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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终章)

 

苏冷还叹气,羡慕极,“真浪漫,游其森都没给我写过信。”

苏冷还告诉沃寒露她把那个男同学的情书也捡回来了。

沃寒露惊一跳,“你捡那玩意儿干嘛?”

苏冷骂她蠢,“激一激谈时边呀,让他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给你写情书。”沃寒露难得语噎,“苏冷,你真是阅人无数,论撩男人,谁都比不上你。”

苏冷不置可否,挑了挑眉,“这招谁都会吧,用别的异性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吃醋,我不信你没用过这招。”

沃寒露还想再说什么,苏冷不耐烦让她闭嘴,“你就说,到底想不想我帮你读信。我事先询问你意见了啊,别到时候倒打一耙说我侵犯你俩隐私。”

想。

沃寒露做梦都想。

想谈时边当初给那个穷酸女明目张胆又霸道的示爱也给她。

沃寒露一点都不觉得让苏冷当众念情书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

她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谈时边爱慕她,给她如此深沉又大胆的表白。

苏冷坐到高脚凳上,调了调话筒,包厢里歌声早停了,台下众人都一脸期待注视着苏冷。

只有游其森和谈时边两张脸是冷淡的。

苏冷拆信的动作很轻柔,一层层褶皱慢慢打开,不是用抖的,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她没有立马出声,而是微微一笑,话筒里随之荡开一声冗长叹息。

“寒露,你成绩优异,连深奥的物理都能轻松驾驭,在班上,几乎每回考试,如果没有季见予,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每次物理老师宣读成绩的时候,我座位旁边有很多男生都会发出惊叹,默默朝你投去敬慕眼神。你人又漂亮,自信张扬,大家都很喜欢和你交朋友,其实,我也喜欢。我一直在想,谁会不爱慕这样的女孩子呀。一定有很多男生,喜欢你,但又不敢靠近你,因为你太优秀了,我知道你的眼光也一定很高,渴求一个同样聪明和你灵魂相契的少年。他必须也要拥有英俊皮囊、笔挺迷人的身姿,卓荦不群,但有点小坏,最好是只在你面前有放荡浪漫的一面。”

沃寒露必须微微张开嘴巴才能呼吸,低垂着眼一点点勾住了谈时边的衣摆。

“我的男朋友,是不是符合你所有幻想。”

空气徒然凝结,谁的脑中都是轰然一声鸣响,碾过种种遐想。

苏冷十分淡然把信封往前掀,需要忍住巨大悲怆和恨怨,才有勇气再读一遍曾经需要季见予陪同她才敢看完的内容。

“我纠结了很久,十二天什么都做不了,在雅县每天都想他,觉得的确是我做错了。彭天那天突然约我说要和我道歉,其实我想,我也应该和他道歉,我不想和任何人关系难堪。我们在奶茶店,被他看到了,他怒气冲冲走进来一点面子都没给彭天也不给我,要把我手扯断,质问我为什么和彭天见面也不告诉他。我当时也气他,气他不信任我、不理解我,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就和我吵架。我最不喜欢吵架了,他也许是看我什么都不说更生气——嗯,其实我知道我这种性子其实很讨人厌的。一气之下,他说要不分手好了,我真糊涂啊,赌气地往他心口插刀子,骂他本来就是他勉强我和他在一起。其实不是的,我好喜欢他,高一他竞选班长那时候,我就好喜欢他。苏冷,说到这里我和你道个歉,当时你不让我给他投票,觉得他装,其实我最后还是悄悄写了他名字。你都不知道,他表白那晚,说他喜欢我,我觉得我的人生哪怕做梦都没有如此美妙幸福的时刻。他总觉得他喜欢我多一些,付出得多一些,我想勇敢一次,冲动一次,买了最一趟去淀城的车票,想和他解释那天在奶茶店,彭天凑过来是因为有人弄翻奶茶洒到我身上了,不是要亲我,我也不是能接受他亲我。事实上,我不抗拒的只有那晚在他房间那个吻。我还要和他说‘我不想和他分手’。可那晚,我找到他家,正踌躇要怎么联系他,怎么过那道门禁,忽然看到街角有对很亮眼合拍的男女,女生穿着很漂亮的小裙子,化着好看的妆容,我知道,她成绩也很好,家境优渥,方方面面都很出彩。可这么骄傲一个女生,还是不停弯腰不顾形象搀扶她心仪的男孩,说实话,那时候我觉得她好卑微。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只不过是在寻找她的缺点,分散我看到这一幕时受到的冲击力。后来,女生搂住他腰,又变得很小女生把脸埋进他胸膛,最后,他们接吻了。”

谈时边脸色煞白,手颤颤巍巍握成拳垂放在身侧,血管爆裂,眼睛几乎要喷出红光。

苏冷就这样毫无遮掩注视着谈时边,能把信后续内容完整背出来。

“我真像个傻子,居然一直不知道,寒露喜欢他。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他本来就该配这样光芒万丈的女孩。我和他,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老天能给我和他一场急遽又梦幻的恋爱,我应该知足了。苏冷,我好没出息对不对。但这些话,我也不会让你看到的,就像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我又好想让你看到,因为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人听我倾诉了。苏冷,苏冷,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好想忘记我看到的一切,因为和他在一起的第一秒,我就已经做好了要与他分离的打算。我一直希望,即使那天来临,有关他、有关我和他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值得珍藏的。已经过十二点了,现在是7月18号凌晨,我在车站写下这篇日记。本来,我把日记本带来,是想给他看,给他看我的日记本里全是他,从高一开始。苏冷,你会和季见予好好的吧,请你一定要和季见予好好的。我们不是曾经说过吗,在青春里找到第二个谈时边和季见予了。”

“还有五个小时,我就可以回雅县了,真好,我希望回家好好睡一觉,开学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多分点时间陪我呢,那么我想,我可以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要考大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我的人生还有这么长……”

“只是再遇不到第二个谈时边罢了。”

沃寒露突然跑上台,试图抢走苏冷手中的信封,游其森比她反应更快,扑过去死死护住苏冷。

“你冷静!”

沃寒露直接对游其森手腕狠狠咬下去,又推又搡,表情失控,“你们这对狗男女!”

苏冷面无表情任由围着她的两个人厮打,她全身僵硬没有任何反应,忽然,一张信纸飘到了地面。

在众人后知后觉的惊呼声中,谈时边走过去,缓缓蹲下。

入目刹那,是密密麻麻熟悉到刺眼的清秀字体,纸张上,还显而易见一团团湿了又干后的坑洼。

他喉间涌出一阵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死死用手臂捂住额头,再也站不起来。

苏冷忽然站起来把沃寒露往后一推,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地上那团黑影走过去。

“你自己干过什么事,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你害死了她,她死在7月18号从淀城回雅县的最早一班班车上。”

所有人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

谈时边猛地抬头,一阵血气腾然逆冲,五内俱震,整个人趔趄倒地,双目爆红怒视苏冷的目光里,有卑如尘埃的期盼。

怎么可能?

他宁愿苏冷是个冷血冷血的人敢和他开这种玩笑,以此惩罚他也好。

因为明明陈冰当着全班人的面宣布李尤尖同学只是转学了。

他们不过吵了一架,她就要用死来惩罚他吗?

曾经有人调侃:“时边你可得小心,和这种女孩子谈恋爱可不好脱身。”

不对,她日记里,写她看到了什么?

他做了背叛者,还在她独自一人长途跋涉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让她目睹了他和另一个女孩。

谈时边头痛欲裂,奄奄一息跪倒在地,却固执抬起眼看向苏冷。

手中那一张日记被苏冷砸出去,在谈时边高挺鼻梁留下一道深刻红痕。

谈时边甚至希望苏冷再疯一点,替那个人狠狠骂自己。

不管怎样,她总是羞红脸,腼腆如初,不会骂人,伤心难过了只用笔倾诉。

她希望有关他、有关他们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值得珍藏的。

她说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

谈时边多想告诉她:他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她了。

那个毕业季,多雨潮湿。整座城市总弥漫泥土腥味,在满城蔷薇花繁华盛开的嫣红中等待天晴。

苏冷约上高个子叁五个女生回学校拍毕业照,顺便领她们的录取通知书。

昨晚她和陈弥等人几乎蹦通宵,回家倒头就睡,睡到十二点起床,苏冷把油头洗了,再慢悠悠开始化妆。

餐桌上午饭热了两回,尤眉兰进门时陈阿姨正举着饭勺站在楼梯不安张望,叹了口气。

这个家,虽说从前也不热闹,可只要苏冷在,总叽叽喳喳。这就是老人劝生常说的那句话:家里有个孩子,处处充满生机。

可男主人不在了,外面阳光再好也照不满家里的每个角落。

尤其是成绩出来后,苏冷直接把志愿填报卡撕了,要复读,母女俩在家大吵过一回。

最后是尤眉兰捂着心脏妥协。

尤眉兰一靠近,苏冷就从镜子里看她,淡淡开口:“那衣服我刚拿出来的,没穿出去过,别给我再扔去洗了。”

“我没这么多手脚管你的闲事。”

苏冷心不在焉点点头,继续哼歌擦指甲油,“最好是。”

这个女儿,怎么看怎么古怪,尤眉兰深深皱眉,会怀疑她整天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不是吸毒了。

“苏冷,你最好审视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爸吗?”尤眉兰的话让苏冷笑了,“您放心,违法的事我不会干,从小到大爸爸是我的骄傲。”

“那你呢,你没有成为他的骄傲。”

苏冷慢慢停下手里动作,微微抬起头,却不是看尤眉兰,若有所思一般,“所以我选择复读。”

提起这个尤眉兰就心绞,忍了忍再次开口:“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谈谈这件事,你要知道女孩子的青春是很短暂的,再读一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而且你必须承认你就不是能沉下心投入学习的料。妈妈身边朋友同事他们的子女,有太多复读到头来考得还不如第一年的先例,如果真是这样呢?你打算怎么办?再读一年吗?”

“可你也必须承认我明明可以考得更好,我和你不同,‘冒险’是我人生的主旋律,而不是试都没试过就用大多数人的结果去预期我的成败,这太可笑。让我拿超过重点线二十分的分数去念一个普通一本,或者是一个二本学校的王牌专业,我不甘心。”

苏冷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偏头轻嗤了一句:“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你只会觉得我浪费钱又浪费时间,在你眼里,我就是习惯呆在舒适圈的懦夫。不过我先申明,接下来一年我不会回家住,你如果觉得家里只剩下你一个女人经济会有压力也大可不必。毕竟……”

苏冷笑吟吟地托腮,“爸爸留下来的钱,法律意义上而言,我、你还有爷爷奶奶都是第一继承人。如果你觉得你和他早无夫妻情谊了,花得不心安理得情有可原,可我不会,我亲爸留给我的钱,我会每一笔都用到刀刃上去追逐我的理想人生。”

尤眉兰一张脸渐渐崩漏出颓然情绪,“你已经成年了,该给你的那部分自然是你的,只是你从小花钱大手大脚,我希望你早点成熟长大,毕竟,步入社会不会再有人像你爸那样无条件宠你、纵容你。”

一只鸟急遽飞过,振翅打到窗户制造巨响,苏冷眼睛红了,表情冷淡,“废话,我已经成年了,爸爸遗产给不给我本来就不由你说了算。我只是可惜,你今后会拿着他留下的钱嫁给另一个男人。”

尤眉兰细眉紧蹙,却没有精力再和她吵了,“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爸刚走,我不会考虑这回事。”说完起身要走,苏冷突然转头,牙根都要咬碎,可眼睛是笑着,“是吗,我以为你会着急去做别人的妈妈,毕竟我已经成年了,你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做妈妈的乐趣。而且我成绩不拔尖,又叛逆,你肯定巴不得去做一个成绩优异又会撒娇的人的妈妈。”

原本以为,再恶心、再刺眼的画面都领教过了,实话实说又能有什么?苏冷就是要尽情嘲讽,想看这个女人能虚伪、绝情到什么程度。

可最后,发烫的脸颊还是淌过一阵没有余地的清凉。

“苏冷,你是浑身都是毛病,可你记住,我羊水破的时候,你爸不在,你是我熬了一天一夜同时还要承担自己成为寡妇、让你成为单亲孩子种种风险和压力生下来的。”

苏冷刚做好的美甲断嵌在掌心,喃喃开口:“是吗,那你真伟大。”

尤眉兰头也没回,“所以你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痛心失望,会让我怀疑当年冒生命危险把你生下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不能对你的人生负责,毫无疑问,我也是失败的。”

换作往日,苏冷肯定要跳起来砸东西,吼回去“你他妈就没有对我负过责”。

以及,她成长为什么样?她觉得自己他妈成长得好好的,没有男人不喜欢她,只有一群善妒、自私、虚伪的女人将她视作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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