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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山

 

他整理过衣服,用手指梳拢碎发,再出来,全身笔挺。阗资看见舅舅干涩红胀的眼晴,便知道他在里面偷偷哭过了,舅舅对上阗资的视线,用唇语说,这是炎症。阗资点点头,不去戳破他。

前来吊唁的人里,除了他们的亲眷朋友,还有外公在生意场上的熟人。

外婆领着舅舅和阗资,哀恳地迎客。他们握着外婆的手说节哀,又拍拍阗资的肩膀。

有些宾客,外婆不认识,舅舅亦不认识,他们只能温善而客气地微笑,致谢。净苑厅很大,大到可以纳下数百人,这些人坐下就开始应酬交际,互递名片,仿佛池宗豫的葬礼是他们认识人的场所,也有人在坐下后,又细致地看过阗资、池峰成和戴山月,低声说他们可怜。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让媒体来。”舅舅低眉和外婆说。

阗仲麟是下午过来的。

他仍拄着乌黑的金属拐杖,挺直腰背,慢步行走,阗育敏和祁振广规矩地跟在他后面。

阗仲麟沉声安慰过外婆和舅舅,顿了顿又说,“逝者已逝,还请节哀,不要太难过了,还是要保重身体。”舅舅点点头。阗仲麟又侧过脸,看向阗资,发现他瘦了,担忧又苛责地说,“我知道你难过,但你也要好好休息,东西要吃,睡觉要睡,明白不明白?”阗资应声。

舅舅请阗仲麟到沙发上坐,他方把拐杖搁下,小幅度地放松病腿。

阗育敏和祁振广没话说,祁振广坐了会,便去交际了。

入夜后,厅里的人渐少。

外婆叫小杨做好饭菜送来,祖孙三人在休息室吃过饭。

在阗资上厕所的间隙,外婆和舅舅说起阗仲麟,她想着阗仲麟肃穆的面孔,又想到他冷静寡情地劝他们不要难过,便忍不住压低声音说:“到底是当领导干部的,感情说抛就抛,人有七情六欲,哪里能说不难过就不难过?”

舅舅看阗资不在,意有所指地说:“我看他是不会难过,培英走了他也无所谓。”

外婆只想到阗培英,又叹说:“是呀,墓地不肯买,葬礼不肯办,把骨灰在海里撒一撒就算完了。哪有这样的爸爸?近乎绝情。我都生气,不讲了,讲了难过。”

阗资出来,外婆和舅舅又安静下来,温吞地吃饭。

灯光平静地照在阗资脸上,像是细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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