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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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回到休息室,我的胃开始疼了起来。总是如此,舞台上的专注和投入能让我短暂忘却紧张,却又使我在下台以後感到不舒服。

我找了椅子坐下,抓起妈妈织的小鸭纾压球吊饰捏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一旁的汪琳默默擦拭小提琴上残留的松香,接着把弓和琴收回盒子里。

我看着她转过身来,朝我露出笑容。但那个笑容混杂着我不明白的情绪。她的眼底闪着水雾,我不晓得她是不是快要哭了。我从来没有看过汪琳掉眼泪。

汪琳开口,她眼中的闪烁收束起来,话说到一半却哽住了,「欸,杜日恒,我——」

正当我努力分析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却听见汪琳接续着说:「我觉得你刚刚独奏的时候满顺的。」

不对。她原本应该不是想说这个。

难道是我有什麽地方弹得不够好吗?还是她在担心评审的看法……「汪琳,你……还好吗?我怎麽觉得你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是、是我刚刚有哪里弹得不够好吗?」

汪琳摇头,「不是。我真的觉得很好,没骗你。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什麽事?」我忍不住发问,「你愿意跟我说吗?」

我不希望汪琳憋着难过的事、我愿意听她说——如果那样的情绪,真的是难过的话。

汪琳明显楞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没事啦!就有点紧张,跟你有没有弹好没关系。」

听到她这麽说,我才稍微放下心来。

原来她跟我一样。「你也是下台才开始紧张吗?跟我一样!」

汪琳耸了耸肩,「可能吧。」

「噢……」

休息室里变得安静,只有开得有点太强的暖气运转的声音,以及稍微可以听到一点的、最後几位参赛者的琴音。

我们就这样站着。我低头,继续把玩那颗毛线小鸭球,感受汪琳的目光。这很奇怪,我们之间有什麽说不出口的、令我越发困惑的空白,拖曳出长长的等待,像是约翰.凯吉的《四分三十三秒》。所有细微的声响,都使得此刻的安静独一无二。

良久,汪琳唤了我。

「嗯?」我抬眼,她正对着我,张开双臂,露出如同平时那样很帅气的、玩笑一样的笑容。

「借我抱一下。」

汪琳好像又是平时的那个汪琳了。

「好,抱!」我毫不犹豫地靠近她,就像小时候在游戏床里向家人讨抱一样。

汪琳突然提出的拥抱要求引我发笑,没来由地。她也跟着笑了。

我们就这样靠得近近的,紧紧拥抱。

我可以听到她飞快的心跳。

她还在面对那个下台後才到来的紧张吗?一直以来,我眼中的汪琳像是再困难的事情都能勇敢面对的样子,练习和彩排时也几乎没有看过她的焦虑与不安。

噢。或许她在想等等要和小时候的老师见面的事?会不会是这样?这麽一想,我自然地伸手,轻轻拍起汪琳的背想安抚她,就像昨晚彩排,她安慰我那样。

汪琳的身子一僵,一撮发丝从她耳後坠到前方,带来樱花的气息。这次的香味不是来自於护手霜,而是香水。

我没有买过香水,只买过一个小小的香膏。那个香膏的味道并不重,有小宝宝一样的乾净的气味。但我总是没想到要用它,只是摆在背包里,偶尔拿出来闻一闻。想着想着,我的思绪飘远,我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汪琳……

「好了、好了。」汪琳出声阻止我继续拍她的背。她和我拉开些许距离,脸上有着淡淡的红。

我将目光转到头上的暖气,休息室果然还是太热了。

最後三位参赛者以及他们的伴奏回到了休息室。

我将随身物品移到离汪琳近一些的位置,在她身旁坐下。

刚才那个紧紧拥抱的触感还留在我的全身,像是薄薄的膜包裹着我。我偷偷看向汪琳,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回望我,浅浅一笑。

我将椅子挪得更靠近汪琳一些,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这麽做使我安心。

接下来是评审讨论的时间,我们只得等待。

工作人员来到休息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我们被带往主办单位准备好的席位。主要参赛者在最前方、伴奏们在後面几排。即将揭晓得奖者,并举行颁奖典礼,我能感觉厅内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原先吵杂的谈话声随着灯光的明灭提示而渐弱,零星几个人匆忙压低身子走下阶梯、请已经在座位上坐好的观众们开辟道路让他们回位子上,一切才真正安静下来。

我将目光转回台前,停止张望。一位评审接过麦克风,登台致辞。在冗长的感谢过後,典礼由两个潜力特别奖展开。

得奖者一个个上台,与评审们握手、接过装有奖牌的盒子,以及主办单位献上的花束。

掌声不曾间断,我的头和耳朵痛了起来;可对於颁奖过程的担忧与期盼,暂时盖过那些不舒服的感受。

、绚丽的伊萨伊。其细腻的音se处理与jg湛的琴艺,得到评审们一致的赞赏与喜ai。」

汪琳领完奖、拿着奖牌与花加入其他获奖的参赛者,一起在舞台一角等待後,我往附近的捷运站走。

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轻松、飞扬与归属感使我兴奋地想立刻告诉爸爸妈妈诊断的结果。可与此同时,又觉得好想哭——那并不是难过,而是多年後终於明白自己的「不一样」的原因,明白我并不是一个「不好的人」、明白一直以来感觉格格不入,都有所解释。有趣的是,我又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彷佛某部分的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很久很久,毫无困难地接受了我是泛自闭光谱者的事实。

回到家里,我换了居家服,带着那张诊断证明书到客厅找爸爸妈妈。他们知道我想要聊确诊的事,便把电视关掉。

「顺利吗?」妈妈挪出空位,让我挤到她和爸爸中间。

我点点头。

「医生怎麽说?」

深x1一口气,刚才那些混杂的情绪终於要被释放出来。「她说,我应该是泛自闭光谱者。然後,也有点注意力不集中,就是adhd。」

我把诊断书亮出来给爸爸妈妈看,听到爸爸轻声读着纸上的字,「自闭症类群障碍——亚斯伯格症候群?」

「噢,那个!」我像是被喂了关键字的搜寻引擎,开始解释,「医生有跟我说,亚斯伯格这个词已经在二零一三年的时候停用了、合并到整个泛自闭光谱;但因为有些地方还在用旧的诊断手册,或是为了方便理解,所以正式诊断书上还是会补上亚斯伯格。」

爸爸点头,妈妈还在低头认真地诊断内容。

客厅突然变得好安静,我的内心像是演出结束後拉起的布幕。那个想哭的感觉又窜回我的鼻尖,酸涩感使我眨了眨眼,重新开口想填补空白,说出来的话语却被泪水打散,「我、我去找医生之前,查了很多资料……虽然很多nv生好像都跟我一样,很晚才被确诊,可是……还是有很多其实很明显的特徵……这阵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自己的不一样,不是因为我是坏小孩……我、我会不会b较快乐呢?我一直、一直以为,很多事情是因为我不好、因为我做错了什麽才发生的……」

爸爸紧紧拥抱我,我的眼泪滴到他的手臂上。妈妈递给我面纸,我小声道了谢。

我轻轻地在爸爸抱着我的空间里前後摇晃身t,待平静一些,才补充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因为难过所以哭的。只是、只是好像突然深刻认识了自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的错,所以很……感动?」我试图挤出微笑,现在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怪。

「没事,我跟妈妈都知道。」爸爸拍了拍我的背,他掌心的温度和适中的力道让我放松下来。

被理解的感觉很温暖。

理解自己也是。

晚餐时,妈妈特地煮了我喜欢的番茄炒蛋。

我一边享受着番茄的酸甜在口中绽放开来的美味,一边回顾着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泪水又掉入我的碗里,我从汤匙里的饭嚐到一口咸。

但是我知道,更认识自己以後,我也能够对自己更加温柔。

以前的那些伤口,似乎也因为这一个诊断、这一个名称而得以癒合。

确诊泛自闭光谱後的几个星期,我像是小时候研究布拉姆斯生平那样着迷地,查找了各式各样与泛自闭光谱相关的资讯。

每一天,我都透过其他与我有相似经验的人们的分享,更了解自己一点点。我不断认识新的名词、情况,并分析自己。当我发觉自己的某些情绪反应可以归类在哪一些词汇时,就在笔记本里记录下来。我想,这可以帮助我以後面对类似状态时,调适地更好。

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距离八月的。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麽神秘的力量,但光是这本文集的封面和这一篇文章,就足够让我相信,冥冥之中有什麽正在发生。

当那句「五年的距离,只盼你安好」进入眼底,我的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直觉告诉我,这个名叫「知心」的人,很有可能是智惟哥。

不,我相信这真的是他。

我一直记得他喜欢水彩,向yan书屋的柜台後方也挂了几幅他的水彩画。尽管我对构图之类的技术一窍不通,上se的方式和画风,我还是可以看懂一点点的。

我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开始掉,直到书籍页面被泪水沾sh。

结帐的时候,店员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慌乱地ch0u了面纸给我。我道了谢,看着她把文集放入纸袋、贴好胶带封口。

上飞机後,我紧紧抓着文集。整趟航程,它都像我的护身符一样,但又像是我在保护着它,让它不被乱流或不小心溢出的的饮料给伤害。

这本文集重新点燃了我的希望,使我的心情明亮起来。

如果「知心」真的是智惟哥的话,那篇「五年」也就代表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忘记我。而且,他也记得我们那个五年之约。

他没有讨厌我。

这几天的紧绷和失落逐渐散去。

虽然这次我们没有见到面,我相信未来还有机会。

我即将面对在法国的最後一个学年。我会好好努力,心无旁鹜地把接下来的学程念好。等完成学业、回到台湾以後,我再想办法联络智惟哥、再去找他。到时候,我会好好地和他道歉,向他说明这几年消失的原因。

如此一来,不管最後我们能不能再当好朋友、不论那个时候他身旁还有没有我的位子,至少我没有愧对学业,没有愧对自己。

回到法国,我正式进入新的学程。

这个学年b想像中要困难得多。和之前面向幼稚园与国小生的学程不同,这次的实习地点并不是由校方找的,而是必须由我们自己寻找。联络单位并且独自处理申请程序,令我很焦虑。

几封电子邮件和通话都失败了以後,我鼓起勇气,决定直接带着各式资料,亲自到想实习的单位拜访、询问。

然而又受到几次拒绝,我有点气馁。即使已经在法国待了好几年,要以法文谈论要事,再加上我容易紧张的x格,实在是充满了难处。

休息一阵子,我再次尝试,总算找到愿意让我实习的托儿所和日间照护中心。日间照护中心的实习尤其与我的毕业论文相关。每个星期三和四,我会向两组不同状况与年龄层的泛自闭光谱孩子们提供音乐活动。

与这些孩子的相处过程中,各式反思逐渐在我心中积累。他人看待障碍者的眼光,以及孩子是否意识到自身的「不一样」、如何与那些因特质而产生的困难共处,这除了是我自己要学习的以外,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得面对的。

整个学年,我不断在思考,系上教导那个不带有教学与治癒出发点的「音乐陪伴」究竟怎麽能带给孩子们帮助?

在法国这六年间,我对自己未来的想像一直没有定型,音乐也从一个小时候的自我安定、表达的方式,变成青少nv时期一个不切实际的演奏家梦想;在这之後,想到偏乡教学的想法不知道什麽时候诞生了,如今,又被想与自己相似的同类夥伴一起前进的目标给盖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往什麽方向去,而感到不安。

最後一年终究是顺利结束,论文与口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可是我对於未来的茫然仍然持续。

回程的飞机上,我不再害怕乱流。再度捧读那本文集,我重看了那个片段数不清多少次。至今,我仍相信那是智惟哥写的。

完成了法国的学业,我也好好面对了自己的心情。回到台湾,我终於可以和他道歉、和他说开。

下飞机後,爸爸妈妈已经等在入境大厅。我加快步伐,听见行李滚轮在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自由地前进,险些脱离我的双手;但我不介意,此刻的我只想张开双臂,抱紧爸爸妈妈。

他们习惯在我下飞机後问我,「要不要买点吃的」或是「有没有休息」、「会不会累」,这总是令我的内心温暖起来。

我坐进熟悉的车上,待爸爸开上了高速公路,我的手机讯号才恢复。

好几则通知同时跳出,有音乐学院注册组长与钢琴老师的祝福、有克莉丝朵和亚力的问候,还有汪琳的讯息。我一个个点开回覆。

「到台湾以後告诉我一声吧!」汪琳的讯息这麽写着。我传了一个小鸭躲在墙壁後方探头望的贴图,几乎是瞬间就被读取,萤幕上立刻显示了来电。

「喂,汪、汪琳?」即使是像汪琳这麽熟悉的朋友,突然的来电还是会使我不自在。

「杜日恒,你终於回来了。」汪琳对於我的卡顿笑了笑,她的笑声也使我放松了些。汪琳随後切入正题,「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今天晚上……」我对上爸爸在後照镜里的眼睛。他的眼睛说没问题。「今天晚上没事。」这也不是我……我其实还是很害怕。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他都没有找我……」我轻叹了口气,「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试试看……至少那些道歉,我必须亲自跟他说。」

我越说,头低得越低。自从知道自己是泛自闭光谱者以後,我意识到,不强迫自己看人的眼睛说话,反而能更顺畅地表达。说完以後,我才抬起头,并发现汪琳的表情,好像变得有点……紧绷?难过?

尽管她及时挤出笑容,我已经感到不对劲。

「汪琳,你还好吗?你……是因为表演的事在烦恼吗?」这是我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原因。

「嗯,」汪琳耸了耸肩,似乎想假装一切都好,却又透露了一点点我无法深入分析的不自然,「但没事啦!我很期待这次的演出,而且,或许我可以修正一些事情。」

我原本想问她要「修正」什麽,但又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鼓励。所以,我起身,主动拥抱她,对她说:「你绝对没问题的!」

汪琳无奈地笑了,回抱了我。

十分钟後,我们结好帐,走出餐厅,在夏夜热闹的街上互相道别。

我开始期待汪琳的独奏会。

心心念念好几天,汪琳的独奏会终於到来。

我又把衣柜里那件浅蓝se洋装拿出来穿,绑好两条辫子、夹了小鸭发夹。隔了好多年,我终於能再听到汪琳的现场演出,我真的很期待。

前往演艺中心的路上,我绕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小的乾燥花,放到手中提着的浅紫se小袋子里。袋子里面还有我昨晚写了好久的长信。不晓得为什麽,那天和汪琳吃完饭後,竟促使我写满三页的信纸。我想念和汪琳一起练琴的时光,也希望她这次可以自在、快乐地演奏。

抵达演艺中心,我向柜台人员取了汪琳预留的票,排队等待入场。今天的观众好多,大厅里人们的谈话声,传到我耳里全糊在一起,成为嗡嗡嗡无法辨识的杂音。我戴上耳塞,跟着队伍前进,终於找到自己的座位。

我右手边的位子坐了一位阿嬷,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向我和蔼地笑了笑。我也回以微笑,继续好奇地转向左方,想看看另一边坐了什麽样的人。

然而,当我一转头,认出了对方以後,却愣住了。

是智惟哥。

坐在我左手边的,竟然就是我这几年一直想念着的他。

舞台布幕升起,我被淹没在其他观众的掌声之中。汪琳开始演奏,我却再也没有办法专心聆听。

明明汪琳所选择的曲子都是我知道的。她甚至还选了我们一起练习过的那首法朗克。可是为什麽,一切却像是转档过程出了错的音讯那样卡顿?所有我本来应该熟悉、可以轻易哼唱出来的段落都变得陌生、断裂。

我只能不断地偷看智惟哥。尽管对於邀请我来听独奏会的汪琳很抱歉,我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将注意力聚焦在一旁的智惟哥身上。

他怎麽会在这里?他真的在我身旁,我非常确定这不是梦。

是因为那天跟汪琳吃饭,我告诉她我想念智惟哥,她才特地约了他吗?

我再转头看智惟哥,这次他也刚好看向我。我回应他的微笑,忍不住趁着曲目之间人们拍着手的时候,问他,「你有在专心听吗?」

不过,才一说完我就想起自己是多麽半斤八两,羞愧地伸手摀住脸。

我和智惟哥就这样持续地交换着腼腆的偷觑和微笑。中场休息,我知道自己应该要把握机会和他说说话,却害羞得什麽也不敢讲。在右边那位阿嬷离开座位时,也跟着出了演奏厅、去了趟洗手间试图冷静。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原本想要道歉、想好好地告诉他我的想念……但或许这麽短的时间内,也诉说不完。

中场休息结束,我们又回到了原本偷看对方的状态。直到独奏会尾声,原本音乐的防护屏障消失,我的话语也跟着勇气躲了起来,只好默默跟在智惟哥身後,顺着人流返回大厅。

当我发现汪琳的身影,便加快脚步。虽然只b智惟哥快一些些,我也不断回头注意着他。我们排在一群想和汪琳拍照的观众後面,慢慢地向前。

轮到我的时候,汪琳接过我的礼物,也从琴盒盖的袋子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汪琳写信这件事很稀奇。我正想拆开,却被她阻止,要我晚点再看。

我点点头,听话地把信放进背包,转而问她,「你等等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麽,当作庆功?」

「庆功的事等下次吧。」汪琳望了眼我身旁的智惟哥,但在和他对到眼以前就快速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我。这个瞬间,她的表情好像闪过了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异样。我很在意,却不方便在这里问。汪琳接续道,「别浪费了你们难得的重逢。」

我感觉越来越多人排在後面,等着找汪琳合影或者送礼物给她,於是我再次点头,向汪琳道再见。

出了演艺中心,智惟哥和我就这样站在门口,我不好意思先开口,智惟哥好像也犹豫着。

半晌,他终於还是主动提议到演艺中心隔壁的咖啡厅坐一坐。我突然有一种得救的感觉,用力点头,并抢在智惟哥前,先替他开了门。

几分钟後,我们点了饮料,在靠窗的小沙发坐下。

我鼓起勇气。「智惟哥……怎麽会来听汪琳的独奏会?」

智惟哥的目光黯淡下来,轻叹了口气,「是汪琳邀请我来的。」

所以真的是汪琳!可是,为什麽智惟哥看起来有点难过?他好像……不是很高兴?是因为我吗?

我想起我应该和智惟哥道歉。

「智惟哥……对不起。」杯里冰块的凉感透过我的手掌传至心底,「对不起,我之前那麽任x地把所有社群帐号都删掉了,让我们这几年都没有联络上……还有去年——对不起……」泪水流下,落进我的杯子,与冰可可混在一起。

「日恒。」这麽多年以後,智惟哥再一次唤了我的名字。他就像以前那样ch0u了餐巾纸给我,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彷佛我们不是六年没见面,而是六天。「其实……这几年我不是没有找过你。」

「咦……」我抬起头来。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我有试过在社群网站上找找看你有没有新帐号,但一直没有找到。五年前,我也试着跟汪琳要你的联络方式。但是她没有给我,反而传来几张你和一个外国男生的照片。你和他……看起来很要好。汪琳也说,你过得很好,要我不要再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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