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孤雁儿
越说越难过,回屋去麻利地收拾完东西就出了门,像是要和他一刀两断的样子。
嘴上说着要卖玉,水苓又把它揣回了怀里。
她到了街上,在熟悉的药铺旁打转,听见茶客闲谈:
“唉,不知道那群人占着皇粮干什么吃的,又输了!”
“可不是么,之前还接连大捷,结果现在一败涂地。”
“听说死了不少人,好像有好几万人死了,被活埋了。”
“连能打的都死了,别说手底下的小兵了,那个…那个我之前说过的黑马先锋,叫什么来着?”
“徐谨礼。”
“哎对,他这样的都死了,别说普通人……”
水苓听到这手中的茶碗坠在地上,心跳都在那一刻停止: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肯定是搞错了……不然手帕是谁还给她的?不可能、不可能……
她把茶钱和碗钱一起放在桌上,朝那桌茶客走过去,问道:“徐谨礼…他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早就传出来的消息,都半个月啦,尸体还被砍断手脚吊在敌营上挂了三天三夜,事实确凿。”
“唉……可惜了,是个汉子,听说挂上去之前就咬舌自尽了。”
“是啊,可惜了……”
水苓听完跑出了茶馆,捂着嘴忍着哭声往家里跑。
她不信,那她的手帕和那枝柳条是怎么回事?要她怎么相信?
她回去又拿着那手帕看,摸着那株兰草:是的,就是她给的手帕,他没死!就是没死!
可是,别人都说他……水苓甩了甩头,一定是搞错了,她要听他亲口说。
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吃,她就在家里坐着发呆,越想越怕,拿出那块玉:
“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吧……别吓我,我宁愿你好好活着。”
临近傍晚,有人敲响了她家的门,是徐谨礼的小厮。
将两个盒子和一个包袱给她:“这是我家公子临走前准备好的东西,嘱咐我,要是他回不来了,要交给姑娘。”
水苓摇着头不敢接,好像接过那些东西就像是承认他不在了,她抬头问小厮,带着哭腔:“他人呢?真的回不来了吗?”
小厮看上去也像是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回的样子,咬牙点了下头:“嗯,圣上派人把诏书送过来,公子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两行清泪滑落,水苓跌倒在地,再起不能……
当晚,她对着那两个盒子和一个包袱,静坐了很久。
在摇曳的烛光下,打开了盒子,一个里面是金钗、首饰,还有一个里面装满了金元宝。
她以为自己已经挤不出眼泪来,却还是在看见这些东西时蹙着眉哭个不停,手指颤抖着又去解开包袱,是一套大红的女子嫁衣。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曾失诺,他是真的想娶她。
嫁衣上有一个信封,水苓拆开,在烛火旁打开信纸,是徐谨礼的笔迹:“不管嫁给谁,要仔细选个对你好的。有了这些,多少能给你一些底气。苓儿,对不住。”
水苓将信纸捂在心口,涕泗横流,伏地失声痛哭:“你要我嫁给谁……除了你我还能嫁给谁……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辈子的眼泪似乎都在这一天流完了。
水苓等红烛快要燃尽之时,去拿了一把剪刀,剪下一绺头发打成结和那套喜服放在一起。
随后选了一套最素净的衣服,梳好发髻,拿了一支他给的金钗戴在头上,手里握着他给的玉,去往河边。
她在这条河边从他离开一直等到传来他的死讯,既然他没回来,那就自己去找他。
她握着玉,低声说道:“相公,等等我……”
随后纵身向河中倒去。
徐谨礼在河底隐约见到有个人坠了下来,等他借着月光看清那个背影,瞳孔紧缩,立刻游上去:傻姑娘,人都走了,还把命赔上,傻不傻……
他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她,搂着她的腰把她带上去将她送上岸,看她咳出水,又立刻退回黑暗之中。
水苓这一天哭了太久,筋疲力尽,被就上来之后意识模糊,就这么在这条河边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来临。
她醒来发现自己衣服是湿的,不知被谁救了上来,隐约记得有人搂住她的腰将她送了上来。
抱着她的感觉,和徐谨礼抱着她时很像。
是他吗?会是他吗?是他救了她吗?
水苓站起来朝着那条河看,河里什么都没有,和往常一样。
到底是谁?水苓还吊着一点不该有的期待回了家。
晚上才能见到他吗?
手帕和柳条也是晚上送来的。
既然这样才能见到他,那今晚就再试一次,这回她一定要看清楚到底是谁。
水苓抱着这样的念头,回家换了衣服,好好吃了一顿饭,好有力气晚上抓住那个人。
她又打起精神重新梳妆,和昨日不同,这回她穿上喜服,戴好首饰和金钗,手拿薄片胭脂,抿出红唇。
看了看铜镜中自己,水苓试着挤出一个笑来,很快又消下去。
和昨天差不多的时辰,她再次走到河边,再次跳了下去。
徐谨礼被她吓怕了,这回倒是早有准备,在她进水里没多久就到了她的身边,抱着她游出水面。
正当他想放她上去,被水苓圈住了脖颈,女孩在他颈边咳嗽不止,边咳边说:“不许放开我,不然我还跳!”
徐谨礼别过脸去,将她放上岸,扯下她的手臂,快速没入水中。
水苓气得拿起一个最小的石子扔进河里:“你不信我是不是?好,你等着。”
说完就再次跳进水里,很快被徐谨礼接住,他还是不看她,但口气重了点:“能不能别闹了?”
水苓气得锤他的肩膀:“混蛋,我就知道是你!你知道我听见他们说你死了,有多难过吗?”
水苓哽咽着去摸他的脸,月光下,她看清了徐谨礼现在的模样,青色的经络几乎浑身都是,一直爬到他的下巴。
徐谨礼知道躲不开了,干脆转过头看着她:“害怕吗?”
水苓抱着他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疼不疼啊?”
一句话击溃徐谨礼假装出的冷硬,他抱着水苓,顺着她的背:“……不疼。”
“骗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和我说实话!”
水苓抱着他死活不松手,气恼着小声抱怨。
“苓儿,我现在不是人,我确实很早就死了,然后成了一个水鬼,人是没办法在水里待这么久的。”
徐谨礼往岸边游去,想把她放上岸,水苓不愿意:“我不要,我不要上去!”
“别闹,回去休息,”徐谨礼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开,“和一个水鬼耽误什么时间?不要做傻事。”
水苓开始哭,一被拉开又重新抱上去:“徐谨礼你混蛋!你知道我多想你吗?是水鬼又怎么样?我又不怕,是你不就行了?你就不能陪我多说两句话吗?”
徐谨礼不忍心再拉开她,好好抱着她,任由她哭完为止。
水苓趴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嘟囔:“我穿喜服你都不看,衣服还是你给的,只会推开我……”
徐谨礼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身红,也看见了她头上戴的钗子,手上的那些首饰,是他之前准备好一些东西。准备得有些仓促,原本想回来之后给她更好的,结果再也没有机会。
水苓一手环着他的脖颈,另一手摸着他的脸颊,和他四目相对,小声叫他:“相公……”
徐谨礼心中闷痛:“水苓,别这样,我已经不是人,我不能娶你。”
“我不管,我说你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水苓凑过去想吻他的唇,被徐谨礼别过头躲开,刚好吻在他的脸颊上。
水苓看他躲,略微难过地抱怨:“姑娘家亲你你还躲,你怎么这样啊……”
怨中带气,水苓抱着他一直亲,非要亲到唇。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除非放开她,不然别想如意。
徐谨礼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遂了她的意。
水苓很好哄,亲完就不气了,抱着他笑:“相公,你知道你现在脸上沾了我多少胭脂吗?”
徐谨礼想着刚才她亲个不停,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开口:“水苓,我们这样没有结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投胎,可能明天就会消失,不要把念想放在我身上,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觉得值不值?”水苓不爱听他这么说。
“唉……回去睡吧好不好?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ot;徐谨礼让她坐在岸边。
“很漂亮,苓儿,”徐谨礼拉着她的手,目光温和,“乖一点,回去休息。”
水苓怕他也要休息,便不闹了:“那你答应我明天也要和我见面,不然我明天还跳河。”
徐谨礼算是见识到了,无可奈何:“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先回去好好睡觉。”
水苓朝他伸手:“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徐谨礼顿时又有点哭笑不得,伸手和她小拇指勾到一起,看她认真做完这一套誓言才开口:“现在能回去睡了吧?”
“嗯,相公明天见。”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就转头往回走。
刚刚说着不觉得,后来自己想想才开始不好意思,水苓边走边脸红。
徐谨礼看着那个娇小的红色身影,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看着她进门去,水苓还特地和他挥挥手才把门关上。
徐谨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踏实了一些,抬头看天:“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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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徐谨礼,当得起一句真男人。正文中可能有读者会觉得徐谨礼爱得不够,那么我想这个番外已经给出了答案,而这还不是终点,因为命运给他的考验还远没有结束。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但这不妨碍我为此感到悲伤,尤其当我还需要书写,正如我书写女儿的过去。书写者在苦难面前要做的,是用悲悯的心去客观叙述,不嘲笑不美化,尊重人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