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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如若我悔了,那万劫不复就是我悔誓的报应”

 

靳尘在床上翻来覆去,白天做了那么多粗活累活,晚上却无半分睡意。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越初云的话,说他是胆小鬼,说他是孬种。

他不是胆小鬼,也不是孬种。

他们东澹人是吹不尽的野火,哪怕身世飘零,也想尽各种办法活下去。这些养尊处优的北泽人又知道什么?

可难道就因为命贱,他就不配提爱吗?

来北泽之后,他见识了太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原来北泽的狗都比东澹的人吃得好,原来他们不仅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担心无瓦遮头,还可以寻欢作乐,游戏人间,而他,过了十七年不是人过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动心的人,却也是一场空。

他不好心呐。

懂事得早,不代表就完全失了少年心性,靳尘心里不是个滋味,所幸起了身。

他要去和越初云说清楚,他不是胆小鬼,不是孬种,既然越初云不怕,说要跟他走,那他们就走好了,不管前路如何,不管是生是死,他都要和越初云在一块。

他知道自己也疯了,而且疯得毅然决然。

他穿好了衣服,悄无声息地进了内苑。

其实靳尘有些事情瞒着越初云,他亲爹娘死得早,他虽被其他人收留,但那些都是专门收养小孩子再训练成扒手的人,所以他的确是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潜入这南苑的任何一间房间里。

这次他知道了,越初云的房间在丹书卧室后面,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今日与越初云不欢而散,他这么做可以说是找死,如果越初云把其他人喊来,说他图谋不轨,他不死也会被打成残废。

越初云的卧室很大,床也很大,床幔垂下,隐隐透着柔光,因为他也睡不着,所以在床头点了一盏小灯。

靳尘侧着站在窗幔边上,犹豫不决,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一步是对还是错……不知站了多久,他还是摸进了越初云的床,还带入一阵凉风。

越初云没睡着,自然察觉到,他心里一惊,还来不及唤人,就对上了靳尘的眸子。

靳尘怕他叫出声,竟然直接去亲越初云的唇,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气息缠绕,都不知道到底在接吻还是在啃咬,可身体相依在一起,又像是记挂极了对方,亲了没一会儿,竟然心有灵犀地抱作一团,还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不记得谁先主动的了,总之衣服褪去了,两个人极不知耻地亲吻,索取,再后来又是像野兽一般交媾……

坤泽的身体一经开发,到了床上就是旖旎无限,越初云喜欢做这事,情动起来恨不得让靳尘顶到最里面,顶到他怀孩子的地方,那些看过的春宫图,那些羞死人的动作和窍门,如若能让自己快活,又有何不可?在靳尘欲换姿势的时候,他突然跨坐在对方身上,扶着靳尘的分身容纳了进去,然后晃动起腰肢,时而上下,时而左右,放荡极了,也美极了。

二人再渴求,也知是彼此间是偷情,可低声呻吟,却显得格外色情,最后不知靳尘在越初云里面射了多少回,也不肯出来,两个人就这么下身相连地躺在床上,面红耳赤地听着彼此的喘息。

“你好湿,也好紧好热。”靳尘边说着荤话,便亲越初云的耳朵。“刚刚那样还是,愿与西浔再战,全都被驳回了,圣上为了安抚他,还封他做了临城侯。薛琮不过二十出头,不用袭爵就成了真真正正的侯爷,本是无上荣光,朝堂之上却也有人非议,说他守城三年,不能赢那西浔便是输了,真乃无能之辈。

殊不知这三年,不管是薛琮,还是边境的部下,都过得如履薄冰。

帝命难违,薛琮再不愿意,也是要回熠都的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圣上正值壮年,身子却不大好了,因此行事也甚为谨慎,而太子年幼,宣王势力日涨,听闻隐隐有夺位之意。

丹书的一片真心没能等来郑湫,后者最后还是娶了一位名当户对的小君,而薛府的老夫人在去年寿终正寝,薛琮因在外征战,没能回来尽孝,越初云毕竟是薛琮的正妻,便回薛府住了一段时间,协助料理后事。

薛老夫人生前极为厌恶公子无垢,早早放了话说如果有日自己去了,不用公子无垢服丧,横竖薛琮也不在府里,这公子无垢竟就真的在薛府办白事的那段时间,买了间大宅子搬出去住了,叫老侯爷和夫人气得不轻。

靳尘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了南苑,他跟着迦叶大师学武不过两三年,便功夫了得,在师父的推波助力下,得了份教小孩子武艺的差事,这些年北泽人更恨西浔人,对东澹人没那么厌恶了,而东澹那个只知享乐,不管百姓死活的国主被义兵杀了之后,各地豪强四起,竟也形成了多股势力,这样一来,东澹反倒没有以前国主还在时那么柔弱可欺了。

靳尘做事认真,手脚干净,对小孩子也极为可亲,最初的确有父母介意他的出身,不过后来见自家小孩子都喜欢他,也放宽了心。不多时,靳尘便攒够了钱,给自己买了间小院子,听说闹鬼,但胜在便宜。

“我和丹书说了,今晚不回去了,他会替我打点的。”这些年总有这个事那个事,靳尘执意要离开南苑的时候,他们俩当时还吵了一架,可后来也就和好了。

靳尘今年刚满二十岁,这些年吃得饱穿得暖,有越初云,也有师父,和刚来北泽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不仅身姿更挺拔高挑了,五官也张开了,剑眉星目,实在是英俊,走在路上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在一户富商人家教功夫时,被这家人的小坤泽看上了,主人家胳膊拧不过大腿,又对儿子十分溺爱有意让靳尘入赘为婿,靳尘好说歹说推辞了,只说自己不配,没成想这家人的小坤泽还对靳尘死缠烂打了一番,被靳尘的“老相好”丹书撞见,回去告了好大一状,越初云倒是淡淡的,没有说什么。

靳尘决绝,宁是辞了这份差事,那户人家嫌儿子这样丢人,管教了一番才消停,这些事靳尘也都和越初云一五一十说了,越初云也不发作,说靳尘犯傻,放着清白人家的好小君不要,与他这个荡夫厮混。

靳尘说自己遇见越初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自然是心也给,命也给,管旁人好到天上去他都不要。

这三年说苦不苦,但也煎熬,越初云将婚服都做好了,却总也等不到穿上的那一天,这次薛琮回来,不管什么他都要坦白了。

若不是自知有愧,想要保留薛琮的脸面,断不会拖了这么些年。

“等他回来了,我好好与他说。”越初云抬头亲了亲靳尘,“阿尘,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前尘往事我也放下了,他为国为民吃了三年苦,又丢了一条腿,即便这样,还被人非议,我不能再让他为了我再被人嘲笑。”

“皎皎,都等了这么些年了,难不成还等不了这几天么?”靳尘摸了摸越初云的头,“算了,不说这些,我去给你打水擦擦脸。”

越初云打了个哈欠,也困了,两人梳洗完便倒在床上一同睡了,一夜好眠。

翌日,靳尘早早就起身了,弄了些清粥小菜和越初云一起吃早饭,然后送越初云回了南苑,刚到门口便有丹书接应,对外只称临城候快回来了,小君去寺庙里祈福,住了一晚上。

二人临别依依,还在丹书面前你侬我侬的,丹书这么些年了还是看靳尘不大顺眼,硬是把越初云拉走了,让靳尘快滚。

靳尘悻悻然走了,丹书回头一瞧,他家小君还在傻乎乎地挥手。

“哎呀,小君!”丹书推着越初云往里走,边走边说,“侯爷都快回来了,别这么沉不住气。”

“丹书,盼了这天盼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别人家小君都是盼郎归,你倒好,盼郎归,好和离,和离寻情郎,从此不返乡。”

越初云被丹书逗笑了,他和靳尘商量好了,等拿到和离书便离开熠都,人人都传宣王虎视眈眈,薛琮忠于圣上,若宣王轻举妄动,他定不从,可宣王侧妃正是他越初云的亲弟弟。

说是侧妃,却是如今宣王府当家做主的人,宣王本就对越初雪极尽宠爱,成亲没多久,越初雪便有了身孕,王妃是个不好相与的人,自己没有生育,自然容不下越初雪,只是越初雪这般玲珑剔透,略施小计,便让宣王发现王妃有意加害,自此对王妃厌弃,送其到寺庙修行了,而后越初雪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宣王亦是喜爱不已。

“要说还是二公子有本事呢?我看,宣王爷迟早把二公子扶正,让咱们小公子做世子呢。”

“丹书,这样固然好,但你也别把这话挂在嘴边。”越初云朝丹书摇了摇头,“阿雪怀孕的时候,我多担心,怕宣王妃欺负他,怕他跟我一样,好在王爷对阿雪上心,把明刀明枪都挡下了。”

“谁说不是呢?”丹书没有再说了,实则心里想着,若当初薛琮对越初云有这样的心,哪里还会有后续这些事。

只是同人不同命,越初云和越初雪虽是亲兄弟,想要的却不尽相同。其实宣王对于越初雪,是宠大于爱,他不仅爱越初雪的美貌,更爱越初雪的手段,这些年越初雪也不只是养尊处优,私下里帮宣王打通了不少环节,宣王做起事来才得以事半功倍。只有这样的人枕边人,才是能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

越初雪喜爱权势,若拿薛琮和宣王比,他绝对更想要后者,因为后者想做君,而前者只能称臣。

这些野心,这些追求,都是越初云没有的,可以说他简单,也可以说他没出息。

约莫七八日之后,薛琮回来了,没有回候府,而是直奔公子无垢如今的居所。

日上三竿,公子无垢才睡醒,枕边是仍在梦中的薛琮。

三年的沙场征战,尔虞我诈,把薛琮从一个丰神俊朗的小侯爷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瘸子君侯,每日不是醉酒就是拉着他胡闹,哪里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公子无垢有些头痛,皱着眉翻了个身。

他对薛琮本也没有多少真心,和勾栏瓦舍里的坤泽女子攀附达官贵人无甚区别,以往薛琮是何等倜傥,如今又是何等颓唐,怕是半点也指望不上,自己若一直做这么个临城候的侧室,当真是无甚意思。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召人伺候他沐浴梳洗,又仔细吩咐了,若临城候起身问了,只说他去寺庙礼佛。

薛琮这一妻一妾,虽是不和睦,也未曾见过面,但偷起情来,竟然都是一套说辞。

薛琮睡到下午才起身,让人伺候他洗漱,又问侧君去了哪儿,这是公子无垢置办的宅子,下人都是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按照吩咐说了,薛琮也未曾起疑。

这处地方被公子无垢布置得极好,雅致清幽,后院有一片竹林,还蓄养了家伎奏乐唱曲儿。公子无垢已不是乐籍,有时也给薛琮弹琴,如斯温香软玉,薛琮却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

床榻上与公子无垢耳鬓厮磨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少年时的那种心动。

其实他也知道公子无垢并不像自己待他那般待自己,他只是不在乎,而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在乎。

被西浔人折磨了三年,时刻都要提防周围人是不是间谍,身边有没有探子,真情假意他都太熟悉了,所以他知道,公子无垢即便对他笑意盈盈,千依百顺,也只是敷衍。否则凭他在公子无垢房里的过夜次数,断不可能至今还没有动静,定是暗地里喝了避孕的汤药罢了。

这个人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或许也不在任何人身上。

看破这些之后,又想到如今的处境,薛琮觉得很没意思。自从回了熠都,他就闭门谢客,沉迷饮酒,像是一刻都不想清醒,薛侯每日派人传信,用词越来越严厉,能骂的词儿都用上了,薛琮还是一次都没回过家,久而久之,那些信笺薛琮也懒得看了,只是这么一来,越初云送来的信笺也没被拆开。

薛琮有时候也会想起越初云,在边疆的时候和将士们闲聊,每每听起他们说自家的小娃娃如何可爱聪慧,薛琮心里免不了愧疚和万分后悔。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早就会走路会说话,会喊他爹爹了吧。

做梦,都是做梦,应有此报啊。

薛琮行尸走肉地过了大半个月,陆氏上门过几次,他也不好次次不见,今日正好无垢不在,便让人带他进来了。陆氏到底是侯爷夫人掌眼选的人,说话做事确实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一番口舌,不过是希望他可以回去见见侯爷和夫人,言辞之恳切,薛琮无法开口拒绝。

他又问起陆氏府中之事,陆氏一一答了,越初云和无垢都不在府中,侍奉长辈的职责便落到陆氏身上,陆氏回答得很妥帖,想来这些年也是尽心尽力。

“内君这几年深居简出,不是待在南苑,就是去寺庙里为薛府祈福,不过太夫人过世时,内君也是回了府帮着辛苦操办,侯爷若得空,也应当去探望探望内君才是。”

“无颜见罢了。”薛琮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这副模样,能去见吗?

“内君与您是夫妻,夫妻之间,是不用思虑这些的。”

薛琮招了招手,让陆氏坐到他身边,陆氏听话照做,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惹人怜惜。

薛琮用手背抚了抚陆氏的脸颊,“我记得你叫淮宁?”

“是。”陆氏脸红了,他和公子无垢同时入府,薛琮宠爱后者,成亲不过几日又分离了,因此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陆氏知书识礼,却懂得抓住机会。

“侯爷,淮宁一直很牵挂您。”陆氏主动握住薛琮的手,又靠得近了一些。

薛琮不想再有

薛琮养了一支不怕死的私卫,唤作“复燃军”。

都是从西浔死里逃生的部下,有的断了一只手,有的瞎了一只眼,朝廷给伤员的抚恤金太少,薛琮便拿自己的俸禄养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这些人不愿就此卸甲归乡,决意誓死追随薛琮。

回熠都后薛琮颓废是真,但说他就此不问世事,那就大错特错了,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尚年幼,宣王又对皇位虎视眈眈,熠都的形势极为紧张,薛琮从前是禁军统领,一向拥护圣上,即便在与西浔的战事上与圣上意见有分歧,依旧不会有二心。

师夷长技以制夷,复燃军虽大多有残缺,却从西浔人那里学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本领。

那一日薛琮撞见越初云和靳尘偷情,怒火中烧,险些要内伤复发,而越初云一发现薛琮便乱了阵脚,吓得从案台上跌落,又让靳尘快些逃跑。

后面发生的事情很混乱,薛琮竟然已经记不清了,对他来说靳尘便是淫人妻子的歹人,可是他那一刻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吹响挂在颈间的银哨。

复燃军以哨音为令,很快就将这处地方团团围住了,靳尘是插翅难逃。

靳尘就算练就一身武艺,仍是敌不过这么多人的,乖乖被关押到了薛府的暗牢里,而越初云则被软禁在了南苑。

薛琮没想到自己三年生死难料,换来的却是越初云的无情背叛,他总以为越初云是心软之人,哪怕再怨恨自己,这三年的时光也应该是消磨了不少,没想到越初云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冰清玉洁,竟然背地里与人私通。

薛琮一时之间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恨。

他知道这事儿丹书逃不了干系,便派人抓了回来问话,丹书护主,威逼利诱也问不出来实话,只将越初云说得如何如何可怜,薛琮不想多听,让他照旧去伺候越初云,但整个南苑,也只剩了下丹书。

薛琮每日都会给机会越初云辩白,但越初云怕牵连到靳尘和丹书,只说都是自己的过错,无需多问,求薛琮放了靳尘。薛琮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便亲自用冷水给越初云洗澡,说是洗澡,更像羞辱和折磨,一遍又一遍地把越初云按在冷水之中,用最粗鲁的方式,最粗糙的工具去清洗越初云私密之处。越初云的肌肤被干巾擦拭得生疼,可哪怕已经留下红印,薛琮也没有手下留情,如此之下,越初云没几日就病了。

薛琮依旧不肯放过,每日让丹书准备好冷水。

丹书受不了了,跪在地上给薛琮磕头,求他不要再这样了,薛琮却只说自己又没干什么,是他主子脏了,要洗洗干净。

越初云看起来病病殃殃的,却没有一丝害怕,让丹书不要磕头了,他与薛琮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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