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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

 

那日后,本来整日无所事事的程郁突然出现在瑞绣坊,正如老胡所说,昨天的事一闹,这生意直线下滑,在妙娘幽怨的目光下,程郁很是坦然的去了三楼工作室,只是拿起炭笔无从下手。

昨夜听闻曹家的事情之后,他确实有心思完成阎家小姐的想法,人在年少时能遇上一个忘却不掉的白月光,也算是一场人生经历。阎家小姐在最爱的时间失去这么一个青年,想要在婚礼上加个前任限定元素。于情他很想帮忙,于理吧,他并不想得罪柳家,即便后续他不开瑞绣坊,左右都逃不开这云浙城。

看着那白花花的纸,程郁唉声叹气,直到门口的妙娘敲门,“东家,有位公子找你。”

对外程郁已经不再接单,最近几日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真是稀罕事。索性就在二楼见面,程郁看了眼无痕的纸,最终决定放松心情,一进门瞧见背对他的身影,他笑着说道,“不知公子是想要定制什么款式的衣服?”

那人转头看向程郁之时,他顿时一愣。轮姿色,他比不得姚舒云,但轮气质,他更胜一筹,儒雅知礼,好似一本沉淀百年的书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嗯……这样的人怎么会亲自来瑞绣坊来订衣服?

“不知公子来此处所谓何事?”

“程东家,初次见面,柳止言有理了。”

正倒茶的程郁动作一顿,“你是柳家人?”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他这边画稿都还没出,柳家人这就打算上门算账了不成?程郁内心一阵妈卖批,他就说这个生意接不得。

“柳公子上门难道也是订婚服的?”程郁的笑容勉强,心里想着如此儒雅的公子哥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楼砸了吧?

“程东家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你既然已经接了阎家的生意,便应该知道是与我柳家定亲,这男女的婚服自然是定一家最好。所以,今日柳某特意来找程东家说这件事。”

真是要了老命了,程郁呈现毕生最大的演技,可以说表情毫无演戏的破绽,“原来如此啊,柳公子不会也有点要求吧?”

柳止言笑着点头,“的确是有些要求……”

程郁颇为紧张,看现在的情况,柳公子肯定知道阎小姐的要求,所以这人是打算来对他施压的?还是说另有目的……

“我的婚服……希望与阎家小姐的婚服一致。”

“咳咳……”正拿茶杯遮掩表情的程郁被呛得正着,咳得满脸通红道,“柳公子的意思是按阎小姐的意思办?”

“是。”

偷偷打量眼前的绿帽哥,他到底知不知道即将与他成婚的女子是打算把之前和前夫哥一起看过的晚霞添加到婚服之中,他又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

犹豫了片刻,程郁还是打算闭上嘴,毕竟这件事是阎家与柳家之间的事,他干脆当不知道直接加上这个元素得了,反正有这柳公子的金口玉言。

柳止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婚服,程郁特意让人记录了尺寸,送人出门后,他又回到工作室,本以为这次灵感必定爆棚,真正拿起炭笔后又是毫无头绪,可以说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程郁躺在摇椅上,望着窗外阳光正好,忽然想起当初他选择设计专业时的心情。高考后他面临未来的选择,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听听那对父母的意见,分别拜访了一番,结果他就像局外人,根本无法融入幸福美满的家庭。

与他年纪相差较大的弟妹,恩爱的夫妻,与他之间的距离相隔千里,他与他们之前有一道无法穿越的屏障,孤独与幸福的割裂感,格格不入。

设计是通往幸福的链接点!

这是当时他们学校招聘时的宣言,很中二的一句话,但他就是因为这句话选择了设计,设计并不是通往幸福的链接点,但他能从设计中感受到别人的幸福,这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和那两个家庭不一样,他能清楚的感知别人穿上他设计的衣服后洋溢的笑容。

这是他的初衷,更是他灵感的来源。现在,在这场即将举行的婚礼中,他没有感受到这种情感,在这样的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矫情什么,这个工作他应该抓紧时间完成才是。

“东家,绣娘都回家了,你还不回去吗?”

妙娘在门口敲了敲,见程郁窝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洁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个毯子似的,她进门点起蜡烛,余光正好瞧见那张未开动的纸,道,“东家,再不回去,小少爷该担心了。”

“那小子正是贪睡的年纪,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兄长。”说到阿锦,程郁终于有了几分心情回应,伸了个懒腰,听着外头寂静无声,“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妙娘。”

马车在后头缓慢行驶,妙娘提着灯笼走在小巷中,看着前头走得心不在焉的人道,“东家,我瞧你今日还未想出婚服的样式,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是我自己执拗罢了。”程郁的回复多了几分虚弱,“我年轻的时候,刚学刺绣,总想着这些客人穿上我的衣服该是幸福的,至少来我们这边买衣服的小姐公子都是笑容居多,没想到头一回做婚服竟然是给一对这么特殊的新人。”

“所以,东家是希望这两人能互通心意?”

“想是这么想,我总是不希望第一次做婚服,是给一对怨偶做的,这不是砸我的招牌吗?”话说的简单,实际哪有这么容易。且不说他是什么身份,这两人到底怎么想,他都不知道,如何让两人互通心意呢?

“东家果然是不同的。”提着灯笼的妙娘嘴角上扬,平日在瑞绣坊的严肃在此刻消散,“我初次见东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其实来应聘瑞绣坊时,我曾去过其他绣楼,无论是管事还是那些老板,他们眼中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与市侩,唯独东家不同,你目光随和,总是令人觉得温暖。东家,你还记不记得初见我时说的话?”

程郁站在阴暗处,低头看着那即将接近自己的光影,记忆似乎回到几年前。当时的妙娘显然没有如今的好气色,身形瘦弱的站在他当初租赁的小宅子外,表情怯懦。

“你会刺绣?”

“小时候跟娘学过。”

程郁想了想,随手取了块白布丢在妙娘手上,“随便绣个来看看。”

妙娘手巧,绣出来的花朵亦是栩栩如生,程郁倒是满意人,只是小小年纪,面上总是愁容满面,便嫌弃的说道,“刺绣不错,我可以招你,只是我不希望你以这样姿态接待顾客。”

程郁摸着绣架上的竹子,心情轻快,“每一件绣品都会呈现刺绣者的心情,客户是满怀喜悦的心情找我们做衣服,我并不希望他们穿上你以这样的心情绣出的衣服。你缺钱,我可以付你足够的工钱,但这点希望你牢记于心。”

……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程郁抬头看了眼一侧的妙娘道,“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挺久的。”

“东家交代的事自然要记清楚些。”妙娘眉眼弯弯,旋即又道,“东家,你要不再去见见那两位吧,以你如今的心情怕是画不出什么满意的样式,不如见见两位?”

门前的灯笼将妙娘笼罩,温柔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个强大的力量,令本来有些畏首畏尾的程郁多了几分勇气,“既然如此,就见见吧。”

面对这种事,程郁一向是耐不住的性子,第二日就往柳家递了帖子,本来还以为要纠缠一番才能见上面,没想到这帖子一进去,便有人请他进门。

墨香十足的房间内,柳止言坐在窗台旁,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认真道,“我知道程东家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程郁一愣,“柳公子知道我会来?”

也是,刚刚贴子一递进来,门房便有了动静,想必是交代过。

“既然柳公子知道,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柳公子是否知道阎小姐为何一定要加晚霞的原因。”

“程东家倒是直接了点。”翻书的动作停顿,柳止言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顺手将书本合上,“柳家的年轻人素来有游学的习惯,我记得那年我到京都之际,曾见过一场极美的晚霞。”

书本被丢在小桌上,程郁扫了一眼,是地方游志,他忽然明白什么,“你知道阎小姐的想法?”

“有何不知道的?曹家大郎与阎小姐之前在京都被称为一对壁人,京中小姐艳羡不已。我在京都游学,自然听过一二。”

话说的轻松,但程郁听出了别的意思,试问一个男子如何能接受未过门的妻子在婚服上加和白月光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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