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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多求你几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许牧一张张地翻阅着文件夹里的照片。

看着许牧认真的背影,陈榆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和万馨的聊天框,一连发送了好几条消息,试图从万馨口中得知许牧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目的。

万馨:新闻中心那边的确是有资料要急着给你,本来是让胥群山去的,但他奶奶感冒了,他要陪他奶奶去打点滴,然后班长就说他可以来。

陈榆:……

原来许牧没有撒谎。

万馨:班长已经去你家了吗?

陈榆:来了,现在正在我书桌前坐着。

万馨:哦?在你书桌前坐着干什么,给你补课吗?

陈榆:不至于……他在翻我运动会拍的照片。

万馨:看不出来班长对摄影还挺感兴趣的。

……大概吧。

和万馨闲聊几句后,陈榆终于忍不住提醒许牧说:“班长,你资料已经送来了,时间也不早了——”

“陈榆,你认识七班的宋池?”许牧突然出声道。

她循声看去,屏幕上的照片正停在宋池抱着兔子的那一张。

照片里的宋池怀抱着兔子,视线偏移,看向了镜头后的人。兔子和他张望着同一方向,目光略显呆滞却又无比诚恳。

“认识。”陈榆实话实说。

“说起来,”许牧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我前段时间有看见过你和他走在一起……”

许牧止住了声音,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收敛起了原本的笑容。

“你和宋池关系很好?”

“算不上好,”陈榆顿了顿,“只是认识而已。”

出于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原因,从之前在医务室短暂的交谈后,她好像很难再对许牧撒谎了,感觉任何谎言都会被许牧提前拆穿。

“年级上跟宋池有来往的人不多……”许牧仰头靠在椅背上,语调平常,说了一半眼眸微动,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陈榆未设想过的问题。

他问:“陈榆,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还是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镶嵌在形状精致的眼眸里,越过房间的距离,晦暗不明地注视着她。

陈榆被看楞了神,含糊道:“好多了。”

许牧走到她身边,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说:“我看看。”

陈榆穿着宽松的睡衣,衣袖简单一捞就能露出手肘,她迟疑半秒,还是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臂,伸到了许牧面前。

许牧自然地握住她的小臂,侧过脸检查着她伤口的痊愈程度。

他的指尖没有之前那样冰凉,带了温热的体温,手心握在她小臂内侧最柔软的皮肤,明明只是正常的温度,却烫得陈榆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

许牧平淡开口,似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为什么要单独给宋池拍照片?”

“什么?”陈榆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张照片不是运动场内的。”

他没有说太多,但意思很明显,他在问陈榆为什么会给宋池拍一张私下的照片,从镜头中宋池的表现来看,他对陈榆并不陌生。

“没有为什么,”陈榆抬起头,“刚巧在花园里碰到了而已。”

她只是回答了这一句,不打算过多跟许牧解释什么。

许牧一时没有回答,松开她的手臂,像是自语般低喃了一句:“是我多问了。”

陈榆收回手,全当许牧话里有话。

“竟然来都来了,”她拿出手机,大大方方地递给许牧,“喏,照片在里面,你自己删吧。”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她还加了一句:“我不会备份的。”

许牧像是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件事,反应过来后,神色平静地接过手机,右手撑在桌面,身体微微斜靠,有些漫不经心。

左右滑动,简单的几张照片,他看了许久。

最后,他手指轻点,将那些照片删了个干净。

“你……”陈榆看见他动作后欲言又止。

她以为许牧会让她把照片传给自己后再删……

“我应该没说过我喜欢这些照片。”许牧看穿了陈榆在想什么,“照片是一回事,陈同学的偷拍是另一回事。”

他讨厌的只是照片而已。

许牧返回书桌前,拿起先前放在上面的文件夹,背对着她说:“马上要到四月了,往年惯例,话剧社可能开始排练新节目。”

先前话剧社有新节目排练时都会让新闻中心的同学过去帮忙拍花絮照和海报这一系列照片。

不过一次都没有轮到过陈榆。

陈榆右眼一跳,不明白许牧为何突然提起话剧社。

“之前我问过新闻中心的老师,原定来帮忙的同学抽不开身,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来?”

“嗯。”许牧回过身,眉眼清隽,低声反问:“不可以吗?”

“为什么要我来?”

许牧还是保持着那个微微靠着桌边的姿势,跟在学校里姿态端正的样子有些许不同,语调懒散,歪着头看着陈榆。

“当然是想让陈同学帮我拍点正大光明的照片。”

“要是我不肯呢?”陈榆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三分挑衅地看着许牧。

没想到许牧并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半低着头随口道:“那我就多求你几遍。”

陈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答应了这个提议。

抛开其它原因,给话剧社拍照不光轻松,还有正当理由偷懒,机会难得。

在周末这两天,c城气温急剧升高,短暂的春日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三月从未来过。

太阳不断蒸腾着这片土地,企图将土壤深处的水分都掏个干净,但c城的群山怀抱在江河之中,阳光会带走半空的水分,却带不走那不断流淌的河水。

于是在亚热带气候的多重作用下,c城变成了蓄势待发的涨热气球,随时都会爆炸,迎来一场连夜的大雨。

在这样沉闷的换季时节,c城却发生了好几件夜间遇袭事件,大家开始对城内的治安议论纷纷。

“好闷热啊,”万馨声如细蚊,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今天一定会下雨。”

“你带伞了吗?”陈榆问。

“带了,一直放桌子里的。”万馨摸到自己的雨伞问,“你今晚一个人回去吗?”

“怎么了?”

万馨直起身,迟疑片刻说:“你听没听说前几天的事情,有个女生回家的时候遇见了暴露狂。”

“那个暴露狂不是被抓了吗?”

“但谁知道不会有第二个呢?”万馨皱着眉头,“总之你晚上回家一定要小心,要是我跟你同路,我就陪你一起回去了。”

陈榆听见后笑着说:“不用太担心,我家离得近,走不了几步。倒是你,有叫家里人来接你吗?”

“……叫了,”万馨脸色更不好看,“我爸妈没空,叫我哥来接我,不出意外,等下出校门后我零花钱肯定要少一大半。”

关于万馨的哥哥,陈榆略有耳闻,隔壁三中的体育生,用万馨的话来说,就是她哥感觉这辈子都没吃饱过。

不幸的是,出了一中的校门,两百米外就是美食街。

总之,今晚万馨的钱包会有大难。

想到这里,陈榆对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放学的前半个小时,大雨疲惫赶来,匆匆忙忙降落到人们身边。

陈榆跟着放学的人潮走到校门,费力地举着伞,在汪着路灯的积水里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脱离了拥挤的人群,她的视线才开始宽阔起来。

离家笼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陈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自己周围的情况。

刚走出一百来米,她便发觉了异样。

来来往往的学生里,似乎一直有一道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若近若离,犹犹豫豫的。

察觉到这一点,陈榆回过身,在五颜六色的雨伞中,她找到了视线的来源处,一把深蓝色的伞下。

雨伞的主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

雨幕遮挡,陈榆看不清伞下的人是谁,

“喂,你——”她刚出声询问,那把深蓝的雨伞往上抬了抬,露出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在看清伞下人后,她愕然止住了后半句话。

几天未见的宋池正眼神躲闪地站在离她几步之外,肩膀被磅礴的大雨淋湿了一半,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

一声惊雷从乌云深处传来,轻易淹没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陈榆一个字也没听清。

雷声滚滚不停,一声接着一声跑出厚重的云层,陈榆走到宋池跟前,盯着他好奇问道:“下这么大雨,你跟着我做什么?”

面对陈榆的问题,宋池眼眸轻颤,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声道:“我想……”

“什么?”陈榆听着伞面上凌乱的响声,一头雾水问。

送你回家。

宋池这么回答她,他微微缩着肩膀,双手握着伞柄,眼睫上似乎都沾染了水雾,眸色漆黑,像是一只淹没在水坑里的蝴蝶,狼狈又可怜。

城市下了这场暴雨,把连日的骄阳撕开了一道口,放了风进来。

宋池穿得单薄,校服里只有一件洗到发透的短袖。他呆呆地站在雨里,想去看陈榆的表情却迟迟鼓不起勇气。

最后,还是陈榆打破了沉默开口:“如果我没看见你,你是打算一直跟在我身后?”

宋池点点头,握着伞柄的手更紧了些。

“……”陈榆一时找不到话回答。

要是她没看见他,被人大半夜这么“送”回家,很难说是恐慌还是放心。

“要送我回家的话,”冰凉的雨水溅到了陈榆手背,她停顿了一下说,“可直接告诉我,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听了陈榆的话,宋池表情终于稍稍放松,用鼻音“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她,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后又默默挪开。

“轰隆——”

闪电划亮远处的山峰,霎那间照亮了山顶的轮廓。

“跟着我。”陈榆转身扔下一句话。

学校门口人多眼杂,她不想跟他并行。

宋池什么也没说,听话地点了点头,始终与陈榆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十字路口,拐个弯三四百米便到了陈榆所在的小区门口。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宋池说:“我到家了。”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亮着灯,在雨幕中分外显眼,白炽灯下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几米外的陈榆和宋池,端着保温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路灯下,少年少女面对面站着,大雨肆意,如同海洋淹没陆地般,只留下两个消瘦的影子。

“我说,”陈榆又重复了一遍,“我到家了。”

暴雨被风吹偏了方向,吵吵嚷嚷地灌进伞下,宋池的校服衣袖变成了暗色,他抬头看了眼小区门口,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而是说:“我看着你进去。”

陈榆没了脾气,看着宋池有些执拗的态度,耸了耸肩,正要转身时却看见了宋池被雨几乎淋湿透的衣裤,沉甸甸的蓄满了水,贴在皮肤上,看着十分难受。

“喂,宋池。”陈榆举高,任由风雨灌进来,大声问:“你会做饭吗?”

宋池眨了眨眼,面对陈榆突然的提问,愣神了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说:“我会。”

“我爸妈出差去了,家里没人,你给我做顿饭,我现在很饿。”

末了她补充道:“给你两百块。”

“我可以做饭。”宋池顿了顿,“……陈榆你不用给我钱。”

雨势太大,陈榆没多少耐心。

她收回视线,直接转身,扔下一句:“要不要随你。”如她所料,刚走没几步,身后的人便默默地跟了上来。

在电梯里,陈榆长舒一口气,斜眼看手中倒挂的雨伞,伞尖不断滴落的雨水流淌到电梯的地板上,一路延展向前,流到了宋池脚边。

宋池的球鞋很旧了。

鞋面上的折痕很重,沾满了一路上的泥点和水渍,网面因为使用时间太久转而变成了灰白色,在陈榆的注视下,这双鞋的主人悄悄地后退了半步。

“陈榆?”宋池小心开口,不太理解为什么陈榆会盯着他的鞋发呆。

“对了,被子那些收到了吗?”陈榆想起之前给宋池买的快递。

“嗯……收到了。”

听见宋池的声音,陈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着移开自己的目光,抬头去看电梯上的楼层显示。

数字一层层变大,很快就到了陈榆家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后,陈榆正要走出去,低头的瞬间余光再次捕捉到了宋池那双旧球鞋,外面大雨连天,宋池的身上衣服湿透了大半,不出意外,雨水也打湿了他的鞋子。

从这里回他打工的烧烤店,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暴雨期间很难打车,如果放他离开,这一路淋回去,发烧是逃不了了。

想到这里,陈榆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自己有些湿润的头发。

冰箱里的东西有许多,是妈妈出差前专门跑了一趟超市为她准备的,虽然知道陈榆懒得做饭,也做不好饭,但出于安心的目的还是将冰箱给她塞得满满当当。

宋池显得有些拘谨,在玄关处踌躇半天,直到换好鞋的陈榆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他。

陈榆给他拿了一双新的拖鞋,扔在地上时说了一句:“就在这里把衣服都脱了,包括袜子,然后去浴室洗个澡。”

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加了一句:“内裤也脱了。”

宋池静静地站在门口,盯着脚边的那双白色拖鞋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按照陈榆所说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

被雨淋湿的衣料离开皮肤的霎那,难得的舒适感瞬间回到了宋池的身体,像是被海草缠住的人,一番挣扎后重新游回了海面。

他刚刚脱完外套,陈榆已经拿了一套家居服过来,递到他面前说:“这是我爸的旧衣服,将就一下。”

“你就用走廊边那个浴室,里面有新拆的毛巾。”

“换下的衣服……”宋池接过衣服,小声问道。

陈榆扫了一眼他脚边的外套说:“放地上,等会儿扔洗衣机。”

即使知道换下来的衣服之后会被揉成一团塞进洗衣机,宋池还是仔细地将每件衣服叠好,整齐地放在了玄关的一角。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陈榆递给他衣服后便消失了,房子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宋池换上的衣服很干净,衣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皂香,洗完澡后他身上暖烘烘的,再也没有半点寒意。

“陈榆,你还在吗?”他试探出声,走出浴室后止住了脚步,待在原地等着陈榆再次出现。

十来分钟过后。

里侧走廊的一扇门打开了,同样换好衣服洗完澡的陈榆一边用手拢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抬眼看见宋池说:“厨房在左手边,冰箱里的东西都可以用,你看着做。”

“陈榆,”宋池欲言又止,“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陈榆窝进沙发,随手打开电视,没有回头说:“我不挑食。”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宋池默默地看了一眼陈榆的背影,乖乖转身进了厨房。

为了方便,宋池将衣袖挽到了手肘处,腰上系了围裙。

他打开冰箱,翻找一遍后心里有了简单的菜单,都是平常的家常菜,做起来会更快一点。

长期的烧烤店后厨打工经历多多少少锻炼了宋池一部分厨艺,外加他平日不在学校的时候需要自己解决三餐,有时还要做完店里所有人的午餐。

宋池做饭的速度很快,能算得上娴熟,在陈榆看完一集电视剧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电视正大声地播放着剧集的片尾曲,男女主在快速闪过的片段里争吵亲吻,陈榆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放空,完全没有注意到剧集快要放完。

直到宋池走到沙发背面,伸出食指,小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陈榆,我做好了。”

听见宋池的声音,陈榆回过头,后知后觉闻到了空气中新鲜的饭菜香味。

长桌上的饭菜在灯下冒着热气,一缕缕地飘散开来,给暗沉的雨夜带来了一丝温馨。

不过桌子上只摆好了一副碗筷,陈榆看见后问宋池:“你不吃吗?”

宋池摇摇头,“我不饿。”

“我一个人吃会显得很奇怪,”陈榆拉开椅子,“再去拿一副碗筷,陪我吃。”

宋池迟疑片刻,在她眼神催促下去拿了一副碗筷,坐到了她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股奇异的陌生感让陈榆有了片刻恍惚,她几乎没有太多和他人一起吃晚饭的经历,宋池同样。

在饭菜的香气围绕下,彼此陷入了沉默。

陈榆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之前习惯性地闻了闻,一如野外找食的小动物。这个细小的动作被宋池注意到了,他好奇地看着陈榆,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土豆丝切得极细,看得出宋池刀工很好,脆生生的,是传统的酸辣口。

看着陈榆细细咀嚼的动作,宋池问道:“好吃吗?”

她嘴里包着饭菜,没办法开口回答他,只能用点头表示。

“……太好了。”

接收到满意讯号的宋池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意外之外的开心,他下意识往前凑了凑,眼眸亮晶晶地盯着陈榆,满脸写着让她多吃一点。

陈榆又夹了其它的菜,正要跟宋池反馈时发现他忘了解下围裙,刚想开口提醒他,视线却被宋池一脸期待被表扬的神情吸引了过去。

有时候陈榆真的会怀疑宋池的时间观跟其它人不同,在他的世界里,时间或许是非线性的,未来与过去并非捆绑在一条锁链上。

他能随时抽离出来。

“陈榆,这是什么。”宋池指着桌边的几个相框问。

三四个大小不同的相框放在了长桌右侧,旁边还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是花期过半的鲜花。

“我小时候的照片。”陈榆头也不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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