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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熹·长安回望绣成堆5

 

赵熹坐着一顶轿子去了福宁殿。

从藩衍宅到禁中的距离并不长,没有仪卫净街,因为这是一次秘密的出行。轿子经过宫外的东华门坊,那里依旧马来车往、络绎不绝。

赵熹拉了拉轿帘,一股热腾腾的汤饼味就钻入鼻尖,不是甜或咸,是一种扎扎实实的温馨味道,可温馨的味道什么样?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隆冬,持盈突发奇想带着他们摘梅花,五岁以上的皇子公主都被带到艮岳里,梅川上挤满了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赵熹七岁,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在雪地里乱窜,奶妈保傅鹰抓小鸡那样看着他们,防止他们吃雪、扔雪球或者摔到雪地里去。持盈坐在半开的帷后,抱着暖炉,倚在毡塌上笑看,每个孩子都是毛茸茸的球,地鼠一样窜进窜出:“把梅花摘下来泡水,可以做梅花汤饼吃。”

他宣布他将亲自下厨,每个孩子只要摘满一碗梅花,就可以吃到由自己手摘的、父亲亲自做成的梅花汤饼。

顷刻间,稍微长得矮一些的梅花都抢摘完了,赵熹没抢够,只能踩着梯子爬上树去摘,雪簌簌从梅上落下,花与枝的缝隙间,他看到自己的三哥赵焕最先完成了父亲的任务,他捧着碗过去,很得意:“爹爹,我是。

承延休福,亿永无极。

那个梦里,被乌珠敲在他脸上的八个大字,是赵煊的御宝。

赵煊说:“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我不想要再考验他的用心了。

赵熹瘫软在地上,并没有接受旨意,赵谌奇怪的视线在他们左右转圜,忽然跑到赵煊前面去:“爹爹,我的围脖好看吗?娘娘织哒。”

纸落在赵熹的怀里。

赵煊语气平平:“你脖子粗,费毛线。”

赵谌一下子接不上来了,只能按部就班地背台词:“费毛线……的话,娘娘说,也给大爹爹织一条,让我带去送给他。”

赵煊说:“想大爹爹了,是吗?叫九叔叔带你去。”

赵谌走到赵熹面前,拔萝卜一样:“九叔叔,咱们去大爹爹那里,好不好?”

这一次他拔动了,赵熹站起来,把纸塞进袖子里:“臣知道了。”

赵煊说:“副使的人选还没有议定,大概十一月下走。”他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回椅子,殿门打开,冬天没有什么太阳光,阴沉沉、黑漆漆的福宁殿被抛在后面,他乘暖轿,带赵谌去了延福宫。

赵煊不知道他的阴茎已经坏死,根本不能勃起,遑论让女子怀孕;至于从产道生子,实在是很冒险:他生了两个女儿,生儿子得到什么时候去?乔贵妃生了七个儿子,难保他不会生七个女儿,生一次他半条命就没了,为了个皇位,他还能生七次?还没生出儿子来,人就先死了!

他低头看在暖轿里打量自己的赵谌,脸上因为刚才的激动甚至有些发红——赵煊给予了他一种可能,对于赵煊最坏对于他最好的可能。

目光落在赵谌脸上,他说:“是娘娘说的,叫你去大爹爹宫里吗?”

赵谌的话一看就是大人教的,除了朱皇后,不作第二人想。

赵谌很苦恼:“是娘娘说,要我带爹爹去大爹爹宫里,可为什么是你跟着我去呀,九叔叔?”

赵熹笑了笑,他揉了揉赵谌的眼睛,似乎在擦:“记住九叔叔的脸了吗?”

赵谌说:“记住啦。你这里有个凹哦。”

那是他的酒窝。

暖轿落在延福宫。

“上皇应退处道宫,恬然自养,以道家逍遥学说为乐……”

“官家圣孝,不以军旅事相累上皇,上皇应备见官家之赤诚……”

“国是自有官家操心,上皇颐养仙宫,岂不快乐……”

蕊珠殿里,持盈穿着紫色道袍,坐在七宝椅上,双手交握,四五个内侍坐在持盈下首,围着他念诵还政安享的道理。

赵熹被眼前这个和尚困妖精念经的局面惊呆了,赵谌倒是毫不害怕,跑上去,扑进他怀里:“大爹爹!”他把围脖从自己的脖子上脱下,戴在持盈脖子上,可他是小孩子,围脖的尺寸太小,持盈并戴不进,只能用力塞,弄得持盈头上的冠都跌落下来。

持盈被他一把抓住头发:“嘶!”

赵熹一见不好,众内侍也簇拥上去:“太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莲花发冠骨碌碌滚到赵熹足边,他捡起来,放到持盈案上:“爹爹。”

持盈的头发散下来两缕,见他来,很意外:“你不是……怎么就走动起来,快坐着吧!我给你女儿起的名字,好不好呢?”

赵熹说:“好。她们蒙爹爹不弃。”

持盈点了点头:“你有人陪着,也好呀,儿女是缘分的。”赵熹被人搀扶着坐下,他看见了赵熹脸上没有干透的泪痕:“你从官家那里来,是吗?”他的视线往殿门口望一望,抱住怀里的赵谌:“官家是很忙吗,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呢?”

赵熹说:“官家不想过来。”

他的话太直接,持盈直接愣住了:“他。”赵谌试图把围脖戴到持盈的手上,红彤彤的一条大毛毛虫:“我之前同你姐姐说的事……”

赵熹说:“官家圣意已决,臣不日将再使军前,到时候再贸然来辞别,恐怕惊扰爹爹清修,谌哥想念您,官家就让我带着他一起过来。”

持盈吃了一惊:“还去?”赵谌刚好坐到他身边,他就站起来,走向赵熹:“京师已不可留,何不劝官家西幸?”

内侍一听:“上皇应块处道宫……”

持盈怒道:“此是何时何地,平常容你们聒噪也便罢了!我要见官家!”

赵熹看着他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他走向赵熹,没有办法似的:“是有小人离间我们父子,他是听了别人的话,他是听了别人的话,怀疑我、误会我,竟然在此徘徊耽误大事!我是他父亲啊!”

向上探了探,赵熹擦去了父亲的眼泪,下身真的太痛了,他起不来:“爹爹。”他的语调轻轻:“臣刚刚进宫来的时候,在东华门坊市上,闻到了梅花汤饼的味道,想起小时候您带着我们在华阳宫摘梅花的事。”面对持盈疑惑的眼神,他问:“臣只是很想问,当年,当年臣送给过您一朵梅花,您还记得吗?”

持盈一愣:“梅花?你是说你在树上等我来抱你——”

话音戛然而止。

呀,原来他知道这些小把戏。

他一直都知道我是故意待在在树上,等着他发现我,等着他抱我,等着要他的宠爱,并且要宠爱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他离开了延福宫。

天渐渐擦黑,东华门散了市场,人们准备收摊回家,安宁祥和的汴京城,他的家乡。

他叫人打包了几份梅花汤饼,不为吃,只是掀开了食盒盖子,在轿子里闻它的味道,轿子平稳到连汤都没有撒出来一滴。

这种味道闻够了,藩衍宅的康王府也就到了。

赵熹下轿,没管轿子里面的汤饼。

那时候天好黑,他感觉女儿们要醒了,也许见不到他会哭。

侍从过来搀扶他,他沿着路,笨拙而缓慢地下台阶。

忽然,一颗小石子落在了他的足前,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偏不倚,正好在他足前一寸。

哪儿来的?

他没管,继续往前走,可刚走了一步,又有一颗石子掉了下来。

他不禁抬头环顾四周,全是高高的围墙。

“这儿——抬头!”

浑身僵冷,赵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乌珠穿着棕色烫金花的缺胯袍,幞头下垂出两条松散的辫子,曲起一条腿,脚踩着墙上瓦片。

围墙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人,这可是亲王规制的墙!

大家都吓坏了,连忙四散拿起棍棒刀枪保护在赵熹身边。

赵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赵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害怕、恐惧、厌恶、还有一点如春草一样复苏的思念。

他强迫自己的嘴角扬起,哪怕他不知道乌珠为什么来,怎么来的,又凭什么大喇喇地坐在亲王宅邸的墙上。

“四哥!”

露出牙,弯着眼睛。

“我做了梅花汤饼,你下来吃吧。”

最开始的惊叫引来了一丛丛火把,位于藩衍宅的康王府亮如白昼,烟光升腾,灼烧天空,那时候天还有最后一缕余光,没有夕阳,白而蓝,好像月亮酿成了无边无际的一滩。

乌珠没有立刻接受他的邀请,火把在他的眼睛里越积越多。

“真真!”

赵熹的笑容不改,仰着头,仿佛痴了似的看着他。

还不如叫他那个女真名呢。因为“萨那罕”听起来古怪,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里是康王府,谁会不知道他的道号凝真?

果然,这话一出,哪怕是后来的,没有听见赵熹和他打招呼的人,也在此刻默默退后了一步。

紧接着,乌珠又发问,声音朗朗:“我来,你开心吗?”

赵熹正要回答一句什么,可耳边忽然响起“咻”的一声。

一支羽箭穿过火光,燎向云际,目标直指墙上的乌珠。

在听到到箭破空的风声时,赵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从箭的轨迹来看,根本中不了。

果然,箭潦潦草草擦破了乌珠的外袍,就掉到墙外去了。

“九哥!”住在隔壁的赵烁拎弓奔入,身后带着数个武士,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又命令道,“——拿下!”

霎时间武士齐齐张弓。

乌珠死了,麻烦就大了!

赵熹回过神来,大喊道:“七哥不要!我认识他,我们闹着玩的!”

赵烁没想到会被他阻止,十分惊异:“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乌珠在墙上,闲适地支起一条腿,面对着墙下的数张大弓,他咧开嘴笑了,火上浇油:“真真,这是你哥哥吗?他的箭术不如你,力气和准头都是。”

所以,箭射过来的时候,他躲也没躲。

赵熹拽住赵烁的手,强自平静:“我七哥以为我家里进了强人,关心则乱,放在平时你早被射落下来,还不谢他饶你一命?”在真正的兄长面前,他免去了从前的称呼:“咱们两国欲成和议,郎君作为使者来通好——”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藩衍宅就在汴梁核心地带,要说乌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谁也不信,再加上赵煊今天和他说了完颜宗望又要求一名亲王前去军营当人质和议的事,两国应该是有通使往来的。乌珠应该是以使者的身份来到汴梁,因此才这样横行无忌。

可他来汴梁干什么?

他是金国的皇子,现在金国强,宋朝弱,哪有需要他来的道理?

“谁告诉你我是使者?”

千呼万唤,他终于跳下来,赵熹的王府外墙有一丈高,将近两层楼,棕袍上的烫金团纹被火光照了照,他就来到了赵熹面前。

所有人又悄无声息地退开一点。

“我只是来接你的。”

火光在风中摇曳,赵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赵烁说:“七哥,你看,我们真认识。”

弓弦刮过赵烁的衣袍,也许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金国人,跟和议有关,堂而皇之地冲进国朝亲王的府居源于开封府的默许甚至带路,一种罕见的羞怒冲上了他的脸颊。

他同母哥哥赵炳还在金营,被扣留着不可以回来;而金国人却能肆无忌惮地出入他们的宅邸,赵熹笑脸相迎显然没有错,谁也不能破坏和议,因为谁也抵挡不了金人的铁蹄。

可他心里不舒服,语气冷硬:“原来是这样,你们认识。”他看向面前这个几乎有两个月没见的弟弟,赵熹又瘦回了原来的样子,可他却觉得有点陌生,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仍然走动,交换礼物和消息,赵熹吃到好吃的菜仍然会打包过来给他一份,有一天他在楼上吹箫,康王府就散过来一阵琴音。

不知道说什么,他从赵熹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跟他告别:“我先走了。”

赵熹目送他离去,身体却没有动,比起赵烁,他有一个更难缠的人要应付。

乌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梅花汤饼呢?”

也许是拍的时候声音闷响,他意识到赵熹穿了非常多的衣服,当然这是一望即知的:幞头、抹额、围脖,连双手都紧紧缩在袖中,仿佛受不了一点风:“你穿得好多,像只大白熊!”

冷风吹僵赵熹的脸颊,乌珠走近他,那一张英俊的,带点少年气的脸庞缓缓放大,赵熹忽然开始难受、委屈,那种情绪如同洪水一样漫上来,他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因为他生完孩子不到一个月!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雪去跪拜、哭泣,还要在这里应付这个、这个——

他什么都不知道。赵熹想,而且,我也不要让他知道。

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因为久站以后,赵熹的盆骨泛出一种痛胀感:“没了。”

乌珠没反应过来:“什么没了?”

赵熹说:“你的梅花汤饼。”他扬一扬头,语调轻快:“因为你刚刚跳下来的时候踩脏了我的墙。”

乌珠大呼冤枉:“我跳下来的时候如果不踩一下墙借力,会摔倒的。而且!”他抢来侍从手上的火把,让赵熹看清楚他的袖子:“你哥弄的。”

赵熹抬手摸一摸他胳膊上的那一道裂缝,外袍的衣料破了一点点,乌珠得意发问:“这件衣服漂亮吗?”

火光摇曳过他衣服上的烨烨金纹,袍上的犀带也被衬出光彩。

赵熹盯着他半晌,笑开:“漂亮也不行。不把墙擦干净,我是不会给你饭吃的。”他转向侍从:“给他一块布,一桶水,让他把墙擦干净,才许来见我。”

下体已经从疼痛变成麻痒,一切都在恢复,他还那样年轻,可以忍着痒和痛意迈出轻盈步伐。抬步上阶,回廊九曲,隔着朱漆与树枝,他回头看了乌珠一眼,消失在走廊深处,去了内院。

外面声势那么大,内院早就听到了动静,余容点了几十个人护在赵熹的寝阁门口,韦氏和她待在一起,显然是准备如有不测立刻逃命的架势:“出什么事了?”

赵熹说:“把她们抱回原来的阁子,我房间里一应用品全部清走。”

没有问为什么,余容领命而去。没足月的小孩子金贵,一点风也见不得,赵熹只见到两个襁褓,一个红的一个黄的,从余容和另一个侍女的怀抱里漏出一点颜色。

他没有动,伫立原地,思索起乌珠的话。

“我是来接你的。”

我知道你要再次出使,特地来找你,跟着你一起北上,保证你安全抵达金营。

可按照赵煊的吩咐,他要在中途逃跑。现在乌珠跟着他怎么办?乌珠和他交往颇深,为人心思难测,若在到达相州之前让他发觉自己逃跑的意图,传信回去调动军马,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金营了。因为赵煊的主要方向还是议和,赵熹在半路上逃跑是个人行为,他是“不知情”的。

赵熹不能再去金营。

这一次和第一次不一样,现在去金营就是白白送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汴梁?赵炳已经在那里快一年了,赵煊派人去接,金国就是不还,谁能把它怎么办?实打实论起身份,他和赵炳都是赵煊的弟弟,另一个人质蔡候是赵煊同母妹妹的夫婿,可赵煊恨蔡家入骨,最不缺的就是弟弟。

他不能让乌珠发觉他想逃跑的意图,他必须要让乌珠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要去金营。

他为什么会想要去金营?

当然是因为——

他爱着乌珠。

已经冷透的梅花汤饼上泛着一层白腻油脂。呼噜呼噜,乌珠在擦干净墙以后获得了食物。

喝汤的声音响起来,赵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忽然又觉得爱他或者假装爱他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他的心甚至因为这个人的到来又窃窃地、罪恶地开心了一下,他作弄他,故意不叫人给他热一热再吃,冷冰冰的汤水,可乌珠吃的还是挺有滋味,每一碗只剩一个小底,梅花形状的小面饼漂浮:“这个片片是你捏的吗?”

赵熹失笑:“当然是梅花模子。”

乌珠说:“原来叫梅花汤饼是因为面粉片和梅花一样?我还以为真的有梅花。”

赵熹说:“有呀,和面粉的时候加的是檀香粉跟梅花水。”

乌珠咂咂嘴巴:“那为什么有肉味?”

赵熹说:“面片是用鸡汤煮的呀。”

怪不得汤上浮着油脂,乌珠问:“那鸡呢?”

赵熹愣住:“什么鸡?”

乌珠说:“有鸡才会有鸡汤啊,这是汤,鸡呢?”

鸡当然在人家店里啊!

可赵熹已经夸下海口,说这汤饼是他做的,于是转移矛盾道:“你没吃饱?还有两碗呢。”

乌珠说:“我吃了你吃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赵熹艰难地捧起汤碗,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鸡汤上的油脂糊在舌头、上颚,是一种沙而腻的口感,他本来只是买来闻闻味道罢了,吃进嘴巴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和小时候吃的味道不一样,父亲的配方是什么来着?檀香粉、梅花水、鸡汤……哪一步出了错?

小小的梅花片滑过喉头,乌珠双手托着腮看他:“真真。”

太奇怪了,乌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发明出来这种称呼?凝真是他的道号不是他的小名,没记错的话他好几个姐妹名字里含真,譬如二姐赵合真,她是赵煊的同母妹妹,却与兄长不同,十分受父亲喜爱,大家猜测是这个名字得投了皇帝的喜好,所以一时之间公主的名字都和道家学说扯上关系,导致“真”字遍地走。

赵熹对这个称呼不满,可乌珠的眼睛一错不错,这让他觉得“真真”不再是一个很大众的名字,而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爱称。他双手捧着碗,趁机远离这一碗面片:“嗯?”

乌珠很诚恳地问他:“我想看看你的孩子。”

一声闷响。

冬天的衣服太厚了,汤汁渗透都需要时间,赵熹一下子没感到湿,他只看到碗莫名其妙从他的手里掉下来,跌到腿上,再滚到地毯,蜿蜒出一道梅花香径。

滴溜溜、滴溜溜,碗在跳舞。

赵熹无助地拍打自己的衣袍,红黄两种颜色在他的脑子里晃,可汤汁不是灰尘,拍是拍不掉的,乌珠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他沾湿的外袍系带解开,当然最好是脱掉,可赵熹不站起来,这衣服没法脱。

笨重的、镶着毛边的外袍底下竟然还有厚厚一件夹绵袍。

滴答、滴答,是外袍上的汤汁滑落。

终于,赵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了想出天衣无缝的措辞,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很疑惑:“我的……孩子?”

乌珠肯定道:“你的孩子呀,出生应该没几天?”

胡说,她们都快满月了!

赵熹摆出惊讶的表情:“什么孩子?”

乌珠是不是在诈他?乌珠一定是在诈他!可能只是从哪里捕风捉影到了王府有小孩子的风言风语而已。算一算时间,他离开金营前两天才怀上,孩子又是早产,往前推九个月赵熹还在王府里没有去金营呢。

对,不承认,这些都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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