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N茶
焦崇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对方大概以为他不好意思说，主要他与姜敬也没有聊过这个事情。
读书么？焦崇垂下眼，嘴角挂着微笑，走出办公室，脸上的笑意都僵硬了。
他又想起了一些往事，焦父谈母做了亲子鉴定，原本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但焦崇意外翻到了他们藏起的文件。
尽管早有预想，当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突然一阵头晕眼花，他缓了许久，装作不知道的第二天参加第一场考试，他坐在位置上，他拿着笔，他一个字也下不去，尽管有几道题目，曾煜成教过他。
曾煜年纪与他一般大，已经大三，还能余空做做兼职，命运般的来到了焦家，成为了他的补课老师，他人一句，曾煜好像年轻时的谈母入了焦作仁的眼。
焦崇恶意揣测曾煜一定是有预谋，一般故事都这么讲的，可现实是曾煜也很惊讶，因为这件事情是焦父谈母自己去做的。
而且曾煜父母对他极好，养育之恩是大过生育之恩的。
可焦崇还是不甘，如果是曾煜预谋去做这件事情，他可以恨曾煜，这样，是小人破坏了他的家庭。
可曾煜不是。
那他要去怪谁呢？
焦崇抬起双眼，看到坐在等候区的姜敬，姜敬见他出来，露出微笑，招手让他过去。
焦崇想：他小时候，焦父谈母还是很开心他的到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焦崇记不清了，也许是考砸第一次考试，出手打伤一个人，撒谎去酒吧，许许多多的事件演变到焦父看见他就没好脸色，谈母对着他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化为叹气。
他们总说他学习差，性格不好，一无是处，父亲讨厌，母亲不喜欢，这样的他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他们都说对了，他不爱读书，脾气差，总是冷脸，出口伤人，那些曾喜欢他的男生女生们真的认识他之后，就不喜欢他了。
姜敬站了起来，焦崇看着姜敬，姜敬脸上带着好奇与笑意，他知道姜敬想要问什么，可焦崇也想问姜敬，你会坚持多久，会对我讨厌？
他们靠的很近，焦崇感觉视线有些模糊，都怪那个人突然问他那句话，让他回想起很多事情，他低下了头，看着脚上姜敬给他买的鞋，姜敬居然什么也没问，带着他出了这家面试的奶茶店，
直到姜敬扭动车钥匙，焦崇跨上了车，他们又贴在了一起，姜敬说：“他们面试都不递茶，看来不怎么样，我们去下一家。”
夏天燥热，开着小毛驴，佛过脸颊的风都是热的，焦崇侧着头看着路边的风景，他看腻了，他将视线投向前方，看到电瓶车左侧的镜子，倒映着姜敬的脸，下一秒姜敬也将目光投向了镜子，焦崇立马转开了，双手放在两腿上，不自觉的捏紧了。
他听见了姜敬一声轻笑。
他又面了一家，价格开的更低，对方也没中意他，大抵觉得他年纪太小了，又或者有更好的人选，焦崇也没失望，接着去面了第三家，第三家价格比第一家稍微低些，店也新开的，对方提出要试工。
焦崇诚实的说自己没试过，对方说跟着他做一遍就好，焦崇考虑了一下，问出了个问题：“那我做出来的能带走吗？”
对方笑着说：“可以啊。”
焦崇跟着面他的大姐姐做，姜敬就坐在等候区看着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焦崇更认真了，他没干过活，做起来有点不顺手，磕磕碰碰终于做好了第一杯奶茶。
大姐姐说可以，让他回去等消息，于是焦崇捧着那杯他做好的奶茶递给了姜敬，姜敬哇了一声：“这是你做的？看起来很不错。”
焦崇嗯了一声，想让姜敬赶紧喝一口，可姜敬不紧不慢拿起手机拍下了他做的奶茶。
“你拍它干什么。”焦崇问。
“纪念一下，我儿子第一次做奶茶，还端给我喝。”姜敬说。
我儿子这三个字被姜敬说的太顺口了，焦崇一愣，哼了一声转过身：“随便你。”
白嫖了一杯奶茶这件事让姜敬心情很不错，他载焦崇回去的时候哼着曲调，焦崇不熟悉，但是应该是个不错的歌曲吧，因为姜敬哼的很好听。
他坐在后面看着手机唯一的朋友圈，是姜敬发的，正是他做的奶茶，姜敬配文：好喝。
他默默点了一个赞，要知道，他可不轻易给人点赞的！便宜姜敬了。
焦崇心情也不错了起来，即使太阳热辣，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焦崇不知怎么的，拍了下来，学着姜敬发了个朋友圈，但仅自己可见。
焦崇：还不错。
晚上，风扇缓慢的转动，暖黄的灯光直直打在餐桌上，两人面对面膝盖挨膝盖的坐在一起，温度一直在攀高，焦崇冒出了汗，手动扇着风。
今天的两道菜依旧是姜敬下厨，做的家常菜，焦崇心情不错，哪怕一般也多吃了一碗饭。
“待会我洗吧。”焦崇开口抢占时机，姜敬点头说好，焦崇就坐在凳子上等姜敬吃饱。
姜敬吃饭慢条斯理，碗中的饭一点一点变少，最后干干净净变成空碗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碗，至少还留了一口饭。
他已经停筷许久，他不打算当着姜敬的面再吃那一口。
姜敬放下筷子，眼神柔和地看着他：“焦崇，你想继续读书吗？”
焦崇愣住，没有说话，只听姜敬继续说道：“你妈妈，也就是谈夫人希望你继续读。”
“她，联系你了？”焦崇问。
“嗯。”姜敬点头。
“但我想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读也没有关系。”
焦崇抬起头，看着姜敬，姜敬神色平静，说话也很平静，他感觉空气都滚烫起来，耳边风扇呼呼的响，这是相当平凡的一天，却也决定他未来人生的一个时刻，一个选择。
焦崇沉默，当人生的选择权真的交还自己手中时，焦崇无法下定决心，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姜敬有没有余力让他读书，他问道：“你呢？你想我读吗？”
他听见姜敬说：“你不用太担心，你亲生父亲给你留下的财产足够你平稳读完大学还可以在a市买一套二居室房子，更何况，我也是你的父亲。”
姜敬微笑道：“当有机会选择时，我希望你不要考虑太多，以至于生出后悔。如果你想亲口听我说出那个答案，那我的答案是，希望你读。”
听到这个答案，焦崇没有意外，他设想过，像姜敬这样的人，大概率是会支持他继续读书的，只是他犹豫姜敬的家庭条件，他不想成为谁的累赘，如果姜敬砸挂卖铁供养他上学，他也会在未来回报姜敬。只是他没想到，姜敬会把他亲生父亲的遗产给他。
姜敬神情变得严肃，他再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焦崇，我与你开诚布公聊聊。”
焦崇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没有把你当无知小孩，也不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成为你的养父只是一个意外，但既然成为你的养父，我也不会说随便当当不管你。
你对我也不是很熟，我对你也只是从你的父母那得知一些信息，我们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相互了解，你立马把我当父亲我把你当儿子那是很难的事情，现在的话我希望以朋友的关系跟你交流。”
焦崇点头，继续听姜敬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姜敬说这么长一段话。
“这几天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强烈的落差吧？你在最繁华的a市长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享受着无数人的服务。如今到了b市，虽然ab相邻，却天差地别，更何况我们在b市小小的一个镇里，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没有可供消暑的空调，甚至连一扇遮挡的门都没有，打一个月的工，工资最高也才两千五。”
焦崇觉得这些话很刺耳，无论是前半段还是后半段，他望了望没有窗户的客厅，四角都是昏暗的，只有头顶上的一扇风扇灯照亮着他们。
过去与现实，他觉得有些承重，因为还关乎着他的未来，姜敬还在继续说。
“我没有在挖苦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你得回去，你要回到a市去。”
回到a市去。
焦崇一震。
“你不太了解我，那我跟你说。我在城南镇长大，认真学习，熬夜苦读，参加高考，顺利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离开家乡远赴e城。”
姜敬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亮亮的，回忆的时候他的眼神是飘忽的没有看着焦崇的。
姜敬想起什么，摇头笑了：“那时候我以为城南镇就是一切，后来我去了e城才真的开了眼界。”
“四年大学我也依旧认真学习，课外之余打工赚钱，报考四级六级各种能考的证书，然后跟随大流考研，可惜考研失败了。后面我找了一份工作，当了一个小职员，每天加班，陪老板们喝酒喝到吐。”
“你父亲是我大学兼职认识的，他人很好，你亲生母亲也很漂亮，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姜敬提到他的亲生父母的时候，姜敬眼里是怀念，他亲生父亲、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呢？焦崇突然好奇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敬便把他带去了他亲身父母的坟前。他们的黑白照片映着两张他陌生的脸，焦崇记忆已经模糊记不清细节，只记得他们两死于三年前车祸，临终前托付姜敬。
姜敬在坟前放出了当时的录音，录音中的男人声音与焦作仁一样老，只是声音很虚，一字一句交代，财产归姜敬，但姜敬也要帮忙找到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并抚养成年。
不过那时，焦崇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只觉得荒唐。
只恨姜敬为什么要听那个男人的话，他不应该来找他，他应该吞掉那个男人留下的财产。
“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我回到了城南镇，我想，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城南镇是我的根，我生于这，长于这。”
“但焦崇。”
姜敬的眼神逐渐凝聚望着他。
“你不属于这，你要回到a城去，你要过好的生活，你要活的多姿多彩，你可以不是焦家的儿子，但你要是焦崇。”
“我的意思是，你读书不是为了谁的期待，你是为了你自己。城南镇太小，你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哪怕，你最终会过上大众一样的生活，但是你那时可以有选择，选择继续往上爬还是愿意停留在原地，毕竟停留在原地也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你要明白我跟你说这些意思，如果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父母给你留下的遗产，我赚钱养你也能让你这辈子，嗯，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
“焦崇，你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说完这段话，姜敬喝了一口汤，焦崇看着姜敬，他理解姜敬说的话，但他有个疑惑，于是他问了出来：“那你不打算结婚生孩子吗？”
姜敬咳嗽了一下，“我这个条件找不到人，更何况……算了，你也不懂。”
焦崇再次疑惑：“你这个条件能养我到衣食无忧，难道结婚要更多吗？”
姜敬揉了揉额头，看着焦崇：“能养你到衣食无忧，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产，如果我结婚，以我个人的财产，那就不够了。”
“怪不到我亲生父亲把遗产留给你也不给他的亲戚。”
“哈哈。”姜敬干笑了两声。
“所以，你有钱，为什么不换个房子租？我甚至连门都没有。”焦崇面无表情说道，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亲生父母给他留下的遗产能在a市买套房，所以他现在为什么居住在这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