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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徐仙是被门外的鞭炮声吵醒的,他遮住刺眼的亮光,起床洗漱。

清晨有些混沌的大脑在触及手心又往后倒退一天的数字时顿觉清醒。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一件事。

起身简单洗漱后,手指曲起在竹门上敲了两下,外面顿时传来窸窣的响声。不过几秒,男生早晨略微低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早上好。”

徐仙靠在门边的木桌上,发丝落满肩,清晨早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轻声问:“你包里还有多余的裤子吗?”

——

竹门打开,周临枢看着徐仙身上明显大一码的裤子,打量过后笑着说:“还可以,我还以为会大很多。”

他扎了一个丸子头,后颈的莲花被衣领遮住大半。不过刚移动一步,便僵在原地。

走在他身后的周临枢清清楚楚看见这人的动作,不解的看过去,问:“怎么了?”

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底掀起一丝涟漪,他半垂着眼睫顿在原地,没有回话。

稍作思考周临枢便意识到什么,抬手撩开对方衬衫下摆,果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抓着那处过于宽大的裤腰。

眼底含着笑意不由轻笑出声,对方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微抿把衣服从他手中抽出去。

周临枢眼底笑意更甚,他走过去另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一板黑色发夹。

重新将衣服撩起,低头拿开对方的手将多出来的裤腰折叠好,依次把黑色发夹插上去。

多余的裤腰一直从肚脐延伸到腰侧,周临枢用舌尖磨了磨犬牙,不明白男人的腰怎么会这么细,他一手就可以抓住。

房间里只余下窸窣的细微声音,等到他弄完,徐仙才不着痕迹的把人推开,低声说:“谢谢。”

话音刚落,视线便落在客厅竹编的摇椅上搭着的外套上,不用想,昨晚上周临枢必定是在这里睡觉的。

腰间被无意触碰到的地方似乎在隐隐发热,徐仙抬头对上始终落在他身上含笑的眼睛,下意识避开视线。

两人一起下楼,在门口遇见了正挽着手的林杰和昨晚上被他挑选上的女人。

不经意想起昨晚上隔壁房间的动静,徐仙看了眼林杰眼下的黑青,径直从二人身边走过。

周临枢紧跟在他身后下楼,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后面的林杰被两人无视,气的脖颈青筋暴起,镜片后的眼睛闪过狠厉的神色,他抓住身边女人的手,再次拖着人回到房间。

被抓住的女人呆滞着目光被拉走,眉间那条红线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咿咿呀呀的叫床声再次响起。

两人走在路上,身形差异极为明显。徐仙把袖子挽到手肘,腕上的银镯在光线下熠熠闪光。

整个苗寨在白天看来正常无比,妇人裹着苗帕在河边敲打着衣服,路边摆摊的小贩脸上洋溢着热情。

他们还遇到一个坐在门边的小妹妹,撑着胖嘟嘟的脸,看着天空郁闷的说今天又没有出太阳。

停在一家叫做凤祥刺绣的店铺门口,徐仙走了进去。

店里基本都是苗服,但款式很丰富。原本坐在一旁穿着玫红色苗服的妇女迎上来,口中带着浓郁的本地口音。

“哎哟,好乖的妹娃,要买什么东西?”

徐仙没有听懂,但看老板娘的神色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正打算找笔写出来,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可是口中的话却极其陌生。

“阿姆,他不会港苗话。”

老板娘笑容爽朗,头上的凤凰银簪栩栩如生,她看着徐仙身侧的男生又说了句话,对方坦然自若的操着一口流利苗语笑着回答。

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徐仙看着老板娘口吻打趣的挥挥手,然后撩起身后的门帘走进去。

“你会苗语?”

周临枢转过头去看他,双手插兜,脸上笑容更为灿烂,回答说:“对啊,特意学的,否则我为什么跑到这儿来旅游。”

面前的男生笑的爽朗肆意,但徐仙却觉得这笑容莫名有些假。

他以为对方只是有些聪明和运气的普通男大学生,但似乎并非如此。

既然会苗话,那么昨天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

他也并没有问,只是多看了这人两眼。

四目相对,周临枢率先败下阵来。

他小心翼翼凑近徐仙,然后发觉这人没有反感后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整个人像大型犬一样蹭来蹭去。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刚入阵的时候我不太放心,后来想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机会。”

他说的语气可怜,态度诚恳,徐仙反手抓着这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仰视。

黑色的瞳眸里满是男大学生清澈的愚蠢,如果这两天都是演戏,那么他不得不说周临枢的演技简直可以出道了。

把人推开,嫌弃的拍过被人蹭来蹭去的位置,徐仙垂着眸语气平淡的问:“那你刚才和老板娘说什么了?”

面前的人至少愣了三秒,脸上罕见的出现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

“没说什么。”

明显有问题,但徐仙也没再问什么。他在柜台找纸和笔,看见老板娘出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无视身边那人的视线,伸手将纸张完全遮挡住,仅给老板娘一人看了纸上的内容。

身侧的青年明显愣住,眼神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

徐仙无视他的动作,将刚才的纸迅速撕碎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他避开周临枢的视线,轻声问:“可以吗?老板娘。”

面前的老板娘双手环胸盯着两人明显在思考,然后十分爽快的带着徐仙撩开门帘进了后院。

周临枢下意识想跟上去,结果里面马上传来对方的声音——

“不要过来。”

原本已经抬脚准备跟过去的他停了脚步。

店里另一名穿着苗服的少年正在算账,他烦躁的用手驱赶飞在半空中的蚊虫,视线无意间落在站在门口不知多久的客人身上。

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走过去询问:“先生,你要坐会儿吗?这边有凳子。”

对方并未搭理他,少年撇撇嘴又走近一点,“先生……”

男生转头看他一眼,原先有些下垂显无辜的眼睛被拉平,黑色眼瞳直直看着他,窥不见一丝情绪,似无尽深渊。

少年瞬间愣在原地,还未落下的手停在半空,连店内老旧的时钟也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但在面前那卷帘子掀开时,刚才的一切又似乎完全没有发生。

走进来的徐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但仅仅是一瞬间,稍瞬即逝,快到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

下一秒被他要求留在原地的男生就贴了上来。

站在他身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神色,眼底罕见的带着些许失落,但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一瞬间笑起来,问:“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徐仙还未回答,他身后的老板娘便操着本地口音说了一句苗语。

面前的男生明显怔住,他低头看向徐仙,额前的发丝半遮住眉眼显得那双眼睛极为深邃,然后低声问了句:“粉色?”

一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肉眼可见的微微睁圆,琥珀色瞳孔收缩,周临枢就这么看着那双眼睛从波澜不惊到充满春色。

他还想继续问,结果被面前的人瞪了一眼。

“闭嘴。”

像炸毛了的猫,可爱的要命。

周临枢笑着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握紧手腕拉扯着往店门外走,结果这人走的太急,头发一个不小心甩在墙根堆积的泥巴上。

那张精致到雌雄莫辨的脸肉眼可见的变了表情,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微怔。

对方罕见的露出像小朋友一样嫌弃、不可置信的表情,周临枢看着看着便笑了。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拉着人进了最近的小院。

徐仙还在纠结自己的头发,就看见周临枢不知道和一个苗族阿婆说些什么,对方笑眯眯的给他们从还在烧着的锅里舀了一桶热水。

这人又搬来四把椅子出来并在一起,手上还拿着个盆和瓢瓜。

他坐在椅子上笑着冲徐仙招手,“坐过来。”

大概知道这人要干什么的徐仙表情微怔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然后半强迫式的被要求躺下,扎的头发也被人解开。

温热的水流浸湿发丝,对方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他的后颈。

“这是阿婆他们一家烧开准备喝的水,很干净。”

“水温可以吗?我加了些凉水。”

徐仙盯着天空中有些像棉花糖的云朵,搭在腹前的手逐渐收紧,极轻的嗯了一声。

扶在他后颈的手温热有力,对方的声音伴随着水声,让徐仙莫名有了困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答对方的音量越来越小,徐仙眼前逐渐模糊。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小孩的吵闹声,他才猛的清醒过来。

嘴角微抿,眼底神色微暗。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从来不会入阵后在某个地方毫无防备的睡着,即使看着极为正常的阵里也不会。

所以……为什么?

徐仙抬眼,对上头顶那双含笑的眼睛。

对方似乎自从认识之后便一直是这样,得过且过的乐天主义派,反倒在这里适应良好。

也许是对方过于轻松的心态,导致他也一时间放下了戒备。

但这是不可以、危险的。

最后一遍清洗完,对方拿过搭在椅子上的毛巾将湿漉漉的发丝包住然后用力摩擦。

徐仙起身,然后半强硬的推开了对方,面露礼貌的微笑轻声说:“谢谢。”

周临枢看着这人坐在椅子上动作娴熟的擦拭头发,鬓角的水渍顺着下颚线滴落。

还残留着些水渍的手缓慢捏紧又在下一秒逐渐松开。

两人和阿婆道了谢后离开,徐仙的头发还未干,两人便一直朝前走。路上偶然间还遇见黄泽鑫,对方看见他们翻了个大白眼后立马转变另一个方向。

直到走到一座拱桥前俩人才停下。

拱桥下是潺潺流水,徐仙站在桥上顺着河水源头看去,远远可以看见他们住的房子。

他指着远处的流水,问一旁正在用柳枝钓鱼的周临枢,“这是什么方向?”

周临枢抬头看了一眼,回答:“西南。”

离晚上的结亲还有几个小时,徐仙盯着远处的山头,说:“过去看看。”

越往南走,居住的人家越少。等他们顺着河道走过他们住的房子之后,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两侧全是茂密的杂草和树木,好在中间有一条泥巴路。

泉水从指缝间一股股向外涌,徐仙站在山顶盯着从水井口喷涌而出的水流,又让周临枢算了一遍。

“现在还是西南方向吗?”

周临枢盯着手心的铜钱罕见的皱眉,回答:“不是,现在是在正北位置。”

果然。

徐仙把手擦干净,盯着身后不远处那个看起来荒废许久的宅院。

回头和周临枢对视一眼,两人抬脚走过去。

院子围墙边堆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但里面却干干净净,两人同时踩进去,扬起一层地上的灰尘。

这处安静的有几分吓人,入目即是一对石狮,面色狰狞,身形高大,在这空荡荡的院落看起来极为轧眼。

徐仙的视线落在它身后的屋子,他盯了许久,耳边蓦地响起周临枢的声音。

“这石狮为一对,朝西北,有震邪祟的效果。”

周临枢盯着自己手中算不出卦象的铜钱,不着痕迹的站在徐仙侧前方。

“这屋子怕是有点邪门。”

眼前有些破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房屋似一张深渊巨口,勾引着人不经意间进入。

徐仙盯了它接近一分钟,随后拉过周临枢的手往院外走,轻声说:“那就走吧。”

门口嵌着狮头的大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徐仙牵着周临枢跨过门栏。等他们走远了后,那扇大门似极其愤怒一般猛的关上,连狮头上的拉环也被震碎下来。

两人又走上那条来时的泥巴路,徐仙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侧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才怎么不进去?”

脑海中蓦地想起刚才从门缝中无意看到的画面,徐仙不缓不急的回答:“你不是说那里邪门吗?”

“这么相信我啊。”

停下脚步,徐仙朝身边的周临枢看去,这人一双眼睛笑的微弯,如果身后有尾巴一定摇的飞快。

这么开心?

视线往下走,他这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对方的手。毫不留恋的把手抽回来,面前这人一瞬间从先前得意洋洋的表情变得幽怨。

徐仙率先往前走去,耳边粘在脸颊两侧的碎发被他拨至耳后,回头看向身后那人,一双似含着流光的眼眸顾盼生辉。

“快走,等会儿要黑了。”

眼前有一只鸟从他身后飞过,再往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清澈见底的河流,周临枢几乎看痴。

等到徐仙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才跑过去,强硬的抓住对方的手。

“要黑了,快走。”

徐仙被周临枢抓住几乎小跑着离开,几次他想把手挣脱出来,但对方抓的实在太紧。

几乎跑到拱桥边对方才停下来,徐仙扶着桥呼吸略微急促,一张脸透着运动过后的绯色。

他弯腰喘的急,时不时咳嗽一声,红色衬衫下若隐若现脊背的脊椎骨。

周临枢这才想起来,对方在现实当中体质格外差,体重又轻,薄的跟一片纸一样。

他皱眉走到徐仙面前,对方咳的面红耳赤,明显状态不佳。

“对不起。”

徐仙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但下一秒,他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和被人背着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他几乎整个埋进对方怀里,这人还抱的格外紧,似乎生怕摔着他。

“周临枢……”

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的眼神堵住。

意识到对方绝对不会放他下来,徐仙干脆享受,刚好他也走不动了。

又低头咳嗽一声,他眼尾泛红,抬手解了头发。

墨色长发一下铺满周临枢的怀抱,徐仙抬头看他,鼻息较重,鼻尖和眼睛还在泛红。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双臂,极轻的搂住对方脖子,然后歪头靠在这人怀里闭目,低声说:“走稳点。”

周临枢盯着他鼻翼处的那枚小痣,将人抱的更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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