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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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的向日葵

 

苗夜晓回到自己的房间後,冲到书桌前,拿起美工刀,猛地对准自己的手臂往下t0ng,又在最後关头急煞住自己的动作。他急促地深呼x1,想起昨夜为自己许下的生日愿望。最後,他放下了悬在手臂上的美工刀,叹了口气。

直至翌日晚饭的时候,夜晓才再与母亲见面。两人彷佛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绝口不提昨晚争吵的事情。当然了,也不谈别的话题。两人不约而同地假装看不见彼此,只要对方在场就一句话也不说,任由沉默的尴尬气氛笼罩着客厅。不管祖母怎麽努力逗他们聊天,都无法让他们开口。

夜晓能感觉到母亲一直暗暗地盯着他来看,以某种担心他随时会跑去自杀的眼神凝视他,而他总是回避她的视线。不知道是因为他一直避免跟她说话,还是因为她生怕任何一句话都会惹火他,她一直yu言又止的。好几次张开了口,终究是没有说上话。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几天,让夜晓觉得很出奇。平日总是要听母亲罗罗嗦嗦,而现在却获得前所未有的耳根清静,他实在不太习惯。虽然他很庆幸不用再听她唠叨,但跟自己的母亲闹翻的感觉,终究是不好受的。

转念一想,母亲擅进他的房间、乱翻他的东西、打探他的ygsi,实在是不对的,而她却一个道歉都没有,甚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错。每当夜晓想到这里,他就气她气到不行,完全不想主动找她和解。他原本无意发那麽大的脾气,只是长久以来一直给他施加的压力终於灌满了整个樽口,便无可控制地倾泻了。

就这样,夜晓和母亲的冷战持续了整个星期,他们开始习惯这种当作对方隐形的相处模式。她本来就早出晚归,不常待在家里,而他则开始忙别的事了。

夜晓找上了林煦晨,把范可萍的事情告诉他,包括庄月盈是如何率领所有nv同学一起欺凌日葵的。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谈论月盈的邪恶和卑劣,甚至推测明日葵其实是她谋杀的。

「她果然是个骗子,是她杀si了日葵。不管日葵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肯定是她害si的,她难辞其咎。」夜晓说。

「我有办法可以迫她出来和我们对峙。」煦晨说。

「怎样?」

「我告诉她,要是她不过来跟我们招供的话,我就把她剽窃同学作品参赛,并且导致日葵自杀的事情放上网络论坛,这下她必须要过来了。」

又一个周末,月盈果然来咖啡馆了。夜晓发现她每次出场都是不同的模样和造型,每次都无法一眼认出她。这次她的发型不同了,没有弄那些波浪卷,但是戴了条粗厚的碧绿se丝质发带,紧紧地围在她的後尾枕和额头上,束得後脑的头发拱起来,像是被游泳圈挤出了脂肪似的。她穿着长及脚踝的墨绿se长裙、与裙子同款的背心外套和深棕se的皮鞋,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服装店广告里的文青。妆容b上次淡多了,是经过jg心雕琢的0妆,这让她看上去没那麽矫r0u做作。

「你们两个究竟想要甚麽?」月盈没好气地停在吧台前。

「你果然来了,名誉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吧?」煦晨一边説着,一边把门口的牌子从「营业中」转成了「已打烊」。

「我真想知道明日葵究竟用了甚麽方法,让两个生活太无聊的傻货,甘愿为了她咸丰年前的事而不断sao扰我。你们真的是太闲了,你们究竟想怎样?」月盈语气不耐地质问。

「我们想你向公众承认你做过的错事。」夜晓说,煦晨点点头。

月盈噗嗤一笑,不屑地说:「我做过的错事?我做过甚麽错事?」

「你心知肚明。」煦晨道。

「你剽窃了日葵的诗,还拿去参赛,获奖以後你生怕她把你的恶行告诉别人,所以先下手为强,带头霸凌她,导致了她的si亡。」夜晓接着煦晨的话说,「范可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别想不承认。」

「范可萍?谁啊这是?啊??我想起来了。」月盈皱起眉眼,「就算那首诗真的是明日葵写的,那又怎样?」

「我们要你承认那个奖项并不属於你,我们要你公开向日葵道歉。」

「哈哈,别说笑了。」月盈嗤之以鼻,「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不说,那我们就替你说,我们会把你所有的恶行都公诸於众。」煦晨不客气地说。

「老天啊!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们究竟想我怎样?」月盈翻起了白眼,「你们这样威胁我,对你们来说又有甚麽好处?」

「你si活不肯承认,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鬼?」夜晓问:「你杀了日葵,是不是?」

「别这麽荒谬了!」月盈用义正严辞的语气来掩饰闪缩的眼神,「甚麽我杀了日葵?日葵杀了她自己!」

「报纸上是这样说的,但你很清楚真相是怎样!」煦晨大喝,让月盈吞了吞口水,她的脸se开始变得非常难看。

「日葵非常珍惜和你之间的友情,她一直很喜欢与你交换彼此创作的诗歌,但是你亲手毁了你们的友谊。她非常信任你,把倾注了她的心血和灵魂的诗歌分享给你看,你却背叛了她。你盗取了她的作品,用她的作品来出卖她。你造出这样的伤害还嫌不够,还要用谎言来中伤曾经最信任你的朋友。就算你已经赢了,你还是不收手。在她失去你这位朋友以後,你利用挑拨离间的伎俩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再也交不到别的朋友。最後,她最珍视的朋友变成了敌人,她曾经喜ai和相信的一切都变成了伤害她的利刃。这摧毁了她对这世界所有的希望和信心,她无法再抵挡无尽的孤独和绝望,所以选择自尽。而你,是bsi她的罪魁祸首。」不顾月盈脸se的变迁,夜晓不带停顿地对她作出指控。

月盈完全cha不上嘴,只能一直狂摇着头,表情越来越苍白,最後更低下了头,用双手摀住两边耳朵。但夜晓不打算放过她,他停了一停,再度开腔。

「但我们认为日葵勇敢多了,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不论发生甚麽事情,她都会坚持下去,绝对不会自杀的。所以,她究竟为甚麽会si?是谁杀si了她?」夜晓继续说:「是你杀si了她吧?因为有甚麽事情你是做不出的?你害怕她把真相告诉大家,你怕她的悲惨遭遇变成了你的悲惨遭遇。而你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最终决定反击你,她要用自己的口说出真相。於是你找上了她,极力阻止她。要是她说了出来,那麽被众人杯葛的便是你,没有朋友的便是你。所以你绝对要继续把她往下踩,把她踩得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

「不是的。」月盈尝试打断夜晓,但是语气很薄弱。

「一天日葵还在世,一天你就有可能和她交换命运,所以你必须彻底埋葬她的声音。」

「不是的??」

「然後你就把日葵推下了楼,杀si了她,并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是不是?」

「不是的!」月盈歇斯底里地大喊,很像野兽撕破了伪装的人皮,显露出不堪入目的原型。

夜晓和煦晨惊讶地发现,月盈的脸颊和双眼都变得通红。

「是的!我抄袭了明日葵写的诗!」月盈终於成功打断了夜晓,「但是我没有杀si她!」

「你终於承认了。」煦晨拍了一下手。

「我看了日葵的〈王国〉,觉得那是一首写得很bang的诗,让我自觉我的才华永远b不上她。我认为那首诗要是拿来参赛的话一定会得奖,所以我便擅自用她的诗报名,我想不到真的会拿到冠军的。她生起我的气来,认为我应该告诉主办单位作者是她。但是我没有这样做,要是我领奖以後告诉他们作者其实不是我,天晓得他们会怎麽想我?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大家那首诗不是我写的!大家都会讨厌我!於是她再也不跟我说话。听清楚了,是她要跟我绝交在先!」月盈的话如连珠pa0般发出,「但是我没有杀si她!我怎麽可能杀si她?是她杀si了自己!」

「但你等於是害si了她,是你b得她自杀的!」

「我没有!这不关我的事!」不等夜晓和煦晨接话,月盈继续歇斯底里地大吼:「日葵自己选择了自杀!我从来没有b迫她!是她自己杀si了自己!」

「明日葵是个喜欢小事化大的戏jg!所以她才会因为这麽小的破事而和我小题大作!甚至还跑去自杀!弄得很像都是我的错一样!事实是她太懦弱和多戏了!她怪不得别人只听了我一两句话就不想和她往来,老是摆着一副瞧不起所有人的清高样子,当然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其实她内心很不满意,恨不得大家都ai她!她只是一个渴望关注的神经病,当没人关注她的时候,她就跑去自杀!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像个成熟的人那样解决问题,而只想寻求关注,所以才跑去了结自己的生命!而她也成功了,她成功博取到所有人的关注!成功让你两个傻货为了她芝麻绿豆的戏剧而来纠缠我!」月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她的话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的si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这都是因为她是个懦弱自私的戏jg!我从来没有b她自杀!她的自杀与我无关!我没有害si她!」

说到最後,月盈哭了起来,泪水不断从双眼涌出。她用双手摀住脸,低头痛哭起来,肩膀不停ch0u搐。她哭了许久,夜晓和煦晨看了看彼此,沉默地等待她哭完。

「但是内心深处,你并不真的这样认为,是吧?」夜晓突然说。

月盈停下哭泣,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夜晓。

「墓地的向日葵,是你送的吧?」夜晓问,而煦晨疑惑地看向他。

月盈睁大了双眼,怔愣地看着夜晓,他能看出来那表示默认。

「你虽然嘴上一再强调你没有杀害日葵,但在内心深处,你其实一直觉得是自己杀si了她。是吧?」夜晓继续说:「你一直抗拒承认你跟日葵的自杀有关,因为你非常害怕这是真的,你害怕她真的是因为你而自杀。你一直很懊悔,无可控制地觉得是自己迫si了她,这种饱受良心责备的感觉让你非常痛苦。在你内心深处,你一直对日葵的si感到非常难过和内疚,这种感觉在这十年来一点也没减少。证据就是你现在脸上的泪水,和你每年都在日葵的坟墓留下的那朵向日葵。」

煦晨大吃一惊,而月盈的泪水再次缺堤。她的妆容变得一片模糊,眼线都被哭花了,脸上有两条被睫毛膏染黑的泪印。

最後,月盈终於停下哭泣,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深深呼x1,道出了那句夜晓和煦晨想听的话:「是的,明日葵是被我杀si的。」

沉默在咖啡馆里蔓延,当月盈再度开腔时,声音非常虚弱,「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就不是故意想害si她!造成这样的局面,从来不是我的本意!她为甚麽要自杀,为甚麽要这麽做?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能够想像我有多後悔!我ga0砸了,那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而已,为甚麽最後会弄成这样?」

夜晓面无表情,成功迫使真凶认罪的快意,并没有预想中那麽强烈。而煦晨则继续抱着手臂,皱眉聆听。月盈x1了x1鼻子,深呼x1了好几下,终於让自己恢复冷静。

「我认为你应该离开了。」最後,煦晨说。

煦晨沉默无言地看着月盈拿起手提包,低着头飞快地离开咖啡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对夜晓问道:「你是怎麽知道墓地的向日葵是她留下的?」

「我能看出来。」夜晓双手cha着卫衣的口袋,望着月盈渐行渐远的背影,但又似是在看着别的甚麽人。

「你能看出来?」煦晨非常不解。

夜晓说:「有一些人,是会用外表的强悍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当她们遇到过於悲伤的事情时,会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来遮盖不想被人发现的心碎。」

真相水落石出了,没有甚麽谋杀案,明日葵大概真的是因为被庄月盈和其他nv同学排挤而自杀。苗夜晓其实非常能理解她,在十多岁的时期里,没有朋友是最难熬的。被同龄人漠视的感觉b任何事都让人难受,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般,那是一种能将人吞噬的孤独感。日葵真的是太孤独了,所以她不惜一切手段都想逃离那种孤独感。

夜晓发现自己非常同情日葵,b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同情她。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穿越回去十年前,成为她最及时的朋友,把她从孤独中拯救出来。

夜晓把月盈向他和林煦晨招供一切的事情告诉幽灵日葵,但让他奇怪的是,事情很像依然没有甚麽不同。

「月盈承认了。」

「承认了甚麽?」

「她承认是她害si了你。」夜晓回答。

「别荒谬了,月盈才没有害si我。」日葵摆摆手。

「但确实是她害si了你,你不记得吗?她剽窃了你的作品,还带头让其他同学不理你。所以你最後无法再忍受,你被她迫得自杀。她也承认了,还说她很後悔。」夜晓说。

「但她没有害si我,我没有因为月盈的事而自杀。」日葵斩钉截铁地说。

夜晓愣了一会儿,他被弄糊涂了,「所以我没有查出你自杀案的真相,还是这不是你的心愿?」他不解地看着日葵没有任何变化的模样,「那麽你究竟是因为甚麽而si?」

日葵耸了耸肩,似乎让月盈承认错误并不能圆满她的心愿。

「那麽你的心愿究竟是甚麽?」夜晓疲惫地问。

日葵伸手指向夜晓钉在墙壁上那张si前遗愿清单,上面只剩下一项条目还没有打g,列着最後一件她生前想做而夜晓也有能力办到的事情——

看埋下的种子发芽开花

夜晓买了数种花朵的种子、一把土铲和一把除草器。他在梧桐树旁边的草地耕作,用除草器把杂草拔掉,用土铲松土。

虽然已是深秋,但反覆无常的天气让人错以为依然是仲夏,普照的yan光像t1an雪条一样t1an舐着夜晓的背。一两下除草和铲土也许要不了多少力气,但在太yan底下持续地做着相同的动作,就变成对t力的考验了。要不了多久,他已经满头大汗,背部完全sh透了。幸好空气非常乾爽,只要深深呼x1,就可以很快地散热。

这样劳作了大概一个小时後,夜晓挖着挖着,土铲突然猛地碰到了甚麽y物,又闷又钝的声响透过泥土传出,感觉像是底下有一块大石头似的。他疑惑地继续深挖下去,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赫然发现一个金属盒子正埋藏在泥土之下。他睁大眼睛,感到又惊奇又惊喜,就很像无意中发现了一项宝藏似的。他好奇地加快挖掘的速度,终於把金属盒子从结实的泥土中撬了出来。

「哇啊!」他惊叹地端详着这个不知在地底下沉睡了多久的宝藏盒子,用手抹掉黏在上面的泥沙。

这是一个月饼盒大小的金属盒子,泥土的颜se染上了盒子的外部,盒子的边缘锈迹斑斑,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图案和面貌了,而盖子被一个锁头锁住,需要钥匙才能开启。夜晓把它捧上手,它有一定的重量。他再晃了一晃,里面传出纸张摩擦的声音。

「难道里面有一叠钞票吗?」夜晓不禁兴奋地猜测。

他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又再挖了一下刚才藏有金属盒子的凹洞,但是没有找到任何钥匙。

「想不到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夜晓看向日葵,日葵也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金属盒子。

泥土和水份的侵蚀让金属盒子残破不堪,夜晓猜测这个盒子的历史,但他实在猜不出来。他以为这栋砖屋已经够多未解之谜了,楼梯下的储物室里面究竟藏了甚麽他都还未知道,谁知现在他又有了新发现。

「这会是你的吗?」夜晓问日葵。

日葵耸了耸肩,「一会儿我们可以想办法打开它。现在,先做回正事吧。」

「对!」夜晓把金属盒子搁到一旁,继续他原来的耕作,他就这样工作了一整个上午。

在日葵的见证下,夜晓播下了向日葵、郁金香、紫罗兰、薰衣草和蒲公英的种子,然後再妥善地埋上一片薄薄的泥土。

成功播种以後,夜晓放下器具,坐到梧桐树下休息。虽然不时有清爽的凉风吹过,但辛勤的劳动让他汗流浃背,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累透了,肚子因为耗尽t力而咕咕叫。他从口袋掏出面包,两三下就啃完了,然後咕噜咕噜地喝光了一整瓶水。他揩了揩嘴,颇有一种工作过後有所收获的满足感。

「辛苦了。」日葵坐到他旁边,非常满意地看着那片埋了种子的土地。

「真想快点看到它们开花。」夜晓也看着经过自己努力耕作的土地,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埋藏着种子的土地静默无声,一片落叶在上面缓缓飘过。夜晓凝视着自己播种过的土地,等待着某件事情发生,很像期望幼芽会在一日之间从泥土里冒出来似的。当然,甚麽事情也没有发生。

「现在怎样?」夜晓问。

「现在要等待,等它们发芽开花。」日葵回答。

「要等多久?」

「春天应该就开花了。」

「那还要等很久呢。」

夜晓靠在树上,想起自己已经把能够为日葵做的事都做光了。他已经完成了si前遗愿清单的所有项目,帮她做了很多她生前想做但来不及做的事情,包括煮咖喱、去博物馆、远足、拍风景照、制作蜡烛、焗蛋糕和埋下种子。当然,有很多他还没有做,例如到外国旅行、去遍所有博物馆、写一本游记的那些。但如果他真的需要连那些也做了,才可以真正实现她的心愿,那恐怕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让她的心愿得到圆满。

「那麽,就是这样了。」夜晓说。

「嗯?」

「我已经帮你做完所有我能够做的事了,这下你的心愿应该得到满足了吧?」

「但是你还没有做完呀,这件事还有下半部份,你还要等它们开花才算完成。」日葵提醒夜晓。

「对。」夜晓顿了一顿,说:「那麽到春天它们开花的时候,你就会离开了?」

「我想是吧,到时候我应该就会得到解脱。」日葵轻声说。

夜晓不知道该说甚麽,日葵能够实现心愿他当然很高兴,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确实不想她离开。

「会不会到时候你还是没有得到解脱?」夜晓问。

「这确实有可能发生,毕竟我们其实不确定我的心愿究竟是甚麽,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日葵以实事求是的语气说。

如日葵所说,夜晓从来没确定过她的心愿究竟是甚麽。他想像下年三月的某天,经过一场春雨过後,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後院查看种子,发现它们全都结出了花ba0,然後她就突然在他身边凭空消失的画面。但如果到时候种子全都开花了,而她还在呢?其实,这究竟真的是她的心愿吗?他所做的那些si前遗愿清单上所有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把她的、诗歌、画作发布到网络上让其他人看见,帮她把没有寄出的情信寄了出去,还调查她的自杀案,甚至让月盈承认错误,又替她代为做了一大堆她想做的事。他一直漫无目的地尝试,他根本不知道哪一样是她的心愿,而每一次都证实了没一样能让她起到任何变化。但他做了这麽多,肯定有一样是的。也许它们任何一样都不是,但全部加起来便构成她的完整心愿了。而要是这一切都不能让她获得解脱,那他真的不知道他到时候还能做甚麽了。

「那如果我们真的达到了你的心愿,会发生甚麽事情?你会就此原地消失吗?」夜晓问。

「我就不用再被困在这里了,我大概会投胎转世。」日葵猜测。

「这样啊??」夜晓低下了头,难以想像没有日葵的日子要怎麽过。

「怎麽?不舍得吗?」日葵笑起来。

「怎麽会不舍得?」

「你会挂念我的吧?」日葵笑说。

「可能吧。」

「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再见的。」日葵安慰道。

「怎麽见啊?」夜晓问。

「我会投胎的嘛,说不定日後你会遇见投胎以後的我,也就是下一世的我。到时候我应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你会认得我的吧?你会b我大十五六岁,但是这不要紧的,很多妻子都b丈夫小十多岁。要是你愿意等我长大的话??」

「你在胡说甚麽啊?」夜晓不禁打断日葵。

「哈哈哈,我说笑而已。」日葵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也许煦晨会等待你,他应该不介意你b他小二十五岁。」

「别乱说了,这个话题开始变得奇怪了。」

「你才发现啊?是你把这个话题变得奇怪的。」

一阵秋风吹过,又几块红叶飘落下来。夜晓看着眼前覆满落叶的草地,和被yan光照s的红砖屋,以及平静的秋空。秋天的天气真让人舒服,一片一片薄薄的云霞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上悠闲地缓缓移动。他坐在梧桐树的树荫下,头顶的树叶随风慢慢摇晃。他觉得非常写意,有种想躺在树下睡懒觉的感觉。

夜晓记得上次坐在这里时,他还在想着si亡的事情。但现在,他只觉得原来抬头凝视着yan光洒落、云朵飘浮和叶子飞舞以及聆听和感受微风在身旁轻轻掠过,是如此令人心情愉悦。不知何时开始,他早已把自杀的念头抛诸脑後了。

「无论那是不是你的心愿,我都很想它们开花给我看。」夜晓不禁喃喃自语。

日葵静静地斜睨他,嘴角旋起一抹微笑。

「答应我。」

「嗯?」夜晓张开眼睛,转头看向日葵。

「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坚持到春天,看着它们发芽。」日葵神态庄严地盯着夜晓的眼睛。

「我保证。」夜晓看着她,郑重地说,「我一定会熬到春天看它们开花的。」

苗夜晓想起还被搁在草地中央的金属宝盒,他站起来,把金属盒子带到yan台上。他不想睡房被泥土弄w,所以打算在yan台研究这个盒子。他拿起盒子,端详金属锁头,那需要一把小钥匙才能开启。

「小钥匙?」他突然想到,他恰好就有一把小钥匙,那就放在阁楼的纸皮箱里。在他,慢慢交织成一首曲子。

幽灵日葵看见夜晓在弹结他的时候,很惊讶又十分雀跃。她没有冒出来打扰他,而是静静地躲在角落,想听听他弹些甚麽。越听下去,她越感到惊异。想不到如此轻快的乐声,会从如此忧郁的少年手中弹出。明明以前从来没听过这首歌,但那些旋律却让她有一种怀旧的情感,彷佛唤起了她遥远的童年记忆。她闭上眼睛,沉浸於美妙的乐韵当中,感觉整个人置身於由清新曼妙的旋律构筑而成的秘密花园,身心都感到舒畅和轻松,b原来还要飘然。

「真动听,我喜欢这首曲子。」日葵深受触动,飘到房间的半空中,随着自然流淌的旋律翩翩起舞。她转着一个又一个的圈,瀑布般的长发飞扬起来,轻薄的白se裙摆随着舞动而旋转翻飞。这让她看上去像一朵随风而飞的蒲公英,漂亮极了。

夜晓弹奏着铺展而开的乐章,双眼凝视着日葵的身影,被她自由自在的姿态所x1引,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弹得更投入了。

在一瞬间,破碎的一切变得完整,所有的情绪都得以释放。动人的旋律自然地变幻着,回荡於整个时刻和空间,把他们带进一个超脱现实的宽广境界。

一直看着日葵率x的笑容和无拘无束地舞动的姿态,让夜晓的心底逐渐泛起一种苦涩的感觉,隐隐刺痛他的心。他真希望自己也是一只鬼魂,这样他就可以加入她,和她一起肆无忌弹地共舞。他真希望她是活着的人,这样他和她也许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他甚至希望他能用魔法复活她,把她的灵魂带回她的躯壳,让她从坟墓中起si回生。他最希望的是自己早十年出生,或者她晚十年出生,这样他们也许可以在他们两个都还在世的时候相遇??但要是她还活着的话,如果她遇到他,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某些陌生又隐秘的微妙情愫在心底暗暗滋长,夜晓懊恼地压止自己的傻念头。但他还是禁不住想,要是日葵不是一个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nv孩子的话,她完全便是他理想的类型,他一定会ai上她的。不过这幻想终究是太美好了,他注定无法拥有如此美好的事物。这样的人,只能是以幽魂的形式,才有可能出现在他身边。

一曲终了,日葵停了下来,为夜晓鼓掌。

「你怎麽了?」日葵低头注视夜晓沉默不语的忧郁表情。

「没甚麽。」夜晓继续低头沉思。

如果日葵还活着,她会是二十五岁,b夜晓大十年。她应该会是一名全职作家,而他大概在无意中读过她的以後成为了她的书迷。她写的故事陪伴他度过最孤独的岁月,让他在最艰难的时候坚持了下来,但她永远都不会认识他。好吧,她也许会认识他,在他於某个签书会上带了她的书让她签名时,她会和他闲聊几句,传授几个人生哲理给他,不过她转头便会忘了这位小男孩的存在。

夜晓郁闷地想:「如果你还在世,我会是你的书迷,但我对於你来?」

「我会是你的乐迷!」日葵突然大叫,打断了夜晓的胡思乱想。

「啊?」夜晓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日葵。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她有读心术,能够看穿他的想法。

「我是说,我肯定会成为你的粉丝,如果你是一名结他手的话!」日葵激动地说。

「真的吗?」夜晓抬起头。

日葵笑起来,她上前伸手触0夜晓的木结他,然後0到他的手。

「你的手真冷,跟我的一样。」日葵这样说,然後握着夜晓的手站起来,「来和我跳舞吧,那能让你的身t暖和点。」

「我不会跳舞。」夜晓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红了起来。

「我也不会,乱转就行了。」日葵説着,开始一边自转起来,一边哼着夜晓刚才所弹的曲子。

夜晓不禁笑起来,翘着手臂观看日葵举起双手,在原地不断转动。像花瓣一样的裙摆飞到膝盖上,露出她白皙纤细的双腿。

「你看来自唱自跳得很得心应手。」

「来嘛!我正乐在其中,别扫兴!」日葵再次邀请夜晓。

「好吧!」夜晓説着,学着日葵跳动起来。他故意用非常滑稽夸张的动作在原地跳上跳下和不断转动,惹得她哈哈大笑。

「就是这样!」日葵大笑着说。

夜晓转得有点头晕,停了下来,日葵伸手扶住他。他们一起哼唱他刚才所弹的曲子,还开始用他随意想到的凌乱词句作为临时歌词唱起来。

孤独的长夜迎来吿终??寂静的冰川开始流动??褪se的风雪已成旧梦??

夜晓拉着日葵的手,让她在他臂弯下转圈。日葵也拉着夜晓的手,高举着手臂,让他弓着背地在她的臂弯下穿梭。他们假装自己身处於收音机播出的流行曲之中,他们假装自己身处於某个迪斯科之夜,他们假装自己身处於某个摇滚乐团的演唱会。他们手拉着手,疯狂地转动和跳动。

夜晓的动作越发率x和自然,笑容也越发真挚和肆意。他从来没试过这麽疯狂,就在这一刻,他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黎明的光线照亮小路??哒啦哒啦啦??柔和的微风吹开迷雾??嗯哼嗯??郁葱的森林埋藏珍宝??

「哎呀!」

夜晓转得太起劲,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日葵大笑起来,背倚靠在墙壁上,指着他止不住地大笑。他缓缓从地板上爬起来,背倚靠在床缘,坐在地板上跟着她一起傻笑。

夜晓感觉自己整个身t都变得炙热,他不知道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因为奇异的情愫。不管怎样,他知道不论是友谊还是恋ai,他和日葵都注定无果。但他此刻的快乐是如此真实和珍贵,他只想好好珍惜。

良久,日葵和夜晓终於止住了笑声。他依然坐在地板上。而她依然靠在墙壁上,双手交握在後,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曲起了膝头撑在墙壁上,注视着他。

「这首曲子,不能只有我听见,你必须把它弹给其他人听!」日葵停下大笑以後,颇为严肃地说。

「你这样认为吗?」夜晓问:「这其实是我节先提及一下她们。

四,花树星的那对恋人是很有记忆点的角se,可以给他们作个名字。

五,看读者的评论得知守护天使和天使王也是人气很高的角se,会否考虑多交代一下他们的背景故事?

六,关於角se的名字,建议把君君、花花、伊依改成b较成熟的名字,让显得不那麽像儿童读物,以x1引更多年龄层的读者,当然这取决於你们的喜好。

七,有一个疑问,结尾处伊依回来了,但是花花没有出现,花花是真的si去了,还是忘记了交代?

「我真不敢相信我可以出书!」幽灵日葵仔细编辑给的建议,「我真希望我没有si!这样我就可以亲眼看着我的出版成书了。」

「这实在太好了,是不是?你写的故事要变成实t书了,我敢打赌这就是能够让你获得解脱的心愿!」夜晓b日葵还要高兴。

「也许是呢!我之前可从来没想过我的真的可以被放在书店里!」日葵受宠若惊地说。

「但是版税怎麽办呢?我根本不知道怎样联系你的家人。而这个编辑却想约我出去和他谈版税,我可不行。」夜晓搔着头说。

「谁在乎版税?只要他能够出版我的书就行了。」日葵说:「你去帮我谈版税吧,你跟他说怎样都可以,反正我要版税又没有用。我想到了,那些版税就归你所有吧!你也有功劳的,是你把我的逐字逐字地打上网络,所以我的故事才得以被大家看见。」

「这怎麽可以?我又不是作者。」

「可是怎麽办?我现在要怎麽改我的文字?」日葵没顾及夜晓的反对,苦恼地坐到地上,双手托着头,「我知道了,你可以帮我改我的!」她灵机一动,抬起头来,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作家,我可不擅长写作。」夜晓立刻摇头,「而且,我快要考试了,我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

「从甚麽时候开始,你关心起考试来了?」日葵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晓没有回答,他从衣柜中取出断裂的校服领带。这条猩红se的领带在几个月前几乎勒si了他,但日葵弄断了它。它已经断了几个月了,他一直懒得买一条新的,也懒得缝补它。他在母亲的五斗柜里面翻找出针线盒,花了些时间让红se的棉线穿进针孔,把领带的断裂处缝补起来。

翌日,让日葵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夜晓竟然坐在书桌前,埋头专注地温习课本。

「你在做甚麽?」日葵惊奇地问。

「备考。」夜晓头都没有抬。

「说真的?是甚麽让你这样做的?」日葵很是好奇。

「我必须通过考试,顺利从学校毕业。因为我未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继续弹结他,我的音乐事业可不能因为延迟毕业而被耽误。要是我不好好完成学业,我不知道会浪费多少时间,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可以完全专注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依然很讨厌我正在读的东西,依然不知道它们有甚麽意义,依然不认为它们对我的人生有任何实质帮助。但我不需要永远对着它们的,我只要在这两年里读好它们,顺利通过考试,之後我就不用再碰它们,得以全心全意地做我想做的事情了。但如果我留级了,我就要为它们又浪费更多的时间。所以我必须确保我能够准时毕业。」夜晓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的计划。

日葵为夜晓的转变感到惊讶又欣慰。要知道,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对未来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致,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自我了结的绝望之人,他当时懒得做任何事情,更别提跟学业有关的事了。而现在,他逐渐t会到活着的美好,领悟到生活的乐趣,尝试重拾自己的热诚和兴趣,有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并且开始为此而努力。

「我还决定要转科。」夜晓突然说。

「咦?」

「物理、化学和生物真的不适合我,我不能只因为我母亲想我读理科,就强迫自己读理科。我真正想读的是音乐和电脑,那才是我真正的兴趣所在和能力所在。」夜晓说:「就如你在日记里所说,我未必能获得高薪厚职,但起码我是快乐的。」

「我支持你的决定。」日葵内心非常替找到自己目标的夜晓感到高兴,但她同时为他感到担忧,她不忘提醒他:「可是,你还有一年半就要进行公开考试了,你要在b别人少一半的时间里从新学习这两个科目三年的内容。」

「是的。」夜晓自己却丝毫不为这感到担心,「所以我明天就要跟老师申请转科,越快越好。」

「这肯定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吧?已经度过了高中一半的时间,为这三个困难的科目坚持了一半的路,突然下定决心放弃它们,重新走上另一条路,还要加快脚步跑,以追上其他人的进度。这肯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日葵说。

「是的,但在做这个决定的同时,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夜晓说。

日葵笑起来:「加油!」

一旦做了重大的抉择,空气便不再冰冷了,因为意志的燃烧而炽热起来。现在夜晓终於找到方法专心学习,而这麽做并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的期待,而是为了他自己。

然而,老师的反应却让人非常失望。教音乐的吕老师只担心自己,而教资讯科技的蓝老师则很怀疑夜晓的能力。

「高中音乐和初中音乐是不同的哦。」声音甜美的吕老师说,「你对古典音乐和中式器乐有兴趣吗?」

「我有。」夜晓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了,你会演奏乐器吗?」

「我会弹结他,钢琴也会一点。」

「那很好。」吕老师微笑起来,「校外评核要提交自己创作的作品集,要在下年年尾之前提交,你没问题吗?」

对於吕老师所有的盘问,夜晓全都表现出十足的信心向她保证没问题。

「我当然很愿意多收一名学生,但是你问准你的物理和化学老师了吗?他们有批准你放弃他们的科目吗?」最後,吕老师问出终极问题,让刚才问过的都显得不重要。

「还没有,我还没跟曾副校和曹副校说。」夜晓看见吕老师被吓到的表情,立刻补充:「因为我想先确认你会收留我,然後才跟他们说。」

「这样啊,我可不想曾副校和曹副校觉得是我抢走了他们的学生。」吕老师说:「现在我要赶去开会了。」

而戴着眼镜的蓝老师,在听见夜晓问可否转读他的科目时,则问:「你想清楚了吗?你真的知道我这科是在学甚麽的吗?」

「程式设计和编码技巧?」夜晓说。

「很多人只因为以为这个科目很轻松,没甚麽事情要做,上课只是玩玩电脑,功课又不多,所以才说要选这个科目,但事实可不是这样的。」蓝老师用一种质疑的语气说:「尤其是你,你如果要读的话,要自己追回过去一年半教过的东西。我们既要充分认识电脑系统的组织,又要了解数据库和演算法,还要懂得编写应用程式。所以如果你只是想找个轻松一点的科目来读,我建议你不要急着转进来。」

蓝老师说了一大堆废话,但他最後还是说:「好吧,如果你y是要转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你做好那些转科手续以後,随时过来电脑室上课吧。」

虽然吕老师和蓝老师的态度都不如夜晓希望的那麽鼓励,但总t来说还是同意他转去他们的班上的。最让他觉得麻烦的是,班主任巫老师竟然知道他要转科了。

「我听别的老师说,你要放弃掉物理、化学和生物,转读电脑和音乐?」放学的时候,巫老师专门来到教室截住夜晓。

「是的。」夜晓镇静地回答。

「你应该知道转科是需要班主任在申请转科的表格上签名的吧?为甚麽你不先来问我?」巫老师问。

「我以为转科只需要跟科任老师g0u通好就行了。」夜晓还真不知道他还须获得巫老师的同意。

「不是,你还需要通过我的批准,现在你知道了。」巫老师重复。

「那我可以转科吗?」夜晓不太有把握地问。

「我想知道你为甚麽要转科。」巫老师接着问:「你要放弃掉所有理科?你究竟在想甚麽?」

「我读不来这几科,应该一早就转科。」夜晓坚定地说。

「但为甚麽?你读得还好,起码勉强及格了。」

「但我不想再读下去了!」

「你可不能因为不想再做某件事,就突然说放弃就放弃的。」巫老师抱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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