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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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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温府老太太的晨昏定省照样雷打不动。

要从辰时到巳时,整整一个时辰。

姝黛困倦地坐在椅子上,杏眼儿虽圆睁着,可实际没多少聚焦,眼皮直打架。

一抹淡嫣红山茶花的宽袖,压着鹅黄色浮光织锦底,搭在靠椅上支撑定力。

她虽是继女,然从前跟在祖母身边,尤家祖母不爱来事,姝黛平日几时睡醒请个安就行,其余安排随她自己意。继室葛夫人也拿她没奈何,但凡盼着姝黛少从账上报销些采买的钱,葛夫人都能舒快许多。

也就是来了邺京,做客人家,便入乡随俗,以免落人话柄,给大姨母添麻烦。

好在她坐在二排,没那般显眼。

听各位此一句彼一句,姝黛脑子里骨碌碌转着,也逐渐清醒。寻思着今日该去找姨母探探话,看宅子怎么回事,若能尽快搬去自己住,便不必早起折腾了。

对面首排第三的位置,坐着二公子温询,亦是一样的困倦。男子温和的容长脸,五官清隽,眼底青影,虽定定端坐,却分明神游般的模样。

折冲府从去年秋天忙到今岁开春,二月底才告闲,温询被上官府公子抓去喝了一个多月酒。不料昨夜却堪堪见识了,他有生以来从未设想过的场面……此时眼窝发青,俊脸上的疲倦难掩,脑海里全是昨夜所见之靡靡魅魅,仿佛控制不住想再去一趟。

视线越过人群,盯向了姝黛。女人侧姿端坐,婉娜的腰肢,娇莹美媚的脸容。

温询想,若是将看到的那些容貌与身段,换作成姝黛的模样,该是何等的人间尤物。不由看得失神。

二夫人卓氏注意到儿子的发愣,顺着视线转向了姝黛。

呵,这表姑娘却是厉害,一天一套的新花式新料子。旁人若打扮她这样,未免故意显摆拿乔,她却穿得自然随意。那花式绮丽鲜靓,肌肤白若雪脂,仿佛与她浑然天成,毫不显造作,娇慵松懒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卓氏哼笑:难怪呢,二郎先前早训总不见人影,这几日即便疲惫却都准时出现,原来被迷心窍了。

二儿媳妇生完贤儿就去了,卓氏一直想给儿子续弦,可惜媒婆介绍的父子倆都不满意。没想到大陶氏这个外甥女才入京,就给迷住,贤儿更是总想往绮悦轩跑。

凭心说,卓氏虽觉得姝黛过分美艳了,却倒是不反感。然而自己一辈子被大陶氏打压,如今再怎么也不能让儿子和孙子又被牵着鼻子走。

她得断掉温询的这份心!

老太太麻氏也注意到了,心下却觉得甚妙。这位表姑娘看起来手头挺阔绰,长得亦娇滴滴的像颗珍珠儿。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养眼的事物,给温询做续弦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再有好处就是,嫁进温家洞房一圆,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姑母麻娟那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搬。

麻氏便关切道:“黛儿姑娘来了几日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你姨母忙得顾不上,也可来我这同我说,或者你几个表兄都是可以的。”

姝黛侧福了下腰肢,乖觉笑说:“都还习惯,府上各方面都极好,姝黛谢祖母关照。”

她的声音也泠盈盈,听得麻氏舒坦,又道:“春末困乏,你初来乍到或者水土不服,更要疲倦些。还有二郎温询啊,我看你日日忙得不见人影,也该找个人儿热热枕头了。庄上给我送了半只野鹿,炖的汤很是补益,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们各送一份去。”

一番话单单提到他二个,撮合的意思显然明白,一个鳏居郎君、一个待嫁表小姐,连姝黛都听出来了。

她抬头凝了凝对面温询,发现男人早就在注视自己,他有着武职的清朗和担当,长眸执着而深邃,仿佛沉敛痴情。她不由得心头一怔,万没料到老太太会这么想。

姝黛虽想找个情投意合、可能依靠的官家郎君,却不愿是在温府里。

她想要更自由,大姨母既是她敬爱的长辈,同时便又是种拘束。因为是长辈才更加拘束、日常做事掰不开。

譬如温五小姐和崔琼荷,若真做了妯娌,姝黛且不容她们再阴阳怪气,现下不过想着早晚搬出去,便睁只眼闭只眼罢。

姝黛只噙了噙唇角,装作未听明,谢过老太太的美意:“晚辈这厢谢过祖母。”

……哼,祖母、祖母!谁是你祖母了,叫得如此顺口?

五小姐温萤顿时不舒服了,自从尤姝黛从江南来,就日日见她花蝴蝶般来去,处处都压过自己。

如今还想做她二嫂?

温萤六月要候选皇子妃,莫非她当上了皇子妃,一辈子还要屈尊叫尤姝黛“嫂嫂”?不行,一定要让这件事成不了!温萤攥着绣帕磨牙,二哥可娶任何一女子,就不能允许尤姝黛。

厅堂大页门扇外,崔家那边过来的两名婆子站了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太太便唤了她们进来问话。

温府的中馈早都交管大陶氏许多年,老太太也就是管顾一下大闺女麻娟那边的琐碎。

当初麻娟带着崔大姑爷一家几口,外加公婆狼狈回京,把老太太弄个措手不及。那会儿大老爷温誉正值升迁关头,大陶氏也怕影响传开,匆忙给安排住在二妹托管的宅子,老太太便调剂了几名婆子过去做事。

这些婆子的工钱都是老太太私人开销的,日常有事也都找她。老太太支出了这些,自然不愿意再多花,房租也就抠了一半不掏了。

进来问何事。

婆子鞠礼,答说:“回老太太、大夫人,崔宅那边二进院厢房的屋顶漏洞了,快一个月还没人去修。接连下雨,再不修该把家具泡烂,姑夫人让奴才过来问问。”

不是,大陶氏瞪眼,都要搬走了还有闲心修屋顶?敢情几天过去了,老太太却并没同麻娟说。

不由看向麻氏,又暗示姝黛正在现场。

老太太尴尬咳嗽,应道:“嗯哼,屋子漏了水,找人修修也简单,不必一点小事都回来麻烦。”

“这……”婆子踌躇开口,瞄了几瞄大陶氏,把肩往下哈:“姑夫人说,房租既从公账上扣了,屋子破漏理应找收钱的主家修理,没得租客自个修的道理。”

麻氏娘家是绝户,当年说好的把大闺女随她姓,按理老太太的财产里就该有麻娟该得的份。可恨弟媳妇大陶氏当了家,楞是连温府大门都不让她搬回去,让她住在外头的房子,还收她租金。

什么好处都让大陶氏沾了,在麻娟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温府不让她搬进,这座宅子就算是补偿吧。房子既然收租金,出了状况她就次次派人回来让修缮。往常老太太都是让大陶氏去管的,现下却难办了。

姝黛蓦地提了个醒,暗暗端直了坐姿,睡意也无了。

若没昨日出门顺路去看宅子,她此刻坐在这里,怕是并不懂她们谈话何意。然而安邑坊那套,母亲八年前买来还是簇新的,原房主装修下了血本,怎会这么快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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