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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疯子的默契

 

在信守承诺这件事上,时澈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

他的从一而终单纯到甚至显得有些傻,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令人信服。

失语的人成了贺谕,他想起去世多年的母亲,时澈说起这些时理所应当的模样,让他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了她。

那个消逝已久的灵魂,被他的认真纯粹重新带回到这世上。

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庄园四处都充斥着时光磨砺的痕迹,花圃深处生满了细腻的青苔。密集的藤类植物将楼后的墙壁严密包裹。

鸟兽安眠,周围安静得只有风抚0砂砾和枝杈的窸窣。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贺谕从小跟在贺达身边,见惯了虚与委蛇和人情薄凉,乍一问出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悲哀之余竟生出一丝让他都觉得稀奇的羡yan。

——他在羡慕时澈。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时澈的这份淡然将他锦衣玉食的二十年b了下去,并且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可悲。

“在训练营的时候,每餐的饭食都有定量,到底多少,能不能吃得饱,取决于前一天试练的排名。”

“和我一起进训练营的小胖子,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他为了一颗j蛋想要将我推下悬崖。”

“几乎所有时候,我伤痕累累才能换来一块面包,如果我不拼命,失去了价值,可能第二天的太yan都不会再见到。”

时澈0了0小豹子光滑的毛皮,它蜷缩得像一只猫,毫无防备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要等价交换,拥有她之后才知道不是。”

“我不必一定付出什么,她也会将我带出地狱。”

贺谕张了张口,沉默片刻,用力捏住眉心。

他想到那天在斗兽场,他在看到时澈时的震惊,和他们的冷眼旁观。还有刚刚在书房里萧屹的决然,萧峋指缝滴下的鲜血,此时时澈的话便成为一根根极速的刺,撕破屏障飞向他。

他的尊严被凌迟得分毫不剩。

“对不起。”

贺谕也蹲在时澈身边,“对不起,虽然这没什么用。”

时澈缓慢地摇头,用力握住贺谕的手。

良久过后,花园里只剩下贺谕一个人。

沉寂许久的鹅卵石路再次响起脚步,只是这次的脚步声不再那么沉重,一听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时澈。”

贺谕眉梢轻挑。

萧星淳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原来时澈平时都是这种待遇。

“怎么不说话。”

时澈和贺谕的背影太像,周围的藤蔓植物让落下来的光线少得可怜,萧星淳远远地看不清楚。

“他走了。”

“贺谕?”

语调急转直下,贺谕有点无奈:“大小姐,我很久没惹你了吧,怎么说我也是时澈的哥哥,你至于这么讨厌我吗?”

萧星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变化太快,略有尴尬地拢了下发丝。

“你说时澈走了?”

“他不放心萧峋,回去了。”

“回去了?他怎么能回去?贺达已经si了克里不会再相信他的。”

“嗯?”贺谕眯起眼,“你果然派人跟踪我们,怕我会下手害他吗?”

nv人面上布满y郁,贺谕靠着长椅,才开始觉得舒爽的夜风忽然变得微凉,他衬衣的领口轻轻颤动,随着一声极轻的叹气,他凑近,露出充满血丝的双眼。

“大小姐。”

“时澈很ai你,还一根筋,把你不高兴看得b自己的命都重,这次如果他好好回来,让他入赘给你怎么样?”

“克里先生,时澈回来了。”

“时澈?”

克里压着怒意的眉眼混沌不清。

他已经一天没有联系上贺达,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个贺达突然多出来的儿子,在他看来可信任度还不如那个贺谕。

“贺达呢?”

“si了。”

时澈淡淡地垂着睫,冷漠的样子让克里强压下的愤怒瞬间迸发。

“si了?”

克里拔出腰间的枪两步走到时澈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压住他的眉心。

缓慢拨开保险,满脸横r0u用力绷紧。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时澈看也不看顶在自己头上的枪。

“克里先生,贺达做到的我也能做,而且我b他更年轻更有能力,你其实不用在意有没有贺达。”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把枪,但被顶住头随时都有可能脑浆崩裂的男人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贺达是我杀的。”

克里眉心的折痕蓦然淡了一些,旁边有人发出了不合时宜地x1气声,引得克里的目光过去,那人立刻低头。

时澈的话让克里对他起了兴趣,之前他并未把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疯子之间总有种莫名的默契让他突然想留下他。

克里卷曲的发丝摇摇晃晃,他向后走了几步,突然回身再次举起枪。

“那么时澈先生,别让我失望,这颗子弹我会一直为你留着。”

时澈不置可否,巡视了一圈周围,踏着慵懒的脚步离开了大厅。

“克里先生,我听说他可是对萧星淳那个丫头很忠心的,就这么相信他是不是……”

克里忽然b近的视线让他突然闭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在怀疑我?”

“不,不是,我只是……”

一根手指横在他唇上,冰冷从头顶瞬间掠过全身。

“你只是好心而已,我懂。不过,我想你多虑了,萧星淳不过是个nv人,你见过哪个男人真的会深情,只是局势之下的趋利避害罢了。”

“是,是……”

克里端起桌子的红酒杯,轻轻哼着音乐随着节奏摇晃身t。

肥胖的身影隔着一层纱帘落在时澈的眼里,他朝余光里闪烁的红灯动了动眼睛,一把拉上窗帘。

选举在即,各se条幅将视线占得满满当当,萧星淳坐在车里悠闲地喝着一杯果汁,与之相b,身侧的男人拘谨异常,他稍微一动,腰间抵着他的手枪便深一分,狠狠磕在他的骨头上。

“陈先生,我不动。”

陈敬之不回答,看着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示意他接听。

“喂,克里先生。”

“是的,我方便。”

寥寥几句交谈,放下电话的冯康平静外表崩裂,手心的汗水染得手机shill。

“他说,要我把大少爷带进休息室,之后的事就不需要我管了。”

萧星淳看他低眉顺目的样子,知道从他身上也套不出什么,便让陈敬之带他离开,至于之后如何,先把眼前的问题渡过再说。

陈敬之去而折返,车里只剩两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提起时澈。

“房间里没有炸弹,剩下的,就看时先生那边了。”

“嗯。”

萧星淳本心是不愿时澈涉险的,但现在叫他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她也不会蠢到去找克里要人,这样只会让时澈更加危险。

没有人知道昨晚她是如何数着秒数度过,直到天亮前的一刻,都一直反反复复查看手机,既希望有消息又不希望有不好的消息。

那种心脏被挖空的失重感让她仅仅是回忆起都心有余悸。

城市的另一端,时澈站在花洒下,仰着头经受水流冲刷。

一个小时前,克里将他叫到身边,饶有意味地送给他一把带着乌鸦图案的枪。

乌鸦有三足,这是萧家的标志。

然后又告诉他,这是他来到自己身边的第一个诚意。

万幸洗手间是没有监视器的。

他不习惯别人看他ch11u0的身t。

穿好衣服出来,发丝还在滴水。

他拿起枪,细细端详花纹,枪里并没有子弹。

什么诚意?

用这把枪杀了萧峋吗?

枪在手掌间灵活转了一圈。

这种手枪玩的功能大于实用x,对一个杀手来说简直是侮辱。

未几,时澈将它放回盒子里,再也没有看一眼。

下午,克里差人送来一把狙击枪,并且告诉他当天需要他去的狙击点。

入夜后,他驱车来到一间酒吧,点了杯酒,听了一晚上驻场歌手的嗓音,直到人全都离开。

他是最后一个离店的顾客。

服务生收起酒杯,看了一眼杯底,默不作声地端到后面。

“有一张内存卡。”

他把卡递给贺谕,里面只有一串字母。

“这是什么?”

萧屹没看懂那串字母,贺谕却了然地提起唇。

“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怕妈妈发现,就用没有规则的字母凑成句子。”

贺谕依照记忆将字母翻译成话:“狙击手。”

“休息室四面视野很好吗?他说有狙击手。”

萧屹回想他去搜查炸弹时那间房子的布局。

“有两面是玻璃,远处确实有不少高于它的房子。”

“那萧二少爷,你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把那些狙击点都找出来。”

萧屹看了那张纸一会儿,将这件事告诉了萧峋和萧星淳。

萧家人几乎一夜没睡,在各个地方都留了人手监视,保证狙击手出现的第一时间将人控制。

“这些人只是后手。”

萧星淳挨个抚0过那些标在地图上的红点。

“时澈才是那个最关键的。”

对于萧星淳的分析,其他人不是没想到,只是想到了不知怎么说出口。

现在他们无法和时澈直接交流,这种传递方式也不敢贸然使用,稍有不慎便会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危险。

如何将他们已经把狙击点以及周围控制这件事告诉他——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我知道。”

萧星淳再开口,他们才发现她正在编一条红线。

灯光幽弱,她的侧脸被发丝的影子挡去一半,羽睫压住明亮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是什么神se,只觉得她的背影像沉静的仙子。

红绳于她和时澈有独特的意义,平安,希冀或愿望达成,她相信以他们的默契他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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