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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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师与恶魔

 

灵媒师,这个世上最不被正眼相待的身份。

阴阳眼,这个世上对正常人最没有说服力的通灵天赋。

十八岁的少女季怜,是名天生持有阴阳眼的灵媒师。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叠着debuff的圆,现在她快要走到了圆的终点。

——被追猎恶魔打上标记的人类,犹如瓮中之鳖,活不过十年。今天开始,季怜的生命就进入了不足三百六十五天的倒计时。

八月的毛毛雨下得像五月的梅雨般扰人。季怜没有带伞,沿着屋檐走不至于会淋得着凉,但手机摄像头粘上雨水,她就无法看清路况了。

谁让她是个吃了诅咒后,视觉和听力都开始退化,六米之外非聋即瞎的半个残疾人呢?

助听器并不能帮助她听到六米之外的声音,摄像头却能替她照射正常人的视野。

季怜只能一边用手给手机挡雨,一边通过屏幕确认马路状况。

抬起摄像头照照头顶,暗无天光,已经临近入夜了。

七歪八拐地走在城中村的巷道里,季怜还在盘算着今天的晚餐要不要加量犒劳犒劳即将迎来一年长假的自己。屏幕中,马路对面张牙舞爪的醉汉背影无声地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这人就堵在她要抄的近道上,想不注意都难。

季怜捏着手机穿过马路,角度一变换,这才发现醉汉摇着啤酒瓶,面露凶狠地堵在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跟前。

那男人站在巷口墙边的阴影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面前的闹剧。

“老子真是日了狗了!走路都能撞上你他妈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滚,让你滚还不滚,老子给你脸了吗?”

靠近六米内,刺耳而浑浊的嚎叫声聒噪得耳膜都要震聋了。

这两个大男人挡在那也不是个事。

季怜想着,一手伸进包里,一边淡定地从醉汉背后靠近。

滋滋——

细微的电流声,伴随着酒瓶甩在地面上的哗啦破碎声。

前一秒还在叫嚣的醉汉表情一滞,直直地倒在了地面上。

罪魁祸首季怜举着手上的电击枪,一脸淡定地用小皮鞋踹了踹地上躺着的人的脑袋。没有反应,呼吸正常,晕一晕世界就清净了。

处理掉不稳定因素后,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她终于看清楚眼前高个子男人的脸。

他像一簇冰冷而静谧的云雾,像是随时会融化在苍黑的暮色里。

偏偏在那张本就白净好看的脸上,长了一双如黑曜石般勾人的通透琉璃眼。

四目相接之时,季怜会有一种被他拘了魂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瞬间的失神,季怜警惕性地后退一步。

男人只是盯着她,依旧没有动作,安静得像个哑巴。对于她用电击枪帮自己解决麻烦这一事况,也毫无感激之意。

季怜作势将电击枪收进包里,实则手并没有离开枪柄分毫。一旦眼前这个家伙可能对自己不轨,她会毫不犹豫地再出手一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莫名其妙对这样一个路人生了这么强的戒备心。

季怜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巷道里走,一个轻飘飘的呜咽声幽幽地流入耳帘。

“呜呜……救救……”

还以为是什么玩意。

定睛一看,垃圾桶下压着个痛哭流涕的游魂。他正在漫无目的地喊着救命。

作为一个阴阳眼持有者,这种事虽然不常见,对季怜来说也不稀奇。

稍微弱小一些的游魂认知浅薄,能力不足,很容易就会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窘境。倒霉一些的就挂在一个地方直到被高温分解透彻,或者被过路的追猎恶魔捡着吃了。

不过就眼前这种认知低得能被垃圾桶压着动不了的,就像一块鸡肋,想来是没有恶魔乐意吞的。

季怜恨自己善心发作。而她身后的陌生男人还未离开,仍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想出手搭救,又不想暴露自己有阴阳眼的事实。

于是季怜做了件看起来就很蠢的事。

她随手捡了个饮料罐,装作是要收塑料的模样,顺着一个个翻抬起了眼前的公共垃圾桶。翻到游魂身上那个时,幅度稍大一些,那哭天喊地的小家伙成功从桶下脱身,对她露出感激涕零的眼神。

季怜装看不到,她不想对这种明显没钱榨的游魂展示自己的灵媒师身份。

她头也不回地往小巷深处走。

身后那双冰冷的黑色琉璃眼,一瞬翻涌成妖艳的血红,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锁定了猎物。

暑假以来,季怜已经有一个月没接过灵媒委托了。更别提主动找上门的穷鬼游魂,会被她无情秒拒。

这十年有一半的日子过得很胆战心惊,胸前多出那个奇怪的追猎印记后,她就一直在被动地等待着追猎恶魔上门讨债。

生命随时会走向终点。以前很害怕,现在很麻木。

如果说“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这句话很有道理,季怜就正处于这样的一个心态中。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类能成功斩杀过s级的追猎恶魔。

对方要猎杀她,她可以有千万种死法,却找不出一种活法。

更可笑的是,恶魔不会无缘无故挑选猎杀对象。他们只会追杀契约列表里的人。

也就是说,季怜能被打上标记,是有人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她的死亡。

能不惜一切做到这一步要拉她一块下地狱,变成追猎的食粮的疯子。季怜脑子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活到现在得罪的人很多,被霸凌的情况也不少。只是这入骨之恨,着实难以想象。

所以季怜也不想太认真地挣扎了。

就这一年,凑合着过吧。死前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拿着存款去哪里走走看看也不赖。

咚咚咚——

玄关之外的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季怜不应。能敲响这扇门还能让她应声的只有小区物业。

其他人,要么是有她钥匙的合作伙伴,要么根本不是人。

如果不是人,连门都不用敲,可以直接进。但大概率会吃到一些不必要的教训。

显然,对方是后者。

季怜直接从书桌抽屉里抽出了一把小手枪,对准了玄关外凭空穿门而入不请自来的男人。

“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提前超度你。”

男人乖乖地停了脚步。

这柄特制的小手枪里装载的玉石子弹,对普通人类没有太大攻击性,却能贯穿游魂与恶魔。

他很确信,如果季怜开枪,子弹打中自己,他必定会重伤。

即便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名s级追猎恶魔。

要让季怜开不出枪,对他而言,不过是眨个眼,或者勾勾手指这么简单的事。他有一万种方法能让季怜扣下扳机前就倒地不起。

s级的追猎,就是食物链顶端残忍得让人难以反抗的存在。

“灵媒师,救救我。”

而这匹恶狼,选择了最小白兔的沟通方式——扮作一只人畜无害的游魂。

季怜在那六个字内听出了示弱的意味。

冰凉而温和,低沉而磁性。

他甚至温顺地举起了双手,用最直白的手势表达出一份被伪装好的善意。

伪装是真的,善意也是真的。他确实不想伤害她。

拥有纯正阴阳眼的人类的血,是击溃恶魔的凶器,也是疗愈灵魂的养药。

何况,这还是一只被追猎打上标记的猎物。

她的寿命不长了。

最致命的是,她很善良。这就足够让他毫无风险地放手一赌。

“戴上。”

季怜给他扔了一串镶着一小块玉石的红绳。

他听话地接过,圈在手腕上。

这道具能限制游魂对人类的影响力,却镇不住他。挂在他身上,就是一件无用的饰品。

“说说看,怎么救?”

季怜收了枪。

她的目光又没控制住往那双冰凉的黑曜石眼眸上瞟。

看着生前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款式有些复古却不失贵气的黑色长风衣,拨弄着红绳时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沉着的谈吐。

能完美地用意志力控制身体虚实的游魂,少之又少,万里挑一。

季怜想着和聪明人打交道总归会舒坦一些,谁知对方开口给她抛了个天大的难题。

“我失忆了。”

“这题超纲了,我不会。”

季怜也不想泼冷水。

游魂可以神志不清,可以疯疯癫癫,也可以无限健忘。但没有一个游魂会用如此强悍的意志力淡定地判断自己是个失忆者。

有种医生躺在手术台上冷静地给自己开刀的美。

玉石红绳没反应,这代表对方没有恶意与谎言。虽然季怜没想过,红绳的那一端套着的是个实打实的追猎恶魔。

“灵媒师,我想得到你的收留。”

“不收穷鬼。”

“我可以做你的助手。”

“不接单了。”

季怜拒绝得很冷血,却也没说谎。

她不想干了,现在只想提前安度晚年,把这不足一年的人生挥霍完。

然而,拒绝的话音刚落,上一秒还冷静自若的男人瞬间面露苦色,向她身上倒去。

“……好难受……好热……”

冰凉磁性的嗓音也一刹变得温热低哑。

季怜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这副比她还要高一个个头的躯体,手指触及他的肌肤,这才探出他的温度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一个游魂热成这样,那是魂飞魄散的预兆。

季怜想抽身去给他找些冰块进行物理降温,谁知男人顺势将她压在地板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禁锢住。

“好热……救救我……好不好?”

男人的鼻息温热地打在少女的脸颊上,裹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哪是什么虚实游魂?分明就是个身强力壮还疑似荷尔蒙爆棚的成年男性。

季怜慌乱地垂眸,又对上了那双勾魂夺魄般的黑眸。

本应清冷苍黑的瞳孔之中,在这份起意不明的灼热里,染上了一丝渴求的欲色。

不妙。

理智告诉她,现在奋力挣扎还有推开的机会。

季怜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心跳也砰砰加快。

她还再度清晰地闻着了他身上那让人心醉的幽香,犹如淡淡的白堇花,醉人又轻柔。

他凑上前,落下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唔!”

季怜惊讶地喘出一缕气音,嘴唇反射性地微张,反倒给了他入侵的机会。滚烫炙热的舌头撬开她柔软的唇,探入少女的舌腔。

舌尖掠过舌苔,黏腻地在舌根撒娇般推弄几番,戳得季怜呼吸越来越乱,止不住分泌出津液。

整张小嘴湿漉漉的,又热又粘。

季怜这白纸般的十七年里,接触的人类异性比游魂还少,更别提肢体亲密接触。那是一件光用脑子想就会让她作呕的事。

眼前的男人将她扣在怀里贪婪地索吻,这样的事实很荒唐,做梦也从未梦过,可快感却四面八方地潮脑袋上涌,冲得她血脉偾张,理智薄弱。

“啾……”

他像是着了魔,狠狠地吸嘬着她腔内的津液。力度又紧又大,季怜甚至错觉自己要被他吸干口腔。

——这副嘴硬又倔强的躯体被他抱进怀里后怎么能软成这样?身上的香气被雨淋过也要命地好闻,被他一亲还乖乖地流出口水让他吸。

所谓恶魔,不过也是完全顺从自身欲望的存在。

杀戮之欲,玩乐之欲,交欢之欲。

他虽然失忆了,对于杀戮却有身体记忆,对于玩乐稍显寡淡,而交欢……伏在女人身上掠夺的感觉,陌生无比。

他不过是想尝尝她的滋味——阴阳眼的血液与体液,是疗愈魔力的良药。

现在他的魔力还无法恢复到能无伤汲食她的血液的地步,只能用这种办法取她的津液。

这一吻,让他舒爽得在与她的交缠中喟叹,本能驱使着他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更多。

甘美而纯粹,没有被他人染色的躯体与灵魂。

狂热的占有欲促使他加深了这个吻。

“唔……呜……”

季怜被他吻得近乎窒息,像溺水的旅人,只能被他的巨浪裹挟,不知是要将她拉上岸,还是沉入更深的渊底。

有什么陌生的暗涌,势不可挡地在小腹下积蓄,终于摁耐不住,泄处一股热流,喷湿了内裤。

“呜……!”

腥臊的异香从裙摆处蔓延开。

男人终于松开了唇,漆黑的双眸将视线投向那隐秘的地带。

季怜使劲浑身解数,一脚将他踹开,捂着裙子狼狈地爬起身。

“别靠近我!”

玉石红绳也对他发出了微弱的命令,要他不许靠近红绳的主人。

他想了想,决定装模作样地退开一些距离,假装自己被红绳的命令奴役了肢体。

又香又软,竟然被一个湿吻送上了高潮,实在太可爱了。他真舍不得碰坏了她。

季怜又羞又恼地回卧室里换了身衣服,用了好些纸巾才擦干净下体,整理好情绪才重新回到大厅。

男人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本应清冷的黑眸在望向她之时多了不少温和的暖意。

“抱歉,灵媒师。不知为什么,碰了你之后,我的发热症状才会缓解。刚刚实在太热了,我险些控制不了意识。”

演技精湛,装得那叫一个铁血无辜小白兔。

发热还不简单,让魔力覆在身外流一圈自然就热了。恶魔就算在太阳下暴晒都不会热死,和普通游魂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但是发热能让她心软地接纳自己。

刚刚她没有在自己吻上去之前就奋力挣扎推开,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季怜哑口无言。

她觉得自己也许比这个男人更清楚自己的作用。

——阴阳眼的血脉,是疗愈魂灵的良药,也是贯穿恶鬼的武器。

就是她没想过……口水也能有疗效。

又多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知识,以后遇到神志不清的游魂,是不是吐口唾沫就能让对方清醒些?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季怜为难地盯着沙发上的恶魔。

“灵媒师,让我留在你身边报答你吧。”

他勾人地笑。

季怜瞪大眼睛,高潮时刻的记忆感重新涌上了脑海,被他压在身下的陌生悸动在动摇着她所有的理智。

最终,季怜默许了这个陌生游魂的存在。

记忆全失的他向她讨要一个名字。季怜望着窗台上的白堇花,一时间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的气味和她喜欢的白堇花太像了。

所以季怜给了他一个“堇”字的赐名。

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游魂待在身边是件危险的事,季怜心知肚明。

可是事到如今,她求生欲薄弱,半个身子入土。

季怜不是没想过,堇有可能是伪装身份接近自己的追猎恶魔。最恐怖的情况莫过于——他就是给她打上追猎标记的恶魔。

……那又能怎样呢?

如果他是实打实的s级追猎恶魔,她现在就可以庆幸对方至少给了自己写遗书的时间。

或者她可以心一横,将混有自己骨血的玉石子弹打进他的体内,正义执行。

但那并不会让身上的印记消失。

这样的印记是永远无法消除的。怎样都是注定一死。

所以季怜宁愿相信另一种可能。

——这个游魂是哪个大户人家早丧的苦命少爷,抱着未完的执念游荡于此,也许得不到她的庇护,不久之后就会被分解消散。

和自己一样,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没有未来的灵魂。

这样她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存在。

堇确实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说着要留在她身边报恩,实际上,他对生活技能一窍不通。

还好,堇足够聪慧。

他不会,季怜就念着搜索引擎里搜出来的食谱和说明书,对他言行教学。

成功让这个男人几天内掌握了烹饪家常菜与使用洗衣机的生活技能。

一下子就多了个可以完美分担自己家务压力的仆人,季怜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蓝姐,前天拜托你的那件事,有什么可以分享给我的情报吗?”

夜晚,季怜捏着手机在手提电脑面前边聊边敲字。

这几天她一直在网上高强度冲浪,搜寻着近几个月来比较匹配的人身意外与刑事案件。

通话的对象是警局刑侦科的喻蓝,相处了有十年的前辈。一些系统的灵媒知识,与她手头上配备的道具,都由这位刑侦科的灵媒顾问提供。

自从前年奶奶离世后,季怜在这世上就只剩下喻蓝一位堪比血亲的可以交托心腹的存在。

“抱歉,怜怜,我还在北面出差,只拜托同事帮忙翻阅了档案,符合条件的对象为零。当然,扩大一些范围,不局限于z市,还是有比较接近的例子。x市有桩珠宝店起火案,烧了个富商的儿子,年龄好像是十四岁,对得上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低沉而醇厚,像一杯苦涩的黑巧克力。

季怜抬眸望向沙发上即便是坐着也显高的堇。

“我的蓝姐姐,十四岁一米九是不是有点太早熟了?”

“那还是……有的吧,现在的小孩子发育都挺好的。”喻蓝持肯定态度。

“好吧,但x市离这z市有一百多公里,对于一个游魂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长途跋涉了……”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几率,比如他往列车上飘,顺路带到z市来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办案直感,事实如何还得你自己掂量斟酌。”

喻蓝在电话那头敲了敲打火机。一个性感而低沉的声音自那端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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