或许是察觉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孙靖龙连忙解释道:「寒假刚开始的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你跟他在聊天??所以我有点好奇他是谁。」

孙靖龙尽可能语气和缓地说出最後一句话,想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可是当这个话题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装作毫不在意。

或者从他今天早上别扭地不想主动跟她打招呼,却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关注她的时候,他的介意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经他这麽一说,杜湘岚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会突然提起冯绍平,但她还是诚实答道:「他是之前教我防身和一点格斗技的人。」

防身?孙靖龙很快就联想到她以前曾经被霸凌过的那段时光,以及她现在矫健的身手。

原来那个男人就是教会她打架的人吗???不,打架这个词或许太过粗暴了,毕竟她不是像他一样在街头跌跌撞撞地学会打斗的人,她大概是在一个正式的场合由那人一对一指导的。

杜湘岚本以为自己告诉他答案之後,他的心情会好上一些,没想到孙靖龙似乎变得更低落了。

「你们关系很好?」他握紧扫帚,往地上挥了几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却无法像落叶一样被轻易扫除。

其实孙靖龙想问的问题更加直白──你喜欢他吗?所以才在他面前表现得那麽恣意、那麽开心,甚至可以站在那人身侧为他捋顺头发。

可他不敢问。

即使杜湘岚没有亲口说过,但孙靖龙还是能自己拼凑出她和那个男人的过去──在她最狼狈的日子里,他教会了她怎麽防身、怎麽应对欺负她的人,是他陪她走过那段破碎又痛苦的时光。

就算她真的喜欢他,孙靖龙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说些什麽。

和孙靖龙脑中晦暗的思绪完全不同,杜湘岚的脑筋仍有点转不过来,还没弄清楚他为什麽会这样问。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但之前应该算是关系还不错吧。」她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思考着冯绍平会让孙靖龙不开心,甚至不想搭理她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孙靖龙是在什麽时候看见他们的,但他们那天应该也没做什麽特别的事,就是喝饮料和聊天而已。

顶多她因为太久没见到冯绍平而显得b较兴奋,或者是她对他的头发很感兴趣所以0了他的头??

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孙靖龙,杜湘岚忽然有了头绪,可她不敢确定。

难道说??他是在吃醋吗?

即使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当这两个字一浮现在脑海中,她还是对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想法感到无b羞赧。

可是杜湘岚心中还有一个解不开的疑惑。

她盯着有点走神的孙靖龙,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杜湘岚一直以为孙靖龙今天会刻意远离她是因为他喝醉後发生的事,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想问她冯绍平的事。

她觉得他不是一个会在主动表达亲昵後反而转身逃避的人,即使会,也只是短暂的。但是孙靖龙现在的神情却让她感到不安,好像她只要说错一句话,他就会从她身边离开──

甚至是在她已经说过不管怎样都会喜欢他的情况下。

种种线索串连在一起似乎只指向一件事情。

「你会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你不记得你喝醉後发生什麽事了?」杜湘岚小心翼翼地问。

闻言,孙靖龙猛地从乱作一团的思绪中ch0u离。

她为什麽会这样说?

孙靖龙一脸茫然,很显然不是刻意回避话题的样子,让杜湘岚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她突然感到一阵五味杂陈,好像该为此松一口气,内心却又不由得郁闷起来。

杜湘岚垂下头,闷声不响地继续扫地,这下子换孙靖龙着急了。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麽?」他急急忙忙地问,虽然他从离开陈始宏家以後,便一直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b靠在她肩上还出格的事情,但是他也没打算直接问她,毕竟尴尬。

没想到杜湘岚却在这个节骨眼提起了那晚的事,甚至还意有所指,她说他会这样问,是不是就代表他不记得了──

什麽意思?如果他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他就不应该问她那个男人的事情?

那麽,要不就是杜湘岚在那晚就已经跟他提过她会去和那个人见面,要不就是那晚发生的事情更加重要,重要到他不应该在乎咖啡厅里的会面。

「你那天已经跟我聊过那个人了?」孙靖龙试探x地问道,抛出了第一个可能x。

杜湘岚摇了摇头。

她的回应让孙靖龙的所有酸涩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脑中只剩下第二个可能x。

他彷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x腔里大力跳动。

「你??」孙靖龙想问她,他们那天是不是说了些什麽,可是一道疾风吹来,掩盖了他的话音。

杜湘岚伸手压住飞舞的发丝,抬头看了孙靖龙一眼。

她似乎从他的表情猜到了他尚未说出口的问题会是什麽,於是她的脸上浮现了一闪而逝的赧然和赌气。

「不然,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跟你说你那天说了什麽。」待风渐弱,杜湘岚如此启口,而孙靖龙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毕竟他才是断片的那个人,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有什麽秘密会让杜湘岚好奇──

「你为什麽会突然染头发?」

方才自信无b的孙靖龙登时被这句话噎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脑海闪过那天谈到她喜欢的发se时,对於别人随口一句「黑se」忙不迭地点头的杜湘岚;还有在咖啡厅里,她双眼放光地看着甚至伸手0着那人的头发,就像是在印证她当时的点头并非只是为了找台阶下。

於是在某一天走经发廊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染回了多年未见的黑发。

虽然孙靖龙可以随便找个藉口骗她,可是一看见她带着期待的双眼,他就没有办法,也不想那麽做。

他长吁一口气,而後小声地说:「喝醉以前的事情,我都还记得。」

整个世界好似静了下来。

说完,孙靖龙0了0後颈,撇过头不去看她的表情,可通红的耳尖依然出卖了他的心思。

虽然没有把所有原因都说出来,但说出一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杜湘岚怔怔地站在原地,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她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虽然他上次喝醉後说出的话同样令她心绪颤抖,可是那些都b不上他在清醒的时候亲口承认,他的改变是为了她。

整个寒假都困扰着她的问题似乎隐约有了答案。

「那你可以跟我说那天发生什麽事了吗?」半晌,孙靖龙僵y地将视线移向她,杜湘岚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你说??你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总有一天会变得像你爸那样,然後你担心我会不会讨厌你。」

孙靖龙眨了眨眼,虽然这些话同样来自他的内心深处,他完全可以想像自己如果失控的话的确会对她讲出这些内容,但??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就这样?」他狐疑地问,杜湘岚颔首,举起手指提醒道:「我刚刚说,我会跟你说『你』那天说了什麽。」

虽然有点过於jg简,甚至把「她会不会喜欢他」这个问题改成了「他担心她会不会讨厌他」,但意思应该相差不远吧。

孙靖龙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

「那你怎麽回答?」虽然深知她愿意告诉他的机率很小,而他自己其实也能从她的态度中猜出一二,可是他还是很想、很想一字不漏地亲耳听见她对他说??

「大家,一起把落叶倒进落叶回收箱里面就可以回教室了喔!」

在这关键的时刻,有人在他们身後不远处大喊,孙靖龙回头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的时候,只见杜湘岚的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我刚刚说完了,我不说第三次。」

最好是,他刚刚明明连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孙靖龙没来得及抗议,杜湘岚便已经随着众人的脚步转身走向了落叶回收箱。

孙靖龙只好大步跟了上去,大概是听见他的脚步声,杜湘岚蓦地转身看向了他。

她的裙摆摇曳,长发随着旋身的动作飘扬,最让他移不开目光的还是她笑意盈盈的样子。

弯起的眉眼,自唇边绽放的笑容,无一不让他心跳加速,快要忘了呼x1。

强烈的悸动让孙靖龙终於不得不承认,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可能是决定在保健室对她许下诺言的那刻,也可能是一次又一次望向她的每个瞬间??

她对着他笑的次数多也好,次数少也罢,他会那麽在意,还不就是因为──

他喜欢她。

看准时机出拳,侧身躲避攻击??过了一天又一天,杜湘岚感受到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俐落,好像再也不必害怕陷入无能为力的窘境。

更重要的是,或许一开始杜湘岚的确是为了反击才拼命训练,但久而久之,她ai上了在每一次喘息之间努力思量,用一连串经过设计的动作化解攻势的成就感,还有出拳时肌r0u紧缩,能量自t内迸发的畅快感。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的热度。

渐渐地,对於杜湘岚来说,没有什麽事情能b去找冯绍平训练还让她感到振奋了。

杜湘岚在每次出发前的迫不及待很快就被严秀芬发现了,但还没等她找时间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意外就先发生了。

杜湘岚踏进教室,抬头一看,黑板上写着会考倒数三十天。

等她将目光落到班上同学身上,才发现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有的同情,有的讪笑,有的纯粹看热闹??更有人飞快地撇过头,畏缩地避开她的视线。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的呼x1骤停。

她慢慢看向自己的座位,触目所及是一片狼籍,本该放在ch0u屉里的课本和讲义全数散落在地上。每走向前一步,杜湘岚便看得更加清楚,几乎所有书页都被撕毁划破,一道道破烂的裂口无不昭示着对方几近疯狂的恶意。

她伫足在满地的纸屑边缘,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像以前一样回家把脏衣服洗乾净、藏起来就能掩盖的事情了,更何况大考迫在眉睫。

半晌,杜湘岚弯身捡起了一本破碎的课本,大步走到沈茗薇前面,甚至连中间撞到了桌椅都不觉得痛。

沈茗薇抬头望向她,眼里的情绪晦暗难明。

「我到底做错了什麽,要让你这麽恨我?」杜湘岚一把将课本举到她面前,一字一字地从紧咬的牙关挤出这句话,声线因愤怒而颤抖。

在心里咆哮过无数次的问题终於被说出,杜湘岚sisi盯着沈茗薇,呼x1紊乱,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你有什麽证据能证明这是我做的?」沈茗薇毫无温度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或者说,你觉得有谁会帮你讲话?」

她嘲讽地g起唇角。

那抹笑意割断了杜湘岚的最後一丝理智,无边的怒意席卷全身,她失控地推开桌子,抡起拳头就朝沈茗薇充满嘲弄的脸上打。

後来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盛怒之下,杜湘岚只记得一拳又一拳砸向r0ut的碰撞声、刺耳的尖叫声,还有指甲刮上脸颊和被许多人用力拉开的疼痛──

「我就是这样教你的?把同学打到要送医院检查?」

所有的混乱在眨眼间消失,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也迅速变成了木地板。低着头的杜湘岚站在严秀芬面前,客厅只开了一盏灯,四周昏暗无b。

「??是她先欺负我的。」她的声音乾涩,说话时嘴边的伤口被牵动,阵阵发疼。

本来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的话,在此时此刻却脱口得如此轻易,甚至带着急切。

理智回笼後,杜湘岚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动手,还打得那麽狠,可是她还是好希望在这糟糕的一天,不,或者说是好几个月??她能够得到一丝丝温暖。

「那些书?」严秀芬的声音轻轻飘起,人影在灯下晃动,杜湘岚正想点头,却不料接下来的话如同巨石狠狠砸到她的心上。

「你是有自己亲眼看到,还是有听到别人跟你说吗?」严秀芬质问,那冰冷的口吻甚至和沈茗薇如出一彻,「你能证明那是她做的吗?还是你其实没办法确认,就直接打她?」

杜湘岚的身子一晃,彷佛被b向悬崖边。

「你跟冯家的小孩学了一点东西就以为自己很厉害了是吧?我还以为你是谈恋ai了,才每次去找他都那麽开心,没想到你是喜欢上打人了。」

「你这什麽表情?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你让我很丢脸你知道吗?我去你学校的时候都不想承认我教出了你这种暴力的小孩。」

「杜湘岚,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严秀芬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将杜湘岚心中的想像打得更碎,什麽为了她担心焦虑、为了她跟学校杠上,都是她一个人的妄想。

伴随着粉碎的想像,杜湘岚宛如坠入谷底。

尖锐的斥责刺入耳中,但她早已失去了力气,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了。

恍惚之间,杜湘岚只尝到无尽的咸,但她分不清那究竟是伤口渗出的血,还是满面的泪水。

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之後,杜湘岚将房门紧锁,无力地跌坐在地。

或许沈茗薇说的才是对的,就像一直以来站在沈茗薇那边的人、就像那些害怕惹事的目光、就像严秀芬满眼的质疑??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帮助她。

她甚至没有办法要求别人站在她这边,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错的,就连她难得喜欢上的事情也是错的。

杜湘岚极力压抑放声大哭的yuwang,她用发抖的手扯过衣领,sisi捂住脸,哭到喘不过气。

从此以後,她不敢再有任何兴趣,也不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愿意帮助她,即便是她最亲ai的家人。

这场梦,杜湘岚永远醒不过来,即使睁开眼、即使身在白天,她也一直都活在这场恶梦之中。

开学前的最後一个周末,孙靖龙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下下按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随意转换频道。

忽然,一出连续剧的画面映入眼帘,男主角在街边向nv主角告白,两人紧紧相拥,镜头绕着他们旋转??

孙靖龙定定地看了几秒,才像是如梦初醒般飞快转台。

电视上开始正经地播放社会新闻,然而孙靖龙的心思却早已不在上面了,他乾脆翻了个身,ch0u走一个靠枕垫在颈後,平躺在沙发上。

告白??吗?孙靖龙望着天花板,他不知道杜湘岚究竟喜不喜欢他,他可以从两人的互动间感受到她并不讨厌他,有时甚至是关心他的。

可是若要谈到喜欢的程度,他又觉得不一定。

更何况,孙靖龙始终不觉得她会真的喜欢他。

正当他把枕头紧紧捂在脸上的时候,门边传来开锁的声音。

一个眉眼深邃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件西装外套。关上门後,他一手压在门上,一手脱鞋,弯身的动作使他的背部肌r0u绷紧,贴在衬衫上。

他的举止都是十分沈稳而克制的,只有在某些刹那会收不住力,不小心透露出疲惫与烦躁。

把脱下的皮鞋放进鞋柜後,孙易北抬起头看到了抱着枕头的孙靖龙,两人四目相对,他轻轻挑起眉。

孙靖龙顿时不自在了起来,他假装不经意地伸了个懒腰,缓缓直起身子在沙发上坐正。

孙易北淡淡地看着他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才启口:「听说你最近变乖了?」

孙靖龙不明所以地皱起眉,他可不觉得自己最近做了什麽特别的事,更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称赞。

「有人跟我说你前阵子几乎天天去学校。」孙易北平铺直述地说,这个态度让孙靖龙0不准他的意思,心里直打鼓。

把外套挂到门口的吊衣架上,孙易北自玄关步入客厅,然後走进了厕所。

「上学没有不好啊,我只是好奇为什麽。」伴随着水流哗啦哗啦的声响,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旷太多课了?要被当了?」

孙靖龙没有打算告诉他杜湘岚的事情,他望着厕所的方向,更想知道孙易北为什麽要这样问他。

水流声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才终於停止。

「有事要找人助阵的时候,你最好还是要去几次,混个脸熟,交交朋友。」孙易北从厕所里走出,嗓音低了些,「不然以後没有人会挺你。」

果然是因为这个。孙靖龙的心沈了下去。

「在昨晚凌晨,知名ktv前发生聚众斗殴事件,经过警方初步厘清,双方疑似早有结仇??」正巧,电视机里传出新闻播报声,两人将视线移过去,只见画面一转,熟悉的ktv前一群人声嘶力竭地叫嚣着,接着是好一阵棍bang相向。

听後,孙易北拧起眉补了一句,「而且最近问题是真的挺多的。」

发现孙靖龙迟迟没有回应,孙易北这才觉得不太对劲,他扭过头,注意到孙靖龙的脸se不是太好,似乎心事重重。

「後悔了?」孙易北的眼神闪过了一丝锋锐,语气低沈,孙靖龙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窒息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也不等孙靖龙回应,孙易北先挪开视线,口吻恢复一贯的沈着。

「晚上我要去跟林亮左他们吃饭,你也来吧。」

沈默过後,孙靖龙僵y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从第一排开始来拿书,前一排快拿完的时候下一排自己抓时间跟上去??」班长站在讲台上喊道,底下的人不是在交头接耳地聊天,就是在滑手机或打瞌睡,显然都还没从放寒假的状态中ch0u离。

过了一会,坐在第一排的人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走到柜子上一堆又一堆的新课本前,每一科各拿走一本,直到怀里叠满书才走回座位。

排队拿书的人渐渐形成了一条人龙,杜湘岚移步跟上去,靠近前门的时候,她昂首从门上的窗口向外看了一眼。

只可惜门外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她想看到的人。

她收回目光,压下心里淡淡的失落。

「所以你们那天扫落叶的时候讲了些什麽?我看到你们好像把话说开了。」余蓁情探头越过杜湘岚的肩膀,好奇地想窥探她的表情。

闻言,杜湘岚的脑子里浮现那天的对话,脸忽地一热。不管是孙靖龙对她和冯绍平的在意、喝醉後发生的事,还是关於发se的问题??好像没有一个是她能若无其事说出口的。

「??也没什麽,他只是想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完之後就好了。」她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余蓁情听後叹了一口气,难得没有追问下去。

「我还以为会有什麽新进度呢??你们到底什麽时候会在一起啊?」她无jg打采地打了个呵欠,「他今天不会没有打算来学校吧?这样我又要晚一天才能看到你们有进展了。」

结果,余蓁情的话一语成谶。一直到放学回家,孙靖龙都没有来学校。

杜湘岚独自一人走在前往公车站的路上,耳边既没有孙靖龙和她聊天的声音,余光里也没有他不疾不徐地迈步的身影。

她有点不习惯。

自上次扫完落叶以後,杜湘岚总觉得自己b平时更想见到孙靖龙,也说不上是什麽原因,就是有点希望他们能再说几句话、能有新的互动??最少也能够看看他。

这种陌生的感觉难以自控,好像整个人不属於她自己。

不只如此,一想到上次孙靖龙一段时间没来学校以後,身上便带着伤口,杜湘岚就有点担心。虽然在河畔边偷偷观察过後,她发现他大部分的伤都快好了,但她还是不敢想像那些伤口全都还没癒合的话会是什麽样子。

她分神地走着,突然,一道白光刺进她眼里,然後是一阵巨大又刺耳的喇叭声──

一台黑se的轿车疾速驶来,杜湘岚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台车的後照镜狠狠刮过了她的袖子。就差那麽一秒,她就会被撞上。

她被惊出一身冷汗,好半晌都只能站在原地。

没想到还没等她缓过来,前方又接连传出好几声机车狂催油门的重鸣,杜湘岚只好把身t紧靠在墙壁上,大约台机车玩命似的从她面前飞快骑过。

车上的人表情无一不带点凝重与凶狠,若说从穿着打扮上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是什麽的话,当最後一台机车骑过,後座上赫然坐着一个把铝bang架在肩上的人,杜湘岚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杜湘岚停顿片刻,转过身朝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机车早已骑远,杜湘岚只能凭藉他们离去的方向猜测他们的目的地是学校另一头的闹区,她加快动作,没一会就回到了学校门口,而她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有一群刚放学的学生跟在她身後,同样走向繁华的商店街,那群人一路上都嘻笑打闹着,谈论待会想吃的食物与班上的八卦。

或许是被他们欢乐的氛围影响,杜湘岚仓促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心中也愈发不确定。

会不会只是她想太多了?就像孙靖龙以前跟她说过的,这附近本来就危险,偶尔有人闹事也是寻常的事。

不知不觉间,杜湘岚已经走入市区了,周遭车水马龙,路边招牌上闪烁着霓虹灯。正当她踟蹰不前,不知道该不该再次扭头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一对老夫妻迎面走来,嘴里还碎念着些什麽。

一看见杜湘岚和她身後的那群学生,他们扬起声调,皱起眉劝说道:「你们别往那边走了!前面餐厅有人快打起来了!」

「对啊,聚在店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有十几个吧?要不是我们赶紧离开,恐怕就走不掉了喔。」

闻言,那些学生面面相觑,似乎打算换条路走,杜湘岚也被他们话里的浩大场面震慑到,就在她准备返家的时候,老婆婆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的心高高悬起──

「我看里面还有些人跟你们差不多大喔!也不知道现在小孩子怎麽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哎,你要去哪里?危险啊!」

杜湘岚不顾她的劝阻,直接掠过他们,一gu脑地往前走。

脚下的路径笔直,但杜湘岚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混乱。

孙靖龙究竟在不在那些人之中?那是不是他不想让她看见的事情之一?就算他在那里,她去了又可以做些什麽?

许许多多的问题纠缠在一起,让杜湘岚难以理智地思考,最终,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虽然那对老夫妻没有明确指出餐厅的名称,但杜湘岚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前方的人cha0明显变少,还有不少人匆匆与她擦肩而过,就像在躲避什麽。

忽地,眼前的红灯亮起。

杜湘岚在马路边伫足,远远望去,就看见马路的另一端有一群人围在转角的餐厅门口。一派人似乎被挡在店内,另一派人则堵在店门口,一旦有人想从店里走出,外面的人就举起长棍威吓。

里外加起来的确有十几个人,乌泱泱地,不少人都带着棍bang,脸se深沈。只有两个人空手站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交涉着,声音忽高忽低,紧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打斗一触即发,杜湘岚的心跳渐渐加快,视线来回扫视店里店外,想找寻是否有孙靖龙的身影。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所有人的面容,只听见站在店里的人高声吼了一句脏话後,站在外头的人不耐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朝身後摆摆手。

瞬间,一群人同时举起手边的东西朝店面的玻璃砸去,此起彼落的碎裂声响起,伴随着尖叫与嘶吼。

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让杜湘岚瑟缩了一下,玻璃碎片飞溅到地上,甚至是刮过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她更加迫切地希望孙靖龙没有在那之中。

下一秒,她的期望落空了。

杜湘岚看见一双手从玻璃落地窗内伸出,抓住一人的後领猛地往内扯,用那人的身t在玻璃上撞出更大的破洞,接着将其甩到地上,跨过跟人一样大的裂口走了出来。

孙靖龙眸中写满狠戾,手指抚上另一只拳头上的伤口,像是不满,又像是不悦。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他。杜湘岚几乎忘记了呼x1。

杜湘岚眼睁睁地看着走出店外的孙靖龙被另一人当作目标,那人面目狰狞地举起短棍就要挥下,只见孙靖龙侧身一避,趁对方反应不及的时候提膝攻击他的腹部,使他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短棍也因吃痛而脱手飞出。

孙靖龙随即伸手抓住短棍,方以为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殊不知被他抓去撞玻璃的人刚刚还伏在地上喘息着,此刻却忽然暴起,用全身的力量将孙靖龙往马路上推,试图让他撞上疾驶过来的车。

杜湘岚的呼x1骤停,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危急之中,好在孙靖龙拖住了一名壮汉来减缓速度,他的另一手则紧握短棍,朝着推他的人侧颈狠狠一击。

那人被他打得头偏了过去,眼冒金星,身子一歪,眼看就要碰触到地面──没想到孙靖龙又飞快地在他的後颈补了一棍,直到对方昏倒在玻璃堆里才作罢。

孙靖龙往右挪了几步,杜湘岚才看见瘫软在地的人手边掉下一片又长又尖的碎玻璃。

她不敢想像如果孙靖龙没有发现他的计谋,接下来她所看见的画面会是什麽。

j皮疙瘩开始在她的皮肤上蔓延,眼前的情况也变得愈加混乱。餐桌、椅子、花盆??全都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店面一片狼藉,大部分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挂了彩。

有个年轻的男子手无寸铁,踉跄地尝试躲开一次次袭击,但没多久,他就被人推到已成锯齿状的落地窗上,身tcha在尖锐的玻璃门上的刹那,他放声痛呼。

杜湘岚的瞳孔一缩,惊叫哽在喉间,她张嘴望着那人从挣扎求救到痛昏过去,他的双手软软地垂在两侧,只剩下x膛有微弱的起伏。

他身下早就鲜血如注,铁锈味顺着风窜进她的鼻腔。杜湘岚迟钝地想抬起手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僵y,无法动弹。

她第一次感受到直bsi亡的恐惧。

铺天盖地的恐慌包裹她的全身,杜湘岚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脖子就像是被扼住了一般,浑身发凉。

真正的街头打架跟她所学的格斗技完全不同,在这里没有人会照着预设好的招式走,招招都是生si之间的搏斗。更可怕的是,当人被愤怒与疼痛b疯,他们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争个你si我活。

她继续站在这里迟早会被卷入,而且她应付不来的。

可是为什麽,每当场面变得更凶险,她心里想的不是逃跑,而是──

就在这时,孙靖龙好不容易解决了几个赤手空拳朝他扑来的人,他快速移步到没有人聚集的地方,压住膝盖喘了口气。

他抬头环顾四周,本意是想确认有没有危险,却没料到他会在马路的另一头看见他最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

杜湘岚背着书包,面se苍白,双眼充满害怕。

孙靖龙被她的视线刺得一疼,四肢的力气倏地被ch0u走,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仓惶自他的心口向全身扩散。

不,她不该看到这些。

他不该让她看到这些。

所有的感觉顿时消失,他听不见身後的叫喊,也感受不到伤口的痛,眼里只有杜湘岚独自站在街口的身影。

看着她一贯淡然的脸庞染上惊恐,双唇失去血se,孙靖龙感到无b狼狈,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摊在她面前,他却无从遮掩,也无从辩解。

在他恍惚之际,杜湘岚霍地瞪大眼睛,指向他的身後。

孙靖龙这才回过神,余光瞥见一根铝bang就快落下,可惜他要旋身闪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砰」地一声,一道枪响自不远处响起,全部人瞬间安静下来,动作迟了片刻。

本yu砸向孙靖龙的人速度也慢了不少,孙靖龙趁着这个时机想扭身避开,但他还是没能彻底从攻击范围ch0u身,半边的背y生生承受住了这一击。

虽然力道因枪声而缓了许多,但孙靖龙还是痛得倒x1了一口气,半跪在地。

杜湘岚看得胆战心惊。

如果说枪声只是让人陷入犹疑,隐隐有了窜逃之意,下一刻,警笛声的出现更是让所有人想逃跑的心飙升到最高点──

「g,警察来了啦!」不知是谁喊了这麽一句,众人统统抛下手边的缠斗,作鸟兽散四处流窜。

不少人准备朝着杜湘岚这边跑来,在她被人cha0吞没之前,孙靖龙先一步扶着电线杆起身,咬牙朝她奔跑而来。

绿灯恰巧亮起,他跨越马路,一下子就来到了杜湘岚身边,然後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路向前跑,就像是要带她逃离这个失序的世界。

天空乌云密布。

孙靖龙拉着杜湘岚拐进狭窄的巷弄,两人跑得飞快,她几乎能感受到粗砺的砖墙离双肩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风自他们的耳畔呼啸而过,警察的到来与纷沓的脚步声令杜湘岚紧张了起来,急促的x1吐之间,空气cha0sh而冰凉。

双脚越来越沈重,但杜湘岚紧咬牙关,不想拖累孙靖龙。

他们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一条接着一条,绕到最後杜湘岚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警察的怒喝也因此成功被隔绝在好几道墙之外。

等奔跑的速度终於慢下来,走出巷口,杜湘岚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平时一起放学的街上。

「你??还好吗?」孙靖龙微喘着开口。

她胡乱点了点头,同样在原地重重喘气,接着,她突然发觉手里的触感不太对劲。

刚才在一片慌乱中,杜湘岚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两人相牵的手,但是当奔跑的速度慢下来,杜湘岚才发现孙靖龙的虎口上横亘一道细长的伤口,隐隐渗着血,甚至已经染到她的掌心上。

也不知道他刚才紧抓着她跑了这麽久会不会很痛。

这样一想,杜湘岚的手悄悄地松开了一些,避免碰到他的伤处。

孙靖龙瞥了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而他顿了顿,直接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力道很轻,不带有任何脾气,但偏偏他越是这样,周身所散发的情绪就越压抑。

杜湘岚愣住。

反应过来後,她试图伸手揪住他的衣角,想跟他说她的意思不是那样,然而孙靖龙却没有注意到。他大步向前迈进,她的手扑了空。

两人一前一後,沈默地在街上行走。

孙靖龙始终直视前方,没有看她一眼,但杜湘岚知道他不是在生她的气。为此,她yu言又止,数次想主动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能让他安心。

直到第一滴雨落下,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才得到化解。

一开始只是滴滴答答的雨珠,没几秒,大雨倾盆而下,一下子便将两人打sh,杜湘岚立刻低头在袋子中翻找雨伞。

找到雨伞後,她慌忙打开,随即对上了孙靖龙的视线。

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sh,水滴顺着他的颊边滑下。他扭头望着她,分明是关心与等待,眼神却灰暗得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杜湘岚快步走到孙靖龙身旁,伸出伞,为了不让他的任何伤口碰到水,她把一大半的伞下都给了他。

她微微扬起下巴,注视着sh漉漉的他。

在杜湘岚率直的目光之中,孙靖龙抿起唇,伸手抓住伞柄。

杜湘岚还以为他想推拒她的伞,下意识地用双手握住伞柄,将伞牢牢固定在两人之间。

看着杜湘岚固执到可ai的动作,孙靖龙的脸部线条终於柔和下来。

「我来撑。」久未开口,他的声音沙哑,杜湘岚这才松手让他拿伞。

伞大幅度地晃了一下,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依旧不发一语。

杜湘岚低头望着水滴纷乱地落进地上的水洼,晃荡的水面倒映他们的身影,只有他们撑伞走过的时候水面才会稍微稳定些──

过了会,她才从雨水的落点意识到,孙靖龙在接过伞後,不着痕迹地将她笼罩在大部分的伞内,连顺着伞沿滑下的雨滴都不会碰到她的手臂半分,而他另外半边的身子正淋着雨。

她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还未想到方法让他愿意多照顾自己一些,他们就来到了平常分别的地方──公车站和孙靖龙家的巷子口。

走进公车亭後孙靖龙收起伞,抬头瞄了眼显示公车到站时间的电子看板,「你的车快到了。」

「你呢?」杜湘岚忍不住追问。

「等你上车之後,我就回家。」看她似乎想把伞递给他,他补充:「一小段路而已,没关系。」

「那??你的伤呢?」她问,他就像被这句话灼伤一样,迅速撇头,躲避她探询的视线。

「??擦完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明明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流程,孙靖龙却觉得喉咙无b乾涩,难以说出口。

她要搭的公车正好从远方开来,孙靖龙抬起手,却被杜湘岚压下。

「换我帮你擦药吧。」在轰隆的雨声中,她轻声启口。

进了屋子後,外头的雨声变得很小。

熟悉的布置再度映入眼帘,杜湘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来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认识,只有耳闻过彼此的姓名,甚至在他帮她擦药的过程中,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在观察对方。

现在,不仅仅是受伤的人对调了,他们的关系也早已不同以往。只是,了解得太深,反而让他们连初识时轻松的交谈都做不到了。

「你要不要去洗个手?」孙靖龙见她有点出神地站在门口,垂在腿边的手隐约可以看见血迹,於是他出声问道。

听言,她在他的建议下走到厕所,等出来後,她发现他已经拿出医药箱,坐在沙发上开始帮自己清理伤口了。

杜湘岚甩了甩手,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全身,除了手上那一道b较大的伤口之外,他的其他部位都没有伤得太严重,只有手和小腿上有一些细小的擦伤与瘀青,以及脸侧大概是被玻璃碎片飞溅到的一条刮痕。

不过??她悄悄瞄向被他的黑se短袖上衣遮掩的背,不知道刚刚那一击下来他的状况如何。

确认完他的伤势之後,杜湘岚伸手就要接过孙靖龙手里的棉bang,他的指尖捏紧一秒,还是松手让她拿走了。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黑se的沙发上,杜湘岚学着他刚才的处理方式,用棉团沾取生理食盐水,执起他的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去乾涸的w血。

孙靖龙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看着她耐心地帮他把虎口的w渍清乾净,露出鲜红se的创口。

「害怕吗?」他低声问。

杜湘岚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她轻轻握着他的手,温热的手掌与他的手背相贴。

孙靖龙忘不了她刚才站在街边的表情──她的双眼盈满惊慌与恐惧,面上几乎失去血se。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身处在两个世界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世界充斥着暴力与混乱,他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他不想再让她露出那种神情。

「嗯。」好半晌,杜湘岚才回答。

孙靖龙对於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心脏还是闪过一丝疼痛,b伤口被优碘消毒的感觉还疼。

殊不知,她却接续道:「你第一次看到那种场面的时候一定也很害怕吧?」

杜湘岚的语气无b平常,就好像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今天天气如何,却让孙靖龙霍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

他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的时候,大约是在一年多前的某间电子游乐场里,他身边有人遇上了仇家,一番口角争执後双方便打了起来。

身为其中一人的朋友,孙靖龙b不得已地被卷入纷争,但那时的他手无缚j之力,只能狼狈地左躲右闪,尝试逃跑??尽管终於找到机会逃离那里,他身上的伤势也远b今天严重。

他害怕吗?当然,尤其是被四、五个人团团包围,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会si在那里。

那种无助与惊惶是足以令人窒息的。

「所以我会害怕也很正常,就算你不在里面,我还是有可能会遇上这些事,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大概是从他陷入回忆的表情看出了端倪,杜湘岚解释道,并在帮他涂上一层药膏後,抓起一片纱布盖住那道骇人的伤痕。

所以不是你的问题。

杜湘岚很想直接这样告诉孙靖龙,可是她知道说得太直接他不会相信。

她看得出来孙靖龙很在意这件事,这让她更不想说谎假装自己并不害怕,毕竟事实明摆在眼前。

杜湘岚很难形容那时候的心情,她害怕那种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场合,害怕有人会在痛苦中断气。

她也害怕丧失x命的人会是孙靖龙,在那几分钟之内,她无数次地想像过下一秒倒卧在血泊中的人会不会变成他。

可是在所有令她恐惧的人事物中,没有一个是孙靖龙本身,即使她隐约感觉他似乎格外暴躁,彷佛是想要靠一次次的挥拳与碰撞发泄内心无处安放的痛楚──她发现自己也并不害怕这样的他。

杜湘岚深x1一口气,还有一些话她不知道该用什麽方式说出口b较好,眼下她只能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抱歉,刚刚害你受伤,我??我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怎样。」趁着孙靖龙尚在思考她所讲的话,杜湘岚指向他的背,说完便飞速撇过头,不敢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杜湘岚半阖着双眼将头扭向另一边,只留下隐隐泛红的脸颊与白皙的侧颈。

她紧咬着唇,就像是透支了所有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见她这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孙靖龙的心情好上了一些,只是一想到要让她看到他的伤处,他还是有些犹豫。

杜湘岚闭着眼,无法看见他复杂的神se,只知道周遭陷入了安静。

好一会,才有窸窣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眼,看见孙靖龙正准备脱去上衣,他的手抓着衣摆,双臂交叉在x前往上抬,劲瘦的腰身直直撞进她的眼里。

孙靖龙的身材jg壮,腹肌线条微微凹陷,杜湘岚紧抿着唇,不自觉屏住呼x1,只见他抬手时肌r0u绷紧,一下就脱掉了衣服。

看到他脱下的衣服几乎半边sh透,对b自己身上只是略微cha0sh的衣服,杜湘岚感到一阵愧疚。

她抛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示意孙靖龙转过身,於是他站起来坐到一旁的矮凳上,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她。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当她看见他背上的瘀伤时还是倒ch0u了一口气。

孙靖龙右边的背上有一条紫红的瘀痕,颜se极深,有些地方甚至因内出血而布满血点。这道伤光是用看的就能感觉到痛,遑论挨下那一棍的当事人。

见状,杜湘岚的内疚之意更甚。

如果她没有过去那里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看见她而分心,也就不用受这麽严重的伤了。

杜湘岚久久没有说话,孙靖龙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背上,似乎充满自责,应验了他不想让她看见的理由。

孙靖龙拿起放在医药箱旁边的冰袋,身子前倾,反手将冰袋按在自己的背上。

「别看了。」他的句尾好似带了点叹息,杜湘岚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帮他按住冰袋,让他能够松手休息。

「就像你刚刚说的,就算你不在那里,也可能会有各式各样的原因让我受伤,不是你的错。」孙靖龙语气柔和,竟是把她刚才说过的话悉数还给了她。

即使他这样说,杜湘岚仍旧无法安心,她好像懂了他听到这些话的感受。

理智上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只是情感上难以忘怀,总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不在那里他就不会有事?会不会哪天她又害他受更严重的伤??

杜湘岚再度沈默,孙靖龙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些什麽,被她低落的情绪感染,他也渐渐陷入沉y。

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最糟的地方想。就像方才在路边,杜湘岚似乎想要挣开他的手,明明就有无数种可能x,他却想出了最糟糕的理由。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他,所以不想牵他的手?

那瞬间,孙靖龙的手彷佛失去了痛觉,他感受不到伤口被挤压的疼,也感受不到那些细碎的擦伤一阵阵的刺痛。

他只知道自己松开了她的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孙靖龙从未那麽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有多喜欢她,喜欢到她的一个挣扎都会让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要让她承担任何一点风险。

如果他们继续深交下去,她遇到今天这种场面的机率只会增加。就算他极力保护她,也无法保证她不会被牵连进去。

他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承受她染上鲜血的样子。

孙靖龙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轻轻放在面前。背上的瘀青早已被冰袋冻得麻木,就像是他此刻的心一样。

过了良久,他把额头抵在手上,闭上眼。

「如果还是不能接受的话??以後就别靠近我了吧。」孙靖龙哑着嗓音说,语气温柔而决绝。

空气中安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杜湘岚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语调是那麽的坚决,好似已经下定决心,等这个夜晚过去,他们就会回到未曾相识的模样。

不再会一起聊天、不再会并肩放学??或许连不小心对视,都只会冷冷地撇开眼。

杜湘岚盯着孙靖龙的背影,x口上下起伏。

为什麽他可以这麽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为什麽他可以说放下就放下?

难道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舍不得吗?

长久以来平静无波的心湖此刻b近沸腾,滚烫的情绪止不住地自心里溢出,杜湘岚脱口而出。

「可是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她焦急的声音让孙靖龙的身子一震,而杜湘岚呼x1紊乱,却还是艰难地想把内心深处的所有情感统统掏出。

「你知道吗?b起曾经被同学欺负,我更难过的是在我某天忍不住反击之後,我的妈妈不相信我,她还骂了我一整晚,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杜湘岚几乎没有半点停歇地说完这串话,差点就要喘不上气。

「所以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会帮助我,可是??在保健室的时候,你跟我说只要我呼救,你就会在。」她的鼻头一酸,视野渐渐变得模糊,「那天我真的很感动,因为这辈子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而且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如果可以的话,你是真的会那麽做。」

泪水盈满眼眶,杜湘岚已经看不清孙靖龙的身影了,她长x1一口气,试图压下哽咽。

「所以我才会跟你说,你可以跟我说更多事情,因为我也想了解你,我才不怕什麽危险。」

手里的冰袋滑落,杜湘岚鼓足勇气,张开双手环住了身前的人。

抱上去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全身都在颤抖。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件薄薄的制服衬衫,热度从他的肌肤蔓延到她的身上,她把下巴靠在他的左肩上,双眼一闭,把剩下的话全部吐出──

「其实在你喝醉的那天,你问了我,如果你不是我想像中的正常人,我会不会喜欢你?」

她喜欢他吗?这个曾经让杜湘岚苦恼很久的问题,现在已经找到了答案。

如果不喜欢,她今天又为什麽那麽担心?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什麽要冒着被卷入冲突的风险,也想要亲眼确认他的安危?

在他快要被球bang击中的那刻,她脑中的念头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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