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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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带着满肚子忧愁入睡,当然不可能睡好。

第二天一早,弗雷德里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在欧利蒂丝庄园的佣人的提醒下起床了,身体经过alpha的暂时标记,各项指标终于恢复了健康。但精神上的疲劳却无法缓解,就算用冷水洗几次脸,他的脸色也还是暗淡难看。

昨晚他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怎么都无法入睡,加上让他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还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背后的扶手椅上自顾自地写作,他坐了很久,钢笔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还有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弗雷德里克的脑海里,这加重了他的神经衰弱。

弗雷德里克明白,如果奥尔菲斯继续待在他身边,那他是不可能睡着的。于是闭着眼睛放缓呼吸,靠装睡把人糊弄了过去,直到家认为他已经入睡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的声音一响,他就猛地睁开了双眼。

弗雷德里克望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原本被精心照料的秀发因为主人疏于打理失去了光泽,身材也因为疾病和劳累变得瘦削单薄,而那张引人注目的俊美脸庞却透着难以忽视病容和浓浓的疲惫。

……什么啊,自己唯一的资本就是外貌,就连这点优势也在他身上逐渐消亡殆尽了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因为疾病磋磨而瘦到凹陷下去的脸,明明过去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容貌的时候那么光鲜亮丽,现在需要的时候反而……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意识到自己变得如此别扭,像个恋爱中的少女那样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伤春悲秋,作曲家恼羞成怒,转身离开了洗漱间。

哈?自己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反正在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

弗雷德里克的步伐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怒火,从二楼来到一楼,走到入户厅门前即将推门而入时,虚掩的门缝中传来了奥尔菲斯的声音。

“……嗯……所以……是吗……”

弗雷德里克一听见奥尔菲斯的声音就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快速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的动作突然暂停了下来,黑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作曲家先生?”

奥尔菲斯的副业可能真的是侦探,弗雷德里克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自己只是在门口的缝隙中漏出了一点发尾就被他敏锐捕捉到了。

面前的门被打开了,完全看不到一丝疲惫、容光焕发的奥尔菲斯出现在他面前,明明昨晚熬的那么晚,怎么奥尔菲斯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是他看错了吗?因为家的表情难得展现出了一丝柔情,和过往硬邦邦、没什么人情味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早上好,奥尔菲斯先生。”

弗雷德里克故作优雅地朝他点了下头,就算打招呼了,而奥尔菲斯明显心情不错,居然饶有兴致地给他行了礼。

“早安,克雷伯格先生。”

话题本来就该在这里结束,然后二人就沉默不语地一起前去大厅吃饭,就跟他们往常的相处模式一样。但今天弗雷德里克莫名想多和奥尔菲斯说点话,于是作曲家的眼神乱转,目光在庄园内四处搜寻,想寻找一个合适话题,绝对不是他喜欢奥尔菲斯,而是因为感激他,才想跟他拉进距离的。终于,他发现了奥尔菲斯身后入户厅内的一架钢琴。

那是架造价不菲的名贵钢琴,但不是最新款,应该买了有些年头了,弗雷德里克刚走进庄园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面上他毫无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但实际上弗雷德里克的内心欢欣雀跃,兴奋异常,巴不得立刻坐下弹奏一曲。如果不是他连病三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他肯定是要趁奥尔菲斯不在的时间里长在钢琴上的。

先前因为忙于相亲,去见各种迷惑神经智障的alpha,为了生计四处奔波,攀谈权贵但又以失败告终,连饭都快吃不起的他自然没资金去买这么贵的钢琴,也没精力去弹奏乐曲。

“这架钢琴如此名贵,奥尔菲斯先生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钢琴?噢,为了购买这架钢琴我确实废了不少心思,我对乐器涉猎不深,只知道别人都说他好,就买回来了。”

啊,自己这是找的什么烂话题,奥尔菲斯一看就对音乐艺术没多大兴趣,他干嘛还往这上面扯,这还怎么聊下去。

弗雷德里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睫毛扇动,想找下一话题,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恶,自己不是很能说会道吗,怎么奥尔菲斯一盯着他看他就说不出来了?

奥尔菲斯神情放松,面带笑意地看着弗雷德里克,这让他感到紧张,总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奥尔菲斯什么一样……

……对哦,提醒到他了,自己确实有亏欠了奥尔菲斯的地方。

“……多谢奥尔菲斯先生的包容,我为先前我一直生病,所以没能教课感到十分抱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始我们的课程。”

“我们的?哈哈,等就餐完毕稍作歇息就开始第一节课程,但克雷伯格先生,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呃?搞错了一件事?

“我请你来是教我妹妹的,不是来教我的。”

怎么把他还有个妹妹给忘了,也是,毕竟奥尔菲斯明显对音乐艺术没有兴趣。

“……是我搞错了。”

得知要教的是小德罗斯,弗雷德里克第一反应有点失望,但紧接着感到松了一口气,自己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还是和奥尔菲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正好,就在今天早上,爱丽丝结束了她的工作,返回了家中,她现在就在餐厅等待我们。”

爱丽丝?这就是奥尔菲斯妹妹的名字吗?听起来和哥哥的风格不太一样。

奥尔菲斯的妹妹……应该和他长得很像吧,毕竟家不知为何就给人一种他的遗传基因肯定很强悍的感觉,性格应该也是和哥哥一样是张扬跋扈这一款的,不过因为是女性,肯定会收敛温和一些……

“奥菲。”

出乎预料的,一个温柔轻盈、如同百灵鸟般动听的女声从餐厅的方向传来,一位英气美丽的金发女性推开门扉走了过来,奥尔菲斯一看见她,脸上马上绽放出了惬意的笑容。

“爱丽丝,快来和你未来的钢琴教师打个招呼。”

金发美女浅浅一笑,温文尔雅地走过来朝弗雷德里克行了个礼。

“……你好,克雷伯格先生,我是爱丽丝德罗斯,是一名记者,抱歉,因为最近报社内有一项大活动,我不得不拖延了好些天才与您相见,听说您因为风寒病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弗雷德里克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的不自然马上就被面前的记者小姐捕捉到了,爱丽丝的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他和奥尔菲斯,像在天上盘旋、看见猎物的老鹰,但接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弗雷德里克保持微笑。

“……您好,爱丽丝德罗斯女士,我好些了。”

这不能怪弗雷德里克呆住,他并不是对爱丽丝这个人有什么意见,他会愣住,完全只是因为……爱丽丝和奥尔菲斯实在是太不像了,除了他们都有棕褐色的眼睛以外,其余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相像,包括谈吐举止,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看也不像亲兄妹。

他心烦意乱地为爱丽丝行了个礼,就跟着兄妹俩一起进入餐厅吃饭了,奥尔菲斯走在最前面,完全没发现弗雷德里克的怪异,爱丽丝的眼色倒是有意无意往他这里飘,被发现了就礼貌微笑点头。

兄妹俩的位置紧挨着一起,一落座,奥尔菲斯立马侧过身,关切地询问妹妹的状况如何:

“爱丽丝,这次出差巴黎感觉如何?我记得我嘱咐过你要按时吃药吧?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

爱丽丝回答问题之前,不知为何先看了弗雷德里克一眼。

“奥菲,我今天早上一回来你就没完没了地问这些问题,你就放心吧,我在回到你身边之前的十几年都是独自过来的,怎么可能现在有了你在我身边帮衬后反而不行了呢?”

“就是因为分开了这么多年,所以每次看不见你,我才总是感到不安。”

“行啦,奥菲,放心吧,实在不放心,下一次采访你陪我一起去吧。”

“一般的采访我才不想去,我去了也只能坐在旁边噤声保持沉默,危险的暗访你又不让我跟着。”

“因为两个人一起行动太累赘了嘛,被发现就白忙活了。”

弗雷德里克心情复杂地把视线从兄妹身上移开,同时感觉胃和肠子好像打结在了一起,即感到扭曲疼痛,又感到沉重酸涩。

平时的奥尔菲斯有着锐利的锋芒,对谁都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远,笑容、语气都没有温度,他像一个身披甲胄、满身尖刺的希腊神明雕塑,对谁都很不客气、嚣张跋扈。但是唯有在面对爱丽丝时,奥尔菲斯仿佛卸下了防备,展现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体贴的一面,他终于像个有感情、有情绪有血有肉的人了。

他们只是兄妹,只是兄妹……

不对,是不是兄妹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在意奥尔菲斯和别人黏黏糊糊?奥尔菲斯爱跟谁笑就跟谁笑好了,与他无关。

……再说,虽然他们长得不像气质不像性格也不像,但长得不像的亲兄妹还是有很多的啊,奥尔菲斯关心妹妹是很正常的举动,嗯。

但不知为什么,弗雷德里克低头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却感觉原本香气四溢的饭菜变得和石头一样没有光泽气味。

“奥菲,我这次出门,又遇到奥杰家的佩拉小姐了。她和我打听你的消息。”

“谁?”

弗雷德里克正在往嘴里硬塞一块土豆,听到这话差点没把土豆怼在脸上。

“就是那个信息素是牛奶,长相甜美可爱,比你小两岁,每次都会参加你的签售会的oga,她是你的书迷啊。”

“不记得。”

“……她的父亲是本市最大的银行的行长,兄弟是金融行业的专家。”

“哦,她啊。”

反应要不要这么平淡啊,那是奥杰家的独女吧?她的姥爷更是不得了,你就这么忘了?

爱丽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哥的反应,倒也不怎么吃惊,她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带着oga淡淡玫瑰信息素的信封递给奥尔菲斯,接着又说:

“这是琥珀小姐要我给你的,这次去采访她,她问了我好多你的近况。”

这次奥尔菲斯倒是记住了谁是琥珀,不过他似乎依旧兴致缺缺,接过了那份信就随手放在一边。

弗雷德里克突然觉得嘴里的牛肉怎么那么老,怎么也嚼不动了。

琥珀……是他所知的那个琥珀吗?巴黎有名的歌星,身材性感火辣,出身名门个性张扬的琥珀?

他费劲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努力转移注意力,不去思考有关奥尔菲斯的事情,想再吃一口牛肉,递到嘴边却感到了恶心。

与他无关……不论奥尔菲斯的私生活或感情如何,都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别想了……

但弗雷德里克突然觉得肉菜有些油腻,想先吃一些沙拉换换口味。

“奥菲……”

爱丽丝又看了一眼弗雷德里克,此时的他正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双眼无神、机械地往嘴里塞青菜,像一只兔子那样细细咀嚼,似乎魂已经飞走了。

“还有好多oga想多和你交流沟通,你不能全都拒绝吧。”

本来一直侧身聆听爱丽丝讲话的奥尔菲斯发现话题来到了这一领域,而且远远没有结束,突然正过身专心致志开始吃饭了。

“你不喜欢这两个,没关系,还有个儿童文学作家艾伦先生也很想认识你……”

“噗……”

奥尔菲斯正好在喝咖啡,听到这话顿时喷了出来。

“呃……”

弗雷德里克听到这话时刚好在吃新的一口牛肉,结果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头。

“奥菲,克雷伯格先生,你们没事吧?”

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奥尔菲斯则用爱丽丝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爱丽丝,我觉得我们必要在餐桌在现在谈论这一话题,我才二十四岁,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于是早晨剩下的时间都在德罗斯兄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声中度过,不再谈奥尔菲斯的姻缘问题,兄妹俩之间的气氛和谐友善,彼此包容理解,聊的非常开心,而弗雷德里克全程沉默不语,感觉食不下咽,硬塞了几口饭菜就提前离席了。

“稍等,克雷伯格先生……”

弗雷德里克刚离开餐厅没多久,爱丽丝德罗斯便追了上来,邀请他稍后到入户厅的那架钢琴前汇合。

“嗯,好。”

弗雷德里克神色忧郁,但还是强打精神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爱丽丝,看见奥尔菲斯紧跟着爱丽丝走了过来,他马上转过身,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

奥尔菲斯和爱丽丝站在一起的时简直太相配了,根本不像兄妹,而像一对情侣。

这个念头在脑海出现的第一刻,弗雷德里克只觉得荒唐,可笑,自己真是疯了……但越与他们相处,与他们待在同一空间,看着他们气氛融洽,谈笑风生,原本好像对谁都兴致缺缺,戴上厚厚社交面具的奥尔菲斯只有在面对爱丽丝时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温柔地说话。

弗雷德里克咬住了嘴唇,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酸涩的痛楚,他不得不攥紧了胸口的衣料,但心中的痛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克雷伯格先生……”

庄园的管家拿着弗雷德里克的贵族手杖拦在了他的路上,先行了个礼,再把捡到这根手杖的原委娓娓道来。

“今早有佣人在二楼的缪斯回廊上发现了这根贵族手杖,问过德罗斯公爵了,他说这是您的东西。”

对了,他的手杖。自己因为某人一直心烦意乱满腹心事,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弗雷德里克唯恐手杖中隐藏的秘密被发现,赶紧谢过管家拿过手杖就第一时间回到房间,锁上房门,检查手杖隐藏的小型手枪是否有问题。

没有缺少子弹,保险栓也正常,没有被卸下来什么零件……弗雷德里克没有发现这把手枪有任何问题,它离开时什么样回来后还是什么样。这让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恢复忧郁的状态,瘫倒在了床上。

这不对劲……

自己凭什么对一对亲兄妹如此揣测……至少他们还有眼睛相像不是吗……再说,奥尔菲斯不管对谁展露微笑他都管不着,对,没错……没错……

哼,他只是因为看着奥尔菲斯那张臭脸感到恶心才吃不下饭,因为他面对自己时就满脸嘲讽,阴阳怪气,对着别人却像个白痴那样傻笑……

但他却好像闻到了明明早就消失红酒味的信息素,那醇厚深邃的气味仿佛就在鼻尖萦绕,昭示着oga内心的真实想法。

临近中午,约定教学钢琴的时间到了,稍作休息的弗雷德里克暂时抛下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收拾了一下仪容仪表,提前下楼来到入户厅的钢琴前准备教学,却发现爱丽丝来的比自己更早,现在她正站在钢琴前翻看乐谱。

弗雷德里克刚想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踏进入户厅,明明走廊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没有一点脚步声,爱丽丝却还是发现他了。

“克雷伯格先生,您好。”

……这对兄妹都这么敏锐的吗,也对,德罗斯小姐职业是记者,不可能不敏锐。

“我听兄长谈起过您的事情,他说您弹奏的乐曲十分动听,对音乐有着执着的热爱,所以特意把您从奥地利请了过来,别看他总是一副面上冷冰冰的样子,其实背地里还是很温和友善的。”

“……是吗,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奥尔菲斯怎么可能在背后夸奖他?肯定是爱丽丝为了体面现编的吧。

什么温和、友善,其实仅限爱丽丝可见吧。

“请让我先调试一下音准,稍等片刻,德罗斯小姐。”

“不用那么客气,就叫我爱丽丝吧,克雷伯格先生。”

经过短暂的寒暄后,弗雷德里克坐在了琴凳上开始试音,结果出乎意料,这架钢琴被奥尔菲斯买回来居然不是为了当个摆设的,居然有被定期护理和调音,弗雷德里克试弹了一小段乐曲,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吗?克雷伯格先生?你好像很惊讶?”

似乎是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惊讶,爱丽丝像个报社记者那样提问了……虽然她本来就是。

“我没想到这架钢琴保存的如此完好,音准都在线……”

“嗯,这是因为我幼时经常弹钢琴给兄长听,所以这些年来奥菲就算不弹琴,却还是买了它回来,定期护理调音,他说他在等待我回来,听我弹奏它。”

弗雷德里克对这段兄妹情深的对话没有任何表示,却弹错了一个音。

“我们来聊聊您的教学规划吧,我刚听您说您幼时弹奏过钢琴,想必不是毫无基础。”

弗雷德里克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眼神一直落在钢琴上,却显得有点落寞,没注意爱丽丝的眼神默默扫视了弗雷德里克全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不好说话难以相处的奥尔菲斯相比,爱丽丝显得善解人意,温和体贴。钢琴教学比弗雷德里克想象中的更加顺利,因为爱丽丝和他一样喜爱音乐,而且非常有天赋。两人相谈甚欢,在课程即将结束的时候,爱丽丝突然话题一转,问到:

“弗雷德里克先生究竟是怎样看待我兄长的呢?”

她问这个干什么?弗雷德里克不想说雇主的坏话,也不想谈奥尔菲斯,他装作专心致志地弹奏一首乐曲,没太多精力回答爱丽丝的问题的样子。

“唔,人很好,很不错,是个非常理想的雇主。”

要他说出夸奖奥尔菲斯的话还不如杀了他,笼统地夸奖两句得了。

“就算您这么说,奥菲是什么行事风格我还是很清楚的,他应该没少折腾您吧?”

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弗雷德里克感觉奥尔菲斯在爱丽丝面前绝对是另一副嘴脸,肯定和他所认识的奥尔菲斯是完全的两个人,但他又不能和人家妹妹说这个。

“不,完全没有,奥尔菲斯先生非常的……绅士。”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马上又逃回了音乐的世界里,更沉浸、更陶醉地弹奏钢琴。

“其实我和奥菲幼时因为家庭变故分开了很多年,我也不太了解他现在的状况,虽然我们并无血缘,但是一直亲如兄妹……”

弗雷德里克的演奏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弗雷德里克先生?您怎么不弹了?”

弗雷德里克死死盯着面前的琴键,脸色逐渐发白,过了许久才开口:“我早看出你们二人十分相配,站在一起时简直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早该猜到的……”

“您误会了,奥菲和我都视彼此为家人,并无男女之情。”

“……是吗。”

……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alpha一个oga,就算爱丽丝对奥尔菲斯无意,但奥尔菲斯对爱丽丝难道就……

弗雷德里克感觉自己似乎吃坏了东西,不然为什么肠胃会如此不适,他深吸了一口气,忽视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重新打起了精神,礼貌起身,朝爱丽丝鞠躬致歉。

“……非常抱歉,记者小姐,我身体不适,先一步回房休息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逃走了,路上正好遇见打算迎接爱丽丝下课的奥尔菲斯,家看上去心情仍旧很不错,难得用不那么阴阳怪气的语气跟弗雷德里克打招呼问好,但他黑着脸,理都没理,直接绕开了奥尔菲斯。

“克雷伯格?”

奥尔菲斯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弗雷德里克已经无暇顾及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链接感情的弦一根根在脑子里崩断,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满脑子都是奥尔菲斯和爱丽丝待在一起起放松自在的模样……

自己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中,弗雷德里克走到了二楼,又是熟悉的缪斯回廊。

这一次,阳光洒满了整条长廊,而无论是前方还是身后,都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弗雷德里克轻笑了一声,落寞地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

“我这是……干什么。”

远远的,在一片耀眼到令人眩晕的金色光芒中,传出了一阵悠扬磅礴的乐声。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说出的每一个词都模糊不清,难以捉摸,像卡壳的胶片唱机那样刺耳。但他却觉得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好像经常回响在耳边。

那片梦幻的、美妙的、令人向往的金色光芒里仿佛藏着他的毕生所求,是他倾尽所有付出一切,毁灭自我,也要靠近那片光芒……

他看见一群有着相同姓氏、发色、家徽的人们醉心于演奏各自手中的乐器,共同组成这辉煌灿烂的金色光芒……而站在他们最中间,手持着指挥棒指挥着所有人的那个人的身影……为什么如此熟悉……

那是他吗?是他自己吗?

他像是被那副美好的景象吸走了神魂那样,情不自禁地朝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伸出了手,但乐声还在继续,金光还在蔓延,唯有他重新跌回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阵撕裂的痛楚遍布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分裂出去,于是他的神经根根崩断,血肉片片分离,他倒在地上凄厉地惨叫起来,金光之中的那个“他”突然回过头……

那人长着和自己相似的脸,却又不是他。他虚弱地匍匐在地,只能仰望着那个金色而遥远的身影。而就在他身后,从他身上分离出来的那个血肉模糊,发出一阵阵刺耳模糊的噪音的怪物猛地将扑在他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他被怪物压在身下掐住咽喉,求生意识在脑海里尖叫着要他挣扎,反抗,但不管他怎么挣扎反抗,都掰不开那双手,他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快要失去意识之时,那团想要掐死自己的血肉中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散落的血肉逐渐演变出了一张与他无比相似却又不同的人脸,“祂”的轮廓逐渐清晰,用如同厉鬼般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他。

“啊!”

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噩梦中惊醒,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那样大口喘息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久久不能平息。他用颤抖的手摸了摸额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自己今天可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和平时的风格完全不同的海蓝色大衣,换了个新发型,现在全都毁了。都怪奥尔菲斯……该死的英国佬……害他做了这么一个噩梦,现在自己肯定脸色惨白,气息虚弱,又流了这么多汗,还怎么去参加联谊会啊。

事情的起因是弗雷德里克在欧利蒂丝庄园接受了几天奥尔菲斯的暂时标记,情况得到了稳定,可以在抑制剂的辅助下去人多纷杂的地方了,于是决定早点找到合适的alpha伴侣,好能早点远离奥尔菲斯。

本来弗雷德里克是打算自己找人送他去联谊会现场的,结果不知谁把他要去联谊的消息告诉了奥尔菲斯,这家伙就非要亲自送他不可,擅作主张把弗雷德里克拽进车厢还把车门给锁上了,然后家厚颜无耻地回头跟弗雷德里克留下一句他马上回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作曲家一直坐在车厢里从天亮等到天黑,甚至睡了一觉alpha也没回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阻碍自己寻找伴侣吗?可是每次弗雷德里克和奥尔菲斯亲密接触时,他又表现的对自己没那个意思。

当每晚定期的临时标记时间到来时,弗雷德里克会用颤抖的手拆掉保护颈圈,露出脖子后面脆弱隐秘的oga腺体。奥尔菲斯也不管oga恐惧瑟缩的微表情,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扶住了他肩膀张嘴就是一口,虽然现在在弗雷德里克的强烈抗议下温柔了不少,咬的没那么狠了,可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被他人叼在嘴里的感觉终究不好受,但弗雷德里克出于贵族的自尊,又拉不下脸来跟奥尔菲斯说他其实有点害怕。

奥尔菲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弗雷德里克解开了领结和衬衣最上面的扣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虽然家临走前给车窗留了一条缝隙保证他不会被活活憋死,但车厢内的空气还是有些闷热,估计自己的前额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了,这副模样是没办法去参加联谊会了,只能以后再说了。。

就在弗雷德里克刚准备放弃联谊会的时候,奥尔菲斯恰好就出来了,就像踩好点了一样精准。他对于没有半分愧疚,一边整理礼服的衣领一边仰首阔步地走了出来,弗雷德里克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气得皱起眉头,对他怒目而视。

出于教养,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对着家破口大骂的欲望,礼貌地敲了敲车窗,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嗯?有话想说?但非常抱歉,克雷伯格,现在时间紧急,联谊会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到底是因为谁才时间紧急啊?不,现在要赶紧传达自己的想法,他已经不想去联谊会了,他想回房休息……

“所以说我已经不想……”

奥尔菲斯把车门关的震天响,盖住了弗雷德里克的后半段话,然后一脚踩在了油门上,汽车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弗雷德里克下意识想要握住什么,但奔驰颠簸的车速不给他机会,下一刻,奔驰的汽车碾过一个减速带,弗雷德里克整个人腾空了,屁股和双脚都离开了座位。

“奥尔菲斯——!!”

奥尔菲斯在前排好像没听见他的尖叫声一样继续飙车,一个急转弯,啪叽一声,弗雷德里克的脸砸在车窗上,要不是有挡风玻璃在,估计他都会被直接甩飞出去。

“奥尔菲斯——!停车——!!!”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好像上演了一场马术比赛,十几匹赛马在肠胃里奔腾赛跑,其中一匹好像还逆流而上,爬到了他的嗓子眼。

“呕——”

最后还是弗雷德里克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干呕声,奥尔菲斯才突然一个刹车停了下来,老实打开了车门,弗雷德里克哆哆嗦嗦、脚步虚浮的小跑下了车,然后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糜烂腥臭的秽物从嘴中漏出,他蹲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但导致他如此狼狈的人毫无愧疚,甚至还乐呵呵地背着手走过来说风凉话:

“诶呦,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在车厢里坐了那么久也没系安全带,你没事吧,我们已经到了。”

“奥尔菲斯——”

弗雷德里克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被对方递上了手帕,提醒他擦一下嘴角的呕吐物,还有注意一下周围人的目光。

四周的风景早已从欧利蒂丝庄园的森林与荒野变成了城市的车水马龙和灯光,周围停靠着不少豪华轿车,不远处的露天花园里聚集着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点缀着鲜花香水和美酒,散发着混杂信息素的味道——

弗雷德里克慌忙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从散落的发丝到扯开的衬衫领结,最后是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和嘴角的秽物,才恶狠狠地跟奥尔菲斯说:

“我今天不想参加联谊会了,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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