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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树临风

 

玉树临风

绿水婉转,淙淙流淌。

一座奇骏秀丽的青山傍水而起,那就是中原武林之圣地武当山。

武当山犹如一位世外仙人,淡然静立于天地之间。

在武当山的半山腰处,一条曲折崎岖的小路上沙石飞溅,一名锦衣少侠正身骑骏马,疾驰而行。

那骏马速度奇快,冲到急弯处,四蹄翻飞,几欲腾空而起!

少侠不慌不乱,朗声长笑,赞道:“乘风好去,晴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忽然头顶掠过一声清越啸声。

少侠抬眼去看,一道耀眼白光俯冲而来,转眼之间,白光轻飘飘落在前方,又慢悠悠转过身来,却是一名雪衣道士。

少侠连忙勒住缰绳,只见那道士大约二十岁的年纪,相貌英俊,神情潇洒。背后插着一柄拂尘,腰间悬着宝剑,剑身如冰似玉,剑柄上刻着“飞霜”二字,一看便是神兵利器。

少侠精神一振,说道:“飞霜剑!阁下可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道长?”

王临风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正是王临风,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那少侠立即跳下马来,躬身回礼,答道:“鄙人华山派大弟子游春池,见过王道长。”又取出令牌,交由王临风检验。

王临风细细检查过令牌,双手还给游春池,说道:“原来是华山派游掌门的独子远道而来,武当派有失远迎。你我年纪相当,说话不必如此拘谨。”

游春池笑了笑,说道:“王道长的轻功好俊俏啊,可你怎么跑到半山腰来练轻功了?难道你知道我要来武当山,所以提前出来迎接我么?”

王临风叹道:“叫游少侠见笑了,不知少侠可还记得十年前那场正邪大战?”

说起那场大战,至今仍让人惊心动魄。

彼时,魔教教主万仞山练成魔功,于是率领一批教众,跑到中原武林四处叫嚣挑衅,杀人无数,罄竹难书。

无数正道高手惨死在其魔爪之下,中原大地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当此风云飘摇之际,王临风的师父,武当派掌门章碧津悍然出山。

章碧津单枪匹马力败万仞山,又协同各路正派侠士剿灭其心腹党羽,更夺走了魔教镇教秘宝,携回武当山严加看管。

经此惨败,万仞山再无颜面留在中原,率其残部逃回西域,从此一病不起。中华大地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安宁。

游春池神色严肃,说道:“章真人斩妖除魔,除暴安良,大恩大德,有谁能忘?”

王临风说道:“那场大战之后,魔教确实消停了一段日子。可是近两年来,万仞山有意将教主之位传给他儿子万千鸿。这魔教少主野心勃勃,不亚于乃父。他决意夺回镇教秘宝,麾下教众频频侵扰我武当山。因此,我派弟子最近日夜在武当山上巡逻,一来是提防魔教奸细,二来也是为了保护上山的客人。贫道方才远远见到少侠单骑上山,这才追过来问一问。”

游春池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武当山也没逃过魔爪。这些日子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受到魔教骚扰,但尽是些妖魔鬼怪小打小闹,本来谁也没放在心上。不料前几天夜里,峨眉派一个小尼姑出门访友,半路上给魔教奸人捉了去,挖眼割耳,凌辱致死……魔教奸人还把她的尸首剥光衣服,吊在了峨眉山山脚下一棵老槐树上……”说到最后,神情悲愤,几乎不能言语。

王临风大吃一惊,说道:“当年正邪大战的时候,这位小尼姑还是个小娃娃呢,魔教为什么拿她寻仇?”

游春池说道:“邪魔歪道,讲什么道理?当年各大门派都追随了章真人围剿魔头,万千鸿现在就是要一个一个报复过来。他们对一个小尼姑尚且能下此狠手,若是叫他们遇见了章真人本尊……只怕……”

王临风神色凛然,手摁飞霜宝剑,说道:“谁想害我师父,我就在谁身上戳个透明窟窿!”

游春池赞道:“名师出高徒,章真人是中原武林真人的唯一弟子,收拾几个魔教小人,必然不在话下。不过双拳难敌四手,魔教教徒众多,王道长一个人只怕对付不来罢?”

王临风收起宝剑,问道:“游少侠有何高见?”

游春池说道:“家父忝为华山派掌门,如今魔教干下这等禽兽不如的烂事,家父担忧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卷土重来,因此决定举办英雄大会,邀天下英雄一齐到华山派做客,共议剿灭魔教之伟业!”

放眼当今中原武林,章碧津是举世公认的碧津牵头操办才对。

但章真人性子喜静,几乎不下武当山,华山派游掌门则德高望重,广结善缘,在江湖上朋友众多,因此,游掌门与门人商议之后,决定由本派召集天下英雄,但又担心此举惹恼了章真人,所以特派爱子游春池前来邀请章真人。

游春池说罢,细细打量王临风的反应。

那王临风自幼出家,潜心习武,对江湖上的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不懂得华山派的隐忧,只是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有劳游少侠前来送信。我师父正在闭关,按理不能打扰,但大事当前,咱们也顾不得这等礼节。”

游春池见王临风为人真挚,心里对他颇有好感,说道:“章真人武功超绝,仍然如此勤练不缀,我等晚辈钦佩至极!只要章真人愿意出山,一百个万仞山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区区一个万千鸿呢?”

王临风十分喜欢别人夸赞他的师父,笑道:“游少侠,随我上山去罢!”

游春池翻身上马,王临风则施展轻功在前方带路。

游春池胯下坐骑颇为神骏,脚程极快,但王临风的轻功已臻化境,衣袍翻飞如云,看似慢悠悠毫不费力,但总是飘在骏马的前方。

游春池见他风度翩翩,犹如天上神仙下凡一般,心中更是仰慕,颇有亲近之意。

不一会儿到了武当山巅。

游春池翻身下马,马儿自去吃草休憩。

王临风领着游春池入了道观,只见得绿树如茵,观宇清净,门中弟子彬彬有礼,操练场上剑光浮动,人影交错,招式高明至极,不愧是中原武林武学圣地。

王游二人穿过无数房舍,来到武当派紫霄宫外。

此处虽名为“紫霄宫”,但实际只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小小石舍,谁能看出真人的“道童”,不知章碧津本人高龄几何?

因章真人鲜少下山的缘故,江湖上只知他武功盖世,对他的生平年龄却是知之甚少,有人说他年过半百,也有人说他已经一百岁了,谁也说不出个准数。

王临风快步走到紫霄宫门口,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说道:“师父,徒儿斗胆来打扰您了,华山派大弟子游春池游少侠求见。”又简略说了峨眉派尼姑遇害,华山派有意举办英雄大会之事,接着便垂首等待师父回音。

很快,屋内传来一道冷清男声,淡淡说道:“临风,你请游少侠进来说话。”

那声音并不响亮,但随着吐息平平送出,字正腔圆地传至两人的耳中,可见说话者内力之雄厚。

游春池没料到章真人这么容易就愿意接见自己,当下大喜过望,但又觉得奇怪,章真人的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年轻?

王游二人推门入内,穿过前堂,进入内室,只见室内正中央摆了一张矮案。

那矮案以松树树根制成,枝叶横生,根茎错节,不加雕琢,尽显天然意趣,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矮案上摆了一本经书,一柄通体碧绿的宝剑斜靠在松木矮案边上,剑身镶刻着蝴蝶图案,便是章真人的佩剑梦蝶剑。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一名道士盘腿坐在案后,眯眼打量着王游二人。

他,就是名震江湖的碧津!

章碧津穿着一身玄色道袍,臂弯里挽着拂尘,身材英朗挺括,满头银发,但肌肤白皙光滑,找不到一根皱纹,容貌俊美,气度冷傲,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的年纪。

游春池一直将章碧津当作传说中的人物,今日亲眼所见,心中兴奋溢于言表,上前一步拜倒在地,高声说道:“晚辈见过章真人!”

章碧津轻轻唔了一声,说道:“上次见到游掌门的时候,他还是个黄毛小子,一转眼,他的娃娃都长得这么大了。”手中拂尘轻轻一摆,万千银丝犹如触须般向前伸展,轻轻柔柔缠住游春池的胳膊,微一使力,就将游春池一把扶了起来。

游春池只觉得一只柔软的手掌将自己托了起来,一时间大为惊奇。

若非亲眼所见,怎能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四两拨千斤的巧柔功夫?

王临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满面崇敬之色,说道:“师父闭关这些天,武功又有进境了!”

章碧津哼了一声,说道:“师父的武功进步了,你倒是比师父还高兴啊。什么时候你自己的武功能有点长进,也叫师父高兴高兴?”

骷髅幻戏

王临风面露惭色,低声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近来忙于防备魔教,不知不觉就落下了练武。”

游春池听了,却是暗暗称奇。

他虽没见识过王临风的身手,但从王临风的轻功看来,这位道长的功夫可谓是当今武林之青年翘楚。

以王临风这等造化,到了章真人面前,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低头挨训,倒有几分可爱。

章碧津不悦,说道:“你总是这样痴痴呆呆、浑浑噩噩的,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依赖着师父。等到师父百年以后,偌大一个武当派都压到你身上了,你还能依赖谁去?”

王临风给章碧津说中心事,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连连称是。

他心里总存了一个念想,只盼着师父长生不老,他好永远做师父的徒儿,师徒俩永远在一起……

游春池原本将章碧津视为天上神仙,但见他细细密密叮嘱徒儿的模样,活像一个放心不下爱子的慈父,倒觉得他身上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章碧津训完了徒弟,又转向游春池,说道:“游少侠见笑了。你爹爹邀我去英雄大会,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武当山上近来很不太平,我不好离开,故派我徒儿临风代为参加,也好叫他下山去见见世面。”

游春池躬身应道:“是!”

王临风性子单纯,殊无应变之才,一听师父托付如此重任,登时就慌了神,说道:“师父,若是叫徒儿去比武,徒儿断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这英雄大会……徒儿见识浅短,该怎生应对各路豪杰?只怕丢了武当派的脸面……”

章碧津叹了一口气,拿这个呆徒弟毫无办法,说道:“你坐下来,为师给你好好指点一番。”

王临风大喜过望,当即盘腿坐下。

于是,章碧津细细说起华山派等中原各大门派的人情禁忌,又邀游春池旁听。

章碧津人虽不出武当山,但对各派的家学渊源信手拈来,点评犀利,见解独到。游春池听来大为受益,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畅快感觉。

大约说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章碧津语毕,又问道:“师父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王临风已将师父教诲强记在心,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您已闭关四十八天,过了今天就满七七四十九天了。道德圆满,可喜可贺。这最后一夜,就让徒儿为您护法罢!”

章碧津稍作沉吟,点头答应了。

他们师徒既要闭关练功,游春池这外人不便再留,当即行礼告退,自有门人领他去用素斋,又送到客房,早早便歇下了。

却说午夜子时,紫霄宫中,章碧津与王临风都已入定。

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说话声音,窸窸窣窣,似有若无。

照理说,出家人入定之时,沉心静气,物我两忘,纵使天上一颗炸雷轰隆隆砸到眼前,也应当浑然不觉,但王临风总是计挂着魔教作乱之事,心中掺杂了杂念,因此外界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即脱离忘我之境,眼睫悄悄掀开。

章碧津面无表情,浑似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对外界嘈杂充耳不闻。

王临风不敢打扰他,暗暗朝门外看去。

只见夜色昏蒙,月光惨淡,白色门纸上映出两道人影,一个身形又高又瘦,另一个又矮又胖,竟是章碧津座下两个老道童,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临风吃了一惊,这两位前辈立了哑誓,怎会偷偷说话?当下不动声色,屏息头听。

他武功高强,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那对道童说话声音虽轻,但也叫王临风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高瘦子说道:“王临风这倒霉催的小王八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最后一天跑来给章碧津护法。老教主早就叮嘱过咱们小心行事,照我看,今夜还是收手罢,切莫惊动了他们师徒二人。”

那矮胖子立即驳斥,说道:“魔珠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首《骷髅幻戏曲》,每夜子时必须在章碧津耳边弹奏一遍,连续弹奏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神不知、鬼不觉侵入他的心中,腐蚀其头脑,断绝其神智,叫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沦为我手中一具乖乖听话的傀儡。这曲子我已经弹了四十八遍,只差今夜最后一遍,我是万万不可能收手的!”他声音极为纤细,竟似女子!

王临风大惊,一个女人家,怎么会做了武当山的道童?

那《骷髅幻戏曲》又是什么玩意儿?

难道……难道这矮胖子是魔教奸细假扮的?!

如此一想,王临风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这两个魔教奸细,假扮成道童,处心积虑埋伏在师父身边,就是为了找到机会,在师父耳边连续演奏这一首《骷髅幻戏曲》,好叫师父受其控制,变成魔教的傀儡!

王临风登时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剑戳死外面两个妖魔鬼怪。

但听外面的人又开口说话,王临风决定强忍怒气,再听一听虚实。

那高瘦子劝道:“魔音师妹,我知道你有心为老教主一雪前耻,但咱俩好不容易才杀了章碧津的两个道童,假扮成他们的模样,在武当山上潜伏了十年。咱俩忍辱负重,每日供章碧津那老不死的臭道士任意驱使,何其不易?若是莽撞行事泄露身份,岂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那矮胖子恶狠狠呸了一声,说道:“魔珠师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吗?你是害怕所有功劳都被我一个人占去了,所以才百般阻挠于我。哼,咱们等了整整十年才等到章碧津闭关。章碧津打坐的时候,你就是在他身上撒尿他都醒不过来,他那徒儿肯定也是一个德性。我可不会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我要弹曲子了,你给我滚开点!”

高瘦子忙道:“好师妹,我从没想过抢你的功劳。只是劝你三思而后行,你一个人会连累咱们两个人的性命啊!”

矮胖子冷笑道:“瞧你那草包样子,赶紧滚出去望风。否则我就禀告少主,说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少主必然狠狠抽你一顿鞭子,再把你剁碎了喂狗!”

高瘦子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悄悄往紫霄宫外摸去。

矮胖子则守在内室门口,解开衣襟,从道袍中取出一把阮琴,肥胖臃肿的肚皮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原来“他”并不是胖子,而是个身材纤细娇小的女子。

那女子兀自调试琴弦,王临风则暗自思索:魔珠、魔音……这两个名字好生熟悉……对了,曾经听师父说起过,魔教教主万仞山身边有东南西北四大天王,东天王名叫魔音,西天王名叫魔珠,南天王名叫魔剑,北天王名叫魔伞。

万仞山夹着尾巴逃回西域之后,四大天王就此下落不明。

却原来,东天王魔音和西天王魔珠都假扮成道童,潜藏在武当山上,那么南天王魔剑,北天王魔伞,是否也乔装打扮混进了其他门派?

这时,魔音已经调试好了乐器。

只见她靠在门口,斜抱阮琴,纤手拨动琴弦,一阵轻柔曼妙的乐声登时流入室内,犹如一个青春少女唱着娇嫩情歌,又如初生婴孩奶声奶气唤着爹娘,可爱灵动,天真淳朴,一声一声撩动着听者的心弦。

但王临风听到这曲子,只觉得胸口无比烦恶,扭头看向章碧津,师父仍在打坐,面无表情。

其实,王临风这个时候若是不管师父,直接拔出长剑向敌人发难,门外的魔音猝不及防,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一来王临风并无实战经验,又不知这两个魔头的功夫深浅,不敢独自应对;二来他向来依赖师父,当此危急时刻,他只盼着师父快点清醒过来,师徒俩好一起仗剑除魔。

于是,王临风身体前倾,低声唤道:“师父……师父……”

章碧津默然不答。

王临风气息微乱,伸手捏了一把师父的胳膊。

章碧津剑眉微蹙,薄薄的唇角则诡异地向上勾起,脸上笼罩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阴寒邪气!

王临风骇然变色,想那《骷髅幻戏曲》已经弹过四十八遍,只怕师父已经给魔音侵袭了大半心智!

他这点小动作惊动了门外的魔音,魔音吃了一惊,一脚踢开大门,狞笑着说道:“你这小道士可真不听话啊,你师父分明叫你乖乖护法,你怎么又缠着师父撒娇了?”

她声音甜腻,神态妩媚,但顶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老汉面容,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

王临风见行迹暴露,也不再遮掩,一把抽出飞霜剑,一跃而起,剑指魔音,怒道:“你这魔教走狗,用心歹毒,卑鄙至极!我今天就杀了你,以报师父大恩大德!”

魔音见章碧津并未苏醒,放下心来,哈哈笑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呀。待我收服了你师父,就命令他亲手杀了你,嘻嘻嘻——”

她说话的时候,十根手指仍然在阮琴上飞速拨动。

此时乐曲节奏越来越快,激昂起伏,变化万千,犹如电闪雷鸣,急雨骤降,又如月黑星沉,夜风凄嚎,听者仿佛从温馨红尘间堕入了修罗地狱,方才的少女婴孩都不见了踪影,只见得魑魅魍魉横行于世,血流成河,鬼哭狼嚎。

紫霄宫内室空空荡荡,那鬼魅恐怖的乐声在四面墙壁之间汹涌回荡。

章碧津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但他额头上冒出了豆大汗珠,脸上表情不断变幻,肌肉微微抽动。现在的他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之中,心底残存的理智负隅顽抗,可都是白费功夫,他的魂魄已经开始沉沦,沉沦……

王临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高声喊道:“师父,师父,您醒一醒啊!”一边说着,一边挺剑向魔音怀中的阮琴刺去!

魔音立即斜身躲避,不得不往屋里走了两步。她手上动作则微微停顿,乐声立即显出一分凝滞。

章碧津身形一颤,眼皮底下的眼珠不断滚动,像是挣扎着要苏醒过来。

魔音神色一凛,再也顾不得对付王临风,连忙抱住阮琴,盘腿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奏起《骷髅幻戏曲》。

王临风岂能容她继续毒害师父的心智?横过剑身,凌厉无双地朝魔音颈中划去。

谁料魔珠在此时恰好奔回内室,大叫道:“师妹,你只管弹琴,我来对付这小道士!”

魔音怒道:“要动手就动手,别废话!今夜若是不能收服章碧津,干脆就一刀把他师徒二人都杀了!”

魔珠狞笑一声,说道:“师妹说得好!”从靴中拔出两柄短刀,纵身朝王临风扑来。

碧津入魔

王临风不敢轻敌,见魔珠来势凶猛,便以左手竖起拂尘,牢牢护住面门。

魔珠的双刀迎面劈来,重重砍在拂尘手柄上。

王临风左腕急颤,拂尘上的万千软丝齐齐抖动,如有生命般捆住了魔珠的双手!

魔珠疑惑地咦了一声,只觉得双手好像被那拂尘给吸住了一般,怎么拔也拔不动,这才知道王临风武功高强至极。

王临风急着去救师父,不愿和魔珠多做纠缠,飞起一脚踢中魔珠的膝盖,待他吃痛跪倒的时候,又竖起飞霜剑往他头上砍去。

魔珠当机立断弃了双刀,就地打滚躲了过去。

那飞霜剑顺势将他头顶一团发髻削了下来,剑锋到处,如霜似雪,寒气刺骨,不容逼视。

见魔珠翻倒在地,王临风无心恋战,立即转头去对付魔音!

此时魔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双手越弹越急,十指用力过度,指腹破裂出血,滴滴血珠四散飞溅,将怀中阮琴染得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原来,章碧津虽然迷失在乐曲之中,但身体隐约察觉到了外界险情,于是体内自然而然兴起一股的抗敌之意。遑论他心底人性尚存,极度不愿被他人控制,所以拼命抵抗魔音侵蚀。

魔音每次撩拨琴弦,一层层音浪都如波涛般叠加冲出,但冲击到章碧津身上时,音浪就像遇见了一块不动如山的磐石,百般冲撞都无法逾越。

章碧津内力本就雄浑,此时起了抵抗之意,内力裹挟着音浪弹回到魔音身上,令她呼吸急促,四肢无比沉重,鼻孔中流出两道鲜血。

想她前四十八夜奏曲,从未遭遇如此险境,定是因为王临风在旁边捣乱,章碧津才开始奋力反抗。

魔音直恨得牙痒痒,当此性命攸关之际,只得拿出十成功力拨动琴弦,将全副身心都融入到这一首《骷髅幻戏曲》中。

这一场比拼,已变成了内功的较量!

若论起内力,魔音绝不是章碧津的对手,但前四十八夜,魔音趁着章碧津入定,次次都顺利奏完《骷髅幻戏曲》。章碧津早就沉沦其中,此时此刻的最终反抗,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王临风叫道:“休伤我师!”右手挽了一个剑花,飞霜剑剑身急速震颤,狠辣无双刺向魔音。

魔音双手在阮琴上飞速按动,眼睁睁看着飞霜剑迎面刺来,却分不出半点精力来对付王临风。

眼看着飞霜剑就要刺穿她喉头,忽然王临风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劲风,余光一瞥间,原来是魔珠重整旗鼓,一个扫堂腿踢了过来。

王临风大怒,骂道:“魔教妖孽,纠缠个没完没了!”左手斜挥拂尘,往他腿上穴道重重一敲。

魔珠毕竟是四大天王之一,性子灵活应变,立即扭住右腿,猛然发力,身子旋转腾空,又急速落下。左手成鹰爪状,朝王临风头顶狠狠抓来。

王临风屏息凝神,拂尘插在胸前,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飞速摆动,一瞬间连出十多剑,速度之快,犹如十多个高手同时出招一般!

魔珠并不正面接招,东躲西闪,脚步轻捷,还不时抛出各类暗器毒药,桀桀怪笑道:“小道士,章碧津早已被魔音侵蚀。就算今夜少弹这最后一遍《骷髅幻戏曲》,久而久之,他也会神智衰退,愚钝蒙昧,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难道你有本事救得了他?”

王临风怒道:“休得妖言惑众!”

魔珠趁他说话的间隙,拾起短刀迎面扑来,王临风连忙横剑隔档。

刀剑相击,火星四溅,转眼间两人就过了数十个招式。

王临风是章碧津座下唯一徒弟,深得武当太极剑法真传,招式看似轻灵冲淡,但于平和之中,暗藏致命杀机。

至于魔珠,他一来狡黠奸诈,格外爱惜气力,不愿在王临风身上折损内功,二来又担心打斗的声响太大,把其他臭道士都引过来,所以并未全力阻挡王临风,而是不断躲闪,又催促魔音道:“师妹,曲子还没弹完吗?你今夜怎么弹得如此吃力?”

魔音与章碧津正斗到酣处,哪里还有功夫理睬师兄?

只见她面目狰狞,眦眶欲裂,手速飞快,阮琴上下两团残影迅疾移动,已经看不清双手的模样。

那《骷髅幻戏曲》已弹到了末章,先前百鬼夜行的炼狱图景,悄然化作一条条水声轰隆的乌黑大江,汹涌澎湃奔腾入海。

红颜美人,英雄豪杰,结局不过一副白骨。

生死幻灭,正邪黑白,全在凡人一念之间……

章碧津则面露青光,身形颤动,太阳穴青筋鼓胀,神色极为痛苦挣扎。

忽然之间,阮琴琴弦铮的一声尽数崩裂!

原来,这首鬼魅乐曲不遵循寻常乐理,曲到高潮,轰然而止,余音在房梁间幽幽回荡,徒余无限空寂……

魔音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怀中阮琴滚落在地。

王临风呆住了,迟疑说道:“那曲子已经……已经弹完了?师父?师父!”

魔珠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笑道:“成了,成了!十年寒暑,大仇得报!师妹,我们——”

王临风悲戚至极,怒吼一声,抬起一剑,狠狠刺穿魔珠的心口!

魔珠欣喜欲狂之时,竟然忘了躲避,胸口急速喷出大量鲜血,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王临风一把抽出飞霜剑,魔珠的身子没了支撑,重重向后倒下,心口的透明窟窿冒出丝丝寒气,伤口犹如结霜般泛着青白颜色。

魔音弹完一整首曲子,内功已受到极大创伤,此刻大汗淋漓,奄奄一息,十指满是鲜血,抬眼看了一眼魔珠的遗体,轻轻哼了一声,竟似浑不在意师兄惨死。

王临风料理了魔珠,又提剑去对付魔音。

魔音这才慌张,挣扎着要坐起身,又重重跌落在地,连忙叫道:“臭道士,你以为我落单就好欺负了吗?章碧津,我是你的主人,你给我马上站起来——”

王临风悚然一惊,转头看去,师父眼睛慢慢睁开,竟然真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神色好似梦游般痴呆木然。

好端端的师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王临风心中一阵剧痛,喊道:“师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临风啊!”

章碧津看也不看王临风,抬步走到了魔音身侧。

魔音虽然知道章碧津已经可供驱使,但见他形貌冷傲,不怒自威,她心里还是不住发怵,颤声说道:“章碧津,你……你去把梦蝶剑拿起来,然后刺你的乖徒儿一剑!”

章碧津不声不响,转头捡起梦蝶剑,挺剑朝王临风身上刺去!

王临风大为惊慌,连忙回身躲过,喊道:“师父,你当真要对徒儿动手?”

章碧津人虽然入了魔,但身子还记着武功招数,见王临风躲避过去,他立即使出一招极高明的追击剑法,反手划出一个圆圈,剑尖从圆圈中心穿过,斜指王临风胸口。

他这一招从前也教过王临风,王临风只看一眼,就知道该如何拆招。

但对手可是师父,王临风怎敢还手?急急侧身躲避,说道:“师父,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不要对我动手,我认输了,我认输了,好不好?”

章碧津却面无表情,趁着王临风躲避的当口,顺手将梦蝶剑插入他的右肩!

王临风肩头剧痛钻心,鲜血喷涌而出,闷哼一声,咬牙竖起飞霜剑,剑尖撑地,勉强支住身体。

章碧津已刺中了一剑,便不再多刺,收回梦蝶剑,转身走回魔音身边,目视前方,没有一点儿表情。

魔音见章碧津如此忠诚顺服,心中再无惧意,厉声笑道:“章碧津,亏你自诩中原碧津呆然无语。

魔音憋在心里十年的恶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只想狠狠羞辱章碧津一番,于是说道:“章碧津,把你自己的脸划个稀烂,现在就动手,快!”

章碧津缓缓举起梦蝶剑,作势就要自毁容貌。

王临风方才给师父刺了一剑,都忍住没有发声,此时见章碧津要自残,他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上前一剑挑开梦蝶剑,凄声唤道:“师父,你是真的入魔了吗?徒儿以后该怎么办?武当派以后该怎么办?”

说起武当派,王临风忽然想起来,紫霄宫中发生如此剧变,自己应当赶紧通知其他门人才对。

但若把章碧津留在这女魔头身边,还不知道师父会被如何作践,王临风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住肩痛,举起长剑,冲魔音说道:“若是我杀了你,师父是不是就能脱离你的控制了?”

章碧津给王临风打断了动作,又没听见主人继续发令,便呆立不动。

魔音则呸了一声,说道:“你想得倒很美啊。你的师父已经是傀儡了,就算你把我杀了,他也只会变成一只断了线的傀儡,他永远不会再变回你那个好师父了!”

王临风性子虽单纯,但并不愚蠢,稍一思考,立即否决道:“绝不可能!这《骷髅幻戏曲》一定有反制相克之法。不然的话,这首曲子你弹了七七四十九遍,你自己怎么没有入魔?你那魔珠师兄旁听了七七四十九遍,他又怎么没有入魔?”

魔音脸色一黑,说道:“臭道士,口齿倒是很伶俐啊,确实继承了你师父的衣钵……但瞧你这副哭哭啼啼没出息的模样,活像个小婆娘似的,以后一定成不了大事。”

说到最后,她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要折辱章碧津,何不命令章碧津把王临风当成婆娘给肏了?

魔音假扮道童伺候了章碧津十年,非常清楚章碧津只是嘴上嫌弃王临风,实际心里极其疼爱这徒儿,若是今夜叫他们忤逆人伦,颠鸾倒凤,师徒做成夫妻,那就是又羞了章碧津,又毁了王临风,岂不是一箭双雕,大大有趣?

想到此处,魔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喝令道:“章碧津,乖狗儿,快把你徒儿的穴道给点了。我给你俩做主,你们师徒今晚就洞房罢!”

情根深种师徒h

魔珠话音刚落,章碧津立即反手点中王临风的穴道。

王临风躲闪不及,当下僵在原地,胸中则疑云丛生:这女魔头为何突然说起洞房?难道是魔教的某种酷刑?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临风若是吭一声,那就不是武当派的人!”

魔音嗤道:“你要是一声不吭,难过的是你师父,可不是我。”但想王临风若当真强忍着不出声音,这场活春宫定然无趣至极,于是吩咐道:“章碧津,去我师兄怀里找一只小金盒。”

章碧津立即走向魔珠的遗体,在怀中一摸,便掏出了一堆暗器毒药,丁玲桄榔落了满地,稍作翻找,就捡出来一只黄金小圆盒。

魔音续道:“打开金盒,把里面的宝贝儿喂给你徒儿吃了。”

章碧津旋开盒盖,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蜡丸,蜡层清透,一条小虫子正蜷在丸中扭曲蠕动,虫身雪白,光滑无足,倒似一条小到极点的白蛇。

章碧津面无表情捏碎蜡丸,双指夹住那条小虫子,转身走向王临风。

王临风惊道:“这是什么毒物!”

魔音邪邪笑道:“放心,我不舍得毒死你。魔珠师兄这个人,正经武功练得不怎么样,旁门左道可是一流好手。这只宝贝儿叫做雪域情龙,是师兄冒死从西域雪山上捉来的。只要把它吞入肚中,纵是八旬老妇都能骚出水来。最妙的是,这情龙融入血脉之中,每隔十天都会催动宿主发情,除非找个男人纾解情欲,否则就会活活憋死。嘻嘻,你这小道士自幼出家,从没尝过情爱滋味儿吧?乖乖把情龙吃了,准叫你美得不想做出家人。”

王临风骇然变色!

章碧津提起雪域情龙,作势要喂给王临风。

王临风闭紧嘴巴不肯屈服,章碧津在他下颌骨上一摸,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这下子,王临风不得不张开嘴巴。

章碧津顺利地把雪域情龙塞入他口中,又顺手接回了下颌骨,捂住他嘴巴,逼迫他吞咽下去。

王临风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口中呜呜乱叫。

那雪域情龙为津液所融,化作一团黏糊糊的热液,顺着他的咽喉流入腹中,毒性挥发,情潮涌动……

王临风下腹犹如燃起一团熊熊大火,男根高高勃起,将道袍顶起了一个小帐篷。

他从未体验过情动的滋味儿,不知道欲望来袭竟会如此难耐煎熬,一时间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碧津直勾勾盯着王临风,眼神木然而呆滞。

魔音已迫不及待,催促道;“乖狗儿,你发什么呆呢?把你徒儿的穴道解开罢,你们俩好好亲热一番!”

章碧津果然解开了王临风的穴道。

王临风咬紧牙关,转身就跑,但没跑出两步就重重扑倒在地,浑身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四肢剧烈颤抖,男根胀得发疼,真恨不得用飞霜剑把自己的皮给剥下来,如此才能缓解燥热……

章碧津俯身逼向王临风。

王临风大惊失色,挣扎着朝前爬了几步。

章碧津在他右肩用力一捏,剑伤立即渗出一大片鲜血。

王临风痛得浑身一个哆嗦,章碧津将飞霜剑夺了过来,剑尖划了几划,王临风的道袍尽数破裂,露出一具赤裸的男子身躯。

只见王临风肌肤白皙,肩阔腰窄,脊梁骨凹陷进后背,形成一道引人遐想的深邃曲影,后腰处更有一对浅浅的小腰窝,正随着主人的惊慌而微微颤抖。

章碧津丢了飞霜剑,将王临风翻过身来,又见他的胸腹肌肉练得格外匀称漂亮,紧实而不露骨,饱满而不狰狞。

除了右肩的狰狞剑伤,他的身体争如冰雕玉琢般完美无缺。

章碧津眼神向下,盯着王临风精神焕发的健康男根。

王临风羞耻得无以复加,说道:“师父,求你了……别再看了……”

魔音内力枯竭,尚未恢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伏卧在墙边,虽看不清王临风的裸体,但能见他下体硬邦邦竖了起来,于是笑道:“乖狗儿,你的浪媳妇儿都等不及了,你还磨蹭什么?”

章碧津默默握起拂尘,用顶端去触碰王临风肿胀的男根。

无数软丝撩过敏感的茎身,千丝万缕,细密柔软。

王临风无法承受这等撩拨,忍不住闷哼一声,男根兴奋抽动,马眼中流出一道透明淫液,濡湿了雪白的拂尘软丝。

章碧津又开始画圈儿,令拂尘软丝紧紧缠绕住王临风的性器。

王临风下体传来感到一阵磨人的紧缚感觉,浑身热血直往脑门冲去,身体迫切盼着师父给予自己更多快感,心底却还残存一丝理智,哀声祈求道:“师父,求你清醒过来,咱们都是出家人,不能……不能破戒……”

魔音哼了一声,说道:“臭道士婆婆妈妈,听了就烦。章碧津,你今晚扮演的是新郎官,快点和新娘子洞房,难道还等着主人教你怎么行房吗?”

——章碧津显然不用她教。

他盘腿坐下,将王临风的双腿大大分开,又伸手探向他后穴。

王临风想要反抗,但雪域情龙已融入他的血脉之中,令他浑身炽热欲狂,无处使力。

章碧津面无表情,伸出食中二指插入王临风的后穴。

王临风惊道:“作甚碰这个……这个地方?”

章碧津不语,双指缓缓分开,将小巧菊穴慢慢撑大。

王临风忽然想通其中奥妙,英俊面容登时蒙上一层淡淡红晕。

师父竟然要进来那个对方?这未免也太羞耻……

他知道今夜在劫难逃,灵肉似乎撕裂成两半,心中羞愤欲绝,满是悲切之情,身体却期盼着师父快点进来,快点满足他的熊熊欲火……

章碧津揉开王临风的后穴,又兀自撩起道袍,解开裤腰,露出下体阳物。他的男根早已坚挺勃起,形状饱满,尺寸傲人。

王临风看见章碧津挺着“金枪”逼近过来,忽然无比心慌意乱,身子扭动着往后退了几步。

章碧津握住王临风的窄腰,将他一把拽回胯下,扶阳物对准那菊穴入口,腰身一挺就捅了进去!

王临风忍不住尖叫一声,章碧津一言不发,压在他身上猛力肏干。

王临风只觉得下体钻入了一根炽热坚硬的长龙,凶猛至极,力度强悍,毫不顾惜他的感受,只是一味征服讨伐,将层层叠叠的紧致甬道用力顶开,汲取其中的温热湿润……

若是寻常男子,定然无法承受这等粗暴情事,但因雪域情龙的缘故,王临风并不觉得疼痛,反而感到一种别样快感,尤其是当师父的阳物狠狠擦过体内某一点的时候,他爽利得不能自已,忍不住抬起修长的双腿,牢牢盘住师父的腰身,让他进入得更深一点……

魔音见状哈哈大笑,畅快无比地说道:“王临风,你明明是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骚啊?瞧你那浪劲儿,我都替你害臊!”

王临风深陷情欲之中,神智早已昏蒙,但魔音的嘲讽就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陡然清醒过来,本欲反驳,张嘴却发出一阵细碎呻吟,连忙咬住嘴唇,心里却委屈极了。

若不是那淫虫作怪,我怎会如此淫荡?

这女魔头颠倒是非黑白,实在是冤枉了我……

但出家人修行,本就是要斩断情丝,抵抗欲望,如今我被迫和师父交媾,身体竟然欢喜成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应该,二十年来的寡欲修行都付之东流,当真折辱了武当派的脸面……

王临风只觉得胸闷气短,魔音又说道:“章碧津,你瞧你徒儿都快憋屈死了,你帮他揉一揉胸口。”

章碧津抬起右手,用力搓揉王临风的左乳,那一处薄薄胸肌长得恰到好处,弹性极佳。章碧津搓揉了一会儿,那枚乳头就充血变硬,硬邦邦硌着章碧津的掌心。

这时已不需要魔音再做指令,章碧津俯下身来,将王临风的乳头含入口中不住吸吮。

王临风又惊又羞,抬眼望去,师父全神贯注玩弄那一粒小小乳首,神情仍然冰冷如霜,淡然得就好像在研读一本经书。

王临风感到一阵晕眩。

章碧津是他从小就无比崇拜的人,如师如父,威严强大,没想到有一天,章碧津竟然会把孽根插入他的身体,还趴在他胸口吸他的乳头……

可是胸口好舒服,另一边也好想要师父舔一舔……

王临风的后穴甬道开始一张一缩,渴望着更加强劲的侵占,胯间男根也变得湿漉漉、红通通的,在师徒俩的小腹之间摇来晃去,不住磨蹭。

章碧津似乎察觉到了王临风的渴求,真的转头去吸吮另一枚青涩可爱的乳尖,下身则加快速度猛烈耸动,把王临风干得前仰后翻,如一叶海上小舟。

王临风闻到师父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心里又是羞耻又是难过,干脆闭上眼睛,默默等着这出闹剧结束。

魔音却不容许他消极逃避,尖声讥嘲道:“王临风,你这小道士身板很好,相貌也俊得很,若是到江湖上闯荡,不知多少女子要为你害相思病。可你脑子发昏,出家做了道士,一辈子困在武当山这男人堆儿里,只能师徒相奸,大泻淫火。哈哈,亏你们还敢骂我们是邪魔外道,师徒相奸才是禽兽不如!”

王临风听着她的话,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刚上山那阵儿,夜里头常常哭着想爹娘,师父冷着脸说他性情软弱,不堪大用,但总是陪伴在他床畔,看着他入睡……

可如今他们师徒之间变成这幅样子,就算他真的找到《骷髅幻戏曲》的破解之法,真的把师父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份师徒情谊也回不去了……

王临风眼中流出两道清泪,骂道:“女魔头,你闭嘴!我要杀了你,为师父报仇!”

魔音怒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还敢命令我闭嘴?乖狗儿,你的小母狗哭鼻子了,你搂着他亲个嘴儿罢。”

章碧津低头吻住王临风的嘴唇,舌尖探入他口中不住翻搅。

王临风不懂得接吻之法,只是瞪大眼睛,感受着师父的男子气息充斥自己的呼吸……意乱情迷之际,竟忍不住双手搂住师父的脖颈,轻轻抚摸他那一头雪色白发。

两人水乳交融,快感没顶而来。

原来这就是人们说的鱼水之欢……

难怪出家人都要戒淫欲,尝过这等滋味儿,谁还能静心修炼?

魔音见他们师徒搂在一处,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嘻嘻笑道:“好得很,好得很!乖狗儿,把你的种子喂给你徒儿,叫他给你生一堆小狗,哈哈哈——”

章碧津本还可以再坚持更久,但听到主人命令,立即催动精关,将满腔精华射入小徒儿的洞穴之中。

王临风感到一股热水淌入体内,融融热意贯穿四肢百骸,于是也颤抖着达到高潮,这感觉玄妙至极,令他飘飘若仙,如升云端……

章碧津射精之后,毫不留恋地拔出阳物,稍稍收拾了道袍,便起身走回魔音身边。

王临风则仰躺在地,双腿分开,后穴流出一团红白之物,原来他的后穴早在激烈的情事中撕裂开来。

魔音在旁休息许久,已恢复了几分气力,喘着气儿说道:“乖狗儿,你扶我起来,有一件要紧事得问一问你。”

章碧津伸手搀住魔音,魔音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正待发号施令,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心口感到一阵刺骨凉意!

魔音一脸愕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头一看,飞霜剑深深插入她的胸口,剑身如霜胜雪,正冒着丝丝寒气。

迷失仙踪

原来,王临风在高潮之后,体内淫欲暂时平息。他方才已吃过优柔寡断的大亏,这时不敢再迟疑,见到魔音起身,立即拔出飞霜剑往前一掷。

飞霜剑迅疾飞出,狠狠刺穿了魔音的胸膛!

魔音勃然大怒,颤声说道:“你这臭道士,我……我……”说话间,鲜血喷涌不止,身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当场倒毙而亡。

小小内室,一时横卧着两具魔王遗体。

王临风勉强爬起身来,披上破碎的道袍,从魔音的尸身上拔出飞霜剑,又回头去看师父,问道:“师父,你感觉怎么样?清醒过来了吗?”

章碧津神色木然,直勾勾盯着王临风,一言不发。

王临风心里一沉。

原来魔珠所言非虚,就算杀了魔音,师父也不能恢复原状。

他走上前去,温言说道:“师父,咱们去找师叔们罢。师叔们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如何破解《骷髅幻戏曲》。”说着,伸手去抓章碧津的胳膊。

谁料章碧津忽然打开他的手,浑身剧烈颤抖,如风中枯枝般战栗不休,神情慌张,形状疯癫。

王临风惊道:“师父,你怎么了?你身上哪里难受么?”

章碧津这时脑中乱成一团,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有时是他在武当山上修炼习武,有时是他和门人交谈,有时是他与魔教教主大战,有时却是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那首鬼魅乐曲在他耳畔回响,无休无止,凄绝哭号,渐渐的,地狱图景吞没了一切回忆……如果没有了回忆,那他还是原来那个他吗?

章碧津只觉得热血上涌,脑中嗡嗡乱响,忽然撕心裂肺大吼一声,转身撞碎窗户,急速朝山下奔去。

王临风叫道:“师父,你要去哪儿?等等徒儿!”刚要起身去追,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劲风,连忙回头,只见魔珠面目狰狞,手舞双刀朝他劈来,心窝处还开着一个明晃晃的窟窿,模样可怖至极!

王临风心底一凉,怎么尸体也能跳起来打人了?立即横剑格挡,喝骂道:“你是人是鬼?!”

魔珠狞笑着说道:“臭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做魔珠吗?我方才只是躺在地上歇口气罢了,你真以为你把我给杀了?哈哈,你才没有那个本事呢!”

王临风骇然变色,只当魔珠修炼成了不死之身,难怪魔音对魔珠的“死”毫不在意,她一定知道师兄没有死……不对,天底下哪里有不死之身?果真如此,魔珠刚刚为什么不起来保护师妹?

王临风不知道的是,魔珠处处给师妹打下手、作掩护,心中本就愤愤不平,又嫉恨魔音收了章碧津这么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傀儡,于是妒意更甚。

更何况他方才中剑倒毙,虽然死不了,但伤口总要敷药治疗,魔音却以为他痛昏过去了,压根儿不管他的死活,使得魔珠恼怒异常,暗起杀心。

所以,方才武当派师徒“洞房”的时候,魔珠一直趴在地上装作昏迷不醒,就算章碧津拿走他珍藏多年的雪域情龙,他都强忍着不做声。

他本想着,等到魔音找出镇教秘宝,自己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独占所有功劳,却没想到这不中用的臭师妹竟然死了,连累得他只能现出原形。

四大天王虽是邪魔外道,但到底是同门师兄妹,魔珠魔音一起潜伏十年,人情竟单薄至此,着实可怕。

只见魔珠双刀劈砍而来,气势汹汹问道:“你们把我教镇教秘宝,藏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王临风一边举剑还击,一边答道:“你们魔教的宝贝一直被我师父严密保存,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现在你们把师父逼疯了,这辈子都别想找回你们的宝贝了!”

魔珠气得哇哇大叫,既恼怒于王临风,更恼怒于师妹:谁叫这臭女人冲动易怒,分不清轻重缓急,好不容易拿住了章碧津,还演什么活春宫?命他交出秘宝才是要紧!

现在魔音已死,章碧津失控逃走,偌大的武当山,叫他魔珠去哪儿找寻秘宝?

魔珠胸中愤恨交加,大袖一扬,洒出一片黄色药粉,急速飘散在室内,空气立即变得污浊辛辣。

王临风连忙闭住气息,右肩剑伤却是刺骨剧痛,原来是被毒气腐蚀了伤口。

魔珠趁王临风剧痛之时,双刀横劈就要了结他的性命,忽然,紫霄宫外传来说话声音,有人说道:“奇怪,宫门怎么打开了?章掌门和大师兄已经出关了吗?”另有人说道:“我瞧着不对劲,可别出什么大事了,咱们进去看看罢。”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内室奔来。

魔珠稍作迟疑,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耽搁下去必然讨不着好处,于是扛起魔音的遗体,跳出窗口,沿着章碧津的足迹急追过去。

王临风正待追赶,但毒气渐渐吸入鼻腔,胸口异常烦恶,双眼翻白,竟昏了过去。

待他醒转,周遭环境已全然不同。

他已回到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身上伤口都敷过药,肩膀上裹了厚厚一层洁净白布。

一个小道童守在他床边,见他醒来,连忙把武当派诸位师叔师弟都叫了过来。

众人围在他床边,神色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须知章碧津有五个同门师弟。他本人修炼得道,驻颜有术,所以不显老态,而他那五个师弟武功虽好,终究比不上他境界高深,因此都已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王临风平素唤他们为师叔。

这五位师叔又收了数位徒弟,最年轻的也已到不惑之年,但辈分上仍是王临风的师弟,所以他们全都尊称王临风为大师兄。

一个师弟扶起王临风,喂他喝了补药,二师叔钟文轩则问道:“临风,你已经昏迷三天了,紫霄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临风惊道:“我昏了三天?!”

钟文轩答道:“是啊,我座下弟子那夜当值巡逻,巡到紫霄宫门口,见宫门大开,情状很不对劲,便进去察看。不料内室中鲜血满地,一片狼藉,你倒在血泊之中,旁边再无他人。他们赶紧把你抬了出来,又把门人全都叫醒。我们派人顺着窗外脚印去搜寻线索,搜到后半夜,突然下起大雨,脚印全都冲没了,只得回到武当山上。章师兄和他的道童也都不见了,谁也不知哪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临风,你可知道?”

章碧津不喜俗务,门派杂事都交由二师弟处理,久而久之,钟文轩俨然成了武当派二把手。

因此王临风对他毫无保留,将那夜剧变细细说了一遍,唯独把师徒相奸之事含含糊糊带了过去。

但他昏厥之后,是钟文轩亲自替他疗伤。他早已发现王临风下体的难言之伤,心里猜到了事情经过,此时也不追问,连声叹气,说道:“魔教用心歹毒,计谋狠辣,可叹章师兄英明一世,唉……”

王临风心里难过极了,说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分明已经刺穿了魔珠的胸膛,他为什么死不了呢?”

人群中一个师弟接过话头,恭恭敬敬答道:“好叫大师兄知晓,我出家之前,曾在西域闯荡过几年,听说魔教有一种长生秘术。”

王临风说道:“什么秘术?说来听听。”

那师弟答道:“咱们武人厮杀拼斗,总是往身上致命之处招呼,譬如头颅、心窝、腹部等。而修炼长生秘术者,会把全身精血凝练成一颗丹珠,再把丹珠挪移到一个不起眼的部位,譬如手肘、双股、足跟等。普通人打架,根本不会攻击这些地方。只要丹珠不受伤害,修炼者就能性命无虞。听说,境界最高的修炼者,浑身血液都会流向丹珠,丹珠在肌肤下砰砰乱跳,犹如心脏一般。就算把他的脑袋砍了,他的身体还能行动如常。”

王临风恍然大悟。

难怪魔珠的名号是“魔珠”,看来他正是修炼了这种长生秘术,才能熬过心口致命伤。

另一个师弟问道:“妖有妖丹,原来人也有人丹?”

前一个师弟答道:“是啊,我一直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但今日听大师兄所言情状,只怕确有其事呢。”

钟文轩说道:“魔教妖邪,手段多变。那魔珠十年来扮成道童,对武当派知根知底,而咱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难保日后不会狭路相逢。以后大家伙儿再与魔教奸人相斗,切记焚烧遗体,斩草除根。”

众人凛然称是。

王临风则追问道:“师弟,你听说过《骷髅幻戏曲》吗?可知破解之法?”

那师弟显得很是为难,答道:“我听说天竺人能用乐曲操纵毒蛇跳舞,但人是万物之灵,头脑比毒蛇复杂何止百倍?我从没听说还有人能用乐曲来操纵别人。”

王临风失望极了,愁容不展,说道:“二师叔,咱们该怎么办啊?”

钟文轩稍作沉吟,说道:“魔教奸细混上武当山,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控制章师兄,二是为了夺回镇教秘宝。相比起来,师兄发疯失踪,魔教秘宝去处成谜。魔教的两件大事一件都没办成,只不过煮了一锅夹生饭罢了,并没有讨到多大好处。所以啊,咱们也不必气馁,只要赶在魔教奸人之前,找回章师兄,守住魔教秘宝,那就能挫败魔教阴谋。”

王临风仔细一想,师叔所言确实在理,于是重燃信心,说道:“师父当时跳窗跑走,应该是往山下去了,他会跑到哪里呢?”

钟文轩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咱们眼下最大的难处啊。若是章师兄神智清明,他一定会回到武当山,但他现在入魔发狂,行动去向都无法捉摸。他又轻功卓越,脚步飞快。天南地北,四海之大,这会儿功夫,他恐怕都过长江了!”

众人都不说话,神色一筹莫测。

王临风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华山派就要主办英雄大会了,咱们可以去大会上陈明情由,邀请天下英雄帮忙。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找到师父。”

钟文轩性子老成,说道:“这个主意……我以为不妥。魔教气焰日益猖狂,若是这时候传出章真人发狂失踪的消息,只怕江湖大乱,人心动荡。依我看,咱们对外只说章师兄还在闭关,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王临风迟疑着点了点头。

三师叔则说道:“那还等什么呢?咱们快下山去找章师兄罢!”

众人闹哄哄的转身要走,钟文轩连忙唤住大家,说道:“且慢,大家伙儿倾巢而出,动静实在太大,外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武当派出事了。不如选几名好手去找章师兄,其余人马仍留守武当山,波澜不惊,一切如旧。”

众人深以为然。

王临风则跳下床榻,肃声说道:“二师叔,我想去找师父,你选我罢!”

钟文轩忙把他摁回床上,劝道:“你是武当派大弟子,未来要做掌门人,咱们都得听你号令,你得留在山上主持大局啊。”

王临风说道:“二师兄,你经验智谋远胜于我,有你坐镇武当山,哪里还用得着我这愣头青?”

钟文轩说道:“可是我先前听游少侠说了,章师兄金口玉言选你去参加英雄大会,你若是去找章师兄了,谁去华山与天下英雄共商大计?”

王临风说道:“英雄大会事务琐碎,所涉人员众多,最快也要等到七月才能举办。现在还是五月,我可以即刻下山,一边寻找师父,一边往华山行去。若找不到师父也就罢了,若找到了,我就送信回武当山,请诸位师叔来接师父。这样一来,两边事情都不会耽搁。”

钟文轩又道:“但你的剑伤……”

王临风央求道:“我的伤不碍事的,二师叔,我心里总是挂念着师父,实在没办法静心修养。你就让我下山去罢,好不好?好不好?”

夜雨来客

钟文轩见王临风神态恳切,心知多说无用,于是不再劝阻。

武当派众人又商议许久,选出三十名弟子,依照不同方向,分别下山去寻找章碧津。为免引人瞩目,这三十人不得成双结对,每十天还得传信报平安,以免遭到魔教毒害。

大事议成,众人退去。

钟文轩临走之前,又对王临风说道:“华山派的游少侠还在山上,他听说你醒来了,想见一见你。”

王临风问道:“游少侠也知道紫霄宫中的事儿了吗?”

钟文轩摇摇头,说道:“我们同他说你和章师兄练功出岔,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

王临风稍作迟疑,说道:“游少侠为人正派,应当不会泄露我派隐私……但咱们既然决定秘而不宣,还是别告诉他师父失踪的事了。”

钟文轩甚是赞同,说道:“本应如此。”出门唤了游春池进屋。

只见游春池满面忧色,快步走进屋中,说道:“王道长,我听说你和你师父练功的事儿了,你的身子不要紧罢?”

王临风温言说道:“修行出岔这是常有之事,不打紧的。”但见游春池神色严肃,似乎并不相信这个借口。

游春池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武当山上初见,我心里就把王道长当做了好朋友。但贵派自有内情机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在贵派耽搁这几天,只为亲眼看见你平安无事。如今心愿了了,我也得下山去了。”

王临风见他满面关怀之色,心中十分愧疚,说道:“多谢游少侠关怀,只是兹事重大,恕临风不敢多言。”

游春池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王临风的手腕,说道:“我在华山等你。”

这本是朋友间的亲昵动作,但游春池的手一碰到王临风,王临风的肌肤上立即泛起一片小疙瘩。他脸颊微红,心脏砰砰乱跳,暗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草木皆兵?

游春池见这英俊道长忽然露出忸怩神态,心中一荡,唤道:“临风道长……”

王临风回过神来,忙道:“时候不早了,游少侠,我送你出门。”

游春池只得闭口不言。

王临风起身将他送出门外,回到屋中,忽然想起魔音那天说过,雪域情龙每隔十天就要发作一次,那究竟是吓唬人的鬼把戏,还是真话?

但眼下形势紧急,不容王临风胡思乱想。他穿戴整齐,收拾好细软,待到天黑,就来到紫霄宫道别。

章碧津发疯逃走之后,梦蝶剑留在了紫霄宫中。武当派门人将其佩剑供奉在空屋之内,门窗紧闭,严加看管。

王临风望着紫霄宫,心中思绪涌动,想他师徒俩在这里共度多少寒暑,如今没有了师父,紫霄宫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地方……他强忍泪水,向着紫霄宫叩拜三次,便骑马下山去了。

华山在武当山之北,若是骑马,半个月就能赶到。但王临风要寻访师父踪迹,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要花费多少光阴。

王临风虽然涉世不深,但也知道人员众多处才能打探消息,于是闷头赶路,昼夜不息,来到白河县。

进了县府,王临风到处打听师父踪迹,却从来没人见过一个穿玄色道袍的疯癫道士。

或许师父去了别的地方,又或许魔珠抢先抓住了师父,将他掳回魔教……

王临风不愿往坏处想,寻访多日,毫无头绪,便继续赶路。

过了白河县,这一天来到丹凤城。

进了城门,只见城中屋舍连绵,街道宽阔,一派繁华富贵气象。但不知何故,大街上空无人影。太阳明明还未下山,各家各户却已大门紧闭,城中一片死寂,情状万分诡异。

王临风立即警惕起来,翻身下马,手摁长剑,缓缓走入城中。

街道两旁房舍之中传来粗重的呼吸声,门窗缝隙中隐约闪过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窥看着他这外乡人。

王临风剑眉紧蹙,总觉得丹凤城中发生了什么天大祸事。眼前谜云重重,却无从探查。

不一会儿,王临风牵马来到城中街市。此处同样冷清无人,只有一家酒楼还挂着灯笼,王临风便过去察看。

此时天色昏暗,乌云滚滚,风雨欲来。酒楼门口的大红灯笼在风中瑟瑟发颤,灯火发出黯淡红光,映衬着天上浓浓阴云,显得幽暗而诡秘。

王临风曲指敲响酒楼大门,门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伙计开了门,只见他身高体壮,神色凶恶,直勾勾瞪着王临风。

王临风说道:“小兄弟,你家酒楼还开张吗?我是从外乡来的,赶了一天的路,想吃一碗素面。”

那伙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王临风,问道:“你是道士?”

王临风说道:“难道你们不许道士进门?”

那伙计盯着王临风看了半天,终于侧身让开大门。

王临风将马儿栓在酒楼门口,进得屋中,只见得厅堂空空荡荡,黑暗无光,桌椅板凳都堆在墙角,似乎已经打烊了。

那伙计掀开布帘钻到后厨去了,王临风只得自己搬出一套桌椅,又点了蜡烛。

烛光如豆,照得厅堂暗处人影绰绰。原来有好些人藏在厅堂墙角,那些人呼吸低沉缓慢,都是练武之人。

王临风不慌不乱,稳坐如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伙计端着一碗素面回到厅堂,将面碗重重砸在王临风面前,好像和桌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砸出一个洞来。

王临风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夹了面条送入口中,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王临风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有劳小兄弟了。”

那伙计毫不领情,大声问道:“道爷来丹凤城有何贵干?”

王临风缓缓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伙计神色更是狰狞,凶相毕露,喝问道:“你找什么人!”

王临风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打了个稽首,说道:“请教诸位,是否见过一位穿玄色道袍的白发道士?他疯疯癫癫,举止奇异,武功非常高强。”

那伙计冷笑一声,说道:“好哇,果然是你这妖道!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兄弟们一起上啊!”

黑暗处那数条大汉登时冲出,他们穿着酒楼伙计、杂役、厨夫等服饰,将王临风团团包围,齐声叫道:“快快束手就擒!”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王临风拔剑出鞘,怒道:“我可算看出来了,这家酒楼是魔教巢穴,你们都是魔教奸人!你们堂而皇之居于闹市,把老百姓都吓得闭门不出了,这丹凤城可不就是人间地狱吗?”

那伙计喊道:“丹凤城老百姓不敢出门,还不是因为你这妖道作恶多端?兄弟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击杀妖道,为民除害!”

王临风怒斥道:“什么妖道?你血口喷人!”但听对方口气义愤填膺,忽然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那伙计却懒得再做口舌之争,左手摁在腰前,右手成掌画出一个圆弧,大叫一声,右掌迅疾无双朝王临风拍来!

王临风心神一凛,这分明是降龙十八掌的招式,魔教奸人怎么还懂得丐帮武功?

眼下不容细想,他立即将飞霜剑竖在身后防止偷袭,左手成掌平平拍出,接住了这伙计的右掌。

双掌相接之时,那伙计体内一股刚阳内力源源不断传到王临风掌心,确是丐帮内功无疑!

王临风一惊,心想原来这里不是魔教据点,而是丐帮的堂口,这些丐帮弟子不知何故把我当做了坏人,我可不能对他们动手!于是拨开那伙计手掌,问道:“诸位都是丐帮的兄弟吗?我是武当派王临风,你们认错人了!”

那伙计咬牙说道:“你是武当派王临风?我还是武当派章碧津呢!”气沉丹田,怒吼一声,又划出一掌,气势汹汹拍向王临风胸口。

丐帮是中原武林碧津自创的太极剑招式,名叫“流星抢月”,看似轻灵柔和,但杀机极为毒辣。

——谁料那人也藏着后招!

只听他哈的笑了一声,打狗棍抛到左手,潇洒地往下一摁,直直击退飞霜剑。右手画了个圆弧,甩开无数雨珠,手掌直直向王临风面门拍来!

他这一招,和方才酒楼伙计所用的招式相同,都是降龙十八掌的起手式,即丐帮武功最基本的入门招数。

可同样的招数由不同的人使来,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王临风只觉得那人掌风威猛无穷,力度之大,可谓是开碑裂石,还未打到面前,就已经压迫得他睁不开眼!

化敌为友

当此劲敌,王临风沉心定气,闭上眼睛,脑中回想师父往日所授太极拳拳法,左手五指分开,轻轻撩过小腹,云手至胸前,握紧拳头,直直推出,恰好打中那人掌心!

拳掌相接之际,内力无限激荡。

降龙十八掌的千钧之力,被太极拳消解在无形之中,正所谓以逸待劳,以柔克刚,太极两仪,玄妙无穷!

那人轻轻“喔?”了一声,神情很是惊奇,似乎没料到王临风能接下自己这一掌,于是掌心使出一股巧劲儿,将王临风的拳头牢牢黏在手中。

王临风想要撤手,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人掌心的黏劲儿,干脆顺水推舟,再打出一层内力。

但那人武功根底雄浑绵厚,王临风的内力如泥牛入海般瞬间消融。

那人微微一笑,也顺势输出一层内力,其势强劲,绵绵不断。

王临风无法摆脱那人的手掌,正如俎上鱼肉般任人宰割,感到那人的内力奔涌而来,心中悲叹道:“我命休矣!”

谁料,那人的内力平缓宽厚,并无杀机,其内力源源不断输入王临风的丹田,令王临风体内暖烘烘的,感到十分舒服。

王临风一下子愣住了,睁开眼睛看向那人,却见倾盆大雨洗去了他脸上的污泥,一道道乌黑水迹沿着他下巴滚落,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俊朗面容。

那人的眼睛尤为明亮,直勾勾盯着王临风,说道:“你使的是太极拳法,你是武当派的什么人?”

王临风大喜过望,说道:“终于有人认出我的武功了,我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阁下又是哪位前辈?”

那人微微一笑,收回右手,抱拳答道:“丐帮帮主尹东元。”

王临风更是惊喜,回了个礼,说道:“原来是尹帮主,晚辈多有得罪。”

丐帮帮主尹东元在江湖上声名远扬,据说此人武学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将降龙十八掌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性子又豪爽随和,朋友遍布天下,所以丐帮兄弟一致推选他为帮主。

尹东元笑道:“方才帮中兄弟发了烟花信号,我还以为妖道现身,忙不迭赶将过来。怪我鲁莽,一看到路上有个道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下了狠手,还请小道爷莫怪。”

王临风忙道:“尹帮主,贵帮兄弟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我是妖道,我好冤枉,我……我先前可从没来过丹凤城啊。”他将酒楼中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语气急切,脸上满是委屈之情。

尹东元神色爽朗,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小道爷,别着急,随我到路边避雨罢。我这身行头虽然不漂亮,但也不舍得淋雨呢。”

王临风低头看去,只见尹东元的衣衫前后缀满各色补丁,雨水一淋,单薄衣衫湿漉漉贴在他的身体之上,勾勒出健壮的体型。

丐帮虽然是叫花子结成的武林帮派,但近年来格外壮大兴旺,帮内多有富贵子弟。尹东元以丐帮帮主之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他还是谨遵帮规,过着清贫的乞丐生活,叫王临风心中好生佩服。

两人在街边寻了一座凉亭避雨。

尹东元一边拧干衣摆,一边说道:“小道爷,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丹凤城中近来确实出了一个妖道。据说,这妖道浑身血污,心口处还有一个大窟窿,逢人便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玄衣白发的疯癫道士?’若是对方说没有,他就拧断那人的脖子,吸干血液,扬长而去。”

王临风脸色一变!

那“妖道”心口处开了个窟窿,还到处寻访章碧津的下落,不是魔珠还能是谁?

一瞬间,王临风脑中闪过千头万绪:既然魔珠还在寻找师父,那就说明师父还没有落到魔教手里,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外,魔珠在丹凤城杀人吸血,一定是在修炼西域长生秘术,以他人精血来补充自己的损耗。

魔教妖魔,当真毒辣!

尹东元见王临风神色变幻,问道:“小道爷,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妖道啊?”

王临风稍作迟疑,说道:“那妖道名叫魔珠,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他与我武当派有深仇大恨,但此事是武当山上隐私,临风不便透露更多。”

尹东元早已猜到那妖道或为魔教教徒,此时听说妖道是西天王魔珠,他也不以为奇。

但听王临风说话遮遮掩掩,尹东元心里有些不快,说道:“你们武当派的家务事,外人自然管不得,但如今丹凤城老百姓大受其害,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丐帮怎能置之不理?”

王临风躬身下拜,恭恭敬敬说道:“尹帮主,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武当派之前途气运皆系于此。我与诸位同门有约在先,决不能泄露门派机密,还求帮主体谅!”

尹东元见他语气真挚,心中不快立即烟消云散,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了。但俗话说事宜从权,以后若是遇到紧要关头,小道爷多透露一点线索,说不准就能扭转乾坤。等到那时,你可不要再惜字如金了。”

王临风笑道:“我不是榆木脑袋。灵活机变的道理,我还是能够明白的。尹帮主,你方才说魔珠在丹凤城内杀人吸血,可有人亲眼瞧见过他?”

尹东元答道:“魔珠手下只留了一个活口,那是城南布庄家的姑娘。那天她和她爹爹去城外送货,回家路上遇到魔珠。魔珠杀了她爹爹,又将她拖进林子里给奸污了。幸亏我丐帮两个兄弟路过,正巧撞见魔珠要掐死那姑娘。兄弟立即点燃烟花,魔珠就被吓跑了。那布庄姑娘将魔珠的形容言行记得清清楚楚,若非如此,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何人捣鬼呢。”

王临风说道:“那姑娘是否提过,魔珠身上有什么……有什么奇异之处?”

尹东元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那姑娘顺口提过一句,魔珠的右腿内侧靠近膝盖的地方,生了一颗圆滚滚的肉瘤。那瘤子肿胀充血,怦怦乱跳,犹似活物一般。”

王临风心中一跳,肃声说道:“尹帮主,那肉瘤就是魔珠的命门所在。日后与他相斗,十八般武器专往此处招呼便是。”

尹东元点头记下。

这时,酒楼那群丐帮弟子都追了上来,看见帮主竟然与“妖道”站在亭子里避雨,还面对面说着悄悄话,众人都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尹东元将众弟子唤入亭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众人这才知道王临风是友非敌。

那酒楼伙计愧疚极了,说道:“原来这位道爷真的是武当派王临风,我方才大言不惭,还拿章爷爷开玩笑……我真该死!”说着,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其余丐帮弟子也都抱拳告罪。

王临风忙道:“诸位兄弟古道热肠,一心为民,除暴安良,实是侠者仁心。我穿着道袍,还到处打探玄衣疯道士的下落,言行与魔珠相似。诸位认错了人,也实属常情,千万不要介怀。”

众丐帮弟子见王临风性子和善,都露出感激神色。

尹东元“嗨”了一声,说道:“我们都是粗人,不懂得什么侠者仁心。老百姓不帮着老百姓,还有谁来帮呢?”

他这句话,引得众人纷纷称是。

众丐帮弟子又力邀王临风回酒楼歇脚,王临风也不推辞,欣然跟随他们回到酒楼。

厨夫奔去开火做饭,趁这当口,王临风闲聊问道:“尹帮主是否长居在丹凤城?”

尹东元说道:“我是叫花子,四海流浪,处处为家。不过华山派要举办英雄大会,我收到了一张英雄帖,于是动身前往华山。本打算一路乞讨,慢悠悠晃荡过去,没想到路过丹凤城听说妖道作祟,我担心兄弟们应付不来,就在此地耽搁了下来,到处搜寻妖道的行踪。这几日也是找红了眼,才错把好人当坏人。”

王临风身边尽是严守戒律的同门道人,从未见过尹东元这种潇洒随性的江湖人士,想象着随心所欲、走南闯北的生活,不由得悠然神往,心中满是憧憬之情……

不一会儿,酒楼伙计送上热腾腾的饭食。

王临风吃的照样是一碗素面,但这一回,面细汤清,香气扑鼻,味道鲜美,回味无穷。

酒楼伙计端给尹东元的饭食则极为粗放。

只见帮主伙食用一只杨木扎的小桶装着,桶里都是酒楼白日吃剩下的饭菜,其上又淋了几大勺辣椒酱。

尹东元往木桶里瞄了一眼,神色大为不快,说道:“这么一点点辣子,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厅堂内登时哄堂大笑,那伙计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提起饭桶奔回后厨。

王临风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你整天吃着剩饭,哪里来的开碑裂石大力气?

尹东元回过头来,见王临风一脸震惊,哈哈笑道:“我是四川人,从小最爱吃辣子,宁可没有饭吃,也不能没有辣椒。做叫花子的还挑三拣四,难怪小道爷看不过去了。”

王临风连连摇头,说道:“不敢,不敢。”

那伙计很快又提着木桶回来,这一次剩饭上淋了满满一层红艳艳的辣椒酱。

尹东元大喜,捧起木桶,以手抓饭,呼哧呼哧,吃得格外香甜。

王临风也早就饿坏了,闷头连吃三碗素面,肚里方才踏实。

那伙计怕客人吃不饱,又送上一屉白白胖胖的蒸馒头。

王临风这时却吃不下了,眼望窗外,雨幕连天,想到从前和师父朝昔相处,师徒情深,何其温暖?如今师父失踪,前途漫漫,过去回忆恍若隔世……

王临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满面忧伤之色。

尹东元已把一桶剩饭吃得干干净净,安静坐在桌子对面,与王临风一起听着窗外潇潇雨声。

过了一会儿,尹东元轻声唤道:“小道爷?”

王临风愁容不展,问道:“怎么了?”

尹东元客客气气问道:“这一屉馒头,你还吃不吃啦?”

七星使者

王临风一时间哭笑不得,将整屉馒头推到尹东元面前,说道:“帮主请用。”

尹东元乐不可支,抓起馒头大吃起来,好似那是烹龙煮凤的人间珍馐一般。

王临风看尹东元这般知足快乐的神情,就好像世间没有事能让他烦恼似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暗暗想着:我师父是何等样人物,怎会折在魔教宵小的手里?

师父一定会平安无事,而我一定会找到师父,把他带回武当山,带回我们的家……

饭毕,尹东元抖擞精神,吩咐众弟子每日在城内严密巡逻;另派人向附近丐帮据点传信,提醒帮内弟子小心魔珠。

王临风要想找到师父,必然要从魔珠身上追查线索,因此也决意留下帮忙。众丐帮弟子欣然应允。

如此忙碌数日。

这一天傍晚,王临风正在街上四处寻觅,忽然尹东元从后面追了上来,猛地一拍他肩膀,说道:“小道爷,快随我来,弟兄找到线索了!”

王临风精神一振,立即随着尹东元而去。

两人来到丹凤城西一座石桥。

那石桥长约数十丈,桥面宽敞平整,光溜溜的青石板缝隙内生着一丛丛青苔,桥下水波清澈,轻柔荡漾着天上晚霞。

尹东元领着王临风奔上桥头,伸手往栏杆上一指,说道:“小道爷,你看这个!”

王临风定睛看去,只见桥头栏杆上蹲着一头小石狮子,雕刻得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小石狮子的额头上,则被人用木炭灰涂抹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宝塔图案,痕迹尚新。

王临风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尹东元说道:“这就是七宝圣塔,正是魔教的联络标记。我方才路过石桥发现此物,想来是魔教奸人白日里画上去的。”

王临风恍然大悟。

须知魔教本名叫做七宝圣教,其镇教秘宝则是七宝圣塔。

传说百年之前,西域密宗高僧普惠大师,锻造了一座七宝圣塔,并将自己最得意的武功“浮屠圣功”之秘籍藏入塔中。

那圣塔只有巴掌大小,不烧不腐,刀剑不破,穷尽匠心,超神入化。只有破解塔内机关,才能取出圣功秘籍。

十年之前,万仞山不过破解了七宝圣塔的碧津仗剑下山,击退万仞山,夺走七宝圣塔,并带回武当山严加看管,则后果不堪设想。

章碧津从前给王临风讲解过魔教渊源,只是王临风从未见过七宝圣塔,因此没能认出宝塔标记。

他悚然一惊,说道:“魔教教徒为何在桥头画下宝塔符号?难道是在联络魔珠?”

尹东元点点头,说道:“魔教一定急于联络魔珠,否则不会冒险留下标记。但这标记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有所不知了。魔教自有其暗号密语,同样画的是七宝圣塔,其长短、粗细、角度稍一改变,含义就会截然不同。教徒一看便知,我们外人看则是两眼抓瞎。”

王临风稍作沉吟,说道:“我们再到处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更多标记。”

尹东元深以为然。

两人又通知了其他丐帮弟子,众人一齐在城内搜寻,果然又找到十数个七宝圣塔标记。

这些标记都画得十分粗糙,毫无规律可循,但标记大都出现在丹凤城城北,尤其以北城门周围最多,估计此处就是会面地点。

为免打草惊蛇,尹东元令众丐帮弟子回酒楼待命,自己则在北城门附近寻了一处弃屋,藏匿其中,以便监视北城门的动静。王临风亦跟随在侧。

两人一直等到午夜时分。

夜深人静之时,街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连忙从窗内望去,只见月色清冷,青石街道反射出惨淡白光,一团黑影自远处飞来,飘忽不定,行踪诡异,只消往地上轻轻一碰,就飞起数丈之远,一转眼就来到近处。

两人看得分明,那团黑影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矮小,四肢细瘦,眼睛细长,面白无须。风吹过他的胸膛之时,衣襟奇异地凹陷进胸口,就好像他心口处有一个大窟窿似的——虽然衣服容貌都已改变,但这人必是魔珠!

王临风再遇大仇人,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当下右手提剑,拇指一拨,噔的一声,飞霜剑弹出剑鞘数寸!

尹东元连忙按住王临风,低声说道:“小道爷莫急,敌在明,我在暗,咱们不如悄默声蹑在魔珠屁股后面,先摸清楚他的打算,再动手也不迟。”

王临风恨不得当场手刃魔珠,但也知尹东元所言非虚,于是咬紧牙关,强忍怒火,额上青筋毕露。

尹东元见王临风如此憎恨魔珠,心中不由好奇起来:武当派与魔教究竟有何过节?

两人当下施展轻功,悄悄追在魔珠身后。

魔珠毫无察觉,轻飘飘出了北城门,一路向北而去,在荒野中曲曲折折行了三里地,终于停在一座观音庙门口。

那观音庙破败已久,门柱腐朽,梁上结满蛛网,地上遍布灰尘。

庙中供奉的观音像彩漆剥落,锦衣化灰,双眼处原本镶了一对明珠,也不知给谁挖走偷去了,如今只剩下一对黑黝黝的窟窿。

魔珠一脚踹开大门,快步走进庙里,登时惊飞无数野雀。

观音像的右眼中缓缓爬出一条小黑蛇,蜿蜒游动,好似一道黑色泪痕。

王尹二人悄无声息飞上观音庙屋顶,从破烂的瓦片缝隙间向下窥看。

只见魔珠点燃了香案上的蜡烛,走到西南角,蹲下身子,开始徒手挖掘泥土,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深邃的洞穴,伸手入洞,轻轻一拽,竟然提出了一具尸首!

王临风骇然变色,生怕那具尸首就是师父的遗体。

魔珠将那尸首提出洞外,平平放在地上,烛火一照,那尸首赫然是东天王魔音!

王临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脏怦怦乱跳,几乎要跃出胸膛之外。

魔音还穿着道童服饰,双眼圆睁,脸上保持着临死那一刻的懊恼表情。她四肢都已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脸上肌肤却完好无损,应当是戴了人皮面具。

魔珠盘腿坐在师妹尸首身边,时不时伸手驱赶尸首上方的苍蝇蚊虫,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刮进一阵簌簌阴风,两团黑影飘然落在观音庙门口,一前一后缓缓挪进庙中,却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个西藏头陀,面目狰狞凶猛,个头又高又壮,身披大红袈裟,手持金刚法杖;那女的则是中原人,白裙胜雪,手臂里挽着一条柔漫长纱,面容娇美,气度清丽,好似瑶池仙女落入凡间。

这对男女衣袖上都绣着七宝圣塔的图案,看来都是魔教中人。

魔珠站起身来,眯起眼睛打量二人,口中说道:“三清今日聚灵宫。”

西藏头陀操着一口蹩脚汉话,答道:“玉刺齐抽谒广寒。”

魔珠又转向那白衣少女,说道:“北斗七星横夜半。”

白衣少女微笑应道:“清歌一曲断君肠。”

王临风不明白这几句怪诗是什么意思,满面疑惑地望向尹东元。

尹东元笑了笑,拿过王临风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切口”二字。

王临风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句诗就是魔教的隐语切口,互不相识的教徒可用来确认彼此身份。

果然,魔珠念完这几句诗以后,神色缓和了许多,抱拳说道:“在下是圣教西天王魔珠。就是你二位在丹凤城里留下标记,约我出来见面的吗?”

白衣少女柔声说道:“我们二人都是七星使者,我是‘玉衡使’玉挽容,这位头陀大师是‘天权使’那曲次仁。”

王临风还是碧津当牛做马,呼来喝去,还不都是为了给老教主报仇?你们只不过会拍少主的马屁,就混成了劳什子七星使者,还敢反过来教训我?”

王临风听得一头雾水:他们都是魔教教徒,为什么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尹东元见这小道爷眼神呆呆的,神色无限迷茫,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爱,拿过他手掌,在他掌心写了“内斗”二字。

王临风却更是不解:四大天王是老教主的人,七星使者则是少主的人,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内斗的?

他似懂非懂的看向尹东元,却见丐帮帮主笑眯眯望着自己,神色温和俊朗,眼神明亮如星。

王临风胸中微荡,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脑门,身体热乎乎的很是躁动……不、不对!我这是怎么了?

王临风心神一凛,心里暗算时间,忽然发现,过了子时,十天之期就要到了!

雪域情龙真的会发作吗?

魔音会不会是骗我的?

王临风慌乱极了,连忙低下头去,死死盯着庙内情状。

只见玉挽容逼近一步,说道:“是啊,你给章碧津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已经变成武当山的人了?你的心还在圣教吗?你的眼里还有少主吗?”

魔珠气得脸红脖子粗,辩道:“我的眼里怎么没有少主了?少主满月的时候,我还吃过他的喜酒呢,老教主亲自给我倒的!”

玉挽容说道:“你的眼里若是还有少主,那么你下武当山之后,为何不立即返回教内禀报情况?武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丹凤城内逗留这么些天,到底在找什么人?若非少主英明,早早察觉到你从武当山逃走,再派人追查你的踪迹,只怕你都要逃到天边去了!”

沉珠于泉

王临风听到此处,心里暗自思索:原来魔珠还没有跟魔教通过气,魔教的人尚不知晓武当山上的种种事端……

是了,钟二师叔也说过,魔音魔珠在武当山上煮了一锅夹生饭,肯定不敢回教内领罪。

魔珠如今满城寻找章碧津,也是为了弥补一点过失罢了……

魔珠被玉挽容逼问得满头是汗,结结巴巴说道:“我、我……”

玉挽容微微一笑,说道:“你、你终于无话可说了?你在武当山上浑浑噩噩混了十年,到底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来听听啊。”

魔珠把心一横,说道:“我和魔音师妹潜伏武当山,是奉了老教主当年的密令,本来打死都不该透露半点情报。但此刻少主有命,我也只能服从。我告诉你们便是了。”

尹东元听到此处,隐约察觉到此事牵涉到武当派的重大隐私。他身为丐帮帮主,本不该偷听其他门派的机密,可他人已经在屋顶上,若是此刻离去,势必引起屋内三人注意。

尹东元稍作迟疑,在王临风掌心中写了四个字:“我能听吗?”

王临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线,俊脸上笼罩着冰冷寒霜,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尹东元便听将下去,心里却更好奇了。

魔珠当下深呼一口气,将武当山上事变细细说了一遍:章碧津闭关修行、魔音弹奏《骷髅幻戏曲》、章碧津变成傀儡、王临风服下雪域情龙、章王师徒相奸、王临风剑杀魔音、章碧津发疯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魔珠都据实告知,唯独说自己被王临风刺破胸口以后,便失去了全部的还手之力,以便掩盖自己对魔音师妹见死不救的过错。

屋内二人和屋顶二人都凝神倾听,王临风回想起那夜情景,心痛如刀割,懊悔不已。

尹东元则大为震惊骇然,当此风云飘摇之际,章真人居然发疯入魔了,这可是天大的灾祸啊!

遑论武当派师徒竟致乱伦相奸,此事要是传出去,章王二人必然身败名裂……也难怪小道爷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尹东元悄悄看向王临风,见他眼中泪光闪动,神色无限凄苦,又想起他一个人下山找师父,何其孤单?何其可怜?心中登时充满同情怜惜之意……

玉挽容和那曲次仁对视一眼,神色仍是相当怀疑。

玉挽容说道:“照你这么说,章碧津竟然拿他的爱徒做了老婆?呵呵,武当山上都是男人,也真难为他们了……不过魔音被杀,死无对证,现在全凭你一张嘴胡说八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说不定就是你杀了魔音,好掩盖你的过错呢。”

魔珠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我怎舍得杀师妹?章碧津跑走之后,我背着师妹尸首一路追到此处。后来尸体腐坏,实在不便携带,我就把她埋在这座观音庙里了。早料到你们不会信我,我提前把尸首掘了出来,二位尽可检验。”说罢,他伸手在魔音耳旁摸了几下,哧啦一声,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魔音,这个在武当山潜伏十年的奸细,终于露出真容。

只见她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肌肤腐坏,满是青色尸斑,但仍能看出她五官清秀,神情极为阴冷狡诈。

那曲次仁俯身撕开魔音的衣襟,细细察看她胸口致命伤,只见伤口血液干涸,皮肉冻结,犹冒着淡淡寒气,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飞霜剑所伤。”

魔珠说道:“这下你们肯相信我了罢?”

玉挽容说道:“我们信不信你都无关紧要,少主信你才能算数。左右你这番说辞能自圆其说,我俩今日就饶你一命。快快背了尸体,随我们去见少主,少主自有决断!”

魔珠急道:“章碧津还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我怎能离开丹凤城?等我找到章碧津,自然回去向少主谢罪。”

玉挽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不用再找章碧津了。”

魔珠怪道:“小丫头片子忒不懂事,你知道章碧津是什么人物吗?你说不找就不找了?”

玉挽容娇声笑道:“我当然知道章碧津是什么人物了,嘻嘻,可笑你还跟无头苍蝇似的在丹凤城乱转,圣教徒们早就捉住章碧津,扭送到少主那里去啦!”

王临风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他脸色惨白,身体簌簌发抖,心想师父已经落到魔教手里去了?这该怎么办!

尹东元亦神色一变,心想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魔珠大惊失色,说道:“是谁捉了章碧津?怎么捉住的?”

玉挽容说道:“亏你还号称天王老子呢,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武当山下埋伏了多少圣教教徒?你和章碧津前脚刚下山,大家伙儿后脚就赶过了你,在丹凤城外齐心协力把他捉住了。章碧津确实是个人物,虽然发了疯,但还是杀了我们好多弟兄,最后用了最上乘的迷药才把他放倒。等你背着魔音慢慢悠悠跟上来,教徒们早就携着他跑得没影了。”

魔珠气得呲牙裂嘴,说道:“难怪我追到丹凤城就断了线索……既然圣教捉住了章碧津,为什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玉挽容柳眉一竖,喝道:“你要是能赶回圣教禀报情报,自然会知道此事。谁叫你不把少主放在眼里,自说自话,无法无天?少主就是放任你在丹凤城里蹉跎一辈子又怎样?你还不服气吗?”

魔珠恼怒极了,恨不得抬手抽玉挽容一个耳光,但想玉挽容是少主的亲信,圣教以后是少主的天下,他这前朝遗老本就地位尴尬,若是惹怒少主,只怕大大不妙,于是强自忍耐怒火。

玉挽容看出魔珠心有歹意,冷冷说道:“章碧津发疯失智,问他什么他都说不出,少主这才派我们来丹凤城找你审问情报。你不要不知好歹,七宝圣塔现在何处?你在武当山上住了十年,总该打听出来了罢?”

那曲次仁附和道:“只要你能交代有利情报,助少主找到七宝圣塔,少主就饶恕你无礼散漫、知情不报之罪。”

魔珠怒道:“你们想找七宝圣塔?好,章碧津把七宝圣塔传给他爱徒王临风了,你们找到王临风,自然就能问出七宝圣塔的所在!”

他心想着,章碧津一走,王临风就是武当派内武功最强者,自己大可诱骗这两位七星使者去和王临风相斗:若是他俩除掉了王临风,王临风就再也不能追杀自己,心头大患即刻消除;若是王临风反杀了他俩,也好报复今日所受审讯之侮辱。

玉挽容将信将疑,说道:“章碧津怎会把七宝圣塔传给一个徒弟?”

魔珠说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徒弟!章碧津对王临风视若己出,当他是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宠溺。有朝一日,章碧津要把整个武当派都交给王临风,七宝圣塔更是不在话下。”

玉挽容稍作沉吟,问道:“王临风武功如何?”

她这么问,就是准备去找王临风的麻烦了。

魔珠心头暗喜,说道:“王临风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样貌长得周正,实则武功差劲得很,你们二位一根小指头就能轻轻松松把他摁死。”

玉挽容说道:“王临风在武当山上么?我们总不能闯到山上去找他罢?”

魔珠心想这小丫头片子实在狡猾,什么主意都要老子替她想好,她现成享用就是了,心里烦躁异常,面上则不动声色,说道:“这个不必担心,只要在江湖上放话约王临风见面,他一天不现身,就切掉章碧津一根手指;他两天不现身,就切掉章碧津两根手指。王临风岂有不现身之理?”

玉挽容微微一笑,说道:“真不愧是圣教老前辈,你这主意好——”

忽然头顶传来几声脆响,三人一怔,抬头望去,只见数枚瓦片急速坠落在地,紧接着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身形轻盈,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当的一声拔出长剑,如霜胜雪,寒气逼人,正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

原来,王临风知道师父落入魔教手中,只觉得前途黑暗,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希望,又听魔珠出此毒计,意欲残害师父的肢体,一时间悲怒交加,杀心大起,立即纵身跳入庙中!

魔珠认出王临风来,又惊又怕,骂道:“又是你这臭道士!”拔出双刀,大叫着朝王临风砍来。

王临风斜身突进,飞霜剑直指魔珠面门。

他这时已动了杀心,剑走轻灵,招招毙命,狠辣无穷。魔珠的心口剑伤未愈,又曾经输在王临风剑下,心中存下了几分惧意,哪里能是王临风的对手?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过了数十招。

魔珠被王临风直逼到香案之前,再也无路可退,正待大呼求救,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接着当当两声清响,手中双刀竟然掉落在地。

魔珠愣了愣,心想我又没有松手,双刀怎会落地?低头看去,却吓得鬼哭狼嚎起来,原来他的双手已被齐腕斩断!

他那两只断手连着双刀直挺挺躺在地上,十指还兀自紧握着刀柄,肌肤已泛出恐怖的紫红颜色,伤口鲜血急速渗入黄土之中。

魔珠将光秃秃的双腕举在眼前,眼看着鲜血泉涌而出,痛得他惨叫连连,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王临风抬脚往魔珠膝盖上一踢,魔珠嚎叫着跪倒在地,王临风又举剑在他右腿内侧轻轻一划,裤子破裂开来,露出一大片裸露肌肤。

只见他膝盖处赫然生着一颗肉瘤,怦怦乱跳,好似活物!

魔珠胯下一凉,剧痛之中察觉自己暴露了命门,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下断臂拼命遮挡,却哪里能遮挡得住?

王临风斜放长剑,手腕转动,轻轻巧巧那么一剜,就将那颗肉瘤整个儿割了下来!

那肉瘤落在地上弹了几弹,骨碌碌滚了几丈远,接着砰得一声炸裂开来,鲜血碎肉喷涌四溅,观音庙内登时弥漫着一片血色雾气。

魔珠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双眼翻白,神色可怖,身子向前轰然倒地,全部头发突然变白,残破肉体快速干瘪,生命从他体内急速流失,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枯瘦干尸,和魔音的尸首一起横陈在地。

王临风飞身入庙、拔剑斩手、剜珠杀人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兔起鹘落,一气呵成,众人只觉得上一秒王临风才从天而降,下一秒魔珠就死得透透的了。

那曲次仁和玉挽容都看呆了,只见血雾之中,王临风缓缓转过身来,容貌英俊,神态冰寒,雪白道袍浸透鲜血,飞霜剑上血珠滚落,犹似地狱修罗般不容逼视!

玉挽容见王临风身手如此高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直骂魔珠谎话连篇,还敢说王临风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险些就坏了圣教大业!

但玉挽容自负以二对一,未必不能拿下王临风,于是朝那曲次仁使了个眼色。

那曲次仁会意,缓缓往王临风身后绕去。

玉挽容则双手游动,腰身轻摆,摆出一个仕女拈花的曼妙姿势,柔声说道:“临风道长,你一直在屋顶上偷听人家说话么?这可不是名门正派的君子风度呀。你乖乖把七宝圣塔交出来,人家就原谅你了,咱们亲亲热热做好朋友,你说好不好?”

王临风一言不发,右手挽了个剑花,飞霜剑直朝玉挽容喉头刺去!

奇招制敌

玉挽容身子一软躲过飞霜剑,咯咯笑道:“你真的是临风道长吗?亏你还是出家人,竟对一个小女子下这等毒手,你也不怕羞啊。”

王临风不为所动,反手一招“仙人指路”,飞霜剑斜刺玉挽容眉心。

玉挽容感到一股刺骨凉意逼迫而来,当下不敢大意,双足错开,身子扭动,几乎是跪在王临风面前,才堪堪躲过这一剑。

飞霜剑从她鬓边擦过,剑气斩断一缕漆黑秀发。

玉挽容大怒,左足踩地,身子直立,急速后退数步,双臂发力抖动,臂弯里挽的那一条白色长纱倏地飘扬起来!

王临风从未见过纱布也能当作武器,心神一凛,连忙施展轻功向后飘去。

那白纱的两端好似两只大手,劈头盖脸朝王临风抓来。

王临风横起长剑,轻轻划过白纱,这白纱也不知是何材质,飞霜剑就好像刺进了一团云雾之中,划也划不破,刺也刺不穿。

那白纱胀大到极点,几乎飘满整座观音庙,王临风的视线为之遮蔽,看不见玉挽容在用什么妖术,于是伸长飞霜剑,试探着在层层白纱中搅动了几下。

玉挽容笑了几声,说道:“临风道长,你这把宝剑很锋利啊,送给我玩玩儿罢!”说着,身子旋转起来,双手摆动如柳,好似仙姬舞蹈。

那白纱也随之急速扭动,化作一道纯白的龙卷风,将飞霜剑紧紧裹住,用力向后拖拽!

王临风岂能容敌人夺走自己佩剑?当下扎了个马步,用力紧握飞霜剑,不肯退让分毫。

两人就好像拔河一般较上了劲。

玉挽容身子娇小,王临风肩宽腿长,若论起力气,玉挽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可她这一手白纱功夫着实诡异,一分力气传到白纱之上,就能变作千钧之力打将出去。

王临风感到那白纱深处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不但把飞霜剑一寸寸吸入其中,甚至连他自己都被拖拽得往前挪动数寸。

这样蛮干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王临风咬紧牙关,一手握飞霜剑,另一只手从背后拔出拂尘,寻思着以柔打柔,借力使力,正琢磨要从何处下手,忽然感到脑后劲风来袭!

回头一看,那曲次仁不知何时绕到了背后!

这西藏头陀左手结成佛印,右手朝王临风脑后拍来,掌心黑得发亮,显然是涂有剧毒。

王临风腹背受敌,情势危极,正当还击之时,忽然又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原来是尹东元见势不好,也跳入观音庙内。

丐帮帮主站在王临风身后,飞起打狗棍,一棍拨开那曲次仁的手掌,笑嘻嘻说道:“两个人打一个人,你们还要不要脸啦?”

那曲次仁偷袭不成,怒吼一声,将金刚法杖横在身前,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尹东元把打狗棍往肩上一架,神情潇洒,说道:“我只是一个叫花子,好巧不巧路过此庙,进来讨一口剩饭吃。大和尚天天念佛,理当慈悲心肠,凶神恶煞的做什么?”

那曲次仁骂道:“滚!”大力挥动法杖,金光闪烁,在身前织成一张金色大网。

尹东元使出丐帮打狗棍法,舞得虎虎生风,说道:“你这大胖和尚脑满肠肥的,叫花爷爷今夜就把你烤来吃了!”

两人当即缠斗在一处。棍杖相击,震耳欲聋。

寻常丐帮子弟在那曲次仁手下必然撑不过三招,但他今天偏偏对上了丐帮帮主。

他们两人都把本门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已不是他们在对战,而是两个门派在互相较量。

那曲次仁这一派西藏武僧,百年之前曾经是少林寺的外门分支,因此武功走的是纯阳刚猛之路,但缺了少林寺内门的独到心法。

丐帮功夫虽也阳刚,但于强劲之中又多了几分机灵变幻,而且尹东元内力充盈,如大海般源源不断。

两人才过了十几招,那曲次仁就察觉到这脏兮兮的叫花子武功远远胜过自己,心中大为焦急,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藏语,看神情显然是在咒骂尹东元。

尹东元哈哈大笑,说道:“什么精灵古怪的七星使者,本领不过如此嘛。”

王临风见尹东元神态从容,便回过身来,专心对付玉挽容。

玉挽容打定主意要夺他飞霜剑,白纱上一层层力道叠加上来,死死扭住剑身。

王临风实在吃力不住,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师父说过一句“清静无为,顺其自然”。

王临风从前还不明白,打架比武,如何无为?如何顺其自然?

但这时面对强敌,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丝玄妙感触,于是松开右手,任凭飞霜剑为白纱所夺。

这就好像拔河的时候,一方突然松手放开绳子,另一方立即手脚大乱。

那白纱一下子泄了力道,千钧之力全都反打到玉挽容自己身上,她登时跌坐在地,飞霜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白纱悠然飘落。

玉挽容大惊,连起身都来不及,坐在地上舞动双臂,试图再次操控白纱。

王临风不会放过她的破绽,伸足往后墙一踩,身子直直朝前飞去,飞过飞霜剑上方的时候,左手挥拂尘,轻轻巧巧往下一捞,万千软丝裹住剑柄。左手再一提,飞霜剑一下子回到他的掌心。

只见王临风右手持剑,左手持拂尘,如天神般落在玉挽容面前,一脚紧紧踩住地上的白纱,战局登时扭转!

玉挽容当下又怕又怒,她最得意的白纱功夫只能用于远战,一旦敌人近到身前,长纱就不能施展出来,更别提纱巾还给王临风牢牢踩住了!

她见白纱抽不回来,只得将其甩开,腰肢一扭站起身来,从广袖中拔出一对钢刺,双刺交错,横架在面前。

那对钢刺紫光盈盈,显然淬了剧毒。

王临风冷嗤一声,长剑斜放,使出一招“崆峒问道”,长剑急速震颤,一瞬间点向玉挽容前门三大死穴!

玉挽容身子一矮,举高钢刺,紧紧挟住飞霜剑剑身。

王临风顺势往下劈去,玉挽容不敢和他斗力,身子如灵蛇般滑动逃脱,又扭动着站起身来,一招一式都似舞蹈般曼妙优雅。

她的招式虽然奇特,但王临风丝毫不为其干扰,眼中飞速搜寻她身上破绽,又使出一招“流星抢月”,剑尖斜指她腰眼。

剑光闪烁,寒气迫人。

两人一瞬间连过数招。

玉挽容丢了白纱以后,愈发觉得吃紧,她意识到王临风的武功比她高强许多,只是缺乏临阵对敌的实战经验,因此招式过于小心谨慎,于是故意引诱他分神,一边将钢刺戳向他右眼,一边说道:“临风道长,魔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啊?你和你的师父真的做了夫妻吗?”

王临风偏头躲过去,并不答话。

玉挽容咯咯笑了几声,收回钢刺,又戳向他下盘,说道:“魔珠还说你吃了雪域情龙,那玩意儿可不得了啊。哎呀,你快看窗外,天色多黑啊,子时就要到了,十天之期就要满啦!”

她这句话戳中了王临风心中隐忧,王临风胸中一紧,险些就真的往窗外看去,连忙强定心神,清喝道:“闭嘴!”一剑挑开钢刺,顺势划向她胸口,剑气破开她的衣襟,露出雪白莹润的胸脯。

玉挽容感到长剑传来的刺骨寒气,心脏几乎漏跳一拍,面上仍然微笑道:“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啊?是不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你随我回圣教罢,我带你去找你的夫君。”

王临风大怒,说道:“胡说什么?章真人是我师父,不是我的夫……夫……哼,妖女休辱我师!”

他越是生气,玉挽容越是高兴,柔声说道:“我怎会轻辱你的师父?我最喜欢长相英俊的男子了。你的师父年纪虽大了,但容貌还年轻好看着呐。你就更妙了,相貌堂堂,丰神俊朗,穿着这身道袍,当真跟神仙一样。我真想……真想……”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柔,眼神迷离妩媚。

王临风怒道:“你想任你想,但不许你说出口,污染别人的耳朵!”

玉挽容说道:“我偏要污染你的耳朵!我真想求少主把你们师徒二人赏给我,咱们三个进到闺房,脱了衣服滚到床上,临风道长插我上面的小嘴,章真人插我下面的小嘴,三人快活无边,赛过神仙……”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宛如怀春呻吟般呢喃细语。

王临风脸色一红,骂道:“荡妇!”

玉挽容哈哈笑道:“等到雪域情龙的药效发作,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荡妇了!”

王临风恼怒到了极点,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身形突然变幻,飞霜剑在玉挽容眼前虚晃一枪,诱得她向左躲避,接着左手举起拂尘,猛地砸中她的手腕。

玉挽容尖叫一声,那对剧毒钢刺脱手飞出。

她自己则跪倒在地,眼看着飞霜剑照头刺来,心中悲叹道:我今夜魂断于此!

谁料破庙那头,尹东元突然大喊道:“小道爷,头陀已死,咱们得留个活口逼问情报!”

王临风连忙收住剑,回头看去,那曲次仁果然倒毙在尹东元脚下,脸色发黑,七孔流血,死状极为可怖。

原来,那曲次仁和尹东元缠斗已久,左支右绌,气力不济,胸中起了逃跑之意,于是飞速取出一包毒粉,一掌拍向尹东元。

那毒粉在空气中化作一团毒雾,只轻轻一闻,就觉得恶心作呕。

好在尹东元行走江湖多年,早就见惯了这卑鄙伎俩,当下使出一招“亢龙有悔”,一层层内力推将出去,竟将那团毒雾反打到那曲次仁身上。

那曲次仁躲闪不及,吸入一大口毒雾,立即毒发身亡,当真是自掘坟墓。

玉挽容见状,气得满脸通红,怒道:“这没用的废物,我今天就不该带他出来!”

王临风将飞霜剑架在她的脖颈间,喝道:“老实跪好了!我师父现在何地?快说啊!”

玉挽容幽幽看望着他,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尹东元笑了笑,走到近处,蹲在玉挽容面前,随手捡起钢刺,在她脸蛋上缓缓比划,说道:“小妹妹,叫花爷爷想在你的脸蛋上刻一座宝塔,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魔教的人,你说好不好啊?”

那对钢刺是玉挽容的贴身兵器,她最是知道刺上毒药的厉害,这时感到钢刺似有若无滑过脸颊,她吓得连大气不敢喘一下,忙道:“我说,我说!章碧津在……在洛阳城中……”

王临风皱眉说道:“洛阳?你们魔教的老巢不是在西域吗?”

尹东元附和道:“是啊,你方才还说,你们捉住章真人以后送到少主那里去了,怎么一转眼就开始撒谎了?”手上一用力,钢刺慢慢压住玉挽容的脸蛋。

玉挽容大急,说道:“我没有说谎,少主也在洛阳啊!华山派准备举办英雄大会,号召中原武林一起对付圣教,圣教怎能听之任之?所以少主前两个月就赶到了中原,在各地堂口游走联络……我和那曲次仁来丹凤城找魔珠的时候,少主一行人带着章碧津,正要出发去洛阳。算算时间,他们肯定已经赶到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少主这次带来了一大批圣教好手,武功个个强我百倍不止,你们别妄想把章碧津抢回去!”

星火燎原丐帮帮主h

尹东元闻言,心中一沉。

魔教少主竟然也亲自来到中原,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更何苦他尹东元身为丐帮帮主,也是近来才知英雄大会一事,怎么魔教的消息比他丐帮还要灵通?只怕华山派也混进了魔教奸细……

王临风则呵斥道:“魔教妖邪最近频频骚扰各大门派,原来都是万千鸿在暗中发令。你们残杀峨眉派的小尼姑,也是万千鸿的主意吗?我师父十年之前还没把你们打服气吗?姓万的怎么还敢跑到中原撒野?”

玉挽容冷笑说道:“一个小尼姑死了,你就怕成这样,以后中原血流成河,你岂不是要怕得尿裤子了?哼,纵是死一千个一万个小尼姑,也抵偿不了圣教当年所受之大辱!”

王临风武功虽强,但缺乏处事应变之才能,听了玉挽容所言,只觉得中原大地危在旦夕,忙向尹东元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尹东元说道:“小道爷莫慌,魔教如此猖狂,英雄大会更是不得不办,我们通知华山派小心戒备就是了。”瞪了玉挽容一眼,“游掌门性子机敏,他一定料到了魔教会去捣鬼。咱们通知他小心,他说不定还觉得咱们废话真多呢。”

王临风听尹东元语气轻松,也松了一口气,暗想天下英雄届时齐聚华山,要是还能让魔教讨到好处,那大家伙儿也不必再提什么攻打魔教,找根房梁搭上绳子,趁早了断算了。

想到此处,王临风忍不住微微一笑。

尹东元瞧着有趣,说道:“小道爷刚刚还皱着眉头,现在又笑呵呵的了,变脸变得比天还快,你在想什么心事呢?”

王临风说道:“如此危机的时刻,也就你还有心思说笑了。”

尹东元哈哈大笑。

玉挽容则幽幽说道:“临风道长,你师父把你养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的,怎么你一下山就被这叫花子拐跑了?他要是看见你俩这样打情骂俏,只怕要难过得掉眼泪了。”她尚不知道尹东元的身份,所以话里满是讥讽之意,故意诱使尹东元自报家门。

尹东元丝毫不为所动,王临风则脸色一黑,叱道:“闭嘴,不许胡言乱语。”

玉挽容嘻嘻笑道:“我一看到你,浑身上下的嘴都闭不拢了呀。”

王临风露出嫌恶之色,说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

尹东元心想你这辈子只怕没见过几个女人罢,玉挽容却邪邪笑道:“可我不能算是女子啊。”

王临风疑道:“你不是女子又是什么?女鬼?女妖?”

玉挽容轻笑几声,神色万分妖娆,说道:“人家又是男子,又是女子喔。”

王临风和尹东元都是一愣,这魔教妖女竟然是阴阳人?

玉挽容瞅准他们分神的一刻,忽然扭动身子,纵身朝后滚去!

王临风连忙竖起飞霜剑,往地上重重一插,将玉挽容的裙角深深钉进地面。

但玉挽容右手往腰间轻轻一抹,衣带瞬间松开,正所谓“金蝉脱壳”,一身衣裙还钉在原地,她自己则如蛇般游动到墙角,四肢旋转,一跃而起,轻轻巧巧落在观音像上,左足踩住观音掌心,右腿则高抬贴耳,赤裸阴私全都暴露出来。

此情此景,当真渎神到了极点!

王尹二人归根到底还是男人,一时间都忘了去捉玉挽容,不由自主注视她的裸体——只见这魔教妖人胸脯平坦,腰肢纤细,下体既有男根又有女穴,两处都发育良好,赫然是雌雄同体!

王尹二人都是一呆,心情震惊得无以复加。

玉挽容神情得意,哈哈笑道:“临风道长,我本来想让你狠狠插我的,但我现在改变心思了,总有一天,我要干得你屁股开花——”说着,飞身从屋顶破洞跳出,婉转笑声绵绵不断。

王临风和尹东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屋顶。

放眼望去,月光惨淡,夜幕漆黑,荒野之中,一道雪白身影正朝北方急奔而去。

尹东元大喝道:“妖人休走!”施展轻功就要追过去。

王临风也待提气去追,忽然脑中一阵晕眩,体内热血上涌,浑身炽热难当,身形摇晃,竟然从屋顶坠落,一头跌倒在杂草之中。

尹东元见状大惊,也顾不得再追玉挽容,连忙跳到王临风身边,问道:“小道爷怎么了?你身上不舒服吗?”

王临风挣了两下没能站起身来,抬头望天,夜幕已到了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

子时到了,十天之期满了!

王临风情欲翻腾,下体肿胀得快要爆炸开来,心情慌急交加,颤声说道:“尹帮主,怎么办?我身上好热,雪域情龙是真的发作了……”

尹东元吓了一跳,说道:“你身上难受得很吗?要不然你自己用手发泄出来?”

当此紧要时刻,什么礼义廉耻、颜面自尊都荡然无存。

王临风连忙把手伸进裤中,握住男根撸动了几下,双手却倍感虚软无力,再也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而他的男根仍然胀大挺立,就连股间那个难以启齿的小洞穴,也开始一张一合,似乎热切渴望着强劲侵占……

王临风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中流出两道泪水,急道:“尹帮主,我手上怎会没劲儿了……”

尹东元见他急得哭了,温言安慰道:“小道爷莫怕,你此刻不过是情动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这能算什么大事?城里有座青楼,我去帮你寻个姑娘。你不是自愿违背淫戒的,没人能责怪你。”

可王临风想要的哪里是姑娘?忙道:“不……别让外人知道……别让他们看见我这幅样子……”

尹东元心中一动,原来我已经不算是外人了?沉声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和武当派的半点秘密。”

王临风点了点头,又呻吟着说道:“尹帮主,你别再管我了,快去追那魔教妖人罢……”

尹东元嗨了一声,说道:“那妖怪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你还是使不出力气吗?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眼下只有一个法子能解除王临风的困局,尹王二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只是谁也不好意思洛京花开丐帮帮主h

两人的身体当即紧贴在一处,彼此汗水浸透衣衫,空气中仿佛也蒸腾着黏腻欲望。

若是有人此刻路过此地,一定会大为吃惊,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道长,怎会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那二人却都无心顾及周遭了。

尹东元保持着尽根没入的姿势,右手伸到王临风的双腿之间,再次撸动那胀得通红的男根。

双重刺激裹挟全身,王临风只觉得快美难言,喉中低吟一声,反过手去,伸在背后胡乱摸索。

尹东元试探着握住了王临风的手。

王临风立即与他十指交缠,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尹东元笑了笑,下身缓缓肏干起来。先拔出一截儿性器,再缓缓插回那紧窄小洞。

如此抽插数百下后,尹东元只觉得胯下这一具柔韧紧实的男子躯体,当真说不出的美妙诱人,于是开始左右摇晃腰身,一根粗壮阳物在湿热甬道内不住打圈儿。

尹东元的性器和章碧津一般粗长,只是龟头处略微向上翘起,其状如钩,可谓是天赋异禀。每一次打圈儿,都能狠狠摩擦王临风的阳心。

王临风舒爽得神魂颠倒,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他的嗓音格外高亢清亮,观音庙不远处有一片枯林,林中歇了一群乌鸦,群鸦闻声惊动,也尖声叫啸相合。

鸦啼声声凄厉,吓得王临风浑身一个抖索,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和尹帮主幕天席地干那不知廉耻的勾当,四周荒野,不知多少活物正暗自窥探!

王临风突然惊羞交加,随手抓过拂尘,将木柄紧紧咬在口中,强忍着荡心动魄的绝顶快乐,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尹东元每一次挺进,王临风的身子都跟着向前移动,拂尘随之摇晃,银色软丝熠熠闪光。

尹东元眼中一花,这才注意到王临风脸上尽是羞耻之情,月色之下,宛若一副活色生香的神道仙人交欢图,淫靡无限。

其实,王临风此刻若是坦然受之,那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却以俊朗英姿,做出又是享受、又是害臊的小女儿神态。两相对比,更加令人无法抵受。

尹东元只看了他一眼,便怦然心动,下身又陡然胀大几分!

层层快感汹涌袭来,王临风嗯嗯两声,身体酥麻发软,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

尹东元怕王临风承受不住,忙扣紧他的手掌,一股纯厚内力随即注入他的体内,一转眼就流转四肢百骸。

丐帮帮主的内力阳刚有力,王临风浑身暖烘烘的,无比熨帖舒坦,脸上神色也渐渐缓和。

尹东元又搂着他的腰肏干许久,力度越来越强悍,动作越来越猛烈。

王临风被他干得东倒西歪,只觉得眼前云里雾里,恍若成仙,雪域情龙之药效逐渐安息。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下身射出一股股精水,湿淋淋浇灌在干枯草地之上。

尹东元见状,不好意思在他体内多做停留,干脆拔出性器,催动精关,也射在了地上。

王临风趴在地上喘匀了气,坐起身来,认认真真整理衣冠,又转身看向尹东元,眼中满是感激眷恋之情,说道:“尹帮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尹东元平日里总是春风满面,此时却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你是遇见了我,要是碰上不安好心的坏人,只怕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王临风笑道:“尹帮主,你肯对我说这些话,足以见得你是大好人。”

尹东元笑了笑,眼神却很深沉。

他一直把王临风视作伙伴,才有舍身救人之举,可是当真和王临风有过了肌肤之亲,他心中情感却又悄然变化。

眼看王临风笑语晏晏,他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喜爱之情,情愫暗生,无法克制……

王临风虽不知尹东元心中所想,但望着他俊朗的面容,也暗暗觉得两人关系亲近了许多。

毕竟他最见不得人的一面,都被尹东元给看去了,以后任凭尹东元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愿意相信他……

天上云散雾开,月色清明柔和,北斗七星璀璨明亮。

尹东元兀自打定了主意:我一定要帮他解除雪域情龙之困,在那之前,我须得守在他身边,决不能让外人欺辱了这傻乎乎的小道爷……

这些话也不必明说,尹东元伸手把王临风拉了起来,拾起他的佩剑及拂尘,一并交到他的手中,温言说道:“咱们得快些回去了,兄弟们只怕都等急了。”

王临风欣然应允。

两人合力将观音庙中三具尸首焚毁掩埋,又割了野草铺在庙中,以遮掩地上血迹。

待收拾齐整,两人速速返回丐帮堂口酒楼,将魔珠毙命、万千鸿携教众潜入中原等讯息告知以众丐帮弟子。

众人闻言,都明白中原武林将迎来极大动荡,但有尹东元做主,大家也并不慌乱,一切听凭帮主吩咐。

王临风则修书一封送回武当派,告以章碧津为魔教所擒之噩耗。

武当派收到信件,大为震动。众人商议许久,为今之计,只有联合天下英雄攻打魔教,才有机会救回章真人。

但若如此,武当派就势必要向其他门派交代章碧津发疯遭擒之事。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于中原情势大大不利。

武当派众师叔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令王临风先行赶往洛阳,四处打听情报,小心行事,随机应变。其余弟子也将追上支援。

尹东元要去华山参加英雄大会,本也要经过洛阳,于是尹王结伴同行,骑了两匹骏马,一路上晓行夜宿,不日赶至洛阳。

洛阳乃前朝旧都,城内热闹非凡,楼宇成群,车水马龙,繁华似锦,与丹凤城实是云泥之别。

王临风进得城内,只觉得乱花渐欲迷人眼,耳中嗡嗡吵闹,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好生稀奇,紧紧跟着尹东元,来到城内一家客店。

此处亦是丐帮堂口。尹东元报了帮内切口,店伴忙将二人引到后院招待,问清两人饮食喜好,便给王临风送上一桌子素斋,又给尹东元呈上一桶剩饭。

两人埋头用饭,才吃到一半,后院已挤满各色人等。

原来丐帮帮众遍布四海,消息极为灵通,帮主亲临的消息飞速传出,洛阳城内众弟子都来见拜,热热闹闹挤在院中,等着尹东元饭毕示下。

尹东元见状,先将王临风引荐给诸人,再抱拳告罪,然后才捧起饭桶继续大吃。

王临风却无心饮食,放下筷子,好奇地打量众人。

他在丹凤城所见的丐帮弟子,平日都在酒楼帮佣,人数不过二三十,哪知丐帮在洛阳城内的帮众竟如此繁盛,一眼望去,不仅有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还有市井小贩、富贾巨商、书生文士,当真是鱼龙混杂,树大根深。

王临风又偷偷瞧向尹东元,心想他一个人整治这么大的帮派,难怪平日要四海为家,处处走动。看来,尹帮主不仅武功高强,其心智聪慧,也远胜于己。

想到此处,王临风心中满是佩服之情。

一名屠夫打扮的丐帮弟子见状,哈哈笑道:“王道长连饭都不吃了,一个劲儿盯着帮咱们帮主猛瞧咧。”

另有一叫花子打趣道:“要不怎么说武当山上都是活神仙呢?光是看人都吃饱了。”

王临风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尹东元看得有趣,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害羞吗?”

王临风说道:“待我如师父那般修炼得道,斩断七情六欲,摈弃喜怒哀乐,就再也不会害羞了。”

尹东元心想若是连喜怒哀乐都没有了,那人与草木还有何分别?

但玄门宗派风标如此,尹东元不便妄加评议,笑了笑,说道:“我倒觉得你这样子很好。你若是没了七情六欲,看什么都云淡风轻,只怕也懒得跟我做朋友了。”

王临风笑道:“天底下怎会有人不想跟你做朋友?”

尹东元心中微动,真想问一问:“你就只是把我当作朋友么?”但这句话才一冒上心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冒失可笑,于是摇头不语。

两人用过饭,尹东元召集部下商议帮务。

王临风不听他们帮内隐私,自去客房打坐运功。

直到暮夜,王临风睁开眼睛,真气充沛,神完气足,于是推门出屋,只见后院中空空如也,众人都已离去,只有一个小伙计在院中洒扫。

王临风大为疑惑。

那伙计见他出来,忙上前说道:“好叫王道长知晓,尹帮主方才想进屋跟你道别,但见你在练功,他就没敢打扰,赶紧退了出来,又令小人传几句话。”清咳两声,学着尹东元的语气说道:“我帮中有些俗务亟待决断,最迟明早回来,你好吃好喝,不必担心。”

王临风心中一宽,微笑说道:“多谢小兄弟。”

那伙计笑了笑,自去忙碌。

王临风双手背后,眼望天边夕阳西沉,紫霞炫目,心里说不出的迷茫。

他本是孤剑下山,独来独往,可这几日始终与尹东元形影不离,乍一分开,一时间倒是没了主意。

忽然想到,先前是尹东元眼尖找出魔教宝塔标记,顺藤摸瓜,这才一路追到魔珠等人踪迹。

既然万千鸿在洛阳城中,所率教徒又甚多,定然少不了联络来往。

自己不如故技重施,去城中兜兜转转四处寻觅,说不定就能找出蛛丝马迹。

当下携了宝剑拂尘快步出店,闷头就往城中最繁华喧闹之街市行去。

洛阳城内不设宵禁,此时虽是傍晚,大街上仍是人流如川。

王临风眼见这繁华景象,心想太平盛世,百姓安居,魔教妖人却偏要惹事捣乱,实在可恶得紧。

又想,万仞山既习得“浮屠圣功”英雄大会

那妇人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一脸媚笑,说道:“正是如此,但以道长身份,只怕……”

这时旁边有三两个公子哥结伴入楼,随手给那妇人塞了赏钱。

王临风心思一动,也掏出盘缠,放在那妇人手中。

那妇人收下赏钱,胸中疑虑尽消,暗暗觉得好笑,心想亏你还是出家人,原来也爱这个调调儿,语气殷勤,笑着说道:“道长请随我来!”当下引着王临风进得楼中前厅。

王临风捡了个客座坐下,自有店伴奉上茶水瓜果。

环顾四周,只见前厅敞亮宽阔,布置陈设无不精美,厅前起了一座高台,料想是比武斗法的擂台。

台下则摆了数十套红木桌椅,桌上白瓷瓶里养着茉莉、玫瑰等香喷喷的鲜花,厅中花香四溢,熏得人飘飘欲醉。

王临风的五官灵敏于常人,于花香之中还闻到一股格外甜腻诱人的气息,却不知那就是女儿家的脂粉香气。

厅中宾客云集,王临风一眼匆匆扫过,来宾竟然都是穿戴富贵的老少爷们,没有一个女子。

王临风心想,原来峨眉派的女侠们也未得邀请,这英雄大会办得可真不像样子。

其余宾客看见王临风一个年轻道士老神在在居于凤娇楼中,一时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时爆出阵阵嬉笑声。

王临风不明所以,索性也不往心里去。

过了一会儿,高台上走出一个穿金戴银的矮胖老妪,满脸堆笑,说道:“今朝凤娇楼举办英雄大会,遥祝华山英雄大会旗开得胜,多谢诸位捧场!”

台下宾客纷纷鼓掌叫好,更有性急者喊道:“快把小子姑娘们喊出来,小爷等得花儿都谢了!”

那老妪笑道:“官人们莫急,诸位少侠女侠立马亮相!”

台下喝彩声更是震天价响。

王临风却越听越糊涂:原来台下都是观礼客人,台上才是真正的武林豪杰?

他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当下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那老妪退到擂台下方,拍拍手掌,左右两侧涌入八名红衣少女,怀里抱着琴、箫、筝、笙等各色乐器,吹拉弹唱,奏起一支欢快喜乐。

乐曲声中,那老妪高声唱道:“峨眉派女侠到了!”

擂台后方,一道珠帘掀开,两个少女手挽手走了出来。左边是个是俏生生的小尼姑,右边是个青裙珠钗的娇小姐,两人身后都背着长剑。

峨眉派早年是尼姑所创的佛门宗派,如今盛名满天下,门下弟子既有出家人,也有俗家弟子,倒也不足为奇。

峨眉派二女走到擂台中心,抽出长剑,摆起架子,互相斫砍起来。她俩动作散漫,口中咿呀咿呀喊叫不停,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浑不把比武当一回事。

如此没头没尾比试了几招,她俩又负起长剑,绕着擂台行走一圈,腰肢款摆,神态轻佻,朝台下众宾客大送秋波。

王临风看得频频皱眉,心想这二人脚步虚浮,无招无式,看不出半点武学功底,峨眉派怎的堕落至此?

峨眉派二女招摇一圈,便在擂台东角站定。

那老妪又唱道:“少林寺高僧也到了!”

少林寺是中原武林泰斗,法度严谨,高手如云。章碧津往日说起少林武功,语气也十分佩服。

王临风立即精神一振,张头探望。

只见两个黄衫小和尚翻着跟头跳上擂台,两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面貌清秀,身材纤细,头皮发青,显是刚剃度不久。

二僧亦是互相比划了几回合,便并肩在擂台上绕行一圈,神态羞涩,举止扭捏,丝毫没有武学名家之风。

王临风本盼着二僧展露龙爪手、金钟罩等少林绝艺,再不济打一套罗汉拳也是好的,没想到二僧如此中看不中用,心里头好生失望。

又想着,该不会凤娇楼这场大会,邀请的都是各大门派的入门弟子?

那就该叫做“小儿大会”,怎能叫“英雄大会”?

正当犹豫之时,那老妪又叫道:“武当派道长也到了!”

王临风一下子又惊又喜,是哪位师弟来了洛阳城?怎么不来找我团聚?

同门既至,王临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鼓足力气,拼命呐喊助威!

其余宾客本也在鼓掌喝彩,但见王临风神色如此兴奋,立即哄堂大笑。

王临风不明白众人何故讥笑自己,料想洛阳民风奇特,也不敢再随意喧哗了。

擂台上果然走出两个少年道士,手持拂尘,背负长剑,眼神冷傲,端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架子。

可王临风却不认识他们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哪位师叔门下高徒。

二道大叫一声,抽剑比武,身晃剑摇,口中不住喝哈叫喊,全然不成章法,哪里是武当派功夫?

王临风从来不知本门还有如此草包的弟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越来越觉得奇怪。

那两个小道士乱打一气儿,又绕台巡游一圈,走到近处,王临风才看得分明,他俩脸上涂脂抹粉,面皮虽绷得死紧,眼里却蕴着嬉笑顽皮之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王临风皱紧眉头,苦苦思索,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原来凤娇楼是个戏班子,这些少侠女侠全都是戏子假扮,在戏台上惺惺作态,表演做戏,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英雄大会!

又想到那老妪开场所说“遥祝华山英雄大会旗开得胜”,看来这凤娇楼只是讨个“英雄大会”的彩头,借着武林盛事招徕宾客罢了。

王临风一下子卸了浑身力气,想起自己冒冒失失闯进戏班子,白皙脸皮涨得通红,当下就想溜之大吉。

可他到底年纪轻轻,少年心性,回想起其他宾客嘲笑自己,心里老大不快,暗道反正都是看戏,你们看得,为何我就看不得?于是不动声色,继续坐在台下观看。

戏台上又陆陆续续上来了丐帮、华山、崆峒、昆仑、青城等各派弟子。

数十名少男少女亮相之后,便围坐成一团,嘴里叽叽喳喳说起大话,像模像样商议武林大业。时不时起来比划两下,身形摇曳,媚眼如丝,引得台下宾客大声叫好。

王临风则渐渐走了神,满脑子想着心事。

忽然之间,那老妪露出惊恐之色,抱头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魔教妖人杀进来了!”

厅堂中一片哗然,众宾客大惊失色,慌里慌张站起身来,发疯似的朝外冲去!

王临风霍地站起身来,手摁长剑,厉声问道:“魔教妖人现在何处?”

那老妪指着后台叫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擂台上又奔上数十个少年少女,手持兵刃,神情凶恶,一上擂台,便与其他戏子扭打起来。

原来所谓的魔教妖人,也都是戏子假扮的。

众宾客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紧张之情一扫而空,继续坐下观看。

王临风老大没趣,坐下身来,以手支颐,看着台上闹哄哄打成一片,魔教妖人渐渐占了上风。

但凡唱戏,总该有个合家欢结局,凤娇楼倒是反其道而行之,竟然叫魔教大获全胜。

只见魔教妖人将名门正派的英雄豪杰全都压在地上,挨个儿撕裂衣服,显出一片片白花花的赤裸肌肤。众名门豪杰则泪眼盈盈,高声讨饶,情状可怜至极。

众宾客却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眼看着正道侠士遭人凌辱,竟然更加令人兴奋。

王临风却有些愤愤不平:中原武林群雄立志击败魔教,侠义肝胆,何其雄壮?这群庸人竟然只当英雄大会是一场大戏,滑稽得很么?

更何况,若是败给魔教,哪里只是撕破衣衫这么简单?

一想到师父给魔教害得发疯,王临风真恨不得一剑挑了这戏台子!

可是他环顾四周,又转念一想,洛阳城老少爷们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儿,人家花自己的钱找乐子,我凭什么阻挠人家开心快活?

纵使人家品味低俗,我自负阳春白雪,难道我就有资格把下里巴人全都宰了?

想到此处,王临风轻轻叹了一口气。

修道者修的是自然而然,清净无为。万事如春风而过,半点不萦于怀。

王临风沉下心来,胸中愤懑之情亦渐渐淡去。

这时台上大戏终于唱完,魔教妖人纷纷退场,扮演名门弟子的戏子仍留在台上。

台下宾客开始高声叫嚷,叫的都是些花名绰号,王临风也听不大明白。只听叫喊声中,众戏子一个个走下戏台,来到宾客之间。

厅堂中登时热闹起来,众人或是划拳吃酒,或是狎戏亲热。更有猴急者将戏子抱到怀里,在人家身上四处揉搓。

王临风好生疑惑不解,忽听邻桌一个男子说道:“粉头还是平时那群粉头,只不过换身行头,身价登时翻番,凤娇楼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又有人答道:“人家能想出这种花头,已胜过了花街上所有同行,你还不买账?当真是铁公鸡!”

两人登时哈哈大笑。

前一人说道:“瞧那小尼姑孤零零的没人疼爱,我去和她研讨佛法。”

后一人答道:“兄弟前些日子上了华山游览,今日倒是想重温华山风光。”

于是两人兴高采烈奔上戏台,一个牵了峨眉派小尼姑,另一人挑了两个华山派少侠。众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径直去了楼上厢房。

原来王临风又猜错了,这凤娇楼并非戏班子,却是风月之地,做的是皮肉营生,那群戏子都是娼妓,故意扮成武林侠士以自抬身价。

王临风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由吃了一惊:我是出家人,怎能在此地逗留?难怪人家都笑话我呢!

他连忙起身,掩面默默离去。

也是他命里该有此劫,还未走出凤娇楼,忽然听到二楼传来“呵”的一声冷笑。

那声冷笑格外阴寒邪佞,满是轻蔑嘲弄之情,又颇有愤世嫉俗之意。如同一支利箭,直直刺入王临风心底!

王临风心神一凛,顿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笑声来处是一间厢房,门窗虚掩,隐约可见屋里挂着层层红纱,红纱之后坐着一人,身边侍立着几名随从。这厢房正对着前厅戏台,端的是居高临下,一览无遗。

那老妪正急匆匆穿过走廊,往那厢房走去。

——难道说,房中之人就是这出大戏的幕后主使?

王临风想起这戏以魔教取胜而告终,心里深感不安,总是放心不下,于是飞速出了凤娇楼,快步绕到楼后小巷,估摸着那厢房位置,施展轻功飞上二楼,一手扣住窗框,一手戳破窗户纸,凑近向内张望。

他认位极准,只见屋里红纱飘动,果然就是方才那间厢房。

屋里众人都背对着窗户,未察觉到王临风正在外窥看。

王临风凝目瞧去,只见中间坐着的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括,穿着一件银灰锦袍,背后绣着一副恶鬼入世图。虽是男子,但一头长发乌黑发亮,光可鉴人,脖颈和双手更是冰肌玉骨,莹白如雪。

那老妪四肢着地,跪着爬进厢房,朝那乌发雪肤的男子扣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说道:“参见少主,恭祝少主百岁千秋,天下无敌!小人见少主近来心情烦忧,愁容不展,故而斗胆排了这出好戏。请少主瞧一瞧,中原这些愚夫蠢汉,何其顽劣驽钝?中原武林的英雄豪杰,更是如娼妓般淫荡卑贱,滑稽可笑。英雄大会活生生就是出闹剧,少主何必当他们是一回事?”

魔教少主

王临风听到“少主”二字,心里一个咯噔,险些叫出声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本就是要寻找魔教踪迹,没成想好巧不巧撞上了万千鸿本人!

其实,这座凤娇楼实乃魔教据点,那老妪就是凤娇楼老板,在魔教中身居要位,专司联络往来、探听机要之职,借着拉皮条的便利,已在洛阳城潜伏多年。若非如此,寻常妓馆怎敢公然亵渎英雄大会及武林各大门派?

只见万千鸿一言不发,右手搁在膝头,食指微曲,轻轻扣击,似乎很不耐烦。

他身旁一个随从见状,跨前一步,冷冷笑道:“自从‘天权使’那曲次仁毙命,七星使者空了一个位置出来,你们这些人就心思活络,好不安分,上蹿下跳,拼命讨好少主。你们有心为圣教出力,那自然是好的,但你们的力气都花在这些闹剧上头,白费精力不算,还把少主也邀来看你们丢人现眼,少主英明盖世,岂容你们如此戏弄?”此人嗓音婉转娇柔,赫然就是玉挽容。

那老妪吓得连连磕头,说道:“小人侍奉圣教多年,只想为少主排忧解难,没料到竟会惹得少主恼火,实非小人本意,求少主饶命!”

万千鸿缓缓说道:“圣教交代你做的事,你尽心去做就是了。不要你做的事,你瞎操什么心?你还说什么看我近来心情烦忧,愁容不展,这才安排这出闹剧,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瞧我的脸了?”

那老妪抬手连甩自己耳光,重击声响彻整屋,哭叫道:“少主教训的是,小人再也不敢僭越了……”

万千鸿淡淡说道:“滚罢。”

那老妪没想到少主肯饶过自己一命,心中大喜,连忙起身逃出了厢房。

屋中登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望着万千鸿,等待他下达指令。

王临风则安静附在窗外,心里怦怦乱跳。

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万千鸿身旁共有四个随从,碧津现在如何?”

那书生模样的人答道:“禀报少主,属下已把章真人——”

俗话说关心则乱,王临风一听到师父名讳,立即止住身形,情不自禁扣紧了窗框。

只听刺啦一声脆响,窗框发出细小的崩裂声。

屋中五人耳中听得分明,同时回头来看,玉挽容更是娇声喝道:“外面什么人?!”

王临风大惊,连忙转身往地下跳。

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窗户砰的一声被击得粉碎,一只大手伸了出来,迅疾无双抓住王临风的后领,一把将他提进了厢房!

王临风匆匆抬头瞥去,那只手极为白皙,显然是万千鸿本尊——他的座位明明与窗户相距数丈之远,怎能一瞬间移动过来破窗抓人?这等高明的身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浮屠圣功”?!

王临风自知在劫难逃,也不再想着逃跑,被万千鸿拽进厢房的时候,他在半空中扭动身子,还未踩到地上,便反手一掌朝万千鸿胸口打去!

万千鸿立即松开王临风的后领,以掌相接,手腕转动,将攻势化解在无形之中。

但王临风这一掌只是虚招,双脚一踩上地面,后着即刻发来,一招“手挥琵琶”,左手侧放眼前,右手向前一伸,五指分开,状若徐徐拨动琵琶,姿势轻缓柔和,却已将万千鸿身前五个大穴都笼罩在攻势之下!

这是太极拳中的名招,万千鸿无法再随手化解,身子飘后一步,双臂交错挡在身前,趁王临风的右手靠近面门,出左手抵住他的掌根,手腕轻轻一绕动,五指紧扣住他的胳膊,大臂发力,要将王临风的胳膊扭动到背后。

这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小擒拿手招式,料想万千鸿是不愿暴露家学功底。

王临风当下也不客气,顺势扭动身体,身子腾跃飞起,右手抽出拂尘,轻飘飘往万千鸿眼前一扫。手上内力发出,纵是万千软丝,也飒然如金戈锋利!

万千鸿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忙松开左手,偏头躲避。

拂尘从他脸颊边轻轻拂过,王临风飘然落回地面。

万千鸿抬手抚摸自己脸颊,指腹感到一点黏腻。原来他脸上已破开了一道纤细血痕,血珠滑落,更显得肌肤白皙如玉。

万千鸿抬起眼眸,冷冷看着王临风。

王临风与他对视半响,见此人五官俊雅,神色阴冷,一双眼眸蔚蓝如海,似乎是西域人士。

章碧津从前描述过万仞山的形容样貌,魔教老教主纯然是中原血统,料想他是娶了个胡姬做妻子,这才生出了一个混血儿子。

正当两人对视之际,呛啷啷几声脆响,四名七星使者取出兵刃,将王临风团团包围。

那苍鹰纹身的大汉高声喝道:“贼道士快住手!”

那书生则轻轻咦了一声,说道:“你不是刚刚前厅里那个小道士吗?怎么跑上楼来找粉头吗?”

原来王临风方才在前厅闹了好大笑话,厢房里的五人也都瞧见了他。

只是王临风进洛阳城后已洗漱更衣,衣装与先前不同,又始终背对厢房,一直没有露脸。谁也想不到武当派首徒会正大光明跑来狎妓,都当他是江湖上的野道士,并未留神加意。

王临风给众敌包围在中间,明知自己无法硬闯出去,心里好生着急,神色则无比淡然,拂尘一摆,软软搭在臂弯之间,说道:“贫道不知此处是风月场所,误闯贵地,实在汗颜。”

玉挽容本站在王临风背后,听他的声音,认出他来,惊呼道:“临风道长,怎么又是你?!”

万千鸿皱眉说道:“此人就是王临风?”

玉挽容奔到王临风身边,烛光一照,只见他容貌英朗,气度冷傲,赫然是王临风本人,忙道:“禀告少主,此人确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上回在丹凤城外,就是他杀了天王魔珠,还把我打得……打得……”

万千鸿续道:“把你打得赤身裸体抱头鼠窜。”

玉挽容脸色羞红,不敢反驳。

万千鸿眯眼打量王临风片刻,微微一笑,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上回派‘玉衡使’和‘天权使’去丹凤城办事,结果只‘玉衡使’一人回来。一面之词,不可取信。恰好你来了,也可替他的说辞作个证。”口气傲慢,好像王临风也是他的属下之一。

王临风心想这魔教少主好生多疑,连自己的属下都信不过,口中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凭什么给他作证?”

玉挽容忙上前一步,说道:“临风道长,你师父还在我们手里呢,你就不要跟我们斗气了。上回在观音庙中,是不是你跳出来一剑杀了魔珠?是不是你那叫花子朋友杀了那曲次仁?是不是我情急之下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与你和那叫花子苦战一番,将你二人全部打败,终于捡了一条性命回来?”

王临风眉头一皱,心想分明是我打败了你,你没命价逃跑的时候,我身上雪域情龙发作,这才放你逃出生天,你怎能跑回魔教胡吹法螺,自称是你一人打败了我和尹帮主二人?

但见玉挽容神色紧张,一双妙目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中又是慌乱,又是祈求,又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情愫……

王临风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没有把我中了雪域情龙的事情交代出去!

须知雪域情龙是王临风身上最大软肋,当今在世之人,只有他自己、尹东元、玉挽容和一个疯疯癫癫的章碧津四个人知道此事。

若是玉挽容将此事禀告给万千鸿,魔教再宣扬出去,师徒相奸的大帽子往头上一扣,王临风这辈子就没法抬头做人了。

玉挽容把此事隐瞒下来,也就是拿住了王临风的把柄。

若是王临风此刻不帮他说话,只怕他立即将此事抖落出来,那么两个人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王临风心思如电,一瞬间想通这许多弯弯绕绕,于是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我那时身体抱恙,我那叫花子朋友不得不分神来照顾我,才叫你捡了大便宜,别以为你的武功就胜过了我们两人。”

玉挽容松了一口气,嘻嘻笑道:“临风道长好爱面子啊。你非要说你生病了,那人家也无从反驳呀。”笑容明媚如花,无限温婉动人。

但王临风见过玉挽容的裸体,心里已把他当作男儿看待,只是这个男儿下面多了一个……一个那个罢了……故而丝毫不为所动。

万千鸿眼神在他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冷冷说道:“如此说来,‘玉衡使’倒是很有本事啊,连武当派首徒和那神秘的丐帮高人都败在你的手里。”

玉挽容说道:“不敢,托了少主的洪福,属下方才侥幸脱逃。属下也想在观音庙里奋战到底,誓死扞卫圣教尊严,但若属下真的死在了那里,那谁也不知道武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能确定咱们捉住的人就是章碧津无疑呀。”

万千鸿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从魔珠身上打探出有利情报,于我圣教确有功绩,回去记得领赏。”

玉挽容大喜,还未来得及叩谢,万千鸿却话锋一转,续道:“但你办事不利,那曲次仁和魔珠都折在了观音庙里,又不得不罚。”

玉挽容脸色一白,另外三个七星使者则默不作声,不敢为她求情。

万千鸿摆了摆手,那黑纱女子察言观色,连忙抽出一柄小刀,递到玉挽容面前。

玉挽容哪里敢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少主,那丐帮高手好生了得,我技不如人,没法从他手里救下那曲次仁,也没法从临风道长手里救下魔珠……您方才和临风道长交手,也知道他功力不浅啊……我……我……”

万千鸿双手背后,下巴微微抬高,神色似笑非笑,说道:“罚与不罚,你自己看着办罢。”

玉挽容脸色惨白,浑身剧烈颤抖,缓缓接过那柄小刀,犹犹豫豫比划了数下,终于狠下心来,一刀切断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滴水之恩

自残肢体在江湖上是极厉害的毒誓,寻常人只有在事关生死大事的时候,才会有自断手指之举。

王临风早知魔教行事歹毒,万万没想到万千鸿对属下也这般狠心,一时看呆了。

玉挽容丢下小刀,断指上鲜血喷涌而出,血腥味道弥漫不去,疼得他四肢痉挛,汗流浃背。

万千鸿微微一笑,说道:“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下次再让我失望,立即取你性命。”

玉挽容发着抖说道:“属下明白,多谢少主!”咬牙站起身来,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紧紧裹住伤口。

王临风冷嗤一声,说道:“万少主好大的杀气啊,这一出杀鸡儆猴是演给我看的么?你的武功也不如我,怎么不把自己的手指也切了?”

他知道,若是这五人一齐出手,自己决不能全身而退,因此想激得万千鸿和自己比武,单打独斗还能有一分胜算。

万千鸿眯起一对蓝湛湛的眼眸,说道:“谁说我的武功不如你?”

王临风微笑说道:“既然你自负武功高强,不如和我比试一番。刀枪棍棒,任君挑选。谁要是输了,就得答应赢家一个要求。”往万千鸿脸上血痕瞄了一眼,笑眯眯说道:“瞧在你已经挂彩的份上,我就让你三招罢。”

高手比武,岂容一丝一毫的相让?

王临风嘴上说得客气,其实浑然没把万千鸿放在眼里!

那苍鹰纹身的大汉暴跳如雷,喝道:“贼道士,你在跟谁说话呢?都不用少主出手,老子就能把你脑袋拧下来再塞到你屁股里!”

万千鸿冷冷看了那大汉一眼。

那书生见势不好,忙拉住那大汉劝道:“少主早就命你说话不要如此粗鄙,没得辱没了圣教的颜面,你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

那大汉急道:“可这贼道士侮辱少主——”

万千鸿右手一竖,众人都屏息不言。

万千鸿缓缓说道:“如今是以五对一的局面,我已经把你捏在手心里,又何必再和你比武?呵呵,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打打杀杀解决的。”

王临风云淡风轻说道:“不必,还是不敢?你父亲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败在我师父剑下,料想我武当派便是你魔教的大克星。你我二人必有一战,你这做儿子的,只怕也逃不过一败涂地的命运。”

听到“父亲”二字,万千鸿脸上覆了一层寒霜,说道:“必有一战……必有一战……嗯,此话不假。我父亲病重,你师父发疯,他俩都已是废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最终还是要着落在你我身上。”

此话一出,屋里似乎骤然冷了几分。

烛火如豆,红光摇曳,万王二人无声对视。

这一刻,两人都感到一种冥冥注定的宿命,他们必将是彼此一生劲敌……

王临风神色冷若寒霜,当的一声,长剑出鞘,利光夺目,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你也把兵刃拿出来,快动手罢!”

万千鸿冷笑一声,说道:“你千方百计引我跟你比武,难道我就看不出你的小伎俩?咱们迟早是要动手的,但不是今天。”说着环视一圈,露出轻蔑神色,“再说了,我可不想在这淫窝里和你斗个天翻地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王临风愣了愣,心想若是在此地动手,不管谁输谁赢,名声传出去确实都不大好听,只好归剑入鞘,说道:“你们自诩西域圣教,原来只会以多欺少啊?”

万千鸿不理他的嘲讽,背起双手踱了几步,回身问道:“有人告诉我,章碧津把七宝圣塔传给了你,此话当真么?”

王临风不敢说实话,含含混混说道:“师父或许是给了我,或许没有给我,与你何干?”

那苍鹰纹身的大汉怒道:“七宝圣塔是我教秘宝,怎会与少主无关?武当派号称名门正派,却只会抢别人的东西,好不要脸!”

王临风微笑说道:“那七宝圣塔是我师父靠本事夺来的,你有本事就再夺回去,没有本事就闭嘴罢!”

万千鸿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本事,但我有人质啊。”

王临风一呆。

万千鸿阔步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老实告诉你,我爹爹如今缠绵病榻,全靠‘复仇’二字吊着一口气,章碧津俨然是我爹爹此生心魔。为人儿女,我少不得要满足他唯一的心愿,我已派人把章碧津送去西域了。章碧津一踏入我教圣殿,我爹爹必然一掌将他拍死,好报当年所受之耻。爹爹心魔一除,只怕立即咽气。他们两个老头子死在一处,也算是各得其所,但是——”

王临风听到这话,慌得脸色发白,忙追问道:“但是……但是什么?”

万千鸿说道:“但是,我要统率圣教,就少不了七宝圣塔相助。爹爹能报仇是最好,他若报不了仇,我可不容许他的心魔妨碍圣教大业。我知道你顾念师徒之情,只要你把七宝圣塔还给我,我就把章碧津还给你,你说如何?”

王临风愣了愣,迟疑问道:“你愿意交换人质?此话当真?”

万千鸿肃然说道:“圣教主万千鸿,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王临风又是惊喜,又是怀疑,心中乱成一团。

万千鸿嘴上虽说不忙报仇,但一旦得到七宝圣塔,练成“浮屠圣功”,还不是要来中原大开杀戒?

师父若是还神志清醒,肯定宁死不愿交出圣塔!

但若不交圣塔,师父就要给万仞山击毙泄恨了……师父神仙一世,落得如此下场,怎叫人忍心?

这……这该如何是好?

王临风本就不通世故机变,遇到这等大事,更是拿不定主意,说道:“事关重大,我得和师叔们好好商量一番……还有,七宝圣塔现在武当山上,所藏位置十分隐蔽,就算我们同意跟你交换人质,也不能一下子就交出圣塔来。你宽限武当派一个月、不、宽限半年时间!在这半年之内,千万别伤我的师父。”

万千鸿冷冷说道:“七月英雄大会之前,武当派必须交出七宝圣塔。否则不仅仅你师父身死命殒,你们武当派也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忽然扣住王临风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到面前。

王临风心慌意乱之际,竟然给他一招得手,心神一凛,正要拔剑护身,谁料万千鸿低头凑近,在他的左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王临风脸上立即显出两排鲜红牙印,血珠四溅,痛彻心扉。

他又惊又怒,一把推开万千鸿,怒道:“发什么疯?”

万千鸿微微一笑,伸出舌尖,缓缓舔去唇上血珠,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方才王临风用拂尘划破了他的脸颊,原来他一直没忘怀,这时见王临风心思混乱,便趁机咬脸报仇。

王临风对他简直不可理喻,抬袖用力擦脸。

万千鸿薄唇微勾,神色悠然自得,转过身子,冲那书生打了个响指。

那书生立即掏出纸笔墨砚,迎到王临风面前,笑眯眯说道:“王道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写一封信给你的师叔们,说一说少主的条件,好好劝一劝他们。写好了信,再把你的飞霜剑拿出来当作信物,我们马上派人送去武当山。”

王临风疑道:“写信?”

那书生哈哈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今天还会放你离开罢?送上门来的人质,不要白不要啊。你以后就乖乖跟着我们罢,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啧啧,一座七宝圣塔,换你和章真人两条性命,你们武当派还赚了一笔呢。”

王临风早知今天难以脱身,但要他乖乖写信交剑,武当派的脸面往哪里搁?一把抽出长剑,怒道:“想要剑么?自己来拿!”

万千鸿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拿下。”

那四名七星使者立即抽出兵刃,玉挽容使的仍是剧毒钢刺,那苍鹰纹身的大汉手挥一把又沉又重的青铜板斧,那书生用一支烂银判官笔,那黑纱女子则使一对子母剑。

四人从前后左右围堵过来,王临风左手拂尘,右手飞霜剑,凝目以对,飞速寻找四人身上破绽。

一场恶战正待爆发,忽然那老妪慌里慌张奔进厢房,急道:“少主,大事不好,丐帮找上门来了!”

屋里六人都是一惊。

万千鸿长眉紧蹙,说道:“丐帮的人怎会寻到这里?”当下也不理王临风,径直出门去看。

四使者也围堵着王临风,用兵器指着他往门外挪移。

王临风听说丐帮来寻,急于查看情况,当下也不再反抗,于是五人一齐挪到屋外。

王临风伸颈往楼下一瞧,只见门前乌泱泱全是人头,数以百计的叫花子里三层外三层把凤娇楼包围了起来!

为首那个叫花子衣衫褴褛,打狗棍横架于肩,双手分开搭在棍上,姿势潇洒悠闲,双眼明亮如星,正是尹东元。

尹东元身后还站着两个老者,两人一高一矮,俱是红光满面,精神健硕,身上都挂了八个口袋,俨然是丐帮八袋长老。

这可真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援兵奇降,王临风喜出望外,心下大乐,暗道你们魔教不是喜欢以多欺少吗?且看看哪边的人更多!

玉挽容也认出了尹东元,忙指着他喊道:“少主,就是那人杀了那曲次仁!”

万千鸿见尹东元气势非凡,号令众多丐帮弟子,哪里还猜不出他的身份?低声说道:“他是丐帮帮主。”

尹东元肩上架着打狗棍,慢悠悠在门口走来走去,面带微笑,朗声唱道:“凤娇楼的老少爷们儿,姑姑姐姐们,行行好哇,赏叫花子一口剩饭吃哩——”

他每唱一句,都用真气将声音缓缓送出,神色毫不费力,但声音远远传扬出去,整座凤娇楼都将他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内功之雄厚!

凤娇楼内众嫖客登时从温柔乡中惊醒过来,凑到窗前观看,眼见丐帮弟子云集楼下,哪里还敢停留?大骇之下,众嫖客齐往楼外冲去。

丐帮子弟训练有素,立即连成人墙,把所有嫖客都堵回楼内。

众嫖客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尹东元抱拳笑道:“诸位官人,实在对不住了。魔教奸人还没揪出来,谁也不许走。”

众嫖客大惊之下,又闹哄哄奔回各自厢房内。

万千鸿见敌我人数悬殊,当机立断,转身吩咐道:“带了王临风快走!”

四使者忙用兵刃挟持王临风,王临风横架长剑,拼命挑开四样兵器,一面应付四人纠缠,一面高声喊道:“尹帮主,我在这儿——”

尹东元神色一凛,大喝道:“去救人!”携着两名长老,飞速闯入凤娇楼。

那老妪已率了一群打手守在楼前,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只见三丐东拍一掌,西打一拳,脚下毫不凝滞,纵身奔进凤娇楼。

众打手还待去追,近百名丐帮弟子一拥而上,双方当即缠斗起来。

三丐顺畅无阻奔进了前厅,众嫖客和娼妓都躲了起来,厅中灯火辉煌,花香四溢,桌翻椅倒,酒肉鱼虾横陈于地,情状狼狈至极。

尹东元见大好的饭菜浪费一地,不由大呼可惜。

这凤娇楼里没有机关密道,魔教诸人势必要和厅中三丐打个照面。

万千鸿见躲避不得,便走到楼梯之上,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尹东元抱拳说道:“在下丐帮帮主尹东元。”

那高长老笑嘻嘻说道:“我是八袋长老云海龙。”

那矮长老则傲然说道:“八袋长老刘思贤,阁下又是谁?”

万千鸿淡淡说道;“圣教主万千鸿。”

三丐也没料到一上来就撞见魔教少主,心里都吃了一惊。

这时,四使者与王临风且战且行,五人一步步移动到万千鸿身后。

尹东元一眼瞧见了王临风,精神一振,微笑说道:“几个时辰不见,小道爷出落得愈发英俊了。咦,是哪条小狗咬了你的脸蛋一口啊?”

联手抗敌

王临风眼见强援赶到,心胸畅快,胆气横生,叫道:“就是这条蓝眼恶狗!”说着拂尘急划,四使者眼前一花,连忙躲避。

王临风趁势挑开他四人的兵刃,纵身飞向万千鸿,说道:“尹帮主,咱们一起对付这魔教歹人!”事关紧急,他也不顾得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了。

尹东元哈的笑了一声,说道:“魔教小狗看好了,叫花爷爷的打狗棍过来了啊!”

王临风竖指长剑,使出一招“灵蛇吐珠”,直取万千鸿后心;尹东元则奔上楼梯,双手挥动打狗棍,疾往万千鸿胸口点去。

万千鸿遭他二人前后夹击,冷笑一声,身子斜侧,左臂向后,曲起食指,在飞霜剑上轻轻一弹。

飞霜剑急速震颤,不由自主偏了方向。

同时,万千鸿右手飞出,抓住打狗棍,往里一拽再往外一送,尹东元只得顺势抽回。

万千鸿一瞬间就化解了二人攻势,但他左手与飞霜剑只是短短一接触,一股刺骨寒意竟自指腹传遍全身;右手送出打狗棍后,虎口更是震得酥软发麻。

一试之下,便知王尹均是当世罕有之高手,不动用兵刃只怕难以脱身,于是从腰间解下一道长鞭。

那长鞭以精寒黑铁绞制而成,长约数丈,鞭头包了一层乌铜护甲,雕刻成龙首形状,张口咆哮,牙利如刀,神态凶猛,栩栩如生。鞭柄亦是乌铜打造,制成龙尾形态。

万千鸿手提长鞭,就宛如握住了一条黑鳞毒龙,飒的一声抖落开来,毒龙飞舞盘旋,龙身猎猎作响,上下翻飞之际,形成一圈圈黑色光影,将他周身牢牢护住。

王临风从未见过这等兵器,但料想万变不离其宗,任他鞭子装饰得再张牙舞爪,手上还不是使用鞭法?于是抽出拂尘,软丝往龙身上轻轻一绕,以柔打柔,借力使力,将那毒龙黑鞭往外一拽。

万千鸿察觉到长鞭气力外泄,立即运动真气,劲力贯透鞭身,弯弯曲曲的长鞭突然绷得笔直,手腕一翻,鞭身上挑,反而要把王临风拖下楼梯!

王临风反应好快,眼见敌人兵器由柔变刚,清啸一声,飞霜剑平平削出,使出一招“云海浮沉”,剑身上下颤抖,寒光吞吐闪烁,晃得万千鸿眼前一片刀光剑影,只觉得似有千剑万剑迎面刺来,虚实交加,变化莫测。

须知万仞山当年败退西域之后,脑中一遍遍回想章碧津用过的一招一式,日夜钻研,废寝忘食,终于思索出一套拆解之法。

后来万仞山重病不起,便将一生所得传给万千鸿,盼望爱子继承父业,在中原大展雄威。

当年章碧津也用过这一招“云海浮沉”,万千鸿从小和父亲拆解过无数遍,对这一招早已烂熟于心。

见王临风使将出来,万千鸿嗤的一笑,不管面前虚招多么眼花缭乱,只管挥鞭猛打,直取王临风的右胁破绽!

王临风见万千鸿拆招熟稔,轻轻“咦”了一声,转瞬间想通其中关窍,笑道:“这十年以来,难道就你姓万的一家人用功练武,我武当派都在吃白饭么?”

原来当年大战之后,章碧津回归武当山,心思清净,钻研武学,去芜存菁,裨补缺漏,于本门功夫的种种缺陷加以修改补足。与十年前相比,武当派武学已是更上一层楼了。

只见王临风脚步微错,身子斜动,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还救急,拂尘也轻轻松松收了回来。

铮的一声,鞭剑相击,火花迸射。

万千鸿未料到王临风居然能接过这一招,吃了一惊,立即变招,不待长鞭劲头用老,手腕一抖,龙首向下急坠,长鞭如钢棍般戳向王临风的丹田。

正在此刻,尹东元以打狗棍击向他的后肘,棍势快如闪电。

万千鸿不得不回身防守,尹东元顺手挑动棍身,架住那条硬邦邦的长鞭。

万千鸿手上力道一变,毒龙黑鞭又由刚变柔,龙身紧紧缠住打狗棍。

寻常人的兵器若是陷入敌手,必然要拼命夺回,尹东元却索性松开打狗棍,左手运转,右手发力拍出,一招“飞龙在天”,猛往万千鸿头顶拍去。

降龙十八掌刚猛至极,万千鸿不敢硬接,腰身后弯,抬手拂挡,忽然胸口一痛,原来打狗棍顺势击中了他的胸口,又波的一声急速回弹。

尹东元张开手掌,打狗棍自然而然弹回他的掌心,这兵器竟是不夺而自回了。

丐帮帮主这几招用得是潇洒通融,圆转如意,非艺高人胆大者不敢使用。

万千鸿眼神阴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发功运气,方才抑制出血。双手握住毒龙黑鞭,正待还击,余光又瞥到一团白影。

只见王临风一脚踩住楼梯扶手,纵身飞起,使出一招“白鹤亮翅”,长剑铮铮作响,剑光如网,劈头盖脸朝万千鸿兜头盖下!

万千鸿忙挥舞长鞭护住顶门,尹东元的打狗棍又当胸击来。

王尹虽然分属武当和丐帮两大门派,但两人互相信赖,友谊深厚,打斗之中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你进我退,张弛有度。

万千鸿见他二人联手如此默契,忙旋转长鞭,绕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圈圈相套,守势严密。

尹王二人虽不言语,但心里都忌惮他那神秘莫测的“浮屠圣功”,只在鞭圈外围试探,轻易也不能近得他身。

三人对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毒龙黑鞭、打狗棍、飞霜剑、拂尘交错相击,光影交织,杀机无穷。

四使者回过神来,忙上前要为少主解围。

丐帮云刘二位长老则猱身而上,以一对二。

一时间,众人分作三团,奋力厮杀,时不时还出手相助其他同伴,当真是斗势凶猛,难舍难分。

王临风心道我已和尹帮主联手,若是十招内还不能拿下万千鸿,那么最终就算胜了,也有辱师门,于是专心致志,凝神使出一招招无穷精妙的武当剑术,满心要击败万千鸿。

尹东元更是性子老练,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务必得将万千鸿这小子给毙了,否则遗毒不除,祸害无穷!

他杀心一起,身手更见迅猛。

王临风配合尹东元的手法,剑走轻灵,招招毙命。

万千鸿大感吃力,难以招架二人围攻,若是再不发动“浮屠圣功”,只怕十招之内命丧此地!

就在此时,有人大声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楼顶四角各闪出一团橘红火光,火势迅捷,一转眼间,顶楼已经烧得一塌糊涂,梁柱噼啪作响,瓦片木柱急坠而下,火焰疾速逼向楼下!

王临风及三丐都是一呆。

那黑纱女子趁机掏出一枚黑丸,猛地砸在地上,黑丸爆炸,一股黑烟弥漫开来。

王临风等人唯恐烟里有毒,连忙捂紧口鼻,后退到楼梯底部。

黑烟滚滚之间,魔教五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大火一起,楼中嫖客、娼妓、伙计等都涌了出来,没命价朝门口冲去,奔到门口,又被丐帮弟子的人墙牢牢挡住,忙求告道:“各位丐帮兄弟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罢!”

王临风心神一凛,提剑说道:“尹帮主,魔教奸人一定是躲在寻常百姓中间,打算蒙混出去,这……这该怎么办?”

刘思贤长老急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帮主快下令,叫兄弟们牢牢守住门口,绝不能放走魔教妖人!”

尹东元大喝道:“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兄弟们都退开,放大家伙儿出去逃命!”

他的声音远远传将出去,众丐帮弟子连忙撤退,凤娇楼门窗大开,乌泱泱一片人潮涌上大街。

刘思贤疑道:“帮主?”

尹东元不答话。

云海龙长老叹道:“我丐帮自古以来便是江湖侠义道,岂能为了揪出几条魔教害虫,而放任这许多老百姓活活烧死?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呐。”

刘思贤恍然大悟,羞愧不语。

王临风心中则暗自钦佩。

众人又顶着熊熊大火在凤娇楼搜寻许久,实在找寻不到魔教踪迹,只得退出。

凤娇楼已烧成了一座空架子,火光映天,整座花街上的伙计都奔出来救火。好好一座雕梁画壁的精致楼宇,一朝尽毁于火海之中……

尹东元遣二长老率弟子在城内加紧巡逻,自己则领着王临风回到客店。

路上说起事情经过,原来洛阳城丐帮弟子早就怀疑凤娇楼是魔教据点,楼外一直有耳目监视。今夜见王临风贸然闯入楼中,久去不回,连忙通知尹东元,尹东元这才率领帮众前来救援。

王临风深表感激,尹东元则叹道:“今天没能一举毙了万千鸿,实在可惜。”

王临风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万千鸿还提议交换人质呢。”将万千鸿的话细细重复了一遍。

尹东元听罢,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你不是大可放心了吗?”

王临风一愣,说道:“我为何可以放心了?”

尹东元有条有理地分析道:“听万千鸿的口气,魔教现今俨然是他一人说了算。于他而言,七宝圣塔可比章真人要紧多了。既然他有心用章真人换七宝圣塔,那他自然会好好保护章真人。章真人要是有一点头疼脑热,只怕万千鸿比你还要心急火燎呢。”

王临风轻轻“嗯?”了一声,心思活络起来,又道:“但万千鸿还说,他正把我师父运回西域给万仞山打死呢。从中原到西域,最快一月就到了呀。”

尹东元笑道:“他吓唬你的,否则怎能驱使你尽心为他办事?”

王临风茅塞顿开,心中大喜。

又想着,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只要给尹东元一开解,便能云开雾散,一片澄澈。

说不定,尹东元才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于是王临风安心下来,在洛阳城等待武当同门前来汇合。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日。

这一天傍晚,王临风正在打坐,忽然窗外传来毕剥之声,接着有人推开窗户,飞身跳进屋中。

王临风睁开眼睛一看,那不速之客竟然是玉挽容,立即拔剑相向,喝道:“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孤身一人闯到这里?”

玉挽容嘻嘻一笑,快步走到王临风面前。

烛光一照,只见他身穿男装,打扮成少郎君模样,不似往日那般故作娇柔。眉目流转,形貌清丽,顾盼之间,倒似一个男生女相的美貌少年。

玉挽容伸手摁下飞霜剑,笑道:“临风道长,你别动气,我今天是背着少主偷偷来见你的。我只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须知今夜子时,十天之期又要满了。

王临风知道尹东元就在左近,心里并不慌乱,又想这少年孤闯敌营,必有重大图谋,便长剑护身,说道:“你有话快说,说完就动手罢。”

情之所起丐帮帮主h

玉挽容脸颊微红,走上几步,说道:“动什么手呀?人家又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他一双妙目在王临风身上转了几转,又羞道:“自我逃来洛阳,少主一直怀疑我包藏祸心,以为是我害死了魔珠和那曲次仁。万幸有你替我作证,少主才终于肯信我……你实在是救了我一命,我……我是特地来跟你道谢的……”

王临风辨他神貌诚恳,不似做伪,便收起长剑,劝道:“你懂得登门道谢,说明你良心还不算太坏。万千鸿多疑狠毒,你又何苦为他卖命?改邪归正,为时不晚。”

玉挽容垂眸望着自己残缺的左手小指,说道:“你也看过我的身子,我天生是个怪胎,正派人家哪里容得下我?你叫我做好人,我是做不来的,这辈子只能是圣教的人了……”

王临风听这少年语气可怜,不由触动了恻隐之心,但面上仍然冷若寒霜,不露半点声色。

玉挽容见他神色冷淡,心里一酸,说道:“临风道长,你听我一句劝。你们武当派武功盖世,肯定不稀罕‘浮屠圣功’,七宝圣塔对你们而言一文不值,不如赶紧交出圣塔,将章真人迎回武当山。皆大欢喜,岂不妙哉?”

王临风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玉挽容急道:“怎么没有?如你们这般死扛着不低头,岂非以卵击石?你们……你斗不过少主啊!”

王临风冷冷说道:“你家少主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我怎么斗不过他?”

玉挽容一时语塞,犹豫半响,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沉声说道:“我今天既然敢来见你,那也不怕再多说一句。其实,少主已在华山布下一个极其毒辣的陷阱,专等着中原武林各路人马齐聚一堂,便将你们一网打尽。纵是天王老子,也准叫他有去无回!”

王临风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万千鸿在华山上头挖了一个大坑,预备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埋了吗?”

按他的性格,本不会在这个当口开玩笑,可他实在不能相信万千鸿有这等通天本领,能把魔爪伸到华山上去。

玉挽容猛一跺脚,说道:“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爱信不信。等你在华山上丢了小命儿,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王临风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就这么好心?”

玉挽容先是一怔,接着双颊飞起两团红晕,低下头去,双手用力绞着衣袖,扭捏半响,忽然娇喝一声,纵身扑进王临风怀中!

王临风吃了一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玉挽容伏在王临风的胸口,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深深嗅闻他道袍上的檀香味道,只觉得神魂俱醉,心为之折。

王临风回过神来,感到这美少年身子炽热,气息紊乱,心跳奇快。他已不是未经人事的清白之躯,哪里还不懂玉挽容的心思?吓了一跳,忙用力将他推开,清喝道:“你做什么?”

玉挽容给他推得后退几步,后腰砰得一声撞上桌子,勉强站住身形,却也不着恼,娇怯怯望着王临风,说道:“临风道长,你身上的雪域情龙今夜又要发作了,对不对?”

王临风板着脸说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玉挽容幽幽说道:“那你要谁操心?叫花子帮主吗?”

王临风大急,说道:“你提尹帮主做什么?”

玉挽容步步逼近过来,说道:“上一回在观音庙外,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尹帮主替你压制了雪域情龙?”

王临风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是我和尹帮主的私事,你瞎打听什么?”

玉挽容说道:“那个脏兮兮的臭叫花子有什么好的?临风道长,你看看我啊,我可以做男人,也可以做女人。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今夜就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罢,我一定让你快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王临风已经察觉到这魔教少年对自己颇有情意,虽不知情从何处起,却也得快刀斩乱麻,断然拒绝道:“不行。”

玉挽容神色诧异,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王临风只觉得不可思议,说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是魔教的人啊……唉,你替我隐瞒雪域情龙的事情,我很感激你,所以今夜我不会和你动手,你快走罢。下一次再撞上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玉挽容微笑说道:“你几时对我客气过了?咱们头回见面,你就缴了人家的兵器,撕了人家的裙子,盯着人家的身子瞧个没完没了,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王临风俊脸一红,说道:“别说了,快走罢!”

玉挽容伸臂抱住他的脖颈,柔声说道:“我偏不走,我偏要跟你腻在一起。”身子扭了几下,右腿顶到他双腿之间,轻轻磨蹭起来。

王临风又羞又惊,正当此时,门外有人喝道:“小道爷,你屋里进了什么人吗?”却是尹东元来了。

玉挽容身子一僵,恼怒地说道:“臭叫花子,我进临风道长的屋里,与他有何干系?我瞧他是做帮主做上瘾了,什么闲事都要管!”

王临风趁机推开玉挽容,低声喝道:“你也见识过尹帮主的厉害,他一掌就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你还不走,留下来等死么?降龙十八掌的滋味儿舒服得很么?”

玉挽容也知道尹东元的手段,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不甘,咬着嘴唇说道:“临风道长,今天晚上,你又要把身子交给那臭叫花子了,对不对?我……我不想让他糟蹋你!”

王临风冷声说道:“尹帮主是当今江湖上的大英雄大豪杰,你和他又不熟,为何这样轻辱人家?”

玉挽容还待争辩,那厢尹东元等不到回音,已推开房门,一步步走了进来。

玉挽容不敢再留,极为幽怨地看了王临风一眼,说道:“我是魔教小妖精,你是武当派大弟子,你自然看不上我了。也就我这么傻,呆呆送上门来惹你嫌弃。”说完,便从来时的窗口纵身飞出去了。

魔教教徒向来自称“圣教”,从玉挽容口中说出“魔教”二字,颇有自嘲之意。

不知为何,王临风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

尹东元走进屋中,见王临风立在窗口,胸中一宽,笑着说道:“小道爷,我听见你屋里有异动,就自作主张推门进来了,是我听错了么?”

王临风转过身来,淡淡说道:“确实有人进我屋里,便是那魔教‘玉衡使’。”

尹东元奇道:“那妖精竟敢擅闯我丐帮堂口?”

王临风不便说玉挽容是来求爱的,含混答道:“他劝我交出圣塔,还吓唬我说华山上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帮主不必担心。”

他这借口只是随便说说,但刚说出口,心中却是一动:说不定玉挽容确实是万千鸿派来的说客,软硬兼施,诱我屈服。魔教行事诡秘莫测,我可不能把他的爱语当真。

如此一想,他心中登时平静下来。

尹王二人又稍作合计,魔教既然找上门来,这家客店实在不宜久留,于是遣散弟子,关闭店门,趁着夜色,来到城外一处庄园落脚。

这庄园亦是丐帮产业,外围杂草丛生,土地干裂,看来荒废已久,但庄园内部极为精巧华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影浮动,暗香袭人。

入了庄园,自有丐帮弟子接应,将尹王二人引去寝室休憩。

尹王对坐饮茶,闲谈片刻,王临风忽然发现,尹东元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崭新袍子,浆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清爽的皂角气息,不禁疑道:“尹帮主,你怎么换衣服了?”

尹东元说道:“喔,你说这身衣服啊,我随便抓起来就穿了,也没怎么留神。”

王临风神色迷茫,端详尹东元片刻,说道:“尹帮主,你今天很不对头啊,头发也梳了,脸也洗了,连胡子也刮了。”顺手拿起尹东元的左手,拉到烛火下细细一看,惊道:“你指甲缝里的泥巴也没了!”

尹东元笑着抽回手,说道:“你冤枉我啦,我的指甲缝里可从没有过泥巴。”

王临风仔细打量尹东元一番,只见丐帮帮主从头到脚污秽尽除,焕然一新,淡蓝衣袍更衬得他俊朗挺拔,神采奕奕,忍不住说道:“你……你该不会是魔教奸细假扮的罢?”

尹东元有些无奈,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就不许叫花子洗个澡吗?”

王临风笑了笑,又露出歉疚神色,低声说道:“十日之期,又要到了。”

尹东元轻轻嗯了一声,拿起剪子拨弄烛花,说道:“我心里记着呢。”

夜间用过饭食,两人各去练功习武。

待到深夜时分,王临风回了寝室,尹东元已在屋里等候,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王临风脸颊微微发烫,合上门扉,走到尹东元面前,将佩剑拂尘放在桌上,又侧过身子,作势要解腰带。

尹东元说道:“我来。”伸手替王临风解了腰带,除下道袍,抖落开来,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之上。

王临风穿着雪白中衣,脱下云履,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尹东元细心挂好道袍,又一步步走回床前,胸中暖意融融,说道:“多谢。”

尹东元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道谢,翻身上床,默默守在王临风身边。

今夜天上没有星星,一轮弯月躲藏在云雾之后,羞怯秀美,光影浮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庄园里传来悠扬的打更声。

子时已至,王临风小腹内立即生出一股热潮,如烈火燎原般席卷全身。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还是给欲火冲击得神魂动荡。

王临风闷哼一声,下体肿胀充血,身上难受极了,白玉般的面容满是痛苦之色。

尹东元伸手摁住他的后心,一股内力源源不断传将过来,口中说道:“你快躺下罢。”

王临风呼吸略为缓和,点了点头,面朝墙壁侧卧在床。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尹东元脱了他的长裤。

王临风感到下体一凉,尹东元似乎正盯着他的后臀猛瞧。

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令他又是羞耻,又是期盼……

小小肉穴仿佛也察觉到主人的紧张心情,穴口兀自翕张开合,肉壁内流出一股透明淫液,黏黏腻腻,将落不落。

尹东元眼神一黯,将一根手指插进小洞里面,接着是西岳太华丐帮帮主h

尹东元从善如流,单手握住王临风的左边臀峰,用力往外掰开,股间小穴随之缓缓绽放。他顺势将手指插得更深,曲起指节,用指甲轻轻抠挖阳心所在。

王临风的脊背一下子弓了起来,双手拽紧了身下的床单,神色享受而又难耐。

尹东元用手指感受着洞穴内的湿热紧致,自己裤裆里那话儿很快硬了起来,热乎乎一大团顶着王临风的后腰。

于是他抽出手指,用床单拭去指间淫液,躺在王临风身后,掏出自家生龙活虎的阳物,龟头稳稳抵住了那暗红色的花穴。

王临风知道他马上要进来了,便闭上眼睛,等待着尹东元快快满足自己……

尹东元则用手肘微微撑起上身,低头注视王临风的神情。

只见王临风呼吸紊乱,剑眉紧蹙,浓密眼睫轻轻颤抖,神态安静驯服,分明是丰神如玉的俊美道长,却乖乖躺在床上等着男人来肏。

这般情景,当真是淫荡无限,渎神无限……

尹东元心中一荡,忍不住用龟头磨蹭那湿热穴口,百般挑逗勾引,却迟迟不肯真正插入。

王临风喉咙滚动,低低呜咽了几声,转头去看尹东元,漆黑的眼眸湿漉漉的,目光中隐有谴责之意。

尹东元心神一凛,暗道尹东元啊尹东元,你妄称是小道爷的朋友,怎能恬不知耻玩弄朋友的身体?他身子这样难受,我却这样轻薄他,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

于是,尹东元附在王临风耳边,低声说道:“小道爷,对不住了。”扳住他的窄腰,下身用力挺进,狰狞阳物终于顶入了那饥渴的洞穴!

王临风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之意,尹东元的呼吸灼热而湿润,令他耳背发痒,心神不宁……他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稍稍抬起左腿,好让尹东元进入得更深一点。

尹东元顺手抬起王临风的左腿,轻轻抚摸那紧实柔韧的大腿肌肉,只觉得触感美妙,爱不释手。

王临风的肌肤本就白皙莹润,又兼情动,身体更是敏感。尹东元在他大腿上随意摸了几把,便留下了一道道淡红色指印,映衬着雪白肌肤,显得格外煽情,只想让人在他大腿上狠狠咬一口,尝一尝那是什么滋味儿……

王临风大腿上痒痒的,忍不住呻吟几声,身体轻颤。

尹东元将左手伸到他的胯间,抓住那肿胀男根用力搓揉,下体则继续向内攻占,挺翘龟头顶开层层叠叠的紧致肉壁,终于到达了洞穴最深处。

红烛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白墙上,只见两具身体合二为一,亲密无间,墙上的影子就好像只有一个人似的。

王临风背后紧紧贴着一具火热健壮的男子躯体,鼻中尽是尹东元身上的气息,当真叫他意乱情迷,神魂荡漾。

那小洞极为激动湿热,拼命收缩按摩尹东元的男根。尹东元屏息凝神,默不作声用力抽插!

他每一次进出,上翘的龟头都会摩擦到最要命的位置,小小肉洞快乐得哭泣起来,分泌出一股黏腻湿润的淫液,阳物进出更加顺畅无阻。

阵阵快感层叠累加,王临风舒爽得飘飘欲仙,身体在床榻上前后挪动。

渐渐的,他头顶玉冠悄然滑落,乌黑发丝倾泻铺陈,更有一缕长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愈加显得肌肤白腻,脸颊嫣红。

瞧他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当真如同一尊冰雕玉琢的塑像,突然被天神吹了一口仙气,于是活了过来,坠入凡尘,心染情债,欲海翻波,活色生香……

尹东元见状,更是情潮涌动,爱欲暗生……

两人在床上翻滚许久,雪域情龙终于得到满足,王临风浑身震颤,下体射出一股浓白精华。

尹东元则照例拔出性器,满腔爱液射在了王临风赤裸的大腿上面。

王临风只觉得腿上又湿又热的,忍不住回头看向尹东元。

尹东元见他一脸茫然,心中一荡,低头伸出舌尖,舔舐他脸上的咬痕。

魔教少主的齿印已经变得很淡了,但王临风高潮之后,浑身肌肤都仿佛蒸腾着一股热气。尹东元轻轻一舔,两排牙齿痕迹就变成了粉红颜色,好像一个烙印打在王临风的俊脸上,宛然分明。

王临风不懂他为何突然舔自己的脸颊,迟疑说道:“尹帮主,你……”

他才一开口,尹东元忽然以口相就,四瓣嘴唇紧紧贴在一处。

他俩云雨两度,接吻却还是破天荒地的头一回。

尹东元将舌头伸入王临风口中,百般勾缠撩拨。

王临风轻轻嗯了一声,当下也无暇思索此举深意,转身搂住尹东元的脖颈,口舌交缠,耳鬓厮磨,唇齿相依,无限亲昵……

尹东元已助王临风压制了雪域情龙,按照道理,原本应该立即分开才对,可他实在难以压抑胸中怜爱之情,这才大胆吻住了王临风的嘴唇。

见王临风并不反感,尹东元心中甚为欢悦,抱着他在床上亲热了一番,直弄得王临风气喘吁吁,里里外外都是他尹东元的味道,终于心满意足。

王临风与尹东元这般肌肤相亲之后,也察觉到尹帮主一腔铁汉柔情。

其实他和尹东元同行数日,生死与共,交情深厚,心中早已对他颇为依赖信任。夜间缠绵之后,更是暗生眷恋之情。

但他自幼出家,清心修炼,不识人间风月,无法分辨彼此情意,只当两人是天底下最最要好的朋友,哪里会想到情爱上面?

尹东元深知王临风的性情,不愿毁了他半生修道苦功,故而言语上丝毫不露口风。

于是,一方懵懂无知,另一方真心深藏。

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只怕是要由爱生恨,可他们两人偏偏又给雪域情龙捆在了一起,欲海弄潮,情爱弥笃,两人不但不疏远,反而日渐亲密默契,当真是缘分天注定,斩也斩不断了。

又过数日,武当派诸弟子赶至洛阳。一行六人,两位是王临风的师叔,另外四位都是师弟,俱是同门中的佼佼者。

七道士相聚,商议的头一件大事便是营救章碧津。

武当山上众师叔已拿定主意,着令王临风上华山以后,想个法子把众门派首脑人物聚在一起,先求大家立誓保密,再说明紫霄宫中事变,邀请大家一起营救章碧津。

须知中原武林门派众多,但杰出者不过寥寥数个,其首脑人物更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武学宗师。

只要这些大侠士愿意立誓,那么章碧津发疯的消息绝不会传扬出去。

这些首脑再回到各自门派,必然会在保密的情况下,将一切布置得妥妥当当。

其实这个主意颇有风险,万一首脑人物中混入魔教奸细,或是某人怀有异心,图谋不轨,那么消息泄露,天下必然大乱。

只是情势所迫,武当派也不得不用此险招。

王临风与师叔师弟们商定大事之后,又引荐了尹东元。

众道士素闻丐帮帮主是当今武林的英雄人物,如今见王临风与尹帮主关系融洽,武当丐帮强强联手,营救章碧津的胜算俨然多了一分,众道士尽皆欢喜。

其后,武当派七道士又在洛阳盘桓许久,四处搜寻魔教踪影。

但那日凤娇楼大火之后,魔教行事更加隐蔽,众道士遍寻不得,英雄大会的日期渐近,终于决定出发。

尹东元也率领数名丐帮心腹,与武当派七人结伴同行。

出了洛阳,晓行夜宿,途经渭南,抵达华山。

路途遥远,非止一日,其间雪域情龙几度发作,皆由尹王联手压制。

彼时已是七月初夏季节。

只见群山耸立,绿水淙淙,华山奇骏险秀,危峰如剑。

华山派几名迎客弟子守在山脚下迎客,验过英雄帖,便领着诸位客人上山。

初始山路平整,骏马奔腾,如履平地,但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山势愈高,道路愈见弯曲陡峭,狭窄处仅容一人通行。

一边是山岩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行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好在众人都是武学高手,纷纷下马,施展轻功,稳稳行走。行到午后,登上华山峰顶。

只见华山派居于绝峰之上,房舍楼宇依山势而建,气势恢弘,巧夺天工。

众人一路走来,亲身体验过道路凶险,真不知当年工匠,如何能将这许多木材石料运上峰顶,只怕是仙人下凡,才凭空幻化出这一片建筑。

众人进得正厅,不一会儿,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三人进得厅中。

当先那青年锦袍玉带,年轻英俊,神采飞扬,正是游春池游少侠。

游春池身后又有一对衣饰富贵的中年男女,男的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俨然武艺超群,正是游天宫游掌门;女的皮肤白净,斯文秀气,在外人面前甚为腼腆,便是掌门夫人周胜男。

主宾双方各自通报姓名,行礼寒暄。

王临风与游春池时隔两月重逢,心里都很高兴,只是碍于场合,无法单独交谈。四目相接,微微一笑。

游天宫见到丐帮帮主及武当派首徒亲临华山,心里好生喜欢,立即吩咐摆宴接风,周胜男忙去张罗。

待到傍晚,厅中摆上丰盛宴席。

武当派众道士依旧吃素,以茶代酒。

丐帮叫花则荤腥不忌,但帮规如山,所以厨子特意把精美菜肴混在一起,假装成施舍剩饭的模样,一番造作,倒也有趣。

游天宫颇爱结交朋友,待人亲切热络。由他做东,大家都觉得如沐春风,舒畅开怀。

酒过三巡,众人吃酒谈笑,厅中渐渐扰嚷起来。

游春池这才凑到王临风身边,说道:“王道长,我上次去武当山,你亲自在山腰处接我,我好生感激。如今你来华山做客,我寻思着投桃报李,故而吩咐了山脚下的迎客弟子,只要你一来,就立即发烟火信号,通知我快快下山去接你。但爹爹说烟火信号不能任意乱发,万一弄成烽火戏诸侯的局面,那就不好了,我只能作罢。你……你没有怪罪我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王临风,好像生怕惹了王临风不高兴似的。

少林魔僧

王临风哪里在乎这等细枝末节?微笑说道:“无妨。”

尹东元坐在他二人身旁喝酒,听到“烽火戏诸侯”五个字,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游掌门怎能把儿子比作周幽王,而把小道爷比作褒姒?也忒不伦不类了。

游春池赞叹道:“王道长果然是有道之士,不将世间俗礼放在心上。你上回练功出岔,现下身体没有大碍了罢?”

王临风略显惭愧,说道:“多谢游少侠关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武当山,我却没能好好接待你,急匆匆就把你送走了,实在抱歉。”

游春池柔声说道:“非也非也,我做晚辈的上武当山叨扰,章真人竟愿意亲自见我,还有比这更高的礼遇么?回到华山之后,我还常自怀念章真人的绝世气度。”

王临风最喜欢听人夸赞师父,心里登时是说不出的受用喜欢,笑道:“游少侠少年英才,眼光自然是很高的。对了,我能否和游掌门说几句话?武当派有一事相求。”

游春池说道:“千万别说什么求不求的,那也太见外了。”当下起身回到父亲身边,低声耳语一阵。

游天宫听罢,连连点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王道长请随我来。”

两人一齐离开宴席,来到廊下无人之处。

王临风打了个稽首,说道:“游掌门,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武当派近来遇到一桩极为棘手的难事,无法自行解决。如今天下英雄齐聚华山,我想借此机会,与各派首领秘密商讨一番,不知贵派可否安排一次首领聚会?”

游天宫露出惊讶神色,说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少林寺净志大师前日光临华山,也说寺中遇到一件难题,要把各门派首领聚在一个清净地方秘密商议。怎么武当和少林是约好了吗?”

王临风吃了一惊,说道:“这……这也太巧了。”

少林寺源远流长,积淀深厚,怎的也在这个当口出事?难道也是魔教捣鬼?

游天宫想了想,说道:“武当少林都是中原武学圣地,难免被魔教妖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近来魔教气焰嚣张得很,两处宝地同时出事,那也不足为奇。”

王临风心想此话倒也在理。

游天宫续道:“如今少林要办首领聚会,武当也要办,不如两次聚会就并作一次?到时候,咱们找个僻静所在,少林寺先发言,武当派紧随其后。道长意下如何?”

王临风说道:“如此甚好,劳烦游掌门从中安排了。”

游天宫摆摆手,微笑说道:“章真人可是神仙人物,他老人家有命,华山派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来他以为,王临风此举是出自章碧津的授意。

王临风苦笑一声。

游天宫又道:“华山南峰上有一处石窟,是我派弟子修炼闭关之所在。那地方幽静极了,绝不会有人来偷听,首领聚会就安排在此处,至于时间么……英雄大会在七月十五,首领聚会就提前一天,定在七月十四晚上好了。”

王临风说道:“好,七月十四南峰石窟,一切都听游掌门安排。”

忽忽数日,转眼就到了七月十四。

各大门派英雄豪杰都已陆续登上华山,其首领又应游天宫之邀约,齐去参加首领聚会。

众人离开主峰,经由一条悬空索道,攀上华山南峰。

冰轮初生,月色如水。

立于南峰极目远眺,只见青山连绵,云海漫漫,世间万物都踩在脚下,当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王临风游目四顾,只见东北角立着一块形状奇异的巨石。

巨石腹部被人掏空,内壁打磨得无比光滑,形成了一方小小石窟。

窟内三面皆是石壁,只留一个洞口供人进出,确实十分隐蔽。

众人入得石窟,只见蒲团、茶具、火炉等一应俱全,石壁上早已点好火炬,照得窟内亮如白昼。

有人说道:“游老哥,这些物事都是嫂子提前布置下的罢?嫂子真是心细如发。”

游天宫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贱内不通武艺,也就会做些杂事了。”

此次首领聚会共有十二人列席,除了华山派游天宫、少林寺净志大师、武当派王临风、丐帮尹东元以外,还有峨眉派、青城派、崆峒派、昆仑派等各派掌门。

众人围成一圈,盘膝而坐。

游天宫说道:“诸位贵客远至华山,我派蓬荜生辉。英雄大会在明天举行,大家有什么事情,本应该在明天提出。但少林、武当各有密情隐私,事关重大,不便宣告天下。我等左思右想,只能每个门派选出一位代表,大家先聚在一起合计合计。净志大师,您老先请罢。”

净志昂然起身。

这位少林僧年过六旬,长须垂胸,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高声说道:“多谢游掌门操劳布置。好叫各位武林同盟知晓,少林寺近来出了一件大事,其渊源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那时魔教教主万仞山作恶中原,章真人孤剑下山。我寺罗彻方丈也下了少室山,预备为章真人助拳掠阵。”

彼时,章碧津与万仞山约在黄河岸边决一死战,约战消息传遍天下。

在此之前,万仞山已连败多名高手,中原武林乌云密布,前途黑暗。

人们都想着,若是连章碧津都输了,中原再无希望,大家伙儿务必群起而攻之,非得把万仞山毙在黄河边上才行。

于是约战时间一到,中原武林群豪纷纷赶至河岸。

据说当时观战者数以千计,黄河边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万仞山也带了一大批魔教教徒。正邪双方虎视眈眈,一场喋血群战一触即发。

无论是何阵营,所有人都怀着必死决心。黄河边上人影幢幢,当时气氛之悲壮雄浑,正如黄河怒涛,震天撼地。

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章碧津剑出奇招,大获全胜,万仞山则被打得丢盔弃甲,羞愤逃走。

黄河边上欢声雷动,如今说来,仍叫人拍手称快。

净志说道:“章真人给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恶气,这一节也不必多说。大战过后一个多月,罗彻方丈回到少林寺,身边却多了一个陌生少年。方丈说,他与这少年萍水相逢,颇有缘分,故而收为徒弟,一并带回少室山。”

众人听到此处,都猜到少林寺所出的大事一定与这少年有关。

尹东元追问道:“这少年是什么来路?”

净志摇了摇头,说道:“罗彻方丈不肯交代这少年的来历,只说此人一心向佛,前尘尽断,何必追问出处?罗彻方丈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寺中弟子尽信不疑。再说那少年才弱冠年纪,聪慧机敏,武学已颇有根底,并不像是坏人,因此谁都没有多心。那少年行了拜师礼,罗彻方丈赐他法号为‘玄晧’,其后便在少林寺住下了。”

罗彻方丈的弟子都是“玄”字辈,“玄”字辈的下一代弟子则是“净”字辈。

算起辈分来,玄晧比净志还长了一辈,净志得管这少年叫师叔呢。

净志说道:“玄晧师叔入寺十年,一直严守戒律,勤学武艺。他天分颇高,为人亲切和善,办事干净利落,为少林寺出了不少力气,在寺中渐渐累积了一批追随者。今年五月,华山派送来英雄帖。罗彻方丈年事已高,其他师叔又都醉心武学,不问俗务,因此方丈就把英雄帖交给了玄晧师叔,令他代为参加。这就是要把方丈之位传给玄晧师叔的意思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饶是玄晧再怎么武功高强,见事伶俐,罗彻方丈也不该把少林寺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弟子啊。

说到这里,净志神色又怒又悲,两缕长眉震颤不休,说道:“此言一出,寺里乱作一团。玄晧师叔的追随者当然都很高兴,其他弟子却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胡乱猜测,说什么玄晧是方丈的私生子,所以方丈才对他青眼有加。双方越吵越凶,眼看着少林寺就要四分五裂,直到这时,罗彻方丈终于在全寺弟子面前吐露真相。原来,玄晧出家之前,竟然是魔教四大天王!他就是南天王魔剑!”

石窟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王临风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道:“原来魔剑跑到少林寺去了?”

如此说来,万仞山当年败逃之后,魔音魔珠潜入武当派,魔剑则隐姓埋名皈依少林寺,现下只有一个北天王魔伞依旧下落不明。

此人现在何处?

是否也混进了哪个中原门派?

净志叹道:“王道长见笑了。谁能想到,朝夕相处的玄晧师叔竟然是魔教天王?众弟子哗然惊变。罗彻方丈连忙安抚大家,说道:‘玄晧曾目睹万仞山在中原犯下种种恶行,心中非常厌恶,因此没有跟随万仞山逃回西域,而是落发出家,皈依少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十年间,玄晧一心向善,与魔教再无瓜葛,再不是从前那个魔剑了。’”

众人听罢,心想罗彻方丈连魔剑这种魔头都愿意用心感化,还替他隐瞒身份,助他在少林寺站稳脚跟,可真是大慈大悲,圣佛转世。

王临风更是想起自家师父:我师父虽然也是出家人,但和罗彻方丈的性子截然不同。若是魔剑胆敢踏上武当山一步,我师父肯定一剑在他身上捅个透明窟窿。还说什么收徒拜师,那更是想也别想。

净志说道:“罗彻方丈说的话确实不错,可是玄晧毕竟做过魔教教徒,就算他真的幡然悔悟,让他在少林寺苦修一生也就罢了,岂能把方丈之位传给他?大家纷纷进言,罗彻方丈却不肯再听,还命我们不得泄露此事,以免江湖上有人来找玄晧寻仇,徒增杀戮孽债。”

王临风迟疑说道:“我听说魔教准备到英雄大会上撒野,难道说……”

净志说道:“是啊,我们对此也有所耳闻。眼看着玄晧就要代表少林寺参加英雄大会,我们实在担心他会给魔教做内应。所以几个师兄弟秘密聚集起来,一边竭力拖延玄晧的行程,一边派出老衲抢先登上华山,给大家伙儿提一个醒。”

众人恍然大悟。

净志双手合十,躬身说道:“我这次来华山通风报信,不知犯了多少条寺中戒律,实在不敢敲锣打鼓公告天下,只能邀诸位首领密谈。诸位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求大家严守秘密,对贵派门下的弟子也不要多言。我估摸着,玄晧明天一早就会赶到华山,大家见到他,切记假装一无所知,心里多加一分小心就是了。不管他在英雄大会上有何提议,大家都不要采信。若是他有任何异动,大家可立即将其击毙,少林寺绝不寻仇。”

天罗地网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心思却是各异。

有些人心想,玄晧在少林寺已颇有威望,若是我把他毙了,你净志当然不来寻仇,但你能拦住其他少林僧也不寻仇吗?

罗彻方丈善心泛滥收容恶徒,引发少林寺内斗,一群大和尚不亲自清理门户,反而把这桩烂事一股脑丢给别人,实在是大大的狡猾。

净志不管旁人如何作想,径自退回蒲团坐下。

游天宫神色严肃,说道:“多谢净志大师冒险提醒我等。华山派既然敢号召英雄大会,自然已做好万全准备。魔教天王尽可来华山招摇,不管他是真心向佛还是假意奉迎,谅他也奈何不得我中原泱泱群豪。”

众人纷纷点头,意示赞成。

王临风却知魔教奸人手段妖异,区区一个魔音就能逼疯章碧津,如果玄晧当真怀有异心,只怕英雄大会要横生不少枝节,不由得惴惴不安。

游天宫望向王临风,语气由硬转柔,笑着说道:“少林寺之事就议到这里了。王道长,武当山上有何变动?章真人他老人家有何仙旨呀?”

王临风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石窟中央,冷声说道:“我今夜要说的事情,也与魔教四大天王有关。我师父座下有两个道童,他们本来——”说到此处,余光忽然瞟到石窟外闪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来得好快,月光下飘忽而过,若是换做寻常人,只怕以为是一道黑风疾速吹去。但王临风何许人也?眼光一扫便察觉异样,立即止住话头,清声喝道:“谁在外面?!”

其余十一人正凝神听王临风说话,一听他大声呼和,众人连忙执起武器,齐齐起身对敌。

那道黑影本藏匿在洞窟外一株老松树背后,见状忙现出身形,却是掌门夫人周胜男,神情慌乱,唯唯诺诺说道:“贱妾不慎叨扰诸位商议大事,实在……实在罪该万死……”

众人在华山盘桓数日,全都识得周胜男的面貌,一见是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收起兵器。

游天宫面上十分挂不住,喝道:“我已下过命令,今夜不许任何人来南峰打扰首领聚会,你身为华山派主母,怎么带头不听我的命令?”

周胜男立即拜倒在地,说道:“老爷,您忘了吗?您每夜都要按时服用安神丸,否则夜里睡不香的。我估摸您今夜不能及时赶回,就把药丸拿到南峰来了。我已在石窟内备了茶具,您快就着热茶把药丸吃了罢……”说着,取出一枚药丸,托在掌心,高高举过头顶。

游天宫双眼一翻,上前夺过药丸,显得很不耐烦。

他少年时奉长辈之命与周胜男结为夫妻,不久生下儿子游春池。儿子机灵聪慧,俊美漂亮,游天宫爱之尤甚。

但他十分不喜周胜男懦弱腼腆的性子,婚后朝夕相处,久而生厌,厌而生憎。游春池劝说多年也无济于事。

因此,游掌门对所有人都无比亲切热络,唯独对妻子疾言厉色,格外疏远。

众人都知道这段情由,既是华山派的客人,也不好插手游天宫的家务事。

王临风见状,只得收住话头,默默等在石窟之内。

周胜男小心翼翼说道:“老爷,石窟里没有安排仆人,不如让我进来服侍奉茶,我一定把大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老爷您也好专心主持大局。”

游天宫怒道:“倒茶谁不会倒?非得你来倒吗?请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瞧瞧,我早就给诸位客人奉过茶了。再说了,我们是来说话的,又不是来喝茶的,你是我的老婆还是我的老母?恁地婆婆妈妈!”说罢,一把推开周胜男。

周胜男一跤跌倒在地,眼中涌出泪来,一手抓住老松树根,另一手在石窟门口土地上连拍三下,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掩面凄然奔走。

众人虽不能多管闲事,但见状都心有不忍。

待游天宫返回石窟,峨眉派掌门赤琦师太温言说道:“游掌门,恕老身多嘴,尊夫人也是一番好意。就算她确实是啰嗦了些,但看在游少侠的面子上,您也不该如此冷言冷语。至于出手推人,那更让尊夫人寒心了。”

游天宫听到她话里隐含责备之意,不由暗暗心惊。

他在家里对周胜男向来蛮横惯了,哪知会在诸位武林同道面前露了形?一时大为懊悔。

懊悔过后,又将这笔帐记在了周胜男头上,说道:“我儿春池样样都好,偏生就是有个惹人嫌的娘亲。胜男早年身子虚弱,连孩子都带不了,后来身子好了,人却更加畏缩怯懦,实在没有华山派掌门夫人的风范,叫诸位见笑了。”

赤琦师太闻言,心知劝解无用,便默然不语。

游天宫坐回蒲团上,望着手中的安神丸,想起妻子言行,登时觉得格外厌烦,随手把安神丸丢在了面前茶杯里。

他杯中尚有温热茶水,安神丸沉入杯底,急速融化,水面上冒出一团白雾。

白雾飘逸之际,众人闻到那气味,都觉得心神舒缓,身体无比放松。

游天宫定定心神,说道:“王道长,方才打断你说话了,实在对不住,请继续说罢。”

王临风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说到,我师父座下有两个道童,他们——”

忽然石窟地底传来一阵喀啦喀啦之声,仿佛是某种机关正兀自运作,地面震颤不休!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只觉得脚下摇摇晃晃,犹如地震般站也站不稳。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窟口地面裂开一条黑黝黝的缝隙,自地缝中又飞速升起一道精铁黑门,严严实实封住窟口,卡得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那机关运作只一眨眼的功夫,石窟登时变成一间密室。

任他十二首领武功再强也来不及反应,皆如待宰羔羊一般,被困在这巨石腹中!

众人吓了一跳,相顾变色!

王临风心思急转,想到周胜男方才一边扭住老松树根,一边连拍三下地面的古怪手法,忙道:“难道是游夫人启动了甚么秘密机关么?”

他早就担心华山派有魔教奸细,难道就是这个胆小羞怯的周胜男?!

他这么一说,众人仔细一想:周胜男向来畏惧丈夫威严,怎会为了一枚安神丸大胆跑来南峰叨扰?只怕另有所图!

游天宫却是当局者迷,难以置信,惊诧地说道:“我从来不知石窟里还有这等机关,难道是胜男背着我偷偷装上的?可她为什么要把我们都关起来?我不明白啊……”

净志大师怒道:“游掌门,你可真是糊涂到家了,你老婆肯定是魔教奸细啊,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

当此急变,只有尹东元处之不惊,笑着说道:“大家别急啊,只是一道铁门罢了,难道能拦得住咱们中原武林十二首领?”

说着,走到门边,心里估摸着铁门厚度,发出一掌,重重拍在铁门中央。

众人素闻降龙十八掌刚猛雄劲,尹东元这一掌下去,至少也能将铁门拍出一道裂缝。

谁料那铁门纹丝不动,固若金汤,反倒是尹东元虎口震得流出血来,一连倒退数步,满面疑惑说道:“咦,这就奇怪了。”

王临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拔出飞霜剑,拼命发力斫砍铁门!

但那铁门仍然动也不动,而飞霜剑舞动数回,就酸然无力垂了下来。

游天宫奇道:“这铁门看起来也不厚,怎么如此坚固?连尹帮主和王道长都奈何不了它?”

尹东元这时才知道敌人计谋厉害,再也笑不出来了,手抚虎口伤痕,肃声说道:“并非铁门有多么坚固,而是我和小道爷都使不上力气了。”

游天宫惊道:“怎会如此?”

王临风当真是欲哭无泪,大声说道:“因为那安神丸有问题啊,我们都吸入安神药物了!”

众人都是极聪明的豪杰人物,转瞬之间也想通了事情关键!

那周胜男今夜已布下天罗地网,每一处言行都包藏祸心。她若是下毒,那么十二首领一闻即知,所以,她故意送来一枚无毒无害的安神丸,谁也不会加以戒备。

她又唠唠叨叨惹得游天宫不快,便是算准了游天宫的心性习惯,绝不会立即服用安神丸,而是将其扔到茶水里化开,以待稍后服用。

那安神丸融入热水立即挥发,雾气飘散,悄然侵入众人体内,是也尹东元的拳脚和王临风的长剑都失去了力量。

而且,周胜男今夜送来的安神丸浓度颇高,闻起来味道清淡,实际药性极烈,便是十二头大象都能放倒了,更何况十二个凡人?

这周胜男当真是心思缜密,用心毒辣。隐忍数年,只待今朝!

游天宫忙抓起茶杯往地上一砸,瓷杯登时粉身碎骨。可这石窟已变成密室,他砸了茶杯又有何用?

茶水四溅在地,白雾越来越浓。

众人纷纷运功,都觉得四肢无力,体力不支,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想倒在地上长睡不起。

尹东元急道:“大家快封住气穴!”

众人闻言,连忙一齐运功封穴,可是那安神白雾已悄然侵入四肢经脉,众人稍作挣扎,终于挨个儿昏倒在地。

石窟内一时间横卧着数具身体,最后只剩下尹王二人还苦苦支撑。

王临风的内功略逊于尹东元,苦撑了一柱香的功夫,再也支持不住,闷哼一声,闭上眼睛,身子往后躺倒。

眼看着他后脑勺要撞上石壁,尹东元连忙将他拉到怀里,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口。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尹东元也气力衰竭,昏迷过去。

——过了许久,安神丸的药力终于消散。

王临风幽幽醒转,双眼仍然无力睁开,手脚都被牛皮绳索紧紧捆绑,只能稍稍扭动身子。

但他身体一动,腹部七处大穴就感到一种针扎般的剧痛,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有人在他的七处大穴下了七根银针!

须知以针封穴,比起寻常点穴要更加毒辣。

因为下针的力度、角度、位置都极其微妙。若要解穴,只能由施针人亲自拔针,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不小心,受针人的内功根基就会毁于一旦,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性命难保!

因此,这七根银针一下,任他武功再强,也只能受施针人的牵制。

更别说那七处大穴都在丹田之上,现如今七穴遭封,王临风连半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无论一个人武功再高,若是使不出内力,那就好像折断鸟儿的双翼,就算还能使出种种精妙招式,招式中却没有半点威力了。

王临风大惊,暗骂魔教奸人行事歹毒,竭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南峰峰顶。

石窟机关已除,铁门沉回地下。十二首领已被挪出石窟,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在空地上一字排开。

众首领逐渐醒转,大家伙儿坐起身来,先是一脸迷茫,接着稍微动动身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无比惨白,原来所有人都在昏迷时被下了银针。

这十二首领都是内家高手,行走江湖依仗的就是一身超绝内功,如今七穴被封,内力无法运转,谁能不慌?谁能不怕?

月色浅淡,危峰陡峭,华山情势万分危急!

十二首领环顾四周,只见正前方摆着一把椅子,椅中坐着一名青年,穿着银灰色锦袍,乌发雪肤,眼蓝如海,脸上带着冷冷微笑,尹王认出他就是万千鸿。

万千鸿座位左首是周胜男,右首却是游春池。

周胜男神情倔傲,昂首挺立,一扫往日怯懦畏缩之态。

游春池则是万分错愕,似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位少侠的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布团堵住。他长发披散,身上只穿着雪白中衣,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料想是周胜男亲自去他卧室把他抓来,他不会防备亲生母亲,所以人在梦中就被捉到南峰了。

万千鸿身后则是七星使者。七人各持兵刃,脚下踏着北斗七星的方位。那曲次仁的位子已被另外一名藏僧给填上了。

除了七星使者,四面八方更有无数黑衣人,衣袖上都绣着七宝圣塔的图案,皆是魔教教徒。

南峰峰顶人影幢幢,数百柄刀剑寒光闪闪。

十二首领见状,心里都是一沉。

万千鸿见十二首领醒来,微笑说道:“王道长,尹帮主,咱们好久不见啊。”

忠孝难全

王临风不答话,尹东元则哈的笑了一声,说道:“魔教小狗,怎么跑上华山张牙舞爪来了?”

万千鸿淡淡说道:“少嘴硬了,跪下磕头罢。”

尹东元说道:“为什么?喔,难道你命不久矣,想要叫花爷爷为你出殡上香?”

万千鸿不再搭理他,回头朝周胜男使了个眼色。

周胜男立即向前一步,先将十二首领的身份挨个儿报出来,又转身说道:“诸位首领,你们面前这位就是圣教教主万千鸿,这七位是圣教七星使者。”又将七星使者名号一一报上。

玉衡使正是玉挽容。

这美少年今夜作女装打扮,身穿白裙,手挽长纱,清丽无双,犹如天仙下凡。他面带微笑,神色淡定自若,但一双眼珠子牢牢黏在王临风身上,眼神隐藏幽怨担忧之意。

天枢使、天璇使、天玑使都是先前在凤娇楼见过的:那头皮有苍鹰纹身的大汉是天枢使,名叫熊平川;那使判官笔的书生是天璇使,雅号灵泉大夫;那黑衣少女是天玑使,名号为无暇散人。

天权使是那藏僧,汉文名字叫索朗顿珠。

开阳使和摇光使则是一对兄弟,哥哥叫段追月,弟弟叫段摘星。

七星使者每个人单拉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武林奇人,可当此关头,谁有功夫去记这许多名字?

周胜男匆匆介绍完双方人马,总算尽了礼数,又说道:“诸位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要办英雄大会,怎能不邀请万少主?你们今夜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又算什么?其实万少主也有一个提议,我们马上就把各大门派的弟子全都叫醒,大家伙儿好好听着罢。”

游天宫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模样,迟疑说道:“胜男,你……你怎么投奔魔教了?”

周胜男冷笑一声,说道:“你的胜男早就死了,我乃魔教北天王魔伞!”

众人都吃了一惊。

“周胜男”魔伞又道:“游掌门,十年前一个雨夜,我悄悄摸上华山,先杀了你那病恹恹的妻子,再改装易容,假扮成她潜伏于此。你自诩是江湖上的老大哥人物,成天在外面结交朋友,偌大一个华山派的内务全都丢给我打理,我也就不客气了。这十年来,我已把你府中家丁换成我的心腹。这石窟内的机关,也是我一点一点布置好的。”

游天宫惊骇得如遭雷劈,说道:“可是……你怎知我会用石窟招待诸位首领?”

魔伞反问道:“你怎知我只布置了这一处机关?哼,只要你在华山,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游天宫一时惊悔交集,无以复加。

想他十年来与虎为伴,华山派变成魔窟,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还号召英雄大会,把武林群豪全都邀请过来……

如今魔教用毒计擒住十二首领,中原武林风雨飘摇,多少无辜性命要变作孤魂野鬼?

他一生功业,到头来,全都毁在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身上……

游天宫只觉得胸口堵塞,气血翻涌,双眼发红,颤声说道:“我游天宫枉称好汉,妻子惨死,我浑然不觉,妖魔横行,我昏蒙不察……”声音变得格外绝望痛苦,大喊道:“我负了胜男,我负了华山派,我负了整个天下,我……我……”说到这里,忽然哇的吐出一口老血,四肢僵硬倒在地上。

一名魔教教徒连忙探他鼻下,竟然没了鼻息。

——华山派掌门,就此殁了!

游春池眼睁睁看着父亲活活气死,悲痛万分,双眼泪流,口中呜呜叫喊,身子拼命挣扎,发足想要冲到父亲身边。

四名教徒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这才将他制住。

万千鸿看着游天宫的遗体,皱眉说道:“我好不容易擒住十二首领,一转眼就折了一个。魔伞天王,你做什么说这些话来刺激他?这不是给我添乱么?”

魔伞心想十二首领分明都我是擒住的,我当年埋伏华山派也是奉了老教主的密令,你这少主有什么功劳?哼,小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老娘以后还得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不能跟你一般见识。

于是,魔伞作出恭敬模样,躬身说道:“老子没了就让小子上,十二首领还是十二首领,一个儿都不少。”斜睨游春池,喝道:“池儿,我已经除掉了你那不中用的爹,现在就由你来做华山派掌门。”俨然还是母亲对儿子说话的口气。

游春池又惊又怒,直勾勾瞪着魔伞。

万千鸿则轻轻“唔”了一声,点头说道:“把小游掌门拖过来。”

四名教徒立即挟着游春池走到万千鸿面前,万千鸿从袖中取出七枚银针,隔着衣服,迅捷无双拍向游春池的丹田。

转眼之间,七根银针没入肌理,死死封住穴道。

十二首领是在昏迷时被下了银针,梦中无痛无痒;游春池却是在清醒状态下惨遭毒手,当下气息凝滞,血液受阻,痛得弯下了腰,站也站不起来。

十二首领见状,暗暗心想,我身上的银针一定也是这少主所施了,不知他打算以此要挟我做什么事情……不由得皱紧眉头,面色格外凝重。

魔伞见游春池已中银针,便上前替他解开绳索,又替他按摩手腕捆绑痕迹,微笑说道:“池儿,还不快感谢少主赐针之恩?只要你肯皈依圣教,少主一定好好待你。你以后跟着少主,尽管放手去干一番大事业,何苦拘泥于小小华山?”她看着游春池的眼神,宛然是一个慈祥又严格的母亲。

魔伞虽然是假扮华山派主母,但游春池确实是她亲手养大。明知是作假,却还是激发了心中无限母性。潜移默化之中,早就把游春池当作亲生孩子。

游春池又何尝不是真心爱这个假母亲?

须知真正的周胜男一生缠绵病榻,无力照拂孩儿,游春池小时候从未体验过母亲的疼爱。在他十岁那一年,母亲病体突然痊愈,终于开始亲自持家育子。

于是母子相处,孺慕情深。无限温情,无限快乐。

游春池生在武林名门,父母纵然感情不和,对他都是百般疼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亲生母亲早就死了,所谓的病体痊愈,竟然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骗人的……

游春池眼含热泪,神情凄苦,望着魔伞,颤声问道:“妈,真的是你杀了我妈么?”

这话问得十分古怪,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魔伞怔了怔,嘴唇微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千鸿不耐烦他俩夹缠不清,说道:“小游掌门,魔伞天王刚刚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你没长耳朵吗?她不是你妈,你瞎叫唤什么?”

游春池呆呆重复道:“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

他的气息越来越混乱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心想魔伞暗杀我母亲,逼死我父亲,实在是我的大仇人,可她偏偏给我做了十年母亲,我只有在她身上才体会过母爱温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神色挣扎不定,似乎快要抵挡不住,就此归入魔教。

净志大师高声喝道:“游少侠,你面前这个女人,是你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一剑杀了她!”

魔伞回过神来,怒道:“老秃驴闭嘴,你再聒噪,我一剑杀了你!”

净志长眉一竖,还待反驳,尹东元劝道:“大师,咱们都是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多说无益,还是叫游少侠自己拿主意罢。”

净志说道:“我们怎么是外人了?华山派处理不好家务事,好端端的英雄大会未开先败,连累得我们所有人沦为魔教俘虏。游少侠若是从了魔教,帮着妖魔鬼怪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办?”

王临风知道以游春池的为人,绝不会走上歧路,不想再听别人这样猜忌他,清声说道:“果真如此,那我们就杀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自幼出家,灵台清明,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到了紧要关头,说话做事都比旁人直截了当得多。

净志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哈哈笑道:“不错,说得好,说得好!”

南峰峰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都看向了游春池。

游春池听见王临风的话,心神凛然,暗道我若是从了魔伞,那就得皈依魔教,是为不忠;我若是不从,那就是置十年养育之恩于不顾,是为不孝。

忠孝难两全,确实难办得很,可自古华山一条路,我……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游春池打定主意,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妈,我不能再认你做妈了。”

魔伞大吃一惊,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不认就不认吗?十年母子之情,你一句话就抹消了吗?”又一把抓住游春池的手腕,急急说道:“我确实是骗了你,可我向来待你如何啊?傻孩子,我是真心疼爱你的,难道你察觉不出来吗?”

游春池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肃然说道:“我察觉得出,我什么都知道。江湖上的豪侠立誓,常常自断手指以表真心,但华山派长于剑法,若是我缺了一根手指,那就握不了剑了。你悉心养育我十年,我就赔你一只眼睛,你我从此就是敌人了!”

魔伞错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游春池忽然转过身子,从一名魔教教徒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捅进自己的左眼!

寒光如电,鲜血泉涌。

魔伞啊的大叫一声,撕心裂肺喊道:“池儿,池儿!你怎么这么傻?”

游春池强忍着不作声,拔出匕首,丢在地上。

冰轮当空,月色如水。

他长发披肩,缓缓仰起头颅,道道鲜血流过那张英俊年轻的面容,右眼满含清澈泪水,左眼则变作一个血红窟窿,无比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沐浴在银色月光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光晕。

此情此景,竟有一种诡异而又残酷的美感。

众人都没料到这少侠性子刚烈如斯,登时惊得呆了。

游春池先前中了七枚银针,此刻自戕剧痛之下,更是难以支撑,身形不住摇晃,终于倒在地上。

魔伞忙抢上前去,将他搂到怀中,颤抖着取出药粉洒在他伤口上。

见他伤口狰狞可怖,魔伞心如刀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当真比摘了她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难受。

游春池感到她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颊上,头脑昏昏沉沉的,气若游丝说道:“从今往后,游春池再不欠你了……”

魔伞悲痛欲绝,还要说话,万千鸿突然咳嗽了一声。

魔伞抬头看去,却见万千鸿面色冰冷,十分不善。

玉挽容察言观色,向前一步,高声说道:“少主今天千辛万苦上到华山,难道是为了看你们母子斗气吗?圣教大事当先,你们有什么要紧话,一时半刻都忍不了吗?非得现在说出来?”

魔伞含泪看了玉挽容一眼。

若是搁在平时,她决不允许教中后辈如此训斥自己,但她现在心神动荡,满心只挂念养子的安危,不欲与人争辩,更不愿惹恼少主,于是噤口不言,默默抱着游春池,黯然流泪。

万千鸿哼了一声,吩咐道:“放信号罢。”

玉挽容回身打了个手势,十名教徒立即取出烟花,打火点燃,砰砰砰连放十发,其声震天撼地,整座华山仿佛都为之震动!

其时已是深夜,除了十二首领,各大门派的弟子都酣睡在床,为明日的英雄大会养精蓄锐。

这十发烟花一放,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知道出了大事,连忙翻身下床,急匆匆奔出房门。

一眨眼间,华山主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和火把。

人们循着声音找到南面,远远望见南峰上全是魔教教徒,个个手持火炬,把峰顶情状照得一清二楚:十一首领尽数遭擒,游天宫倒毙在地,游春池则浑身是血躺在“周胜男”的怀里。

众人哗然惊变,更有性急者直接掏出兵刃,恨不得立即赶到南峰杀敌救人!

武林盟主

眼下情势万分紧迫,但华山主峰和南峰仅有一道悬空索道相连。

那索道以铁链和木板搭成,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魔教只须派几个好手守住索道尽头,就算千军万马来攻,也是一个一个排好队走过去挨打。

更何况,万一主峰相逼太急,魔教奸人大可斩断索道,那可真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人们不敢轻易踏上索道,只能拥挤成群,大声叫嚷道:“兀那恶贼,快放了诸位首领!”

万千鸿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我乃圣教主万千鸿,十二首领已是我掌中俘虏。诸位首领想要活命,那也容易得很,只要立即尊推我为武林盟主,我就放大家回到主峰。若是诸位执迷不悟,那你们的生死命运,可就由不得你们自己了!”

他说话时,用真气将话语平平送出,尽管四周吵吵嚷嚷,众人还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内功之深厚。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无不骇然,再听他话语,更是群情激奋。

此次英雄大会旨在联络群豪共攻魔教,本就拟定推选一位武林盟主来号召大局。谁能想到英雄大会还未召开,魔教少主就迫不及待来争夺盟主宝座?

众人怒火冲天,更有人大声喊道:“我中原武林盟主,何时轮得到你一个西域魔教头头儿来做?”“除了章真人,还有谁敢坐这个位子?”“魔教贼子,你想做盟主,先问章爷爷答不答应!”

万千鸿说道:“我倒是想问问章真人,可惜他没法子回答我了。正巧大家伙儿都聚到一起,我也不瞒你们了,你们的章爷爷发疯入魔,早就为我圣教所擒,不信就问一问武当派的各位道长,章真人现在何处啊?”

这个消息,当真比十二首领齐齐遭擒还堪称是晴天霹雳!

主峰之上,众人骇然大惊,齐齐望向武当派的六位道长。

六道支支吾吾不敢答应,神色显得愧疚闪躲。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此次武林群豪决意攻打魔教,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依仗章碧津来主持大局,谁料章碧津竟让给魔教捉去了!

主峰之上当即乱做一团,吵闹不休,许多年轻后生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南峰之巅,诸位首领也都惊诧万分。

净志大师追问道:“王道长,魔教头子此话当真?章真人真的发疯被抓了?”

王临风眼见万千鸿将此事大喇喇公之于众,心里怄气怄得快要昏死过去,强定心神,说道:“我方才在首领聚会上要说的,就是这一件事。我师父是给魔教用计逼疯的,他们要把我师父抓到西域,去给……给万仞山……”

他这话没说完,但众人都领会到言外之意,无不悚然变色。

净志大师怒道:“章真人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魔教鬼怪如此毒害他,我们发誓与魔教势不两立!姓万的,你与我中原有血海深仇,你还妄想做武林盟主吗?”

万千鸿微微一笑,高声说道:“武林盟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峨眉派赤琦师太凛然说道:“万少主,你说的不错,武林盟主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算你用卑鄙手段抢得盟主名号,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也不可能服你指挥。一个虚名而已,值得你这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吗?”

万千鸿淡淡说道:“武林盟主本来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们这武林盟主要对我圣教不利,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其实,万千鸿岂能不懂赤琦师太所说之理?

他今日上华山争夺武林盟主的称号,用意不在统率中原各大门派,而是要狠狠挫败敌人锐气。

若他做成盟主,中原群豪士气必然大大衰败,各大门派也就变作一盘散沙。

人心一散,再难重振。至少十年以内,中原武林都无法再谈围攻魔教之大事。

更何况,万千鸿已对十二首领下了银针,只要能威逼他们承认自己是武林盟主,此后就算再把他们放回去,他们内功尽失,已不足为惧。

遑论各门派弟子亲眼瞧着自家首领认敌为主,心中必生怨愤鄙夷之情。十二首领再难服众,各大门派必生内乱。

万千鸿这一招深埋祸根,用心却是更加阴毒了。

双峰之上,众人渐渐想通其中关窍,全都恼怒得火冒三丈。

丐帮刘思贤长老大声喝骂道:“魔教的狗崽子们听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纵使十二首领今夜暂时低头,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诸位首领能够全身而退,继续号令各大门派一致抗敌,那么江湖上谁也不能瞧他们不起!”

他这话虽然浅白,却是给诸首领找了一个台阶下。

话音刚落,主峰上人人出声附和。

可他们哪里懂得十二首领的心思?

除了王临风是初涉江湖的愣头青,游春池昏迷不醒,其余十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人物。士可杀,不可辱,要他们对魔教少主低头服软,他们宁可跳崖自尽!

但刘思贤此话一出,他们此时若是再慷慨赴死,反而变成了中原武林的罪人。

两相逼迫之下,十人都是愁容不展,默然不语。

万千鸿只觉得好笑,心想这丐帮长老不是在帮我说话吗?眼看情势大大有利于自己,又火上浇油,说道:“诸位首领怎的都不吭声?我可以在华山上永无止境等待下去,你们没水没粮,又能死扛多久?”

净志大师说道:“老衲一人死不足惜,总之绝不能认你做盟主!”

万千鸿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俘虏了,心里还不服气吗?”

净志大师说道:“江湖上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你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以武相斗,躲在背后玩阴的算什么本领?谁能服你?”

万千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说道:“素闻中原有华山论剑之武学传统,咱们今天也来个华山论剑。谁能打得过我,谁就来做武林盟主。要是谁都打不赢,呵呵,那你们就必须认我是盟主!”

他这几句又是用真气送出,双峰之上,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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