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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丹阳郡主

 

林阙透过白纱,循声望去,这才留意到驿站另一方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雍容贵气。

林阙久不涉世,原本对一切新鲜的人或事都很好奇,但那少年骨子里自带的高人一等的傲慢,令林阙敬而远之。他从纱幔里望了望闵无依,后者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林阙心下稍安,但那靛衣少年又发话了。

“二位公子是要去往前面的丹城吗?那里我熟,不如我带你们入城?”

林阙心知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刚要回话,却被闵无依轻拍了拍手臂,以示噤声。

闵无依缓缓起身,状似无意地踱出几步,堪堪将林阙挡在自己身后,拱了拱手道:

“在下一介布衣,随主家行走途径此地,不慎惊扰了丹阳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林阙更是偷偷偏过头,在面纱下努力瞪大眼睛张望——这少年是……郡主?女的?凭何看出来是位女子?

那十几名随侍更是紧张,甚至有几人已经将手摁在了佩剑剑柄上。

原来,这女扮男装的靛衣少年,便是丹阳郡主——萧怜伊。其母是女中豪杰、丹城城主胡百霞;其父萧方楚,曾经也是名噪一时的江南才子。

可惜,才子佳人并没有造就一段佳话……

话说十六年前,萧方楚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擅长音律、又通诗画,成日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在江南一带颇有才名,得了不少江南名门闺秀的青睐。

某一日,萧方楚路过丹城,与丹城城主胡百霞相识于酒宴,二人互生好感、一夜风流。

事后,率性的胡百霞昭告天下,要嫁于萧方楚为妻。但此事未与萧方楚预先商量,生性自由的萧方楚压根儿没有与胡百霞成亲的意思,直接公开拒绝了这门婚事。

胡百霞一怒之下,将人扣了下来,强行与萧方楚拜堂成亲。可惜,强扭的瓜不甜,虽然二人完了婚,但萧方楚却并不爱这个强势的妻子。

不久后,胡百霞诞下一女,取名为萧怜伊。

而萧方楚却在同一日落发做了和尚。

世人嗟叹,剃度为僧是萧方楚最后的反抗。殊不知,为女取名“萧怜伊”也是胡百霞最后的柔情,她多么希望这个姓“萧”的薄情郎,能再“怜”爱“伊”人一次,可惜她等来的,不是丈夫的回心转意,而是爱人遁入空门的消息。

按理说,这是江南的陈年旧事,生于北地、年纪轻轻的闵无依是不应该知道的。只是闵无依近年来四处打探林阙的仇家,顺便掌握了一些大江南北的奇人异事,因而对萧、胡二人的恩怨有所耳闻。

萧怜伊容貌肖似萧方楚,被胡百霞当成精神寄托,自幼便被锦衣玉食地养着,一不留神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平日里为所欲为,在江湖上没少闯祸,差点把她母亲的名声都败光了。

后来她稍微学乖了一点,出门在外时乔装打扮一番,不再以真名示人,但骄纵跋扈的性子却是难以掩藏的。

闵无依二人行至丹城附近,又见一个侍卫簇拥、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乔装为少年的豆蔻少女,闵无依只需要稍加思索,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丹阳郡主非但不恼,反而愈加来了兴致,起身朝闵无依走去,赞道:“公子好眼力。”

闵无依后退半步,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郡主谬赞,郡主气度高雅,天人之姿,即便刻意乔装,也难掩风华。”

萧怜伊本就觉得眼前这青年生得英俊,又得对方夸奖,心中自是欢喜,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林阙隔着纱曼,并不能清晰地瞧见对方的容貌,但听闵无依夸她“天人之资”,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一瞧,便瞧见少女怀春娇笑的样子。

原来自己徒弟喜欢这一款的。林阙想着,眼中闪过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失落。

萧怜伊仰头望了望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闵无依,又瞟了眼沉默不语的林阙,徐徐道:“我观二位举止,便知二位并非主仆,也绝非什么布衣草民。平头百姓出行,可坐不起并驾双驱的马车,也请不到如斯这般的车夫。”

萧怜伊用折扇比了比闵无依,后者只是笑笑,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

素日里若是有人胆敢对萧怜伊傲慢至此,她早就发郡主脾气了,但眼下小郡主非但不气,还拊掌笑道:“我与二位公子有缘,既然来了丹城,不如到我家坐坐,寥尽地主之谊,如何?”

一旁的侍卫长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提醒自己的小主子不可不可。

哪知萧怜伊美目一横,斥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算?”

侍卫长登时垂眉丧目、欲哭无泪,内心长叹:这小郡主正经本领没从自己母亲那里学来半点,撩哥搭讪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啊!

……

是夜,丹城城主府内一片欢歌笑语。城主胡百霞亲设酒宴,款待自己爱女口中的贵客。

闵无依本人是极不情愿出席这种酒宴的,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呆在与林阙的二人世界里,谁都不要来打扰才好。

奈何林阙似乎喜欢热闹……为了哄师父高兴,闵无依只好委身相陪。

灯火通明的宴客大厅内,胡百霞居于主位,右侧是丹阳郡主;左侧的座位空着,但桌面上的酒水茶点却一样不少。闵无依、林阙二人坐于客座之首,其余客座上皆是丹城名流。

这样的座次安排,足见胡百霞对来者的重视,也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

此二人是何来头?那白衣公子为何以纱遮面?那面纱下又是怎样一副容颜?

坊间有句玩笑话——江南多秀女,丹城没得比。

丹城,乃是出了名的美女之乡,而丹城城主的酒宴更是百花齐放、美女如云。从鼓乐琵琶,到端茶递水,无一不是柳腰云鬓的仙娥。

一时间,林阙甚至有种“唐玄奘误入了女儿国”的错觉,身旁的婢女热情地替他斟酒,林阙只得僵硬地摆了摆手,身子不经意朝闵无依的方向挪了挪,又随手捡了颗果子送入口中,掩饰无措。

一旁的闵无依就闲适得多。婢女斟酒,他点头道谢;舞女跳到面前、伸手相迎,他微笑闪避又不失礼节。

林阙一方面要端着生气的架子,另一方面又希望闵无依与自己聊上几句以解尴尬,偏偏平日善解人意的闵无依此刻突然就不解其意了,光顾着喝酒赏乐,连头都不曾朝林阙这边偏一偏。

林阙觉得自己与眼前的莺歌燕舞格格不入,愈加愤懑,甚至后悔来到这城主酒宴了。

一曲结束,舞女们依次行礼,翩跹而出。

胡百霞缓缓起身,朗声道:“各位……”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设宴,一是因为我这不省心的女儿,在外游历了月余,终于舍得回家了……”

席间宾客善意地笑了起来。

“二是因为,小女在外结交了两位新朋友,盛情地邀请到家里来了,我这个当母亲的替她感到高兴,自然要略备薄酒,招待一二!”

胡百霞本身是女中豪侠,众人对于她把女儿当儿子教养的做法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怜儿啊,”胡百霞转头看向萧怜伊,“还不向大家介绍介绍你的新朋友。”

萧怜伊此时已经换回女装,精工珠翠将少女的容颜衬得更加水灵动人,她朝闵、林二人的方向望去,眼中带笑,罕见地露出几分羞涩。

众宾客便齐刷刷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林阙隔着面纱都感受到了无数双眼睛带来的压力。

闵无依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朝主位拘了一礼。

“晚辈闵无依,自北地而来。早就听闻丹城人杰地灵,故专程与友人到此处游玩,途中又偶遇了丹阳郡主,蒙郡主抬爱,受邀到贵府作客,实乃晚辈之幸。晚辈在此敬城主一杯。”

说罢,闵无依将酒杯斟满,举杯齐眉,仰头一饮而尽。

胡百霞微笑着啜了口酒,余光瞟见女儿的神情,若有所觉。又徐徐道:“不知闵少侠的这位友人……如何称呼?”

闵无依心中掠过一丝犹豫,江南人可以不识闵无依,却未必不知当年的林阙。但胡百霞既然有此一问,闵无依便不得不答,否则欲盖弥彰。

“晚辈的好友名叫林出双。”他言简意赅地说。

林阙被点了名,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起身朝胡百霞与在座宾客行礼。

“哦,原来是林少侠,”胡百霞是个爽快人,直言不讳地问道:“林少侠为何一直以纱遮面呢?”

问完,胡百霞又觉得多此一举,毕竟江湖中多得是特立独行的侠士,与那些常年头戴鬼面或奇装异服的人相比,这白衣公子头戴白纱,实在算不上稀奇。

闵无依笑了笑:“出双兄弟生性内敛,不好意思以面示人。”他本想开个玩笑把这问题糊弄过去,岂知萧怜伊跟她母亲一样是个快人快语的,娇笑道:

“不好意思?可我见林少侠仪态端方,应是位雅士,容貌必定不俗。”

闵无依只好继续替他打掩护:“比不上丹阳郡主的天人之资。”说着,又斟了一杯酒,正准备向萧怜伊敬酒,以便将话题转到别处,却见林阙的面纱动了动,还隐隐听见他极轻地嗤了一声。

林阙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又两度听见闵无依当众夸赞萧怜伊“天人之资”,一股邪火就不明不白地升了起来。

她是天人之资,我就是羞于见人?我真有那么差劲吗?林阙憋屈地想。他攥了攥拳头,一鼓作气,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霎时间,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谁曾想,面纱之下竟是这样一副白璧无瑕的俊容。这容貌美得绚丽而不张扬,瑰丽而不讨好,亭亭净植,亦刚亦柔,清隽脱俗。岂是一个“雅士”所能概括的,简直用全天下所有美好的词藻来形容都不为过。

相比之下,飒爽的胡百霞、娇俏的萧怜伊,以及满室云鬓柳腰,都显得暗当无光。

萧怜伊原本带着笑,但在林阙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便不知不觉变了味。她向来自视甚高,不论家世、地位、还是相貌,样样出挑,偏偏今晚当众被抢了风头,登时不是滋味。

幸好是个男人,萧怜伊心想,若是个女人定要毁了这张狐媚脸。

林阙没想到自己摘个斗笠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尴尬地轻咳一声,举杯道:“是在下失礼了,林某自罚一杯,望城主见谅。”

胡百霞虽也惊叹于林阙的容貌,但好歹是一城之主,立马淡定地喝了酒,命歌姬舞姬们继续表演。

一杯烈酒下肚,林阙辣得掩嘴直咳。

闵无依却无暇照应,负于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他一面牵扯出虚与委蛇的笑容,另一面偷偷审视着在场所有人。

他真怕在场蛰伏着林阙的仇家,真怕他意气用事被人识破身份。好在,连在场最见多识广的胡百霞,似乎都没把林出双与林阙联系起来。

闵无依暗自思忖:或许是江湖盛传林阙死于九年前的坠崖,实在很难让人将一个死人与面前这二十岁上下的林出双联系起来?又或许如今的林出双武功全废、内力全无、眼神清澈,除了容貌,实在与当年的林阙天差地别?

……总之,没有人怀疑“林出双”这个身份。

暂时确保了林阙的安全,闵无依这才咂摸出法的套弄而隐隐露出颓势。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套弄,手指愈圈愈紧,额角都逼出汗来,但就是不能像闵无依那样轻而易举地将下头套出白精来。

“师父……何苦为难自己?”闵无依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道:“弄不出来就算了,我又不怪罪师父。”

林阙慌乱地抬起头,对上闵无依若有似无的笑。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像是猜测得到了印证似的——罪证昭然若揭,其意不言而喻。

“不对……不是的……”林阙羞愧难当,声音哽咽,“我真的没有……”

“可师父拿不出证据怎么办?”闵无依重新坐回床上,用指背刮了刮林阙额角的汗。

“要不然……”修长的手指勾开一侧衣襟,轻易便捏住了可爱的乳粒,开始恶意地揉弄,“……我帮帮你。”

“呵……”林阙颤栗了一下,前胸荡起一层鸡皮疙瘩,掌心的阴茎立马涨大一圈。

闵无依蹬掉鞋子,长腿一迈,跨坐在林阙上方,撑着床头,伏首含住又红又烫的耳垂,呵着气说:

“师父,你就是个假正经,承不承认?”

“不是……”林阙撑住闵无依的胸口,抗拒地将头躲向一边,“……我不是……”

“都这时候了,还在嘴硬。”闵无依掀开林阙腿上的被子,将林阙的阴茎和手一起握在了干燥的掌心。

“不过我喜欢,”闵无依开始带着林阙一起套弄,“师父,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怪可爱的。”

林阙就不明白了,同样是手,同样是做着上下规律地撸动,为什么那截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落入闵无依的掌心,就变得乖顺起来,让起立就起立,让胀大就胀大。

十几个来回,秀气的阴茎已经从蔫头搭脑涨到最大尺寸,密密麻麻的舒爽感觉渐渐爬满每一寸皮肉,驱赶着林阙的理智,逼得他从齿缝里漏出一声声急喘与低吟。

恍恍惚惚间,他听见闵无依在耳边说了好多话:

“师父,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你看看它,吐水了,好可爱……爱不释手怎么办?”

“你看它多听我的话,所以师父不许自渎哦,知道吗?以后都让我帮你……”

“来吧,师父,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的精液到底是稀的还是稠的?”

就这样,一步步的,主导权彻底落入了闵无依手中。

他按着林阙的后脑勺,舌尖划开紧闭的唇线,压着林阙柔软的红舌,肆意往深处的喉口探。

林阙承受不住这么霸道的吻,亮晶晶的津水自嘴角往下滑,他哀鸣着、推拒着,就是无法阻止闵无依的攻城略地。

唇舌一路游走,来到薄薄的胸肉上,卷住乳尖,痴迷地勾缠嘬吸。

林阙上下失守,无助极了,抽身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一次沦为闵无依手底下的淫邪玩偶——情欲,便是恣意掌控他的丝线。

快感不断堆叠,欲望不断推高,林阙不自觉地用腿勾住闵无依的腰背,微微扬起头叹息。

要到了……要到了……

闵无依却突然用拇指堵住了茎头的小孔。欲望被生生卡在了孔道里,无处发泄。

林阙白净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双目含露,似泣非泣。

“放开……”林阙难耐地挺了挺腰。

“这就受不了了?”

闵无依仍在缓缓地上下套弄,好让林阙的欲望始终维持在高点,但该死的拇指就是不从马眼上挪开,就是不让他痛快地射出来。

“放开……混蛋……放开……嗯额……”林阙目光散乱,压抑地呢喃。

脖颈处浅白的皮肤下,青色的经脉比平时更加清晰,兀自狂乱地跳动着。堵在马眼的拇指好似扼住了他的喉管,令他难受得犹如窒息,他想畅快地呼吸,他想大口大口地攫取新鲜空气,他想射……

闵无依却异常冷静:“求我。”

林阙本能地摇了摇头,双腿从闵无依后背滑了下来,砸在床上。

闵无依察觉出对方的抗拒犹豫,报复性地揉捻起被吃肿的乳粒,逼得林阙双脚难耐地在床单上蹭动起来。

“求我。”闵无依不容置疑地重复。

林阙皱紧了眉,仿佛下来好大的决心,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嗯额……求你……求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开……嗯嗯……让我射……”

闵无依满意地笑开了,下头的手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同时挪开了要命的拇指,张嘴含住了漂亮的浅色龟头。

浓稠腥臊的白精尽数射入了闵无依嘴里,一滴不漏。

林阙抽搐着喷了许久,直到彻底脱力、软软地躺倒在床上,理智才终于回归大脑,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的是什么。

他碰了碰已经软下去的阴茎,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疯病,愈来愈荒淫的那种。

闵无依喉结滑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趴到林阙耳边说:

“师父,真多啊,又浓又骚。”

林阙闻言,失焦的双眸抖了抖,猛地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力砸向闵无依。

闵无依单手拦下了毫无杀伤力的棉絮炸弹,眷恋地望着林阙。他脸上的潮红未退,眼眶红润得像刚刚哭过,俨然是一头战败的小兽,愤怒地瞪着愚弄自己的对手,却也只能干瞪着。

“骗子,你又骗我!作践为师好玩吗?”

闵无依道:“怎么是作践?师父,我爱你敬你还来不及!”

“胡说!”林阙斥道:“有这样敬重人的吗?你分明就是蓄意作弄!……你这……淫……逆……你这混账东西!”

林阙怒极攻心,舌头都打起结来,最终只是翻了个身,留给闵无依一个沉默的后背。

他气闵无依,更气自己。因为他察觉自己似乎并非全然抗拒闵无依的胡作非为,反而在逐步习惯与对方的亲近,甚至渐渐生出一丝欢喜。

他内心欢喜,而他的身体似乎比他内心更欢喜。

他欢喜和自己徒弟乱伦?这太可怕了……太荒唐了……为长不尊的淫棍,是该下无间地狱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绝不可以!

闵无依并不知道林阙心里的百转千回,只道是他害羞难当,本想继续哄慰一番,突然院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呼声:“闵大哥、林公子?”

是萧怜伊。

——虽说萧怜伊承袭了母亲的某些臭毛病,但胡百霞却并不像自己女儿那么莽撞无知。昨夜,胡百霞派出密探仔细调查了闵、林二人的身份,已然得知闵无依在北地是个帮派二堂主,算是初出茅庐、小有名声,但林无双却名不见经传。

胡百霞在宴会上观察过林无双,此人生了一张好皮囊,内里却是一包糠,全无内功根基,恐怕与她的宝贝闺女都过不了三招,想来此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也就默许了萧怜伊与林、闵二人的交往。

——萧怜伊见两间客房皆房门紧闭,她虽跋扈,但对心悦之人还是守礼的,没去破门,而是立在院中又喊了一声:“闵大哥?你们起了吗?”

闵无依兴致被扰,自然心情好不到哪去,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林阙却紧张不已,连忙从床上坐起,慌手慌脚地穿裤子,一副偷奸被抓的样子。

闵无依笑道:“师父怕什么?”

林阙压低声道:“你有没有廉耻?被人瞧去可怎么办?”

“落着锁呢,一个小丫头还能闯进来不成。”

林阙顾不上与闵无依置气,连忙跳下床穿鞋。闵无依不爽萧怜伊坏他好事,有意把人晾在院子里,于是不慌不忙地帮林阙正好衣冠,又把自己的一身行头理了理,方才懒洋洋地回答:

“哦,起了,这就来。”

又过了一柱香,闵无依才吱呀一声打开门,朝院中百无聊赖踢石头的萧怜伊投去歉意的一笑。

“让郡主久等,请郡主赎罪。”

萧怜伊步履轻盈地朝屋内走去,脸上绽出花来:“闵大哥说的哪里话。”

进了门,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林阙施礼道:“见过丹阳郡主。”

萧怜伊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勉强笑道:“两位大哥感情这么好?昨夜睡在一处了?”

林阙:“没有。”

闵无依:“是啊。”

——毫无默契。

闵无依瞧了林阙一眼,笑道:“嗨,不就是喝吐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转头对萧怜伊道:“我这兄弟面皮薄,郡主勿怪。”

萧怜伊若有所思:“知己难求,两位大哥情同手足,让怜伊好生羡慕……”顿了顿,又朗声道:“来人——!”

小院外头走来一队婢女,每人捧上一笼精致的冒着热气儿的茶点,依次放在房中的几案上。

萧怜伊挥退了婢女,道:“二位大哥远到而来,一定要尝尝到丹城特色,这是我今早特地命厨子烹制的,请两位大哥品鉴。”

林阙一闻着味儿就饿了,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小步挪到桌旁,瞧着一笼笼晶莹剔透的点心,咽了咽口水。

闵无依笑赞:“想不到丹城的早点,如丹城的女儿一般精巧耐看。”

萧怜伊又得了心上人的夸奖,面露娇羞,掩嘴而笑,登时将适才对闵林二人关系的狐疑,和对林阙的妒意忘到九霄云外。

“闵大哥快尝尝。”她道。

闵无依执箸夹起一个小笼包,用小碟托到林阙面前,道:“林兄尝尝。”

林阙却不领情,自己另夹了一块糕点,轻轻咬掉一半,外酥里嫩,满口留香,吃得他频频点头。

闵无依知道林阙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丝毫不着恼,将小笼包送进自己嘴里,目光却落在林阙嘴角的碎屑上,直到林阙察觉到他的眼神,拂袖擦去。

萧怜伊满心期待地看向闵无依,“闵大哥,味道如何?”

闵无依:“嗯!好吃!郡主用过早膳了吗?一起吃吧。”

于是三人围着桌子,吃起了早茶。

萧怜伊:“二位大哥,此行可有其他要事?打算在丹城停留几日?”

闵无依:“我与林兄不过闲散游人,往哪儿走、停几日全看心情,没有目的、信马由缰。”

萧怜伊:“既如此,二位大哥必得在丹城多住几日。这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地方,一时半刻可走不完呢。”

林阙吃饱喝足,谈兴渐佳,道:“丹城钟灵毓秀,城主仁政爱民,郡主热情好客,我等此番南下着实不虚此行。”

萧怜伊:“林公子谬赞,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热情。”她瞟了瞟闵无依,“我也是头一回把朋友请到家里来坐客呢。”

闵无依多少明白萧怜伊话里话外的意思,故意佯装不察,只是笑着抿茶,心说,这小郡主骄纵跋扈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我闵无依可不想招惹。

萧怜伊见闵无依无动于衷,也不气馁:“闵大哥,您别看丹城百姓安居乐业,出了丹城再往南行,可就不太平了。”

“哦?”闵无依放下茶盅,稍稍来了兴致。

萧怜伊好不容易抓住了闵无依的注意力,自然知无不言:“我听我娘说,南方一带连年饥荒,百姓这几年很不好过日子。然则当朝皇帝软弱无能,朋党林立,皇帝的龙椅都快坐不稳了,自是不管南方百姓死活。如此一来,南方起义频发,自立为王者众。”

南方战乱已有数年,萧怜伊所述于闵无依而言并不陌生,但林阙深居简出,对时局的了解甚少,于是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萧怜伊轻嗤一声,道:“自然是战火纷飞,起义的、镇压的、趁火打劫的,各方势力打作一团,百姓流离失所。”

林阙一听,不由得黯然神伤。

萧怜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在丹城有我娘坐镇,南边那些乱党不敢来犯。”

闵无依:“想必也正是因为城主大人稳住了丹城乃至江南一带,战火才暂时没有蔓延到北地。”

萧怜伊面露得意之色:“正是。”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丹城的屏障作用,因此即便胡百霞在江南拥兵自重,皇帝也没有干预、默许了丹城势力的壮大。近些年,胡百霞更是不断做大,几乎成为江南一带的土皇帝。

林阙:“如此说来,城主大人实乃造福百姓的巾帼英雄,可钦,可敬。”

萧怜伊高兴地眨眨眼:“今时今日的天下,也就丹城固若金汤,安全无虞,我劝二位大哥也别往南去了,就在丹城住下好了!我知道丹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萧怜伊到底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孩子,于天下大事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滔滔不绝地聊起吃喝玩乐来。闵无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林阙却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茶杯。

朋党林立……战火纷飞……流离失所……

这些字眼对于林阙来说,似乎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寥寥数字的描述,他却仿佛能看见一幅幅逼真的众生卷,在眼前徐徐拉开。

怎么会这样?

林阙记不起自己何时见过凄苦无依的流民,何时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战争,但那些画面就是无比真切。若非亲身经历,绝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

闵无依享受二人世界的美梦又一次破灭了——用过早膳,林、闵二人便在萧怜伊的生拉硬拽下,被强行“请”出府游玩去了。

虽是乱世,但丹城作为南北枢纽,繁华依旧。街道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有卖糕点的,采杂货的,扯布裁衣的,打铁的,瓷器鞍鞯、胭脂水粉,应有尽有。目之所及,尽是繁盛祥和之景。只有路边时不时出现的流民,提醒着人们——这是乱世。

除了十一个暗卫,萧怜伊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名叫晓芸,她打小跟在郡主身边,算是萧怜伊跟前最体己的下人。她看得出来,今日她主子的心情格外的好,她还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对这两位北地而来公子十分不一般。

四人在街上走走逛逛,边吃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晓云见前头不远处便是丹城最大的茶楼,忙道:“郡主,咱们逛一天了,要不要上前头的莛华楼坐坐?”

萧怜伊仰起头问:“二位大哥以为如何?”话是问的两位,目光却是投向闵无依的。

闵无依笑了笑:“客随主便,悉听郡主安排。”

一行人进了莛华楼,店家自然识得丹阳郡主,毕恭毕敬地就要将四人往二楼雅间带。

丫鬟晓芸却道:“我家郡主今日不坐二楼,快腾出一楼最好的位置,叫上你这儿最好的角儿,我家郡主是来你楼里看戏的。”

店家得了吩咐,立马颠颠儿地派手下把一楼正中的那张台腾出来。原本坐在那张台上的客人酒菜吃到一半,突然被要求换桌,脸色很不好看,但一看萧怜伊的打扮与派头,还是怏怏地走了。

林阙原本兴致盎然,见了萧怜伊当众撵人这种事儿,登时兴致降了一半。但萧怜伊似乎浑不在意,好像别人给自己让座是理所当然。

不一会儿功夫,戏台上热闹起来,桌上也摆满了各色菜肴,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七八道。林阙见晓芸一直垂手立在一旁,心里过意不去,便道:“郡主,咱们三个人吃这许多菜,着实浪费了,不如让晓芸姑娘一起坐下来吃吧?”

晓芸一听,慌道:“使不得使不得,婢子怎能和主子们一起吃饭,林公子,使不得的。”

林阙不以为意道:“江湖儿女,不论什么主仆,都是朋友,一起吃吧。”

萧怜伊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既然是林公子相邀,晓芸啊,还不赶紧坐下,陪好林公子。”

晓芸瞧着主子的神情,隐约明白了她主子的意思,挨着林阙坐下来。

闵无依虽没说什么,但却深深地瞧了林阙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林阙在被晓芸灌了好几大碗水酒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徒弟为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原来这丹阳郡主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曲解了林阙的意思,派自己丫鬟一个劲儿地劝酒。林阙酒量差,根本喝不了几个来回,不一会儿就烧红了脸,他的脸还一直笼在面纱下,酒气散不出去,愈加头晕脑胀。

林阙被晓芸缠住了,萧怜伊自然就有了和闵无依说话喝酒的机会,她笑盈盈地碰了碰闵无依的酒杯,甜甜地叫“闵大哥”。

“闵大哥,我与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们喝一杯吧?”

闵无依托起酒杯:“谢郡主。”

萧怜伊小嘴一撅,“闵大哥,我不喜欢听你叫我郡主,我们已经这么熟悉了,你叫我怜伊就好。”说着,还暧昧地拉了拉闵无依的袖子角。

闵无依默默抽出衣袖:“在在下心中,郡主如皎皎明月,尊贵高洁,在下不过江湖游侠尔尔,岂敢直呼郡主名讳。”

萧怜伊人小鬼大,怎会不明白闵无依的拒绝之意,在她面前还没有谁敢如此不识抬举,脸色登时阴沉了几分。

一旁的林阙忽然歪了歪身子,握住了闵无依的手臂,醉醺醺道:“五一,我醉了……喝不了了,帮我挡挡……”

闵无依垂眸看了看林阙,心说,是真醉了,胡乱喊人不说,连赌气摆架子都忘了。

其实闵无依早就看出来晓芸故意灌林阙酒,他是故意视而不见,故意要把林阙晾上一晾的——谁让他不自量力乱惹桃花?

不过林阙真露了醉态,闵无依又于心不忍,将林阙扶正,又取了他指间的酒杯,对晓芸道:“晓芸姑娘,我替林兄喝吧。”

萧怜伊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早晨见二人共处一室时冒出过的大胆念头,这时候又一次冒了头。

如若那是真的……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瘦巴巴的男人?萧怜伊妒火中烧,想要亲近闵无依的念头愈加强烈。长这么大,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众人都没了酒兴,不久便起身打道回府。

萧怜伊将林、闵二人送到小院门前,闵无依搀着醉醺醺的林阙,向萧怜伊客客气气地道谢:“多谢郡主今日的招待,耽误了郡主一整日,真是不好意思。”

萧怜伊抬头望着闵无依,目光天真又依恋:“闵大哥,我是真的不喜欢听你叫我郡主,你就不能唤我一声怜伊吗?”

闵无依淡淡笑着,语气柔和眼神却异常冷硬:“郡主,你我云泥有别。在下不能僭越。”

萧怜伊冷笑了一声,“哼,连林公子都知道我们是江湖儿女,根本不论什么身份地位,闵大哥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闵无依偏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肩上不省人事的林阙,扶了扶歪向一边的薄纱斗笠,声音冷沉了几分:“林兄生性烂漫,不通人情事故,今日多有冒犯,郡主——不是已经给他长教训了吗?”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四目相对,各怀心思,互不相让。

“好吧,时候不早了。”萧怜伊收起不属于少女的锋芒毕露的目光,天真地说:“今日跟闵大哥玩得十分尽兴,早点休息。”

“郡主慢走。”

闵无依目送萧怜伊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曲径的尽头,横抱起早就站立不稳的林阙,往房中而去。

暗夜的树影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闵无依怀里的人,炯炯有神,如有实质,似要穿透薄薄的面纱,将那白衣公子看个清楚明白。

丹阳郡主的闺房中,晓芸一边伺候萧怜伊梳洗,一边与主子闲聊。

“郡主,婢子见您对这二位北地来的公子很不一般呢。”

萧怜伊闻言忆起白日与闵无依的种种,不自觉地挂上少女的娇笑。

晓芸仗着主子心情好,大胆地追问:“郡主,您中意的是闵少侠,还是林公子啊?”

萧怜伊白了她一眼:“你瞎呀,瞧不出来吗?”

晓芸实则多少猜得出主子的心思,却不敢在主子面前表现得心思过于通透,笑道:“婢子愚钝,猜不透主子心思。”

“笨死了!”萧怜伊也不生气,带着笑说:“林公子美则美矣,但是柔弱,酒量差、功夫也不行。而且,我可不想跟一个比自己还美的人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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