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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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谔”的再会

 

踩过青石板和鹅卵石拼接的汀步,靳厘在yan光房发现了靳岸浦的身影,他挂了电话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光线充足,靳厘看见他弯腰坐下去时佝偻的背,那位曾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父亲如今也历经岁月风霜,鬓边隐隐有了白意。

她眼睛有些疼,冲那个方向笑着喊了句,“爸,您忙完啦?”

靳岸浦闻声又起身,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站在yan光底下,他眉尾柔和,眼睛仿佛看不真切般虚眯着,“厘厘,等很久了吧。”

靳厘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坐在他身侧,宽慰着,“没有,我刚到不久,是孟姨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找找。”

靳岸浦往她身后望了望,靳厘会意,她说:“小谈在外面呢,他b我先到,在门口等了我有一会儿,我和他一起进来的。”

靳厘在后院刚说上两句话,前厅孟姨喊“夫人回来了”,靳岸浦拍了拍衣服,扶了下靳厘的胳膊,“走吧,先去吃饭。”

饭桌上,孟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其中靳厘ai吃的红烧排骨就放在她面前。

师聆把清蒸多宝鱼往长桌中心推,“小谈,孟姨去早市刚买的,很新鲜,你尝尝。”

靳谈没应声,手里拿着木筷夹了鱼腹,嚼完还是没说话。

桌底,靳厘用脚踹了他,脸上微笑着,一切风平浪静,“好吃吗?”

“嗯。”他都没张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可谓不情不愿的。

“你ai吃就陪我多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午饭再给你换另一种鱼。”靳厘没看他,但姐姐属x的压迫似有若无地环绕着,也威b着他。

“……”

回答她的变成沉默,靳厘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同意了。

周一,久违的上班日。

周棠昨晚睡在租住的小屋里,她不认床,除了早起洗漱时感觉后腰处被硌得有些僵y,其他的都还好,所以总t上来说她休息得还不错。

她收拾好出门,到路口坐地铁通勤,中途也不用换乘,在站点下车再步行几百米就能到达lone分公司。

周棠没有径直走进去,她到前台和工作人员说明具t来意,穿着灰se套装工服的nv生领着她往准确的楼层走。

出了电梯,周棠出声道谢。

一转身,她就看见再熟悉不过的门头,正当她以为里面的装修也会延续纽约总部的设计风格时,有人从侧面推开门,她瞥见g净整洁的一面墙壁,上方挂满了颜se鲜yan的相框,图案或写实或ch0u象。

和她曾经工作的地方有点不同,那里更简约直白些。

周棠还没想好究竟要以什么样的状态和即将遇到的新同事介绍自己,推门送走客户去而复返的那个人就已经用一种b较强势的神情上下打量着她。

不算敌意,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棠选择无视眼前染着酒红se头发的nv人,她没准备和这样秉着高傲态度的人有任何交流。

擦肩而过,nv人歪着头小跑跟上周棠,先一步把她拦在门前,这回语气里换上不满了,“请问,你找谁?”

“付总监。”周棠脸se自如。

nv人听到名字后嚣张气焰灭了不少,推门进去,向里面喊了一声,“丹姐,有人找。”

付若丹,lone分公司设计部总监,凭借八面玲珑的职场能力在还不满四十岁的年纪稳居c控位,成为整个设计部的中流砥柱,她的成功来源于——

面对不同客户,她能够一针见血地总结对方的需求,面对下属,也能够在关键时候给出最优且最合理的建议。

在管理团队和让甲方满意这两个方面,付若丹无疑是一把好手。

办公室,nv人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鼠标没停过,冲着门口的方向微点着头,示意周棠先找个位置坐下。

不到十分钟,付若丹处理完手中公事,推着旋转椅走出来坐到周棠对面。

周棠知道,刚才付若丹是在观察她,同样,她也在了解这个人。

驼se系的穿搭,版型经典,而se彩高度统一的风格往往会让观察者把注意力聚集到她的脸部。

妆容jg致,冷静、自信、成熟,无论在何时都能够向对方客户传达出专业感与稳重感,职业形象保持得很完美。

这是周棠初次见到付若丹的结论。

如果付若丹不用类似于打压的方式对待她的话,周棠也许是可以与这样事业心强的nvx共事的。

但很不巧,付若丹摆出严肃的姿态,她说:“周棠,我知道你的名字,前几年lone春夏系列发布会上,由你经手的几件产品是挺出彩的。”

周棠若有所思,她并不认为现在还去提及以前是一种褒义。

付若丹并不接受她的突如其来。

果然,付若丹还有另外半句话,她继续道:“但是,在这里,个人风格太强烈并不是什么非常好的优点,不过没关系,这些都可以与大家磨合。我这个人说话b较直,希望你别介意。”

言外之意是,工作,就该按职场规则来,而不是随随便便,空降领了设计部a组组长的职位。

这个级别,几乎意味着,周棠的设计方案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不在乎设计总监的个人意见,由她自己全权负责,相应的后果也由她一己之力承担。

有点打赌的意思,赌赢了,每个季度的业绩曲折上升,提成囊括其中,赌输了,扣除半年奖金也绝不会手软。

lone的风格向来如此,不然也不会在时尚行业盘踞多年,入职的这些时日,周棠早就t会过。

周棠觉得自己给lone带来的作品有让她骄傲甚至是自大的资本,但不代表这些会成为她目中无人的助推力。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那样做,不是她不懂职场潜规则和方方面面的人情世故。

她看着付若丹,语气不卑不亢地说:“付总监,您应该知道这些是人事部说了算的,如果您对我有任何不满意,可以随时向总部发送岗位邮件。”

说完,周棠没给付若丹喘息的机会,“其他的要是没什么事儿,付总监,我需要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里,麻烦您告知一下。”

“哦,对了,付总监,关于为人处世这一点,我喜欢直抒x臆,要是哪里有冒犯到的地方,您多多担待。”周棠还没走,等要出去之前又佯装刚想起来这件事的模样。

付若丹没想到周棠的x格是这样,像是狂妄到口无遮拦的地步,但恰好,每一个不那么礼貌的点又都被她最后那句话堵得sisi的,难能找得到发泄的由头。

一上午,周棠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她有些不爽。

五天,是申易承给她敲定合作项目的时间,那么这七天,周棠没来上班就是给他们缓冲的时间,也是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不管是利益交织,还是同事感情程度,周棠不认为这些原因需要对她抱有轻蔑的态度。

总部的决定,谁不乐意谁忍着,放肆到她面前,那就y碰y,还有更难听的话她也能说。

没有更在乎的事情,所以职位还是什么鬼规则,她并不放在心上。

也无惧失去。

周棠百无聊赖,面前平板上的稿图画了一半,她停笔。

纽约虽然b国内更冷血一些,但相应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杂,起码不需要违背她的意愿去应付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琐事。

十点一刻,纪江言敲门,得到允许的信号后推门而入。

周棠盯着他,在他不自然的表情中发现端倪,她把配套的笔x1到平板一侧,放好,抬眉等待,“说吧,付总监又给你安排了什么事?”

“或者,是给我安排了什么事?”

纪江言当然知道什么小动作也瞒不住她,他的工位在办公区域的外面,早上打完卡正好与周棠进入办公室的时间错开,所以他们俩到现在刚上碰面。

“不是付总监,她还在开周一晨会,是b组王组长,她让我把上周修改完的样图和样品拿给你,说是要送去锦园,来回车费公司报销。”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周棠无语,然后一语中的。

“王组长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事情,只有……只有我和周棠姐暂时是空闲的,就拜托你帮忙送过去。”纪江言显然不是起来。

晌午,空气里闷热满盈,周棠往树荫底下避了避,叶片罅隙里透出形态各异的光影,洒在地面上随风danyan着,吹拂过的盎然绿意给她的心带来了一瞬的浸染。

午饭时间,如果让纪江言过来接她,到这儿也得是一个小时后。

而且他现在应该在休息,她思考了几秒,还是觉得此刻不宜打扰。

周棠沿着柏油路往前走,才不过一小段距离,她再次顿住脚步。

一辆通t银灰se的astonart停在道路右侧。

靳谈的车。

她认出来是之前那辆。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正装懒懒散散地倚靠在车门旁,侧着线条优越的那张脸,沉着双漆黑明耀的眸。

暖融融的yan光落在他前额微微凌乱的发丝上,一半躲在y影里,另一半g勒出他略带弧度的薄唇。

仿佛细碎光芒里,有风同他在接吻。

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他的气场强烈到即使是再昂贵绅士的车也并不会任由它喧宾夺主,目光紧紧跟随再攫住的只会是立于中心的人。

靳谈就像是四季静谧环境中的一道分界线,周遭铺陈着虚影朦胧。

她知道,他其实是无尽又热烈的夏天。

夏季时而灼热滚烫,时而清爽温和。

但她也明白,谁都没办法回到过去的那个夏天了。

周棠晦涩拧巴的心不受控制地、小小地震颤了一下。

须臾,她回神,若无其事地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却在即将擦肩时手腕被突然收拢的力道彻底掣住。

周棠仰着脑袋,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撞进靳谈不偏不倚的视线中,她不自然地移开眼眸,面前男人纯se衬衫里劲瘦的锁骨清晰可见。

离得太近了,她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儿,雪松气息沉稳内敛,糅杂着淡淡皂感,尾调只剩温柔与缱绻。

最终,周棠先忍不住出声,她挣了挣胳膊,没ch0u出来,“如果是上午的事情,我可以说谢谢,所以靳先生,请问你现在能松开了吗?”

靳谈垂着眼皮,用不太明白的神情凝着周棠,掌心握住的力道没缓,指腹仍然摩挲着她边缘泛红的皮肤。

“有点礼貌,但……是不是太迟了?”靳谈骤然放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纤长的眼睫,扯着唇,紧接着吐出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周棠。”

是周棠,而不是上次疏离的周小姐。

几秒钟后周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行为分明是故意为之。

她不着痕迹地皱皱眉,没准备和他纠缠,沉默着抬腿迈步就要离开。

靳谈瞧着她匀称到有些僵y绷直的背影,敛下眼眸,有什么东西肆nve般碾过心脏。

这么多年,她倔强的方式还是没变。

他缓缓俯下身,修长骨节扶着车顶,半张脸从没关严实的玻璃窗里探进去,指尖随意地戳了下喇叭。

响音刚弥散,靳谈的唇线逐渐平直,他又顶了顶腮边,玩味儿的语气昭然若揭,“喂,这条路不会有出租车,你确定要这么走下去?”

闻言,周棠果然停了,但没转身看他,随即赌气似的,脚步生风,越走越快。

她当然知道没车,然后呢。

要么在门口傻傻站着,要么……

总不能是他闲来无事要借她搭个顺风车。

周棠狐疑地想着,还没ga0清楚状况,就听到——

“上车,顺路,我回市区。”靳谈轻飘飘一句话,包含的信息有点多。

周棠慌乱中差点被这几个字噎住,顿了顿,拿捏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靳先生,这恐怕不太方便吧,我…不是,是你……”

她莫名想说的是那条还在热搜上挂着的词条,要是因为搭个车被拍,她全身上下长满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他可是要订婚的人了,这样,是不太好,周棠找到理由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回。”

靳谈显然没什么耐心,不咸不淡地说道:“鞋走烂,这儿也没车,过不过来?”

周棠是准备好用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做到面对他时可以淡然处之,但不代表她愿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僵持着。

他语气里暗示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不需要纠结,她点点头,走过去伸手拉开车门,出于礼节教养,坐副驾单纯是为了不把他当成司机。

周棠刚要弯腰坐进去,砰的一声,靳谈直接挡在她面前推上车门。

“怎么了?”她抬头问,鼻尖不小心蹭到他的西装外套,清冽气息争先恐后地涌进肺腑,那种包裹感让她心发麻,腿发软。

靳谈转而打开后座车门,语气很轻,“坐后面。”

明明没有特别不和谐的音调,周棠反倒听出些话外之意。

所以,副驾……

大概是那位黎小姐的专属座位吧。

这回是她没有边界感了。

周棠低着头,默默坐下,刻意忽略眼眶里蔓延开来的情绪。

下午一点半,惹眼的豪车抵达商厦露天停车场,周棠全程没说话,她假寐了一路,只在下车时客套地说:“今天谢谢你。”

“怎么谢?”靳谈看出她明里暗里拉扯的距离,目光变得冷淡,轻佻地扬了扬眉。

“啊?”

“……”周棠无言以对。

靳谈隐在车里的轮廓利落深邃,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喉结微微滚动,g净清澈的嗓音响起。

“既然这样,那等我想好了,再联系你兑现,我不喜欢无足轻重的那两个字。”

说完,将车窗关闭。

暗se的贴膜隔绝着他与她的世界。

周棠还没吃午饭,见他没有再开口的兴致,便转身离去。

靳谈的车许久未开走,他直直地望着周棠的背影,她今天穿的是修身短款上衣,流苏鱼尾裙掐出她盈盈可握的腰线。

他眸se沉郁,却也掩盖不住x膛里翻涌起伏的呼x1。

她的背影愈来愈远,直到衣角也消失,靳谈依旧那么坐着。

不多时,旁边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游离,是梁敬免的,他滑动通话键接起。

“晚点,酒吧聚聚,他们几个攒了局,说是好久没玩了。”一贯慵懒的声线,言辞里尽是游戏人间的快意不羁。

靳谈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去,没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请假。”梁敬免仔细辨别着,那头没说话,他乘胜追击道:“我知道周棠回国了……”

“地址发我,还有,遵医嘱我不喝酒。”靳谈拎得清,梁敬免邀他去的酒局必然是要让他扮演某个角se。

他狐假虎威也不是,简直一抓一大把。”

林钰第一个提出质疑,然后灵光乍现,仿佛一切都能理得通了,她侧着眸,讶异地惊呼:“周棠姐,你不要告诉我你相信了啊?所以,靳总这是哄人来了,早说嘛。”

周棠没吭声,她被吵得脑袋疼。

她后悔,她太后悔刚才结账时没快林钰一步,不然现在也不用跟着她们俩这样的神级思路往si胡同里走。

真是越猜越离谱。

“林钰。”周棠叫她的名字。

“我觉得吧,你要是哪天想通了,准备跳槽的话,我推荐你去当娱乐小编,你有这方面的天赋,真的,我相信你能够胜任。”

周棠见她看过来,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刘云萱先听出话里的深意,随即笑得很放肆,直到不知名的几位路人频频回头,略带打量的往这边瞟过来,声音方才停止。

林钰嘟着嘴,站在原地轻轻跺了下脚,模样呆萌可ai,她憨憨撒娇:“周棠姐。”

周棠眼睛里有浅浅笑意,她没回头,但特意顿了下脚步等她,“回去啦,打卡上班。”

林钰下一秒就跳着奔过去,心情切换自如,乖乖举着手保证,“周棠姐,我和小萱绝对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嗯嗯,我们和b组那些人可不一样。”刘云萱抬手蹭了蹭鼻梁上的眼镜。

话题提到这儿,周棠眉尾明显挑了下,她问:“b组?哪些人?”

她出差前并没有了解过所有同事,她知晓的,除了一个付总监,现在还得算上一个王可菱。

看行事作风,一副要上战场你si我活的样子,任是谁也不能心平气和地同她们好好交流吧。

“那肯定是王组和她最看好的设计师继承人唐欣咯,尤其是唐欣,黑的都能被她说成白的,一有什么合作项目,我和小萱全部自动变成她的假想敌。”

“你们在她那里吃过亏?”周棠虽然觉得出了公司议论同事不太好,但这条完全不适用于对待像王可菱那类ai作妖的人。

“是的,没少吃亏。”

……

下午三点多,周棠坐在办公椅上,低头r0u了r0u僵y到有些酸痛的脖颈。

午休之后,她就一直在翻看新越集团工作邮箱早上发过来的南港市大型建筑线稿。

当下,一离开白亮刺激的电脑屏幕光线,她眼睛又朦胧又难受。

周棠起身,转到窗户边抬手捏着眉心,这时候办公室门口有人规律地敲了两三下。

她放松地闭上眼,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进来。”

周棠以为是纪江言敲门,便没多想。

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捶捶背,敲敲腿。

倏地,她快速调整表情,脚步声不对,进来的人不是纪江言,是个nv人,一位穿着高跟鞋的陌生nv人。

“你好,我是唐欣。”唐欣直截了当地做自我介绍。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周棠听到这个名字时,内心起了一丝波澜,据说是一位b王可菱还要作的角se。

唐欣脸上盈着的笑意不减,眉眼潋滟,说话声无形中缠着su麻,“啊,没事,只是菱菱姐让我过来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周棠没什么表情,睫毛忽眨,像是认真思考过后给出的答案,“我们组只有新越一个项目,还在稳步进行中。”

唐欣刚以为她这是转着弯的拒绝。

就听面前的周棠莞尔一笑,继续道:“你们王组长手里的合作应该不少吧,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帮忙送材料。”

“啊……”唐欣愣住了。

她没想到王可菱嘴里不好惹的人此刻对她更加矜傲,话里话外没有对她们b组表现出任何和睦的意思。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周棠开口。

“没,没关系的,周组长。”唐欣有一瞬间被她的淡漠吓到,但甜美的嗓音还是佯装的非常得t。

打发走午休时刚知道名字的唐欣,周棠坐下,用办公桌上的工作电话打给纪江言,“帮我把你收集好的关于南港特产的资料,打印两份拿过来,谢谢。”

挂断后,她又分别给林钰和刘云萱两个人拨过去。

“你们可以先讨论礼盒外观的具t形状,顺便列好可行x礼品清单,两天后交给我,下周我们需要把样品发给新越审核确认。”

工作按照计划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

周棠对各个环节的具t流程有一定的经验,包括图案印刷之类,但她现在还没去过南港的线下店,也对lone合作的印刷厂不太熟悉。

她担心过于细节的线条在预算成本内不好把控,而这次的主图绘画是由她负责的。

深夜,周棠扯过床边的薄柔毛毯盖在肩膀上,身t窝在藤编沙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电脑里的草图。

那是她下午看完建筑线稿后,才有点灵感动笔g出来的。

周棠看了好一会儿,树与花的纹路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设计贴近自然,也许能够表达出赵庭越想要的那种东方含蓄美。

她心满意足地关机。

屏幕熄灭以后,周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静静发呆。

很快,那张眉眼成熟的脸强势地占据所有画面,他的眼睛漆黑雪亮,漾着沉寂却难以忽视的光,一如既往的清冷从容。

靳谈以前也是这样,喜欢把事情掌控在不脱离轨道的局面,然后做一些让别人无法拒绝的举动。

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周棠压了压心头的悸动,眸子里浮现痛se,她抬手用睡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缓慢的,绵长的……

她的眼眶里有了shsh的热意。

不可以。

周棠万分认真地告诫内心。

接下来的几天,周棠都沉浸式投入手边的工作,图稿已经完成了一大部分,很快就可以定完初稿交差。

林钰和刘云萱负责的板块也有了更进一步的收获,排除花样繁多的异形外包装,最终要筛选的形状还剩几个较为经典的规则型。

中途,纪江言陪着周棠逛了南港市几家大型文创品店,有主题策划,也有系列好物,印刷方面都大差不差。

几个人开完小组讨论会,一直认同周棠提议的烫压工艺,不仅可以使包装纸张更具质感,再者,如果结合活版印刷,也能t现艺术文字的暗纹肌理。

时间推移而过,今天是周五。

临近下班点,纪江言送来了一张由lone与知名服装品牌联合举办的时尚创意展的邀请函。

“据说这次圈里的新生代小花也会登场,不过宾客名单至今还没透露。”纪江言把他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分享给她。

周棠翻开紫se烫金的纸质邀请函,瞅了一眼,展会的具t时间定在下周末。

还早。

下班时间一到,周棠背着包去赶地铁,这周的工作暂时完美结束,她也度过了出差后充实的每一天。

如果……

她能忽略某人的信息不计的话。

周棠出了地铁口,走路穿进居民区的菜市场,再出来后,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黑se里面的是活虾,白se的是蔬菜,还有一小部分的葱姜蒜和调味料。

去春山旧货市场的那天,她就已经添置齐了锅碗瓢盆,但因为这几天要高强度的工作,她还没在新租住的房子里正儿八经的给自己煮过一次晚餐。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一个多小时后,周棠端着摆好盘的蒜蓉粉丝虾和一碟清炒荷兰豆,她打开平板,播了个综艺节目。

吃完,洗漱,再做几组室内瑜伽的动作,连日来的身心疲惫到这也算告一段落了。

她双腿支起,坐在床边看手机,醒目的大标题呈现在她视线里。

网恋有风险

网恋需谨慎

周棠突然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下午林钰调侃刘云萱的话。

“小萱,我看你这几天一声不吭的,除了工作就是手机聊天,你不会,是在ga0……ga0什么现在流行的网恋吧?”

周棠蹙着眉,点开聊天框。

自从她给靳谈发完那个问号以后,他现在每天都会准时准点的给她发送一张图片。

第一天。

湛蓝海边,天空有海鸥飞过,海面停靠着带有芬兰国旗的帆船,岸上有几位异国面孔坐在铁制桌椅前举杯小酌。

第二天。

郁郁葱葱的树影,底下不大的房屋刷着蓝棕se相间的油漆,窗口挂了英文字母的门牌,是航海主题的冰淇淋店。

第三天。

纵向延伸的街道与红h交错的楼,绿se有轨电车驶过,电线把天空划成不规则的灰白格,刚下完雨,地面聚起了水洼。

第四天。

……

一直到今天早上,整整四天,靳谈给她发了地点不同的照片,但消息定格的时间大多是在凌晨。

根据赫尔辛基与南港的时差——

这意味着她在每天早上起来,刚准备洗漱时,就能看到他的消息。

周棠没有回复过文字,昨天早上没忍住又给他敲了个问号,但对面也没说什么,今早照样是一张图片。

她有些苦恼,忽然想到林钰那句话,后脊背迅速地爬上凉飕飕的冷风。

但现在是实打实的夏天,窗外还能隐约听到晚间虫鸣。

周棠微微蜷着脚,思索着。

她和靳谈。

不会就是在ga0网恋吧!!!

在赫尔辛基的倒数第二天。

上午,商务洽谈全部结束后,芬兰籍老板伊万出言相邀,让他们从市中心挪步到老城区波尔沃小镇,想要在临别前请他们品尝经典的三文鱼汤。

餐桌边,伊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西装,脖子里还系着领结,他颔首,礼貌地同靳谈握手,然后用蹩脚的中文阐述来意。

“靳,也许这就是入乡随俗,我为你饯行,希望这顿午餐结束,你能回到中国,好继续我们的合作,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会的。”靳谈敛了敛眸,应下。

……

饭毕,靳谈与伊万率先走出门,留下陈韫与其他工作伙伴一一道别。

等陈韫善后好这些琐碎的事,向外走,抬头寻找靳谈的身影,看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桥上,桥对面还有许多彩se的小木屋。

陈韫不知道那天登机前他在车上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最近熬夜工作并不见他有多疲惫,甚至连眼下乌青se都没有。

反倒是加班过后,靳谈的情绪越好。

走到桥上,属于波尔沃的自然风光映在陈韫眼中,并且他还注意到,对面有一位停下拉小提琴的卷毛男孩。

小男孩脸上稚气未脱,刚才是从角落书店的方向跑过来的,手里拿着本蓝se封面的书。

他把书正面向上,用双手举着,递到靳谈面前的时候,陈韫看清楚了,那是一本译文版《约翰·克里斯朵夫》。

“it''''''''sforyou”靳谈俯身,又把书调转朝向重新塞回到男孩怀中。

卷毛男孩先是愣住,然后眼睛里流露出兴奋且跃跃yu试的光,他蹲下身想拿起自己的琴再拉一曲。

靳谈按住他单薄的肩膀,示意不用,笑着说:“youriderful!”

男孩弯腰道谢,收拾好琴盒背上,临走前,靳谈抬眸,对陈韫伸出手,“你身上有现金吗?给他。”

陈韫有些疑惑,但照做不误,掏出这几天所有剩余的零钱放到男孩手心。

见男孩接过跑远,陈韫问:“靳总,他是……”

“学校乐团的小提琴手,他说最近要参加动物保护协会举办的公益演出,所以要募集资金,后续将用于救治流浪动物。”

靳谈慢条斯理地扯了下领带位置,继续缓步往前走。

陈韫跟在后面,想起他刚才所见到的小男孩双肩上的亮面琴盒,正准备说些什么。

靳谈忽地停下步伐,没转身,问出了似乎与此事无关的话,“你这几年有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吗?”

说完,他皱皱眉补充,用一种与平常不太相同的语气,“就是……很困难。”

“如果是关于工作,那还是有的。”

陈韫细细回想着,以为只是朋友间的随意聊天,便轻笑着答。

“源裕的孙总,他的喜好是出了名的难以捉0,上回我请公关部出马,也是在他那里耗费了许久。”

他平静地听陈韫提起工作,眼神未变,漫无目的地眺着远处,吁出一口气。

靳谈又说回原来的话题,垂眸沉声道。

“我知道你刚刚是想说,他能有机会学习小提琴,也许他的家境并不需要由他特意出来募集资金。”

“不过在这座桥上,单论他的音乐,是值得被鼓励的。”

所以送了他一本《约翰·克里斯朵夫》。

陈韫默然,望着靳谈的背影。

良久,他终于察觉到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割裂感是什么,也是在此刻,那种喧嚣与黯突然就有了更加具象化的形容。

应该是和那位周棠小姐有关。

作为val的靳总,他当然可以在工作时运筹帷幄,也能够在名利场中闲庭信步,并且游刃有余地解决掉所有麻烦。

但在生活里,他褪去摄像头镁光灯的照耀,摘下媒t们天花乱坠吹嘘的噱头,身为靳谈,有一小部分,也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小部分才让他逐渐完整。

次日,前往国际机场的路上。

靳谈盯着手机屏幕里梁敬免发过来的消息,在略过其中某几个字眼时,他眼眸一凝,眉峰跳了跳。

时间定格在昨天上午,消息本身的内容含量不是很多,只有简短的两条。

【她不是在校期间入职的lone,是两年后才以设计师的身份参加当季的面试选拔,不过她给出的作品集是同年的设计。】

【我辗转找到了校友论坛里的帖子,有零星几句提及过,但也只说她在校时的设计很优秀,获得了大大小小的奖项,但自从离校,她的名字就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两年后?

这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能称作眨眼而过。

可周棠两年都没有拿出署名的作品,这在设计师的职业生涯中算得上荒废灵感,甚至是到达放弃的边缘了。

无名无姓的两年,她在做什么?

由于反复思考,靳谈的两腮咬得极紧,脊背完全绷着没有任何松懈的弧度,可到头来却颓然地发现真的查不出具t原因。

他双腿自然交叠,眼睛微微眯起,指腹捏在眉心缓解焦虑,头有些疼。

半晌,靳谈回忆起那晚餐厅里云淡风轻地叙述着设计思路的周棠。

脸侧明媚笑颜,连带着闪烁细碎光芒的瞳孔,以及工作时势在必得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她也不像是经历过那么一段毫无声息的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靳谈抿直唇线,分明下颌线还锋利瘦劲,可透过车窗玻璃,他的眼角眉梢像是染上了一层缥缈的雾气。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时尚创意展的地点设置在南港市郊。

草坪上,道路两旁的绿植呈现肆意生机,小清新的白蓝配se风格完美契合着主办方提出的“自然生态”的环保主题。

今天是周日,为了避免市区堵车的高峰期,展会于下午三点正式开始。

周棠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两点整。

参展人员陆陆续续进场,一水儿的模特们火急火燎地抱着各自的服装钻进更衣室,还有些重要宾客在草坪后方的休息室等候。

门口摆放了服装品牌的艺术字t,职业思维使然,周棠在搜索框输入。

很快,长段的介绍跳出来。

“【初序】——在国内存活八年之久的原创品牌,经营范围有服饰和首饰,以其国风美学与现代cha0流相互融合的格调闻名。”

“在前些年发展中盛极一时,后续主推轻灵面料,舒适度优先的男nv设计成衣。”

……

大概扫了几句话,还没看完,几步远的距离外有响动传来,是一道清甜的nv声,“温老师,请走这边的通道。”

周棠刚要抬头,纪江言从另一张椅子上站起来,00后脑勺绕到身侧,顺势扶住椅背,颇有兴致地开始了他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会出席展会的新生代小花,温烟。”

“出道后凭借一个完整故事线的反派配角出圈,粉丝们就以为她私底下也是和角se一样浑身透出清冷破碎感。”

“实际上反差很大,她机场私服走x感路线,风格多变到国内外几家高奢品牌都在与她接触,但好像她那边合作的意愿并不强烈。”

“而就在回绝后不久,初序官方媒t账号发布品牌全线代言人的预告视频,事业粉觉得她这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商业价值,甚至一度把工作室不作为撕上热搜,直到——”

话刚说到节点,周棠注意到自动玻璃门缓缓打开,身姿窈窕的nv人侧着眸莞尔一笑,举手投足间自是娉婷绰约。

很标准的浓颜,脸颊不过略施粉黛已然到达出类拔萃的程度。

“直到什么?”

周棠收回视线,好奇地问。

纪江言清了清嗓音,继续道:“直到热情无b的网友在温氏传媒的合照中发现一丝丝端倪,至此,温氏大小姐的身份不言而喻。”

周棠点点头,简单“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倏然笑道:“不愧是南港小百科啊,纪同学,名副其实。”

展会共由两部分组成,其中服装展示环节将通过模特们t台走秀的方式呈现,而日落时分,还有室内展品陈列和晚宴酒会。

三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lone方面的负责人在外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主持人大致介绍完展会的流程,模特们在音乐声响起的瞬间卡点登上t台。

初序夏季全系列以浅se系为主,融合植物,花卉等元素,搭配jg致的手工刺绣,每一件衣服都剪裁流畅,质感飘逸。

品牌代言人自然压轴出场。

两侧宾客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袅袅婷婷的温烟,纤柔的锁骨线条隐约没入肩膀的薄纱里,裙摆钉珠华丽,在动作间轻盈摇曳。

礼服以月为灵感来源,后腰往上,到达蝴蝶骨处是一整片透肤的洁白蕾丝,g勒出独属于nvx的优雅曲线,似月之光华倾泻而下。

周棠抬头,瞧见温烟弯眉红唇的淡妆挽发,一颦一笑尽显妩媚大气,还漾着几分淡雅韵味。

……

秀场结束,众人纷纷移步室内。

周棠拿上包,看了眼纪江言,“你先进去吧,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好的,周棠姐。”

绕过人群,走廊一侧的洗手台,温度适中的水流冲刷着掌心,再略过指缝。

几秒过后,周棠ch0u取旁边的纸巾擦拭,待转身,余光瞥见墙角掉落的一只耳饰。

不等走近,她就看到底部坠着的穗状流苏,银se链条渲染着呼之yu出的光泽感,耳钩之下,是一簇簇盛放的茉莉花,栩栩如生般,仿佛每一瓣都缀满馥郁。

周棠捡起,悬在指尖,灯光下,流苏摇摇晃晃的,而金se花蕊中心嵌着一枚翡翠,绿光深邃,水头冰透均匀。

这样的成se,只昭示着四个字——

价值不菲。

周棠怔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ye快速倒流,一幕幕场景撞进脑海,空气里的浮尘在此刻飘然静止,同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少顷,周棠扯着唇兀自笑起来。

分明是无声的笑,但好像有什么波涛自她心底最深最深的渊中汹涌地席卷而来。

狂肆的,剧烈的。

纽约入冬,迎来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降雪,寒冷的天气不似国内,这里的雪很大,铺在整个街道上,是厚实的一层,脚踩着会陷进去的那种。

future商业大厦会议间。

周棠坐在冰凉无温度的椅子里,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冷,打印好的合同全部摊开,非常工整地摆放到她面前。

“周小姐,这是蔺总目前的全部要求,如果你有意向,款项会在合同约定的期限内支付到您提供的账户。”

“要是我不同意呢?”

周棠梗着脖子,僵y地从文件里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波澜,对金额后面究竟添加了几个零无动于衷。

深se的办公长桌就像是一道裂开的,幽深的g0u壑,她瞧见一张张等待着的脸,是生意场上涉及利益时特有的严肃。

欧洲人,亚洲人,都有。

穿着正装的律师只管传达客户话意,其余的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他微微颔首,又从随身携带着的,四四方方的灰棕se皮包里掏出另一份合同。

“这是我们蔺总最后的让步,秉持着善意的原则,对您目前所遭遇的困难,由他私人方面给予您一点应有的帮助。”

“周小姐,法律层面上来讲,您当然有权利不签字,这一条我方任何人都无权g涉,但蔺总希望您再考虑考虑,毕竟……”

几秒钟的暂停,律师不再继续往下说,点到为止,他确信这位周小姐很聪明,她一定听得懂那后半句没言说的深意。

半个多小时过去,周棠走出大门,如同行尸走r0u一般,刚签完字的手指尖还在发抖,她用力攥紧,然后揣进口袋。

地面已经落下一层又一层的积雪,脚步踩过去,有沙沙声,再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十分钟后就能抵达她暂住的酒店。

刚进门,周棠与酒店前台展开了几句简单的英文交流,她重新伸出手,接过服务生扬着微笑递过来的一个包裹。

周棠道完谢又转身推门出去,拎着的袋子里是她准备带去住院部换洗的衣服——两套贴身保暖衣和一件卫衣。

天空中仍然飘着雪,冷风吹过来,成片的雪花糊得周棠睁不开眼睛,这种糟糕的气候附近也很难叫到车。

周棠准备走到更开阔的柏油马路上去,那里路面宽,车辆多,且夜里行进的双层巴士容易压开积雪。

周围的咖啡店和酒吧还开着门,周棠抬手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袋子抱在x前,正走着,忽然对面刚刚还蹲在台阶下的人一下子起身撞上她。

周棠反应已经够快的了,但还是来不及,她已经看出那是一名年轻的流浪汉,他顺手扯出袋子里的衣服,翻找着零钱和手机,只在卫衣的口袋里找到些纸币。

男人攥着那些钱,没有要跑的意思,甚至不怎么着急,他低头看看那件卫衣,不打算丢到地上,因为后边接应他的车已经到了。

摩托车疾驰而过,他飞快地跨坐到后座,走的时候转过头举着手做出鄙视的姿势,紧接着他就张开嘴骂了一句脏话。

周棠立刻跑过去,捡起被撕烂的袋子和r0u皱后扔到雪地里的两件保暖衣,脚印留在上面,她盯着衣角滴下来的黑se泥水。

像之前遇到过的几次一样。

周棠平静地拨通报警电话,过了一会儿,警察赶过来做笔录,她认真说明当时的情况,但对方告知她那件卫衣找回来的几率很小,最后临走前,他们也只是让她等待后续。

雪一直下,uber还没到。

周棠蹲在路边,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她用力抠着指腹,现在指尖已经不颤了,发着麻意。

停顿许久,周棠微仰着头,轻抬下巴,情绪涌上来,泪珠滑到腮边,又在空气里变得冰凉,她倔强地用食指关节擦掉。

冬季,快要过圣诞了。

夜晚来临,街道上行人多了起来。

商户们提前预热气氛,霓虹灯的光晕散落在四处,装点着这座城,路边的车窗朦胧,圣诞老人的大幅海报张贴在玻璃上,有人拍照打卡庆祝节日,有人挽着男nv朋友在初雪的圣诞树下热情接吻。

无人在意今晚的周棠于不久前签订的那两份合同,一份是现有的成品手稿售卖,另外一份类似于竞业协议,也就是说,她两年内不得从事和设计行业相关的工作。

约定的补偿数额会在本周工作日打到她的卡里,那也是她要定期存到住院部的资金,是给她妈妈——司随安nv士救命用的。

放弃未来两年设计师职业是她的个人选择,可就在刚刚,她还弄丢了一件卫衣,以及那件卫衣里放着的所有零钱。

没有人会知道,纽约冬日降落的这一场雪,后来在她的心头悄悄地下了许多年,一想起来,隐隐有着寂静的刺痛。

纪江言找到卫生间门口时,周棠的脸se恢复了一些,她感觉掌心很疼,低头看过去,那枚耳坠的弧形钩子戳到了皮肤。

虽然尖头钝,但在反复摩擦中扎到r0u,也弄出了几道显眼的红痕。

纪江言自然是看到了,他走过去倒x1一口气,忙说:“周棠姐,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不然会……”

“宴会厅里是不是在找东西?”周棠问。

“啊?”纪江言一开始没懂,又说:“嗯,与温烟晚宴礼服配套的耳饰丢了一只,就是这一只吗?”

他看到躺在周棠手里的那只,中间的翡翠饱满圆润,se调纯粹,在灯光下清晰璀璨,x1引旁人目光的同时也透出古朴素雅感。

他对于翡翠的价值判断是个外行人,即使分辨不出是什么种水,也不影响他有正常的审美观,轻易能够看出它的制作工艺十分jg湛,设计优雅浪漫,别具一格。

这样的耳饰衬温烟那样出众的nv明星,绰绰有余。

“应该是。”周棠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往里面走,纪江言亦步亦趋地跟着。

厅内的人群个聚在一起,有大胆些的掩着嘴小声议论,而靠近侧边的位置,温烟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袭奢华的晚礼服,刺绣与金线完美叠加,裙摆的纱飘逸梦幻,她现在仿若是落入凡间的仙子,情绪灵动,耀眼炫目。

围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弯腰低着头在地毯上搜寻,那枚耳坠不仅是价格高昂,而且它是初序从巴黎珠宝品牌方那边借的,空运,抵达国内的时间还不足三日。

如果丢了,不是最终付出代价或者全额赔偿的问题,是初序的品牌口碑将受到影响,而温烟的商业竞争力和信誉度会大打折扣,因此,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尽快找出它。

周棠走过去,摊开手掌心,递到温烟面前,她的声线尽量保持在一个非常平缓的语调里,“温小姐,是这个吗?我在洗手台的墙角瓷砖边看到的。”

温烟的眸光亮了一瞬,她接过来,礼貌地说:“真是麻烦你了,我当时刚好在接一个电话,所以不小心把它弄丢了,谢谢你!”

工作人员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助理率先起身鞠躬道谢,其余的几人见情况出现转机,全都暗暗做起深呼x1。

周棠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设计手稿变成实物放到眼前,该惊喜吗?还是该意外?亦或是该怅惘?

她没弄明白,她只知道现在这枚耳坠的署名并不是周棠。

她看了一眼助理,摇摇头:“没关系。”

事情结束,宴会照常举行,众人重回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环境里,从侧门进去,是初序的特展,里面有数十件初序以往系列的经典成衣,包括套装,礼服等。

周棠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纪江言问侍者要了杯无酒jg的饮料,他把玻璃杯推到她手边,冰块的水雾丝丝缕缕飘着,周棠转过头,“谢谢。”

纪江言察觉到她今晚兴致缺缺,也没刻意扬起气氛,默默坐在她身边。

这边安静,斜对角的沙发里却有人嚼起了舌根,nv生脖子里挂着lone市场部的工牌,她小声切切道:“那么昂贵的耳饰是丢了,还是被偷……”

“怎么可能?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啊,如果没找到,初序这边会报警吧,到时候警察来现场肯定会调监控,这种多位数的价格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呀!”

“这种事怎么说得准?万一人家就想铤而走险呢!价格也算是诱惑力之一。”

“刚才把耳饰交到温烟手里的人,好像是你们设计部新来的组长,姓……姓周,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棠,她不是新来的,是总部空降下来的,听一个朋友说,她刚到设计部就拿到了与新越集团的合作,之前敲了好久都没确定呢,她一落地,这事就成了,你说巧不巧?”

邻座的nv生接着话茬,“啊?不会吧?”

“我前不久还听说了一件事,新越合同签订后的一天下午是靳总送周棠回来的,开的是那辆四门的阿斯顿马丁,好多年前的车型,南港也很少见了。”

“靳谈?”

“嗯。”

“你的意思是,她靠……靠那种……低俗的交易上位。”nv生的音量说到最后几乎变成嗫嚅,听不太清了。

“难说。”

“怪不得。”

在场的几人互相交换眼神,有一种懂的人自然懂的知己感。

……

周棠手边的那杯饮品已经快要见底,她抿着唇,和纪江言说了一句想单独出去透透气,见他点头表示知晓,她拿上手机离开。

宴会厅外有条弯曲的走廊,绕过去,后面人不多,可以在那里放松紧绷的神经。

周棠脚步很轻,纯白se雕花柱子旁的木椅暂时没人,刚要坐下,就听到周围有打电话的声音,她无意打扰别人,转身抬脚要走。

又顿住——

因为她听见电话这头的nv生说:“……是这样的,偷的还是捡的谁又知道呢?温烟丢失的耳坠恰好是她送过去的。”

“还有,她应该是凭借和靳总不清不楚的关系才拿到了新越的合作。”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nv生接着回:“可是,公司那么多人看到她从靳总的车上走下来,这点是板上钉钉的,谁也否认不了。”

“姐,你是说靳总暗中帮助她了,那为什么要帮她呀?他不是之前还和黎迩音传了绯闻,果然,看来男人都一个样,只不过是睡上一觉就能忘了旧情的物种。”

“……”

“好的姐,我懂了,我会联系……”nv生边说边往回走,在看到面前的周棠时心虚地后退,低下头,匆匆避开她,慌乱中按掉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键。

周棠没跟上去,她盯着nv生离开的方向,x前的工牌上还印着她的名字:丁方淼。

是lone的员工。

她不确定和丁方淼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但有极大的可能,对面的也是内部人员。

周棠觉得荒谬,她没做过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其他人的怀疑和她无关。

她拿出手机给纪江言发消息,想问丁方淼的资料,聊天页面才打开,正下方,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se的皮鞋。

牛津鞋。

意大利知名品牌,整张牛皮手工缝线,技艺考究,所以一直是限量销售,穿这种鞋的不仅仅是品味高,还得有点钱,否则挺难预定到老匠人亲制的一双鞋。

周棠迟疑地抬起头,看到了靳谈面无表情的脸,旋即四目相对。

他出差回来了?他刚才也在这里?那他听到什么没?又听到了多少?

两人一致的沉默。

片刻,周棠看到他低下头,莹白g净的指节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用了短暂的十几秒钟,他发送完消息,又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揣进西装k的口袋。

靳谈敛着眸,抬起那张俊脸的时候发梢微微动了下,他的表情有丝松动,好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逐渐变得丰富起来。

“周……”他的话还没说完。

“靳总,新越的合同是你拍板的吗?”同一时刻,周棠出声打断,语气里满是对他的质问和不信任。

“什么?”

靳谈一开始以为他听错了,伸手扯了扯领带,克制住烦躁的情绪,问她。

周棠态度强y地重复:“靳总,我现在问你,lone和新越签的那份合同,是不是因为有你的帮忙!”

“你觉得呢?”靳谈这回听清楚了,也明白了,冷着脸,嗓音染了一层寒霜,他觉得这话好笑,但也笑不出来。

看见几年前的手稿设计,又被陌生人栽赃偷窃,再到她自认努力付出得来的合作,也许不过是因为靳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任是心脏多么强大的人此刻也没办法做到无半分波动,周棠眼眶发酸,刻意与靳谈拉开距离,一字一句道:“靳总,不管你想g什么,我都没空陪你玩这场游戏。”

周棠眸中雾气弥漫,在快朦胧的前一秒,她眨眨眼睛,侧着绕过靳谈宽阔的肩膀。

她走了。

靳谈拧着眉头,望着周棠离开的背影,戾气包裹着,他的脸se极为y沉,飞机刚落地就赶过来见她,然后听见她这么一句怒气冲冲的话,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

taade。

靳谈无声地骂了一句空气。

半晌,他呼出x腔里积压的郁闷,舌尖t1an了t1an唇,彻底冷静下来。

不愧是他喜欢的那个人,脾气没变,刚见面,心就要被她戳烂了,压迫x的疼,可还是会因为见到她而剧烈地跳动。

隔几分钟,陈韫的电话打进来,“靳总,我这边已经解决了,温小姐说会出面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知道。”靳谈接起,垂眸,“赵庭越那里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微博第七只小鱼_

深蓝se的夜嵌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影由远及近,出租车停在了南港市葭安区相思路25弄。

临上车前,周棠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告诉纪江言自己先回家了。

周棠推门进去,踢掉鞋子径直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

全部都是纪江言发来的。

【周棠姐,宴会快要结束时温烟的工作人员突然召集了今天到场的所有媒t。】

【各家记者们还以为是品牌方又多加了一次代言采访,话筒递过去,她说要对今晚捡到耳坠的那位nv生表示诚挚的感谢。】

【她还说这之间某些环节可能存在着误会,希望在座的媒t朋友们可以对此事进行如实报道,如果捏造不实传闻的话,她保留追究其责任的权利。】

【那枚耳饰的确是她不小心弄丢的,周棠姐,那她要感谢的人不就是你吗,刚才你们俩是产生什么误会了吗?】

周棠坐在前几天刚布置好的书桌旁边,思索了下,想到那个工牌号,回他:【没有,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纪江言应该也是刚到家,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问:【那怎么最后还扯上了媒t?】

媒t?误会?

周棠没有继续往下说,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手机壳后的图案被光线折s出波光粼粼的流动感。

她盯着看,好像有些事不太能理清楚。

刚才的走廊里,靳谈低头敲着键盘,那时候他是在和谁发消息?和温烟说耳坠的事情吗?要不然,温烟怎么会为一个只见过一次,也只说过两句话的她澄清呢?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丁方淼说的那些话,他听到的b她还要全面?

新越的事呢?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周棠的指尖按在她淘回来的二手台灯开关上,一下左一下右,暖h调的灯光忽明忽暗,直到迷迷糊糊地趴下睡着,她也没想通。

隔天,周一早上。

闹钟铃响,周棠爬起来洗漱,快速嚼完自制的简易版三明治,然后喝了半杯冰牛n,拎着包出门直接去挤地铁。

刚踏进公司,打完卡,周棠走到办公室,她端上陶瓷杯,顺手从包里翻找到一袋挂耳咖啡,拿着这两样进了茶水间。

机器里的热水匀速流动着,冲到杯子里,咖啡粉浓郁的味道散发出来,旁边还站着几个排队等候的同事。

上一秒他们安静地坐着,咬耳朵的咬耳朵,啃早饭的啃早饭,下一秒,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

场面瞬间静音,纷纷低头看着什么。

周棠不明所以,但她也没多做停留,端起咖啡杯转身走了。

一进办公室,她的手机也在桌面上震动。

周棠放下手里的咖啡,输入密码解锁,滑开就看到了纪江言发过来的四五张照片,好像是某个八卦群里的截图。

她点进去。

群名非常显眼:【叽里呱啦吐槽社】

括号后面跟着的数字里有好几十个人,相当于公司一小半的人潜在里面,几乎都是用不知名小号进的群。

“号外!周一就有大新闻!!!”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各位!”

“什么?楼上速解答!!”

“不必多言+1”

“+1”

“别吊胃口啦哥们,周一这种痛苦万分的工作日,你不来点美味的八卦谁有动力坚持完这一整天啊,兄弟我0鱼间隙洗耳恭听了。”

“市场部刚辞退了一名员工,市场部总监老高都是被先斩后奏通知的这件事。”

“这么刺激,头一回见高大仁吃瘪!”

“好像是昨天晚上市郊的那场晚宴,他手底下的一个nv的得罪了大明星温烟。”

“我司高管当然最会权衡利弊,是和初序的合作告吹,还是辞退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工,这两者,压根就没有可bx啊!”

“众所周知,此群只讨论真八卦,假瓜我劝你勿扰哈!各位0鱼的时间也是时间,宝贵着呢!”

“现身证实!!那位员工叫丁方淼。”

“……”

周棠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没再继续往后翻看,她大概扫过去,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丁方淼这三个字上面。

是她昨晚见过的那个人。

戴着工牌,原来是市场部的。

可当时只有她和靳谈听到了那段莫须有的对话,就算是举报揭发,也得等流程走完,人事部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太快了点儿吧。

不是她,难道是他?

周棠的心完全乱了节奏,她大口喝着咖啡,打开平板绘图软件,成功b着自己在一个半小时的上班时间里描了两笔粗线。

她向后仰,动动脖子,手里的笔x1在平板侧面,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她接通,看着闪烁的备注名——赵庭越新越赵总。

周棠计算着初稿要交的时间,在本周的周四晚上,她以为是赵庭越那边忽然又有了新添加的奇思妙想,“喂,赵总,您好。”

“你好,周小姐。”赵庭越的声音浑厚且带着笑意,不像是单纯为了工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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