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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道歉)

 

沈知珩反手收刀,一脚将独眼男人踹翻在地,紧随而来的侍卫立刻围上来,男人试图挣扎,却很快被侍卫们五花大绑。

祁远急匆匆从马上下来时,独眼男人已经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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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乖乖摇了摇头,又偷偷瞄沈知珩一眼。

祁远失笑:“纵然没吓到,回去也要喝一碗安神汤,免得夜里做噩梦。”

言语温柔,句句妥帖,贺嫣的小心肝又忍不住扑通扑通跳起来,手中木簪蠢蠢欲动,非常想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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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了。”沈知珩翻身上马,冷淡催促。

贺嫣好久没见祁远,还想跟他多聊几句,但此刻也只能讪讪道:“你们忙,我这就回家去了。”

“他执行公务时就是这样,”祁远说罢,故意压低了声音,“六亲不认,可讨厌了。”

贺嫣没忍住笑了,再抬头沈知珩已经带人离开,只剩祁远一人一马还留在原地。

“看吧,他连孤的面子都不给。”祁远耸耸肩。

贺嫣笑眼弯弯:“您还是快去吧,小心去晚了他给您穿小鞋。”

谁不知道这次科举舞弊案,祁远是负责协助沈知珩调查,严格说起来还是他的下属。

祁远被她的说法逗笑,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可伸到一半时想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便又笑着放下。

贺嫣心底小鹿乱撞,眼睛亮晶晶地目送他远去,琥珀急匆匆跑回来时,就看到她脸红红地呆站原地。

“小姐,刚才这边好吵,发生什么事了吗?”买了一堆吃食的琥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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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无语时,她眼尖看到地上一方烧红令牌,连忙捡了起来:“小姐,这是什么?”

“沈知珩的令牌?”贺嫣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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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乐呵呵接了过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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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物归原主,”正遗憾和二皇子没多说几句话的贺嫣,拿着小小令牌指向众人离开的方向,“他们现在,应该是去皇城司了。”

琥珀:“?”

皇城司内狱设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长久地弥漫着阴冷潮湿的铁锈味,不大的刑房内,四面墙上都摆满了血迹未干的刑具,沈知珩坐在椅子上,戴着手套的手拿着烙铁,轻轻拨弄炭盆中的火焰。

火烧得极旺,照得他的脸明灭不定,沈知珩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祁远眉头紧皱,手边茶水碰都没碰一下。

这皇城司内狱,他不论来了多少次,都始终无法适应。

刚才还奋力挣扎的独眼男人,此刻被绑在墙角凹凸不平的十字柱上,见沈知珩迟迟不开口,终于忍不住了:“我不过是个开赌场的,根本不知道什么科举舞弊,你就算把我抓来,也问不出什么。”

沈知珩抬眸,语气古井无波:“你怎知本官抓你,是为了科举舞弊案?”

独眼男人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然呢?沈指挥使近来为了追查此案,闹得京都鸡飞狗跳,还有人不知道?”

沈知珩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你倒是嘴硬。”

独眼男人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沈知珩突然起身,拿着烧红的烙铁踱步而来。他身形高大,不笑时极具压迫力,独眼男人纵然见过不少世面,也不由得吓得脸色一变。

“你、你要动私刑……”

话没说完,烙铁硬生生烫在心口,疼得他撕心裂肺大叫。祁远下意识别开脸,烫熟的肉味传来,引得他一阵阵反胃。

剧烈的疼痛之后是麻木,独眼男人如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再开口声音虚弱无力:“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跟此案无关……”

沈知珩静静与他对视,直到他视线忍不住漂浮,才不紧不慢地说:“带进来。”

谁?祁远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被绑了进来,一看到独眼男人便失声痛哭:“爹!”

独眼男人目眦欲裂:“沈知珩!你想干什么?!”

“皇城司的内狱,分大中小三种牢房,最大的一间,关了十余个囚犯,”沈知珩慢条斯理地放下烙铁,从容后退一步,“这十余人中,关的最久的有将近三年,若是将她们送进去……”

“知珩。”祁远蹙眉打断。

独眼男人死命挣扎起来:“沈知珩,你丧尽天良枉为人,你不得好死……”

沈知珩也不废话,面无表情地抬手点了一下,飞鱼卫立刻捆着两个姑娘往外走,祁远当即呵斥:“都住手!”

飞鱼卫对视一眼,到底没听祁远的,直接将两人带走了。祁远知道在皇城司的地盘,即便是他也说得不算,只能咬牙劝沈知珩:“知珩,这条线断了,我们可以再查别的,纵然他作恶,他的孩子却是无辜,你不要……”

话没说完,外头已经传来女子惨叫,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独眼男人瞬间面如死灰:“我招!我全招!”

一旁的师爷立刻铺好笔墨纸砚记口供,祁远急匆匆跑了出去,却看到两个姑娘只是被堵了嘴丢在角落里,负责盯着二人的飞鱼卫嬉皮笑脸,又怪腔怪调惨叫一声。

“二殿下,卑职学得像吗?”他笑着问。

祁远脸色铁青,许久才抿了抿唇。

不久之后,沈知珩从刑房出来,眸色清冷地看了祁远一眼:“被顶了名字的考生,半个月前投湖自尽,父母亲眷受不了打击,半月之内有五人随他而去。”

祁远微微一愣。

“她们身上的衣裳,是江南织造局所出云锦,寸锦寸金,就是卖了家中赌坊也买不起,”沈知珩勾唇,眼中皆是嘲讽,“踩着旁人一家老小的性命享用荣华富贵之人,也配称无辜?”

“知珩……”

“你自回京以后便纠缠不休,究竟是何目的?”沈知珩声音沉郁,眼神晦暗。

贺嫣惊魂未定,却还是拍了拍她的手,待她平静了才问祁远:“我、我不就是让他请个饭吗?不至于要动手吧。”

“殿下不必对谁道歉,这些腌臜事,本不该让你看见,”沈知珩神色淡淡,“今后再如此,殿下也不必过来,卑职处置便好。”

“你们……干嘛呢?”在门口等了半天的贺嫣,一不小心将他们的‘深情对视’尽收眼底,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

沈知珩死死盯着贺嫣,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贺嫣看到他眼底浓郁的厌弃,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而睡太早的结果,便是没到子时便醒了。

从哪出来?不重要,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沈知珩。贺嫣正要说让他代沈知珩请客,结果话还未说出口,沈知珩突然停了下来,她一时停不稳,直接撞上沈知珩的后背。

“什么味道?”她动了动鼻子,“好像是血……”

她小心后退一步,讪笑着看向他:“无……沈指挥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祁远刚要说什么,沈知珩已经走了,他只好跟上,贺嫣拿着令牌也赶紧去追。

许久,他撤刀离开,贺嫣一阵脚软,琥珀赶紧冲过去扶住她。

门外之人没有动静,举起的手也未落在她身上。贺嫣偷偷瞄一眼地面,看到他的长靴才确定,刚才看到的沈知珩是真实存在的。

贺嫣眨了眨眼睛:“那你要吗?”

“立大功了。”祁远感慨。

“我要的也不多,嗯……天快黑了,让无忧哥哥请顿饭应该不过分吧?”沈知珩走得快,贺嫣只能小跑着追。

“卑职怎敢。”

贺家夜深人静,连琥珀都睡了,贺嫣一个人无聊,便披上一件外衣去院中散步,结果刚一开房门,便看到沈知珩已经抬起了手,似乎正要敲门。

祁远苦涩一笑:“你别介意,他每次审完犯人,性子便会喜怒无常,过会儿便好了。”

“要,妹妹给的,当然要。”祁远笑着接过去。

祁远不住道歉,然而沈知珩始终面无表情,眼看着已经走出皇城司的大门,沈知珩还是不打算理他,祁远忍不住去抓他胳膊:“知珩!”

祁远苦涩一笑:“知珩平日从……出来,是不用膳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贺嫣嘴上抱怨,脸颊却红了。

祁远怔怔看着沈知珩远去,大门处的光逆他而来,将他高大的身影照得半虚半实,仿佛要羽化升仙。

“对了,”她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将木簪递给他,“无忧哥哥不要,我留着也没用,送你吧。”

贺嫣顿时开心了,挂着笑坐上自家马车。

她是开心了,琥珀仍愤愤不平,在马车上骂了沈知珩一路,到家立刻给贺嫣煮了安神汤。贺嫣本来不想喝的,但在她的逼迫下愣是喝了两大碗,晚膳没吃就睡了过去。

“我来送东西。”贺嫣说着,小心翼翼挪步到二人面前,第一眼先看沈知珩的手腕。

他猛地回神,连忙追上去愧疚道歉:“知珩,你说得有理,是孤错了,孤向你赔礼道歉。”

冰冷锋利的刀就架在脖子上,贺嫣默默咽了下口水,讪讪开口:“我……我没什么目的?”

“我、我……”贺嫣心一横,咬牙道,“我做得还不明显吗?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你跟我装什么傻,非要我亲口承认才行?!”

“知珩!”祁远脸色一变。

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祁远赶紧松开沈知珩,看到贺嫣后勉强笑笑:“浓浓,你怎么来了?”

“二殿下心软是好事,可惜用错了地方。”

话没说完,沈知珩压抑了许久的戾气倏然爆发,抽出长刀反身架在她的脖子上。

贺嫣默默松一口气,笑着将令牌递过来:“无忧哥哥,你的令牌被我捡到了。”

然而她却和祁远一样不敢声张,因为刀离贺嫣太近了。

话音未落,便感觉刀刃愈发用力,下一瞬只怕就要划破脖颈,角落里等候的琥珀迟迟没听到动静,探出头看到这一幕后差点把魂吓掉。

“真的?”贺嫣眼睛一亮,“那我岂不是立功了?”

贺嫣吓得抱头:“别打我!”

祁远更加无地自容:“孤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孤的气了。”

而她开了门,这手看起来就像要敲她了。

“知珩,你小心些。”祁远提心吊胆,生怕他伤了贺嫣。

“我是捡垃圾的?”祁远眉头微挑。

沈知珩眉头微蹙,倒是祁远目露惊讶:“竟然丢了?这东西可是父皇御赐,世上仅有一枚,幸好你捡到了,否则可就麻烦了。”

贺嫣:“?”

“沈指挥使太过分了!我要禀告贺老将军!”琥珀怒道。

祁远待她站稳,到底伸手摸摸她的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祁远叹了声气,又安慰了她两句,贺嫣见他没心情,便提出告辞。

……只是喜怒无常?贺嫣心情复杂地看向祁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沈知珩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心底发毛,才缓慢开口:“道歉。”

沈知珩蹙眉避开,面无表情看向他,祁远与他对视,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我能讨个赏不?”贺嫣打蛇随棍上。

“……你都自称卑职了。”

贺嫣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话都不敢说了。

还好,护腕上还绣着小小的兰草,说明他暂时没有移情别恋的想法,至于祁远……嗯,他肯定是喜欢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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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沉默许久,试探:“对、对不起?”

沈知珩微微一顿:“我说,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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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她安神汤喝多了出现幻觉,否则她怎么会在深夜的自家庭院看到沈知珩,沈知珩还说出了‘道歉’这种词。

开玩笑,沈知珩会道歉?她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而且……

“大半夜的,道歉?”她一言难尽。

沈知珩沉默片刻:“那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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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无言看了他许久,突然有点好笑:“沈指挥使,从分开就开始良心不安了吧?”否则也不会大半夜的跑过来。

“抱歉,”沈知珩面色生硬,相比有错就认的祁远,他显然不擅此道,“今日白天,是我不对。”

贺嫣想了想,朝他伸手:“那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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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挑眉:“空口道歉啊,没带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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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轻哼一声,刚要说什么,沈知珩突然扭头就走,她赶紧叫住他:“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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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取的意思是……您等会儿不是还要回来吧?”

沈知珩抬眸看向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贺嫣嘴角抽了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今日没穿那身圆领暗红官服,而是换了件绣了文竹的白袍,身上也没有佩刀,相比之前多了些许书卷气,可周身的疏远冷离却并未减少,站在月光下俊美不似凡人,好像随时会散在月光里。

这人古怪是古怪了些,皮相却是极好,跟二皇子比也不逊色。贺嫣心里嘟囔一句,又扫了眼他手上薄如蝉翼的手套,突然问了句:“我给你的油,你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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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贺嫣啧了一声,“那可是上等的护手油,你不会给我扔了吧?”

“没有。”沈知珩这回倒是说话了。

也是,凭借沈指挥使的教养,收的礼物即便不喜欢,也不可能会扔,顶多是放在仓库吃灰而已。贺嫣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勾起唇角:“你今日差点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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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事,我是贺家仅剩的独苗,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贺嫣反问。

沈知珩看向她:“我并非因为惧怕贺家,才来向你道歉。”

“我知道,是因为做错事嘛,”贺嫣抱臂靠在门框上,“沈指挥使从前读书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君子,既是君子,自然行事坦荡、知错就改。”

沈知珩听出她话外之意,直接问:“你要什么?”

“要你娶我。”贺嫣回答。

沈知珩顿时皱起眉头。

贺嫣怕他死心眼真答应了,说完就赶紧接一句:“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有另一个要求。”

“你说。”沈知珩立刻道。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一看就很怕娶她。贺嫣啧了一声:“等着。”

说完,便急匆匆跑回屋里,拿了什么东西后招呼沈知珩去院中石桌前坐下。

“当着我的面,把护手油擦了。”贺嫣拿出蛤蜊式样的盒子。

沈知珩脸色顿时有些冷。

“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擦?”贺嫣反问。

沈知珩:“贺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但什么但,”贺嫣打断他,“这不是好意,是你做错事要付出的代价。”

沈知珩不说话了。

贺嫣也不逼迫他,只是靠着石桌盯着他看。

沈知珩脸色越来越凝重,肩膀也隐隐僵硬,不知道的还以为贺嫣强迫他卖身了。

许久,他到底面无表情地将手套摘了,一双手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贺嫣叫他涂护手油也只是一时兴起,可真当看到他的手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才短短几日,手上的裂伤更严重了,伤口深处的肉泛着白,连血丝都没有,十指骨节突出、指腹发皱,右手小指上还有严重的冻伤,一眼看去简直惨不忍睹。

大约是贺嫣嫌弃的眼神太明显,沈知珩冷着脸便要戴上手套,贺嫣连忙制止:“别啊,你答应我要擦油的!”

说完,又想到什么,“不对,现在只是擦油是不够的。”

她看了沈知珩一眼,又跑回屋去了。

不多会儿,她带着一瓶药膏重新出现,然而沈知珩已经将手套戴上了。

“先涂这个,等晾干了再用那个。”贺嫣说完,才注意到他的手,“你怎么又戴上了?不是答应我要涂药吗?”

“我回去涂,免得恶心到贺小姐。”沈知珩一向淡漠的语气里,难得多了一分情绪。

贺嫣奇怪:“我什么时候说你恶心了?”

沈知珩抬眸,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

她眼睛清澈干净,所有情绪一览无余。

没有厌恶。

沈知珩微微愣神,心口仿佛被什么重击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迟钝。贺嫣趁机将他手套扯下,再次看到他一手的伤时,突然发现了不对:“你来之前洗手了?怎么感觉手指都泡囊了?”

沈知珩猛地回神,淡淡开口:“贺小姐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管。贺嫣腹诽一句,直接将药膏丢给他,沈知珩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眸涂药。

“指缝多涂一点,都烂了,还有虎口……”贺嫣指挥着,很快一盒药膏用了小半,然后便开始等风干。

沈知珩垂着眼眸,没有交流的意思,贺嫣却是个闲不住的,安静了会儿后忍不住问:“你看过大夫吗?”

沈知珩沉静如水:“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我说的不是你的手。”贺嫣意有所指。

沈知珩顿了顿,淡漠开口:“贺小姐什么意思?”

“你今日喜怒无常的样子,我似乎在另一人身上见过,那人前些年战场杀敌十分英勇,可离了贺家军之后,性子便愈发捉摸不透,每夜每夜睡不着,后来大夫诊治说是心病……”

“贺小姐觉得我有病?”沈知珩冷声打断。

贺嫣眨了眨眼睛,确定他今天没带刀后:“是啊。”

沈知珩:“……”

短暂的安静后,他淡淡开口:“贺小姐想多了,沈某好得很。”

贺嫣点了点头:“所以只是单纯地讨厌我。”

“浓浓快来,”皇后笑着朝她招手,眼圈也红了,“长成大姑娘了。”

沈知珩扫了沈荷一眼,沈荷本来还在笑,顿时表情一僵,老实了。

贺嫣细数二皇子优点,数到最后心满意足,便催促琥珀为她更衣。

贺嫣只好在石子路上跪下:“参见五公主殿下。”

沈知珩停下,冷淡侧目:“何事?”

“这两样搭配着用,一日两次,不出半个月你的手就好了。”

果然,话题绕三圈,最终还是绕回了二殿下身上。

“五公主。”

“若真如此,就太好了。”皇后笑意盈盈透着欣慰。

贺嫣知道她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但她大病初愈,总不好太过伤神,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娘娘,您那只烧蓝花瓶不错啊。”

贺嫣:“……”

“当初我离京,你为何没来送我?”贺嫣好奇。

“贺嫣?”

“见了五公主还不行礼?”刚才还笑得像铃铛一样的沈荷,当即板起脸呵斥。

这是打算让她一直跪着?贺嫣调整一下姿势,偷偷揉一揉酸疼的膝盖,心想这位最擅长软刀子磋磨人,她今天是要倒点霉了……所以要不要装晕逃走呢?

“五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当然是最受宠的。”贺嫣莫名看了沈荷一眼,仿佛她疯了才会拿自己跟五公主比。

“以前不都是除夕设宫宴吗?难道规矩改了?”贺嫣好奇。

她这话不假,皇后无所出,所有皇子公主都养在她膝下,这么多皇子公主里,只有祁蕊和祁远最受宠,贺嫣也对此表示认同,但……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亮。

贺嫣摆摆手,显然不怎么在意。

温柔的声音响起,贺嫣只好上前,本来该立刻行礼的,可这一路全是石子地,坑坑洼洼的跪上去肯定很疼。

沈荷被气得要死,偏偏说又说不过,只能求助地看向祁蕊。祁蕊笑了一声,朝贺嫣伸手,贺嫣膝盖咯得发疼,一看她伸出手,还以为要扶自己起来,正要松口气时,就听到她又道:“这花瓶本宫眼馋许久了,可否借来一看?”

皇后娘娘染上风寒有一段时间了,她近来虽然没有进宫,但没少送东西进去,今早听说中宫的门开了,她便想进宫瞧瞧。

“……嗯。”贺嫣无语。

沈知珩:“来送奏报,这就走了。”

两人就此沉默。

今日阳光极好,她又吃太饱,抱着花瓶昏昏欲睡往外走,经过御花园时,突然听到一阵笑闹声,她当即就要换条路走,却还是晚了。

“为皇上效力,做什么都一样。”沈知珩回答。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嫣顿了顿,一回头便看到了某个跟她不熟的家伙。

贺嫣只当没听见,气得沈荷脸色都变了,五公主祁蕊笑笑,又重复一遍沈荷的话,贺嫣这才回答:“臣女来探望皇后娘娘。”

“去他大爷的不熟!我三岁时就认识他了,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了十一年,他爹娘去世那段时间都是我在陪他,他还教过我音律识字,现在竟然说我们不熟!”贺嫣拍桌骂骂咧咧。

在帝后跟前长大的几个人里,就她和沈知珩、祁远是老大难了,若是一次能解决两个,自然是最好的。贺嫣看着皇后高兴的样子,心想到时候自己跟二皇子成了,应该也没啥差别吧?

皇后摸摸她的脑袋:“没改,只是科举舞弊案刚了结,远儿和知珩立了大功,皇上想替他们办个庆功宴,也顺便警示群臣,这才决定在小年那日设宴,你到时候可要早些来。”

“卑职告退。”沈知珩垂眸。

贺嫣眨了眨眼睛:“啊……”

“那是道歉?我差点没被他气死!”贺嫣恼得脸都红了。

琥珀不懂:“你之前也说不熟啊,为什么他说同样的话就不行?”

祁蕊的脸更红了,贺嫣撇了撇嘴,抱紧直接将的小花瓶。

“是啊。”贺嫣点头。

“是老姑娘了,”贺嫣跪在床边,乖巧抓着皇后的手,“过了年就二十岁了。”

当年朝堂混乱奸佞横生,连贺家都遭人构陷,皇上会设皇城司肃清朝政不奇怪,她只是奇怪皇上为什么会想起让他一个文臣做指挥使,也奇怪他为什么会答应。

“我说跟他说能一样吗?我说是替他开脱,他说就是没良心!”贺嫣骂完,仍觉心凉,“这人果真一点旧情都不念……不,他根本就没有情,冷心冷肺的,跟我二殿下比差远了!”

武职,却又不领兵打仗,即便统领禁军直隶皇上,看起来风光无限无人能及,但最多也就如此了。

沈知珩沉默一瞬:“抱歉。”

贺嫣撇了撇嘴:“那怎么能一样,以你的学识,从翰林院始,不出二十年便能官至宰相,但做了武职……”

时隔六年重新出现在中宫,看到大病初愈的皇后娘娘,贺嫣鼻尖一酸:“娘娘……”

贺嫣恍然,刚要开口说话,皇后突然看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问:“本宫听说,你近来对知珩可是中意得很……”

“二十岁也小呢,本宫可是二十三岁才与皇上成婚。”皇后温柔道。

“原来如此,”祁蕊笑着看向她怀中花瓶,并未叫她起身,“母后对贺小姐果然不一般,连父皇送的花瓶也舍得赏。”

贺嫣咧嘴笑笑:“浓浓哪能跟娘娘比。”

贺嫣点头:“去看皇后娘娘。”

沈知珩没有废话,直接转身离开,贺嫣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唤他一声:“沈知珩!”

重新回到听雨轩,他叫人送了热水沐浴更衣,待到该休息时,突然看到桌上的护手油和药膏。沈知珩沉默许久,到底还是重新涂了一遍。

祁蕊只是客套,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些,一旁的沈荷气不过:“不过是看在贺家的份上,若真论起来,五公主殿下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最受宠的。”

“沈指挥使刚忙完科举舞弊案,怎么不多休息两日?”祁蕊脸上泛起一抹红。

她正想对策,并未发觉沈荷跟祁蕊都同时看向了她身后。

沈知珩翻身越过院墙,趁着夜色离开了。

沈知珩回头,月光下眉眼清晰:“因为不熟。”

“怎么比不得,本宫看浓浓更好呢。”皇后笑盈盈,温柔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别人。

沈知珩涂完药,答非所问:“我可以走了?”

“小姐要出门?”琥珀忙问。

许久,贺嫣忍不住又问:“你明明读书人出身,为何做了武职?”

“送奏报又不需经过御花园……”沈荷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祁蕊一眼,“莫非是故意绕路?”

“恭送沈指挥使。”祁蕊福了福身。

皇后失笑:“你呀,每次来都惦记本宫的东西。”

“你进宫干什么?”沈荷又问,生怕她是来求赐婚的。

沈知珩微微颔首以示回礼,然后看向某个跪没跪相的人:“还不走?”

但看沈知珩的表情,应该是不想回答的。贺嫣摸摸鼻子,等他手上药膏风干得差不多了,便催促他涂护手油。

说罢看了宫人一眼,宫人立刻将花瓶包了起来。贺嫣乐呵呵地陪她玩笑打趣,期间有女官来了,一一回禀过几日的小年宫宴。

琥珀困倦地趴在桌上,直接抓住了重点:“所以他大半夜找你道歉来了。”

贺嫣在宫里待到晌午,等良帝抽空来中宫后,一起用了午膳才提出告辞。

贺嫣:“……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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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是要你尽快离宫?”沈知珩看着她的眼睛问。

皇上什么时候让她尽快离宫了?贺嫣正茫然,突然回过味来……沈知珩竟然帮她解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正惊讶,祁蕊已经笑了:“贺小姐怎么还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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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蕊表情一僵:“贺小姐这是什么话,贺家满门忠烈,本宫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欺负你?”

“说得也是,”贺嫣乐呵呵起身,“那若是无事,臣女就先走了,这花瓶……”

“母后赏的,贺小姐可要好好珍藏。”祁蕊温婉一笑,她生得眉眼平顺,虽然寡淡了些,却处处透着柔和。

贺嫣答应一声,却迟迟不动,直到沈知珩告辞离开,才笑嘻嘻追上去。

沈荷看着她欢快的样子,一时间恨得牙痒痒:“举止轻浮粗鲁,我们沈家才看不上这种女子。”

“贺小姐是天真烂漫了些。”祁蕊轻笑。

沈荷轻哼一声,心中仍然不屑,祁蕊脸上笑容淡去,垂眸看向墙角盛开的腊梅。

两人各怀心事,御花园里一时静了下来。

贺嫣抱着花瓶追上沈知珩,问:“不是说不熟吗?为何还要帮我?”

“贺家女儿,不该受此磋磨。”沈知珩淡淡道。

贺嫣啧了一声:“还是为了贺家啊。”

说完,她叹了声气,“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要装晕了。”

装晕倒是不难,但今天穿的是新衣裳,弄脏就不好了。

沈知珩闻言看她一眼,沿着长且空的宫道往外走。

贺嫣追在后面问:“你今日擦手油了吗?没有泡水吧?你那两只手哟,再不好好养护就真的要烂掉了,我劝你一日三次……”

“贺小姐。”沈知珩忍无可忍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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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想了想:“那你擦手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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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擦了吗?”贺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只有提到此事时,他才有那么一点活人的喜怒?

挺好的,既督促他养好伤口,又能惹他厌弃,简直是一举两得。

两人沉默对峙,沈知珩的眼神逐渐冷凝。

许久,他面无表情开口:“擦了。”

“骗鬼呢?”贺嫣挑眉,“让我瞧瞧。”

沈知珩蹙了蹙眉,没等她继续威胁,便已经去摘手套了。

丝绸的手套缓缓褪下,伤痕累累的手逐渐暴露在空气里,阳光太烈,贺嫣一时看不真切,便俯身凑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突然喷洒在手背上,沈知珩后背猛地僵住,下颌线也因为牙关紧咬愈发锋利。贺嫣浑然不觉,确定他有好好涂药后,抬起头才发现他紧绷得有些不自然。

贺嫣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紧绷,沉默片刻后伸手戳了下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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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帮你适应,”贺嫣理直气壮,“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让人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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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摸了把他的脸,沈知珩微微一怔,回过神时她已经逃命一样跑了。

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清淡的水粉气久久不散,被她碰触过的那一小片皮肤,仿佛着火了一般灼热。沈知珩铁青着脸站了许久,手僵在半空竟不知该往哪放。

贺嫣怕他恼羞成怒再拿刀架自己脖子上,吓得使出吃奶的劲逃跑,以至于跑到宫门口时,禁军还以为她遇到刺客了,刷地一下围了上来。

“没事没事,我没事……”贺嫣讪笑着回自家马车上,没坐稳就催促车夫赶紧走。

琥珀本来正在马车里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清醒了:“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急……小姐,你裙子怎么脏了?”

贺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自己膝盖上灰扑扑一片。

“刚才见着五公主了,给她行了个礼。”贺嫣随口回答,顺手将衣裙撩起来,果然看到膝盖上泛着淡淡的青。

是嫩嫩的粉色裙衫,边边上缝了一条茸茸的兔毛,瞧着暖和又乖巧,贺嫣嫌不够惊艳,却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宫了。

“……我一直在家待着呢,都没出门。”

“谢什么谢,都是应该的,”祁远噙着笑,“往后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告诉孤,莫要让孤从旁人口中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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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公主,贺家再恩宠不衰,我也不能顶撞她,”贺嫣眨了眨眼睛,“但是嘛,贺家的女儿,可不该受什么磋磨。”

哟吼,热闹了。

祁远在良帝背后站着,用唇语示意是他告了小状,贺嫣没忍住弯起唇角。

良帝在贺家待到深夜,才算兴至而归,贺嫣一路将他送到马车上,这才转头朝祁远福了福身:“多谢二殿下。”

贺嫣顿了顿:“旁人口中?”

两人说话的功夫,官员陆陆续续来了,时不时就会有武官来与贺嫣寒暄,贺嫣噙着笑一一回应,心里正觉得无聊时,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白面文臣带着妻女落座……

良帝叹气:“这件事是小五做得不对,寡人已经罚她闭门思过,日后不论是谁欺负你,你都不得隐瞒,定要第一个告诉寡人。”

祁远见她一脸疑惑,也愣了愣神:“外头那些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

琥珀越想越难受,等马车进家门后,差点就哭出来了。贺嫣倒是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等到下车时看一眼管家:“我膝盖疼得下不了地,今日起贺家闭门谢客,我何时好,贺家的大门何时开。”

贺嫣乖乖跪下:“嫣儿只是说膝盖疼要修养,可从未说过什么进宫一趟膝盖废了。”

“嫣儿哪敢说。”贺嫣小小声,眼角一耷便可怜兮兮的。

良帝一眼就看到她偷笑,怒道:“亏得寡人和皇后担忧不已,你这混丫头还笑得出来?!”

琥珀顿时皱眉:“行什么礼能行成这样?”

这不是当初给沈知珩递手帕的家伙吗?!

祁远也没在意:“那便当是歪打正着了,你这几日好好修养,可不要耽误了小年夜的宫宴。”

“普通的跪礼,只是在石子路上行的。”贺嫣耸肩。

良帝斜了她一眼:“知道了还不起来?”

流言沸沸扬扬传了两天,良帝突然微服来了贺家。贺嫣吓一跳,赶紧出门迎接,良帝一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顿时气笑了:“不是进宫一趟,膝盖都废了?”

……很难说皇帝伯伯不是故意的啊。

“人家可是公主,我还能直接反抗啊?”贺嫣懒洋洋靠在软枕上,“贺家是恩宠不衰,可也不是这么用的。”

“是,嫣儿知道了。”贺嫣乖乖回答。

五公主好歹是皇家的人,与皇家一损俱损,上点眼药就得了,哪能真宣扬出去败坏她名声……难道是琥珀昨日上街买伤药时说出去的?想到琥珀的性子,贺嫣顿时有些不确定。

良帝闻言,面色缓和了些:“既受了委屈,就该跟寡人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谢谢小姐!”

贺嫣瞧出来他心绪不佳,便赶紧转移话题,祁远配合着一唱一和,总算将他哄高兴了。

他随口一句话,贺嫣便直接挂在了心上,一直到小年之前,都在挑选那晚进宫要穿的衣裳,琥珀被折腾得头都大了,终于在小年夜当晚替她选好了衣裙。

贺嫣这样做,只是做个样子给帝后看,他们虽疼爱五公主,却从不是偏帮子女的性子,到时候知道她受了委屈,自然会替她出气,然而没想到刚关门两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就连街头卖菜的小贩都知道,贺家大小姐进宫一趟,膝盖都跪废了。

今日宫宴,所有皇家贵族及四品以上官员均可携家眷参加,贺嫣虽没有封号在身,但身份之重仅次于皇室之人,座位更是设在了诸位皇子公主的下方,而她的对面,便是沈知珩的座位。

良帝不是生下来就做皇帝的,自然也知道宫里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自己一贯温柔的女儿,竟也能做得出这种事,心情一时间有些差。

琥珀眼睛一亮,立刻叫人闭门。

琥珀更不高兴了:“不管是什么,只是行礼都不该留痕,这明摆着跪超过半刻钟了,小姐你怎么能任由她欺负你?”

贺嫣立刻丧眉搭眼老实了。

贺嫣闻言,笑着起身,拍了拍膝上不存在的灰尘后才撒娇:“嫣儿前两天膝盖真的很疼,皇帝伯伯您是九五之尊,不知道跪石子路有多痛。”

祁远见状笑着解围:“浓浓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父皇何必再苛责。”

贺嫣正偷偷跟他身后的祁远打招呼,闻言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腿,良帝冷笑:“还装!”

“小姐,皇宫好漂亮啊。”琥珀紧张地坐在贺嫣身后。

嘴上狡辩着,眼神却在问祁远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来了,毕竟她还没往皇宫递消息,按理说他该不知道才对。

祖父不在,贺嫣便带着琥珀来见世面了,闻言也压低了声音:“等会儿找机会溜出去,我带你去逛御花园,那才叫漂亮呢。”

贺嫣精神一震,下一瞬便看到沈知珩进来了,今日依然是暗红圆领官服,收紧的袖口上一株小小的兰草。

琥珀闻言,心底顿时泛酸。她家小姐在漠城那可是人见人爱的宝贝,怎么一到京都就变了,昨天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今天又罚跪的,简直是受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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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还在陆陆续续带着妻儿来问好,贺嫣的心却已经飞到沈知珩跟那个白面文臣身上了,一边敷衍寒暄,一边用视线在两人之间飞快巡视。

近了近了,两人越来越近了……终于遇上,视线交汇的刹那,白面文臣脸一红,结结巴巴拱手行礼,沈知珩微微颔首,便直接去对面落座了。

就这样?贺嫣看看文臣的大红脸,又看看他身边浑然不知的妻女,突然忍不住啧了一声。大褚虽不算男风盛行,但也不算稀少,上至贵族下达百姓,歧视者甚少,但……好男风却娶妻生子者,却是实打实被瞧不起的。

沈知珩也是遇人不淑啊,万年的铁树好不容易开朵花,却是根卑鄙猥琐的狗尾巴草。贺嫣正同情着,突然感觉对面在看自己,她收回盯着白面文臣的视线看过去,正与沈知珩对上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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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贺嫣眨了眨眼睛,正要直接过去问清楚,却有一人挡在桌前。贺嫣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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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离京太久,已经有些不记得谁是谁了。

“贺小姐,我是林香啊。”公子哥殷勤道。

哦,林香,丞相之子,那个从小不学无术调戏良家的纨绔。贺嫣挂起一抹假笑:“林公子,好久不见啊。”

琥珀坐在后面,没忍住扬起唇角。她家小姐的客套话太贫乏了些,不管对谁都是这四个字。

林香却不计较,甚至在贺嫣想起自己后更高兴了,连连说要敬她一杯,琥珀见状及时挡下:“林公子,我家小姐还待字闺中,虽然与您是旧时好友,但……”

最后一个字拉长了音,后面的话却没说。

林香听懂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那、那改日?”

谁跟你改日。贺嫣假笑:“好啊。”

林香闻言,高兴地离开了。琥珀看着他的背影嘁了一声:“小姐,他先前好像往家里送过东西。”

“是吗?”贺嫣没当回事。她一张脸生得不错,背后又有贺家,纵然一副非沈知珩不嫁的德行,但也少不了有人献殷勤,这阵子贺家收了不少东西,能拒的都拒了,没拒了的便都堆在仓库里。

琥珀感慨:“我家小姐果然人人都喜欢。”

贺嫣乐了一声,一抬头又对上沈知珩的视线,于是朝他抛了个媚眼,沈知珩沉默一瞬,用戴了手套的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林香就在沈知珩附近坐着,本来还高兴着,结果看到连水酒都不肯跟自己喝一杯的贺嫣,这会儿正大庭广众之下撩拨沈知珩,顿时气得一口气哽在心口。

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到了,贺嫣一眼就瞧见了祁远,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是克制地对他点点头。祁远笑了笑,跟挨着她坐的九皇子说了句什么,九皇子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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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祁远在旁边坐下时,贺嫣心跳都快了一拍。

“小年安好啊浓浓。”他笑盈盈开口。

贺嫣喉咙动了动,一时没发出声音。

祁远也不介意,将自己桌上的一碟酥点递到她面前,贺嫣慌忙拿起一颗,刚咬一口,便听到他压低声音道:“小五身边的嬷嬷宫人都被罚了板子,她也要禁足一个月,今年的过年份例也是全取消了,这几日母后一次都没去看她。”

禁足和罚俸都不算什么大事,但在皇宫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无异于告诉众人她失了圣心,帝后这一波属实是替她出气了。

贺嫣心中感动,面上却装乖:“那五公主岂不是很可怜?您跟我说这个干嘛,搞得我心里愧疚。”

“少来,敢说你不高兴?”祁远眯起眼眸。

贺嫣无言片刻,到底是没忍住笑了。祁远看着她明媚的模样,一时也有些想笑。

琥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越看越觉得般配,正瞧得认真时,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沈知珩垂着眼眸,神色淡淡地独自饮酒。

啧,太孤僻,还是二皇子这样的适合她家小姐。

皇子公主一到场,帝后也就随之而来,贺嫣随众人跪拜行礼,起身时又一次对上沈知珩的视线,习惯性地挂起一抹笑。

沈知珩别开脸,落座后再不看过来。

这人怎么越来越不高兴,难道是因为看见旧情人了?贺嫣撇了撇嘴,缩起来看各路臣子拍马屁。时隔六年再看这样的场景,竟然哪哪都是新鲜的,热闹的舞乐虽比不上漠城凌冽的风,可也有种平和的美。

贺嫣看得高兴,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飘飘然地想找祁远说话,却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也是,他可是今日庆功宴的主角,怎么可能会一直陪自己坐在这儿。她遗憾叹气,跟对面的沈知珩招招手。

沈知珩抬眸,桌前烛光映在他眼中,折射出碎片一样的光点。他似乎也喝了不少,眼神已经有些许涣散,却始终保持脊背挺直。

贺嫣笑笑,正要拎着酒壶去找他,林丞相突然先一步出现在沈知珩面前,刚才还饮酒作乐的众人突然齐刷刷看过去。

“怎么了?”醉得迷迷糊糊的贺嫣察觉到气氛不对,拉着琥珀问一句。

琥珀无奈:“沈指挥使这次办的是科举舞弊案,案子涉及多是文官。”

沈知珩猛地回头,已经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衣衫和头发都有些乱了,实在是狼狈得可以。

贺嫣气结扭头就走,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便又传来呕吐声。动静频繁,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她到底没忍住回头。

贺嫣笑了,叫来一个宫人带她去,琥珀赶紧起身,走之前千叮万嘱她别乱说话,贺嫣不耐烦地摆摆手:“放心吧,我可是在皇城根下长大的,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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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了呢?不会是被毒死了吧?贺嫣晃晃悠悠往外走,舞乐喧哗声被她渐渐抛至身后,渐渐的周围寂静无声,只余脚踩枯叶的动静。

贺嫣回头盯着她看了片刻:“你是不是想如厕?”

而十步远的对面,林丞相举杯笑道:“沈大人,你这次办案有功,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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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吞吞地走着,寒凉的空气随着她的呼吸变成白烟,醉酒的脑子也逐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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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哎呀一声往下倒,沈知珩眼神一凛,赶紧将人扯回来。当温软的小姑娘撞进自己怀中,他身体僵了一下,接着便要推开,贺嫣却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知珩的脸都涨红了,一只手无意识抓脖子,纵然有手套挡着,脖颈上已经出现一道道血痕。

贺嫣当即抓紧他的手:“你知道你已经把那杯酒吐出来了吧?”

祁远担忧地看向沈知珩,沈知珩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还是不放心,但还未来得及去瞧瞧,便被几个文臣绊住了手脚。一场本该闹起来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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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闻言,这才匆匆离开,结果她刚一走,某个有分寸的人就看到对面位置空了,于是也步伐虚浮地离了席。

“滚!”沈知珩还是同一个字。

说罢,便将两只手里的杯子递给他一个,沈知珩垂眸看去,便看到上面飘着一层荤油。

林丞相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脸色变了变后又要发难,良帝却冷淡开口:“爱卿若是醉了,便先下去休息。”

“所以?”贺嫣脑子都不会动了。

沈知珩刚要说话,胃里突然一阵翻腾,他当即侧过身去呕了出来。其实他从晌午起便没吃过东西,能吐的也只有清水,但依然翻江倒海。

她脚步一停,一边默念不要多管闲事,一边还是没忍住朝着声音处走去。

贺嫣忍不住上前一步:“你需不需要……”

夜凉如水,月光沉沉,小桥流水的景观前,一向体面的沈大人单手撑着怪石,正俯身吐得昏天暗地。

……所以她跑出来干什么?贺嫣扯了扯唇角,刚要转身回去,便听到轻微的呕吐声。

吐完了,余光瞥见贺嫣眉头紧锁的样子,喉咙处仿佛又出现了钻心的痒意。他强忍片刻,到底克制不住去抓。

贺嫣看不过去了,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伤害自己的手腕:“你是打算挠死自己啊?”

沈知珩一顿,抬眸看向她。吐了太多次,眼尾泛着红,瞳孔上也仿佛蒙了一层水光,脖子上血痕触目惊心。贺嫣莫名其妙地想,沈指挥使这个样子,还挺像街上流浪的小狗。

“天下文官,有三分之一皆是丞相门生。”琥珀说完,怕她再追问下去,便拿着糕点把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

贺嫣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我要帮你,你让我滚?”

小风一刮,贺嫣越来越清醒:“刚才林丞相往杯子里加什么了?肯定不敢下毒,所以是……让你吃荤了?”

沈知珩身体一僵,下意识便要挣脱,却被她死死抓住。

“……您少喝点酒吧。”琥珀叹息,突然调整一下坐姿。

良帝和祁远就在上方,看到杯子后神色顿时淡了,祁远刚要出面解围,沈知珩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嫣一脸无辜:“不是啊。”

“你装的?”沈知珩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愕然。

贺嫣又小酌一杯,问:“林丞相给沈知珩下毒了?”

看着怪可怜的。

“滚。”沈知珩薄唇轻启,眼睛愈发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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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沈知珩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什么,贺嫣默默抓着他的手,生怕一不留神松开了,他会自己把自己挠死。

两人僵持许久,贺嫣突然问:“要不要找个地方漱漱口?”

沈知珩眼神一冷,想说若是嫌弃,完全可以放开他。

然而还未开口,就听到贺嫣咳了一声:“外面怪冷的……”

沈知珩已经到唇边的话,又突然没了。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无人的偏殿。

贺嫣打了盆水放在小桌上,然后就在旁边坐下了,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沈知珩皱了皱眉,便要端着盆离开。

“这里不分里外间。”贺嫣提醒。像这种不住人的偏殿,一眼就看全了,他躲能躲哪去。

沈知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沉着脸将水端到离她最远的角落。贺嫣嘴角抽了抽,干脆就随他去了。

不大的偏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水声,贺嫣歪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只觉刚刚消散的酒意又涌了上来,于是闭上眼睛假寐。

殿内没有烛火照明,也没有地龙取暖,贺嫣虽然困倦,却并未睡踏实,半梦半醒地歇着。水声还在继续,一开始还克制着,渐渐就大了起来,她懒洋洋地听着,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终于,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借着偷跑进窗子的月光看向沈知珩,只见他眉头紧皱,沉着脸不停搓洗两只手,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痕,此刻又裂出了新深度。

贺嫣:“……”总算知道他的手为什么是那副德行了。

她轻叹一声,走过去一把将水泼了,沈知珩洗手的动作猛地一停,整个人都陷入僵硬。

许久,他挺直了身板,面色平静:“抱歉,吓到你了?”

贺嫣眨了眨眼睛,不解:“你这六年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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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贺嫣感慨,“怎么六年不见,落了一身的毛病。”

沈知珩眼神渐冷:“让贺小姐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又不关她事,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沈知珩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要离开,却被她再次抓住手腕。

一晚上连续三次,纵使他厌恶被人触碰,这会儿也很难提起精神保持排斥了,于是贺嫣顺利将他带到桌前坐下。

“托您的福,我近来已经习惯带药了。”贺嫣叹了声气,从怀里掏出两瓶药膏,本来想让他自己涂的,可看到他连指头上都有细小的伤口,只能亲自来了。

沈知珩看到她亲自剜了一坨药膏,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第一反应便是后退,然而还未动,冰凉的药就覆在了伤口上。

伤口处瞬间传来刺麻的感觉,却不叫人讨厌,沈知珩到底没有再拒绝,只是后背依然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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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轻嗤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房中昏暗,贺嫣只能无限凑近他的手,才不至于遗漏哪道伤口。沈知珩盯着她头上的珠花看了许久,最终扭头看向窗外。

月色朦胧,树影攒动,纵使皇家的御用花匠本事再好,也无法抵御萧瑟的冬天。

许久,贺嫣涂完最后一点药,终于长舒一口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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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看着他的背影,小小声说一句:“又无视人。”

话音未落,沈知珩回头,吓得她立刻站了起来。

“贺嫣。”他面色平静,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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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沈知珩的身影消失,贺嫣才后知后觉将珠花摘下,果然看到漂亮的珍珠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不仔细看的话并不明显。

……这人怎么老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贺嫣嘴角抽了抽,也跟着出门了,结果刚走出去没几步,便迎面遇上了祁远。

祁远看到她愣了愣,瞬间恍然:“你刚才跟知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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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片刻,皆是恍然。

贺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出来找他?”

“嗯,孤见他迟迟未归,有些不放心。”祁远笑道。

那你发现我也迟迟未归了吗?贺嫣有点想问,但觉得不合时宜。

“也发现你不见了,便想着你来寻他了。”祁远补充。

贺嫣满意了,正要说些什么,祁远突然问:“伤心了?”

贺嫣茫然抬头:“嗯?”

“在孤面前,你不用强撑,”祁远无奈一笑,又说了句,“孤刚才瞧着知珩,似乎不怎么高兴……”

贺嫣默默与他对视,懂了:“所以我们并非偶遇,而是你担心我……故意寻我来了?”

祁远看到她的眼睛,顿时愣了一下。

贺嫣看不下去了,直接吩咐琥珀:“给我查查这人身份。”

“贺小姐。”白面文臣紧张打招呼。

宫宴结束已是子时,贺嫣先带琥珀去御花园逛了一圈,等大部分车马走了才慢悠悠往宫门口走,结果刚走到宫道上,便看见某个白面文臣正磕磕巴巴跟沈知珩说话。

贺嫣一拍桌子:“放肆!”

贺嫣表示认同,想了想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琥珀得令,立刻走了。翌日下午,赵兰赵大人走到一处巷口时,被套上麻袋揍了一顿,贼人不明。

祁远看着她盈盈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贺嫣脸颊有些热,刚要说些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点响动,两人同时看去,便看到沈知珩朝这边走来。

贺嫣伸了伸懒腰,朝沈知珩招手,结果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直接离开。

白面文臣顿时闹个红脸。

她虽然行事无状,但该避嫌的时候也知道避嫌,等那两人走了之后,好半天才回座位上。

祁远嗅到她身上的脂粉香,突然生出一分别扭。

从重逢起,她的脸上便一直挂着笑,祁远还是第一次瞧见她红了眼圈,一时间仿佛回到六年前的夏天,她哭着奔向他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放肆,”琥珀添油加醋,“凭什么其他人都受罚了,他们还好好的当官?不给点教训难解我心头之恨。”

贺嫣从二人身边经过时,瞧着白面文臣脸红的样子心中唾弃,面上却热情跟沈知珩打招呼。沈知珩也不看她,直接就走了。

“是。”

“是林丞相的表侄,名叫赵兰,这次也牵扯到科举舞弊案里了,但只进了皇城司半日便出来了。”琥珀将打听来的消息转述。

当日下午,沈知珩看着府衙递来的卷宗,沉默了。

回了,只是没寄给你。贺嫣摇摇头:“祖父怕我伤情,这几年不准我与京都有任何往来。”

京兆尹脑子都快炸了,正愁得来回踱步时,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还不够,他的怜惜还不够。贺嫣稳了稳心神,下一瞬眼圈突然红了:“远哥哥,我也没办法。”

琥珀:“……”小姐果然是个疯子。

“这就来了。”祁远对贺嫣点了点头,便朝沈知珩走去。

贺嫣:“……”这狗脾气又怎么了?

“等过几日,微臣便登门道谢……”

沈知珩面无表情:“不必了。”

祁远顿了顿:“那你还会伤情吗?”

“拿什么拿,那可是贺家!”

祁远轻笑一声:“浓浓真是长成大姑娘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

“嗯,喜欢。”贺嫣看着他的眼睛,竟然真有了落泪的冲动。

贺嫣:“……”

“怎么查到贺家头上去了?”京兆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贺嫣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上前一步抚上他的衣领。祁远吓一跳,回过神后发现她在帮自己整理领子,一时间哭笑不得:“刚夸了你是大姑娘,现在就开始胡来了。”

赵兰、兰草……这就对上了。贺嫣啧啧两声,想起那人‘旧情难忘’的样子,突然有点不爽,再联想一下沈知珩昨夜突然的冷淡可能与他有关,就更不爽了。

祁远静静与她对视,好一会儿后伸手摸摸她的头:“那远哥哥就祝你顺利,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孤。”

祁远微微正色:“就这么喜欢他?”

贺嫣吸了一下鼻子,乖乖点头。

贺嫣敷衍两句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便看到沈知珩扬长而去,而白面文臣一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连妻女的催促声都没听到。

“帮你理一下领子,怎么就是胡来了。”贺嫣小小声。

师爷叹气:“反正查来查去就……您打算怎么着,去贺家拿人?”

“都过去了,漠城上下都待我极好,祖父也对我好,”贺嫣笑道,“我已经鲜少再想从前的事了。”

他眉眼沉静晦色,有一瞬几乎要没于黑暗,然而走到月光下,又是平静如水。

赵家报官后,京都府衙负责调查,然而查着查着……

贺嫣一本正经:“去见了月老。”

与祁远对上视线后,沈知珩道:“二殿下,皇上请你过去。”

“远哥哥,”贺嫣唤他,“你先前给我写的那些信,我都收到了。”

“小姐,你刚才干嘛去了?”不敢随意走动的琥珀都快急疯了。

“可不抓人的话,怎么给林丞相一个交代……”

那我喜欢你好不好?贺嫣心里热腾腾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却仍不敢说出来。

虽然贺家重心已不在京都,可查个臣子还是不难,只用了半日功夫,琥珀便将此人身份查出来了。

祁远笑笑,月光下眉眼温柔:“怎么办啊浓浓,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知珩呢?”

“对了小姐,六年前他父亲也曾伙同贼人弹劾过贺家。”

祁远回神,叹气:“既然收到了,为何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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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的第三天,贺嫣往沈家送的东西,又一次被退回了。

“我花了三两银子才打听到,就是沈知珩让退的!”琥珀义愤填膺,“竟敢堂而皇之打贺家的脸,真是不想活了!”

“你这话说得,真像个恶霸。”贺嫣低着头整理书信。

琥珀见她不为所动,一时有些恼了:“小姐,你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不要还省钱了,”贺嫣按照日期将信件排好,又把回信一一覆上,叠好后摆进箱子里,“不用想也知道,沈家能做主将东西退回的只有他,你还花三两银子去打听,真是败家。”

“……咱们回京还不到一个月,您就送出去半副身家了,怎么好意思说我败家。”琥珀无语,见她还在仔细给书信分类,便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想起整理这些了?”

“宫宴那晚,二皇子说起写信的事,我便突然想起来好久没整理了,”贺嫣全部收好了,小心把盒子锁好,这才笑盈盈看向琥珀,“等将来二皇子肯娶我了,我便将回信拿给他看。”

琥珀无言许久,叹气:“您对二皇子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这才哪到哪。”贺嫣笑着看向窗外,阴了两日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雪。

这是京都城的第一场雪,碎纸屑一样慢吞吞地往下落,而同一时间的漠城,想来已经银装素裹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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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最多半年,我就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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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在想家,这会儿已经跑到窗口看雪了。

“太冷了,小姐再出门,可要穿得厚点。”

贺嫣闻言突发奇想:“你说我给二皇子做件厚衣裳如何?”

琥珀想了想,真诚地问:“您是想和他断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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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您那针线活,还是算了吧,”琥珀敬谢不敏,“学了这么多年,连个手帕都不会绣,还做衣裳呢。”

“我怎么不会绣了?好几年前我就会了。”贺嫣嘴上不服气,可心里还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也确实有点自知之明。

一主一仆围在窗前说笑,聊着聊着又提起赵兰。

贺嫣笑笑,换了个话题:“你揍了他之后,赵家和林丞相有什么动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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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啧了一声:“不会被发现吧?”

“当然不会,我特意从外头请的打手,没叫咱们自己人去。”琥珀得意。

贺嫣:“那就行,这种骗婚还不忘旧情的狗男人的确该打。”

琥珀顿了顿:“什么叫骗婚还不忘旧情?我们不是因为他父亲参过贺家才揍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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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眯起眼睛:“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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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琥珀还要追问,贺嫣赶紧抄起手炉往外跑,琥珀紧追在后,两个小姑娘在湿润的小雪下追逐打闹,正玩得高兴时,管家突然急匆匆进来了。

虽然贺家在京都的宅子里,如今只有贺嫣一个主子,但平日府中有什么大小事,也是通过琥珀传达的,管家身为男子从未进过后宅,可此刻却突然不请自来,正在打闹的两人顿时老实了。

“怎么了?”贺嫣问。

管家:“小姐,皇城司的人来了。”

皇城司的人?贺嫣顿了顿,还未问清楚,便有两个飞鱼卫进来了。

“贺小姐,”飞鱼卫笑着抱拳,“您涉嫌一起买凶伤人案,跟我等去皇城司走一遭吧?”

贺嫣:“……”

琥珀:“……”

“胡闹!我家小姐怎么会跟买凶伤人案有关,定是你们弄错了!”管家呵斥。

贺嫣轻咳一声:“我收拾一下,这就去。”

管家:“?”

“小姐……”琥珀当即上前一步。

贺嫣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刻摆摆手,趁众人没注意压低声音:“我去沈知珩不敢做什么,你去就不一定了,而且我需要你留下,若是三日内我没出来,就替我进宫一趟。”

她都这样说了,琥珀只好点头同意。

贺嫣挺直腰板,微笑看向对面二人:“走吧。”

“请。”

皇城司做事还算讲究,知道没结案之前不好伤了贺嫣名声,特意派了一辆马车来。贺嫣在两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一本正经地坐下。

她没等太久,沈知珩便来了,贺嫣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刻习惯性地挂上笑容:“无忧哥哥。”

许久,沈知珩将茶杯放下,瓷器底座与红木桌边碰撞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撞进贺嫣的心里去。

门外飞鱼卫听到动静下意识往这边看,看到这一幕后吓得赶紧溜了,顺便帮他们沈指挥使清场,短短一瞬的功夫,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沈知珩见她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终于耐心耗尽:“来人,带贺小姐去内狱……”

“六年前构陷过贺家之人,每一个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又怎会时隔六年再去报复?”沈知珩神色淡淡。

贺嫣吸了一下鼻子:“因为我刚知道,他赵家六年前也曾落井下石。”

贺嫣愣了愣,心突然凉了半截:“……什么意思?”

沈知珩不解抬眸。

皇城司是什么地方?阎王爷进了都得脱层皮,她身份再尊贵,还能尊贵得过那些皇子公主?而且沈知珩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当然,他们也没有旧情可言,甚至因为她时常胡闹,他还有些厌恶她。

沈知珩一顿。

沈知珩看着她,表情愈发冷淡:“六年前,我亲眼看见你趁二殿下睡着,剪下他一缕头发。”

“……是因为你。”贺嫣小小声。

“怎、怎么了?”贺嫣看着沈知珩冰凉的眉眼,突然生出几分怯意。

沈知珩面无表情到主位坐下,立刻有人奉了杯茶:“提醒你一句,人证物证皆在,你最好是配合点。”

沈知珩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松开她的手后淡淡道:“虽然不知你为何要假装喜欢我,但这件事到此为止,否则……”

否则如何,他没有说,贺嫣却听出了他的威胁,硬生生打个寒颤。

落落大方,姿态从容,然而……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贺嫣一脸为难,纠结了半天后憋出一句:“那我说实话的话,你不准生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大褚未婚男女互许终身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我不去!”贺嫣吓一跳,眼看着有飞鱼卫进来,连忙表示,“我说实话!真的说实话。”

贺嫣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之前见过他向你递手帕……”

贺嫣彻底怔住。

“所以我打他一顿,不过分吧?”贺嫣理不直气也壮。

“贺嫣,”沈知珩缓缓开口,“再不说实话,我就将你下狱了。”

“原因。”

沈知珩沉默了。

许久,他缓缓开口:“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个秘密保证只有……”

贺嫣怕他把自己丢下,连忙追上去:“我不过是喜欢你,怎么就可笑了?我也没有戏弄你,你要是不信的话……”

“说。”

沈知珩眼睛漆黑晦暗,内里犹如冬夜深潭,叫人难以瞧出深处漩涡。

沈知珩扫了她一眼:“分明什么?给了封口费?天真,即便是你家中忠奴,到了我皇城司也不敢不说实话,更何况只是你十两银子临时找来的打手。”

“可笑。”沈知珩甩袖离开。

“什么意思?”沈知珩蹙眉打断。

沈知珩摆摆手,飞鱼卫立刻退下了。

沈知珩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去。贺嫣被看得不敢与他对视,只能故作无事地望望天看看地。

贺嫣轻咳一声:“也不是全因为你,我就是看不惯那种明明喜欢的是男人,却骗女子成婚的家伙,骗婚生子也就罢了,还动不动摆出一副旧情难忘的德行,好像他多深情一般……”

所以他不会趁机公报私仇吧?

贺嫣:“……”

一听他连几两银子都报出来了,贺嫣顿时放弃挣扎:“是我干的。”

贺嫣:“……”

贺嫣心想那时候还没有皇城司,你怎么知道每个人都受到惩罚了?

“不、不是吗?”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贺嫣情急之下去拽他的袖子,沈知珩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身攥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抵在门上。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不影响我喜欢你。”贺嫣嘴硬。

贺嫣越想越怕,等随着两个飞鱼卫进了皇城司正厅后,更是紧张得手脚不知该往哪放。

“不可能,我分明……”话说到一半,贺嫣意识到说漏嘴,立刻闭嘴了。

沈知珩扫了她一眼,直截了当:“是自己招,还是我刑讯逼供?”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沈知珩气笑了:“以为我喜欢男人,却还大言不惭说喜欢我,贺嫣,这样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贺嫣,”沈知珩声音泛冷,“你以为我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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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扫了一眼吓懵的贺嫣,转身往外走去,贺嫣下意识跟上,刚走进庭院,便扫到院外似乎有一抹身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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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心里咯噔一下,巨大的恐慌突然袭来……祁远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她不是要琥珀三日后再进宫求助吗?沈知珩遇见祁远了会不会直接拆穿她?祁远还未喜欢上她,若是知道她的心思了,会不会直接敬而远之?

不行,这件事必须得圆过去,否则她跟二皇子就没有希望了……贺嫣心一横,趁沈知珩不备,直接朝他冲了过去。

沈知珩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等回过神时她已经从他腰间抽出佩刀,反手架在了脖颈处。

“你做什么?”沈知珩眼神一变,下意识要去夺,但注意到她手腕用力的瞬间又猛地停下,“皇城司佩刀锋利无比,你不想活了?

贺嫣默默咽了下口水:“我在很久以前,的确喜欢过二殿下。”

沈知珩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脸色顿时隐隐发寒。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离京六年,连他的模样都不甚记得,又怎会还喜欢他?”贺嫣脑子飞快转动,表情愈发委屈。

沈知珩轻嗤一声,视线却落在她的脖颈处。皇城司佩刀乃精铁锻造,分量不轻,她纵然双手握柄,这会儿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若是稍微失了轻重……沈知珩眉头微蹙,右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腰间佩玉。

“你不记得他,就能记得我了?”他反问。

贺嫣沉默一瞬,道:“我倒是想忘,可即便在漠城,也总有你的消息传来,道你多么风光多么英武,听得多了,就是想忘都难。”

“哦,我不信。”沈知珩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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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飞鱼卫突然动身往远处走,想来是祁远已经快到跟前,所以去拦了。

但也不知能不能拦住,她必须在他进门之前骗过沈知珩,否则他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只怕更没办法收场。

贺嫣沉默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狠心将刀刃朝脖颈压去。沈知珩终于变了脸色,手中佩玉径直朝她手腕射去,贺嫣吃痛松手,佩刀落地的瞬间,沈知珩也冲了过来将她扶住。

“你怎么敢……”他面色铁青,显然动了真怒。

贺嫣特意收了力道,加上他中途阻拦,所以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但饶是只有一点皮外伤,也足以让她两眼泪汪汪了:“你不信我,我就以死明志。”

“胡闹!你这样轻视性命,可有想过贺老将军、想过贺家满门忠烈?!”沈知珩怒极,连身体都在颤抖。

贺嫣本来就疼,被他这么一吼眼泪瞬间掉下来了:“那你还怀疑我喜欢别人吗?!”

沈知珩呵斥都到了嘴边,可一对上她委屈泛红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贺嫣捂着脖子,指缝里泛着鲜红,衬得脖子愈发白皙纤细,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折,便能将其折断。

沉默不断蔓延,院外迟迟没有动静,贺嫣早已从沈知珩怀中退开,一边低着头哽咽,一边忍不住想抬头看看他此刻的反应。

……所以他到底信没信?她要再演得更努力点吗?二殿下还没进来,应该是进不来了吧?

她漫无天际地思考,正想得认真时,沈知珩突然开口,声音还带了点沙哑:“贺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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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贺嫣却突然生出几分怯意……要不算了吧。

她刚要打退堂鼓,一个飞鱼卫便跑了进来,看到地上的佩刀和贺嫣脖子上的伤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赶紧道:“大人,二殿下来了,非要在此刻见您,卑职实在拦不住,特来问过大人。”

沈知珩没有回答飞鱼卫,只是静静看着贺嫣。

贺嫣在他的眼神审讯下,只能艰难摇了摇头:“没骗你……”

沈知珩这才淡淡道:“跟二殿下说,我今日没兴趣对贺小姐动刑,但他要是坚持见我,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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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卫没有多问,直接扭头走了,没过多久熟悉的衣角便又出现在视野里,接着消失不见。贺嫣默默松了口气,一抬头发现沈知珩正朝自己走来,吓得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沈知珩察觉到她的恐惧,当即停了下来。

贺嫣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轻咳一声问:“你不会再发火了吧?”好像她的恐惧,皆是因为他发脾气。

沈知珩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上一条小路,贺嫣茫然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走到拐角时侧目:“还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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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无数条小道,贺嫣这才发现皇城司除了前头那两三进院子,后面还有一大片楼阁,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小。

沈知珩将她带进一间屋子,贺嫣一进门便忍不住道:“这是你平日休息的地方?”

沈知珩看向她,用眼神问她怎么知道。

贺嫣用力吸了一下:“我能闻到你的味儿。”满屋子全是皂角味,想闻不到都难。

沈知珩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半天才蹙眉说一句:“轻浮。”

贺嫣撇了撇嘴:“你要是信我,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法子自证了。”

“我没让你用这么大力气!”贺嫣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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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意是自己就算有罪,也不至于关进内狱,结果沈知珩听到她的提问,竟然真的回答了:“知道,反叛谋逆,杀人纵火,拐卖人口……”

“我看不见,而且也下不去手。”贺嫣眉头紧锁,说完之后见沈知珩迟迟不动,眉头又挑了起来,“别跟我说你碰不得人啊,刚才抓我的手腕,还跑来扶我,不都没事吗?现在让你给我上个药反倒为难了,你是不是……”

沈知珩递到唇边的杯子突然停下,缥缈的白烟逐渐模糊了他的脸:“皇城司也不是全然不讲人情,若是罪不至死的犯人病重,倒也会另寻一间房给她养身……”

沈知珩看出她的意思,眉头又皱了起来:“自己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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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沈知珩紧绷后背盯着她看了片刻,默默将手抽回来:“我没事。”

“该。”沈知珩面无表情,非常冷血,气氛却莫名缓和许多。

沈知珩将手帕丢回来:“到了皇城司的案子,只有真相,没有隐瞒。”

“收到哪?”

沈知珩接过,一边仔细擦手一边淡淡道:“不可能。”

“的确,”沈知珩在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倒一杯茶,“但我也没办法,皇城司只有一间内狱,只能将你关在那里。”

沈知珩竟然起身了,还真的走到水盆旁将药膏洗去。贺嫣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一只手下意识捂上脖子。

贺嫣:“……”

“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就是普普通通一点小争执而已,哪配称是皇城司的案子,”贺嫣一脸讨好,“再说我也是为了你才去打人的,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沈知珩静了半晌,唇角微微扬起。

他话音未落,贺嫣已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之前还偷看他一眼。

贺嫣怔怔看着他,半天才不可思议地问:“你要将我收监?”

贺嫣:“什么没事?”

问这句话时,她的眉眼间没有半点厌恶与排斥。

贺嫣才不信,但箭在弦上,只能让他速战速决。沈知珩垂下眼眸,已经蜕皮到发皱的指头上粘满药膏,在她细长的伤口上来回涂抹,与她光洁的皮肤相比,他的手指又秃又丑,还凹凸不平,只是简单涂个药,都像是亵渎。

“不会是起了敏症吧?”她赶紧抓住他的手腕仔细观察,“怎么红成这样?”

“皇城司内狱。”

受伤还有这种好处?那是不是还能有别的好处……贺嫣殷勤上前,亲自递了手帕给他。

贺嫣倒抽一口冷气:“你知道那里关的都是什么人吗?!”

说完,他静了静,抬眸看向贺嫣,“还有套麻袋打人的。”

“公报私仇啊你!”她眼泪汪汪。

虽然不合时宜,但贺嫣听到他这句词儿,还是没忍住乐了,结果扯到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沈知珩又看她一眼,转身去柜子里取了药膏和纱布。贺嫣见状,立刻将脖子伸给他。

贺嫣:“……”

沈知珩:“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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